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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身后两个婢子对视了一眼,春熙柔声说:“殿下当真是菩萨心肠。”

    谢灵瑜以手托腮:“到底是阿娘赏赐我的人,总不能让她死了。”

    她可不是什么好心肠,只不过花嬷嬷日后还有点儿用处罢了。

    *

    次日一早,曹太医再次前来为谢灵瑜请脉,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内,这位的脉象能恢复到如此地步。

    再仔细问过,谢灵瑜喝的也都是他开的汤药。

    曹太医一边垂眸一边心头暗想,难不成他医术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

    简直是妙手回春呐。

    把曹太医送走后,谢灵瑜用完早膳,就见听荷进来:“殿下,贺兰参军回来了。”

    “贺兰放?”谢灵瑜闻言,神色一怔。

    倒也不怪她惊讶,只因前世她被圈禁之前,贺兰放已成为名动大周的边境战神,他孤身闯入敌军阵中取敌将首级,千里奔袭直取北戎王庭的辉煌战绩,传遍天下。

    只是谁都不知,在这位少年将军本是出身永宁王府。

    乃是王府的录事参军。

    在贺兰放名动天下,人人都想与他结交之时,谢灵瑜反而将他拒之千里。

    她不仅明令王府中人,不许讨论永宁王府与贺兰放的这层关系,更是拒见贺兰放。

    只因她生怕被外人非议,她与手握兵权的重臣结交。

    谢灵瑜如今再想想,如若她不是那么决绝,即便是看在贺兰放曾是她家臣的份上,新皇都不敢这般随意圈禁她。

    “让他进来,”谢灵瑜即刻说着。

    贺兰放很快入了殿阁内,他一身银灰色圆领团花袍,但行走间板正笔直,虽年纪并不大,但颇有军士的英气。

    “末将贺兰放,见过殿下。昨日宵禁末将未及时赶回,还请殿下恕罪。”

    谢灵瑜借机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问道:“你两地奔波甚是辛苦,本王岂会怪罪你。”

    前几日谢灵瑜病重,便是贺兰放回长安回禀。

    这才替她请回了曹太医。

    这两日他也是长安与上阳宫之间,来回奔波。

    贺兰放在听到此话,猛地抬头,一双黑眸直勾勾朝谢灵瑜看了过来,眼底不觉流露出惊讶之色。

    谢灵瑜被他这么瞧着,不仅未心虚,反而噙着笑意望了回去。

    不得不说,贺兰放确实是将才,不过一个细枝末节的变化,就让他一下察觉。

    从前的谢灵瑜,绝不会自称本王。

    但现在规矩得改改了,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永宁王,是名副其实的。

    好在贺兰放收敛眼底惊讶,迅速回道:“此次殿下生病,太妃甚是担心,还让末将带回了上好的补药。”

    闻言,谢灵瑜不高不低嗯了声,叫人压根猜不透她的心情。

    站在原地的贺兰放,思忖半晌,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还有之前殿下让末将问的事情,太妃也有了回复。”

    “哦?”谢灵瑜带着探究的微微一扬眉,似乎对答案很感兴趣。

    天知道,她压根就忘记,自己曾经让贺兰放问了什么。

    毕竟她重回到了很多年前,这几天又病重,脑子昏昏沉沉,前尘往事很多都记忆模糊,又哪还记得这种小事。

    但贺兰放没有怀疑,沉声说道:“太妃让殿下莫要着急,如今还不是回长安的好时机。”

    这下倒是让谢灵瑜有了些许印象。

    原来她在病前,曾让贺兰放回王府,询问母妃关于她何时能回长安。

    不是好时机?

    谢灵瑜有些自嘲地问道:“何时才是太妃口中的好时机?”

    贺兰放脸色微变,自是听出谢灵瑜话语里的不赞同,其实上阳宫的很多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他们跟殿下一般如同被困在这偏僻寂寥的一隅。

    思来想去,贺兰放再次开口:“末将虽未问,却见王府中近日甚为繁忙。”

    “王府有大事?”谢灵瑜这回是真诧异,贺兰放不至于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府中正在准备章小娘子的及笄之宴。”

    章小娘子?

    章含凝。

    谢灵瑜差点儿要忘记这号人物。

    说起来章含凝,真论起来应是谢灵瑜的表姐,她的生母本是永安太妃韩氏的庶出妹妹。她父母双亡,便来到长安投奔母亲娘家。

    永安太妃出身南阳韩氏,虽比不得最顶级的门阀世家,却也不容小觑。

    韩家自然不会对这个小小孤女不管不顾。

    可谁也没想到章含凝刚在韩家住下没多久,便入了永安王太妃的眼。

    此刻谢灵瑜因继承王爵,实在太惹朝臣非议,假借身子不好避居上华宫。

    是以旁人皆言,太妃韩氏思女太过心切,才会将章含凝接回王府长居。

    可只有谢灵瑜才知,母妃对章含凝的看重,可不是因为她。

    毕竟在前世,连她都曾疑惑过,为何母妃会对章含凝那般好,好到超过所有人,甚至是她。

    章含凝的婚事是母妃亲自订下的,世家大族的嫡子。

    出嫁之时,她的嫁妆极尽丰厚。

    要知章含凝当年到长安时,身上只有一个小包袱。

    这些嫁妆都是王府所出,如果只是这般也就算了,后来章含凝夫家出事,母妃更是逼她向圣人求情。

    大有她若是不求情,便要断了她们的母女情分的意思。

    只是谢灵瑜向来谨慎,从不参与朝堂之事,自然不会为一个章含凝破例。

    母女两人自此闹的面不和心不和,裴靖安甚至还为此劝过她,何必为外人与自己阿娘闹的这般不快。

    后来章含凝和离,母妃又将她接回王府。

    或许这也是为何在她出事后,母妃不想着救她,反而要过继嗣子。

    换个听话的儿子,总比她这个不受控制的女儿要来的好吧。

    如今看来,一切从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病重到需太医署派人来诊治,母妃都不曾亲自前来,反而整个王府上下居然在忙着章含凝的及笄之事。

    何等讽刺。

    谢灵瑜想到这些时,神色平静的近乎木然。

    殿阁内安静地有些过分,春熙和听荷两个婢子对视了一眼,心底都有种替殿下暗暗恼火的意思。

    两人甚至私底下偷偷说过,殿下这病只怕便是被气出来的。

    今年新春,太后本想召殿下回长安团圆,谁知却被太妃一封信堵了回来,让殿下要耐得住性子,莫要张扬。

    谁知转头长安便传来消息,不仅是新年宫中大宴,甚至是上元节花灯会,太妃都是携了这位章小娘子一同前往。

    殿下虽不说,但她们作婢子的却看在眼中。

    年少的女郎独自一人,住在孤寂偏远之地不说,阿娘却把别的小娘子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即便殿下心胸再宽广,也受不住这样的事情。

    “春熙,听荷,你们二人先退下。”

    两人闻言,立即回道:“是,殿下。”

    待她们退出殿外后,殿内只剩下贺兰放一人。

    谢灵瑜此时身形早已坐直,修长而纤细的手指搭在茶盏上,一点点摩挲,许久,她似下定决心般:“贺兰放,本王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本来这件事她想要找旁人去做,毕竟上阳宫人多眼杂,不知是谁都可能是眼线。

    但上阳宫地处偏僻,她即便想收买江湖豪客,都没有上好的门路。

    但贺兰放此人,她却有些了解。

    况且方才他说出府中之事,便说明他并非母妃之人。

    “请殿下吩咐,末将万死不辞。”贺兰放立即单膝跪地,朗声说道。

    谢灵瑜扬唇浅笑:“万死倒不至于,本王只要你去找一人。”

    贺兰放确实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一件事。

    直到谢灵瑜说:“沧郡人士,萧晏行。”

    果然,贺兰放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他以为殿下让他所找之人,乃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但这个名字他从未曾听说过。

    谢灵瑜也并不奇怪他的迷惑。

    这世上之人此时大多数都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将会响彻整个大周。

    萧晏行初入官场便声名远播,很快更是年纪轻轻手握重权。

    最重要的是,在下一次皇权交替过程中,他抢占先机,助六王爷谢陵登上宝座,更是亲自带兵出征平叛,横扫叛军。

    谢灵瑜被囚禁之时,都曾听闻过关于他的事迹。

    算起来他是帮助六王谢陵登基,是害得她被圈禁的帮凶。

    也可以说是她的敌人。

    可有时候敌人也能成为帮手。

    这样一个人,她想要。

    第5章

    你若忠心,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第五章

    入了二月,虽春寒料峭,上阳宫内有些树枝上已冒了新芽,瞧着郁郁葱葱,看起来整个殿宇内都充满生机。

    这几日,在曹太医的精心调理下,谢灵瑜身体彻底康复。

    于是她让人备了一份厚礼,赏赐给了曹太医,客客气气将人送回了长安。

    待人一走,她立即吩咐春熙,开始收拾规整行李。

    春熙还有些奇怪:“殿下是想要出门?”

    谢灵瑜长居上阳宫几年,除了偶尔去附近一家佛寺礼佛,从未外出过,毕竟她这样的身份,一旦离宫都会引人注意。

    “怎么,还真想一辈子都住在这上阳宫里,这几年你伴我左右,也是好久没回长安了吧,”谢灵瑜放下手里的账册。

    她这两日将上阳宫里的账册要了过来,虽然她这样的人,不必为庶务烦劳。

    王府中本就有长史书吏,替她处理这些。

    但上辈子谢灵瑜便是吃了太不通庶务的亏,明明身份尊贵,最后却连是谁害自己的都不知道。

    她书房能被人放出那样的信件,可见她的身边被人插了暗子。

    前两日她之所以杀一个薛贵,就是为了儆猴。

    当然这样还不够,她身边的人还得细细筛选,在回长安之后,都得务必做到,密不透风这四个字。

    “殿下要回长安?”春熙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但随即她有些小心翼翼道:“可是太妃那边,不是未曾松口。”

    那日贺兰放的回话,春熙可是亲耳听到。

    他说太妃觉得如今还不是殿下回长安的好时机。

    谢灵瑜神色没有丝毫波动,淡声道:“阿娘顾虑太多罢了,我继任永宁王之位已有经年,想来朝中已经渐渐接受。”

    前世其实她回长安之后,朝中倒确实没什么非议。

    毕竟木已成舟,总不能让圣人朝令夕改再撤了她的王位。

    既然连最大的阻碍都不存在,她又何必一直避居上阳宫。

    “殿下说的是,婢子这就命人收拾东西,”春熙大喜过望。

    谢灵瑜又叮嘱了句:“此事除了你和听荷之外,不必叫旁人知道。”

    春熙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郑重道:“殿下放心,我让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只说殿下是去佛寺小住几日。”

    “看住花嬷嬷。”

    谢灵瑜不冷不淡道。

    春熙露出狡黠笑容:“放心吧,今日本来花嬷嬷还想来见殿下,被婢子叫人挡了回去。她这几日正病着呢,岂能近殿下的身,将病气过给您。”

    况且花嬷嬷是谁的人,春熙也是心知肚明。

    她知道谢灵瑜让自己低调行事,也是免得叫回长安的消息被传回王府。

    去岁年底太后想让谢灵瑜回宫,却被太妃一纸密信拦了下来的事情,可再也不能够发生了。

    看来这个花嬷嬷的病,直到她们回长安之前,都别想好了。

    春熙正暗暗下定决心时,有婢子进来通传,说贺兰参军求见。

    谢灵瑜一听,立即道:“将人请进来。”

    想到对方可能是来汇报机密之事,谢灵瑜便让春熙先行退下。

    果然,贺兰放一入内,对她行礼之后说道:“殿下,末将已查到萧晏行的行踪。”

    “这么快?”谢灵瑜确实惊讶。

    贺兰放解释说:“殿下说过他乃是今次科举举子,再过一月便是春闱会试,举子皆会亲至长安参加春闱。末将派人在长安寻找萧晏行此人,发现并没有。便一路沿着长安到仓郡的驿站,果然在一处驿站发现了他的踪迹。”

    谢灵瑜不仅暗暗拍手,果然,她将此事交给贺兰放没有错。

    他可谓是有勇有谋,这般大海捞针般的寻人,竟也让他寻到了。

    毕竟谢灵瑜给他的命令,是在春闱之前,务必将人找到。

    因为她知道,萧晏行在春闱之中必会大放光彩,那么她在春闱后再想要招揽他,便是难上加难。

    到时候长安那些勋贵门阀,肯定会不乏有人对他递出橄榄枝。

    她身为女子,想要招揽谋士培养自己的势力,天生就落入下风。

    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就是要在萧晏行微末之时,想尽办法让他成为自己的人。

    *

    官道上马车一路疾驰,因道路还算平坦,并不算过分颠簸。

    只是不多时,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雨落声,雨点打在马车车壁周围,只感觉周遭都被这雨声包裹,清泠而不疾不徐。

    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随行的贺兰放开口说:“殿……女郎,就是这处驿站,昨夜他便是在此处落脚。”

    马车车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个精致曼妙的下巴,谢灵瑜的声音传了出来:“去看看,他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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