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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正盯着对方,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妙,再定睛看去,他搭在锦被上的右手手背贴着少女的发鬓,那种微微酥麻的感觉在他苏醒之后,不断从手背传递到心头。

    大概是趴着睡的有些不舒服,小姑娘脑袋微动了下,脸颊竟一下贴在他指骨。

    那一刹那,他指尖犹如陷入一团软软腻腻的嫩豆腐里面,那种滑腻至极的触感似一下砸进了心尖上,叫他触不及防。

    饶是萧晏行这般深沉的性子,此刻也不免眉心一跳。

    他迅速抽回自己手掌,只是他动作幅度太大,一下惊醒了本就浅眠的少女。

    谢灵瑜醒来时,眼底带着几分惺忪,只是她抬眸瞧见床上醒着的萧晏行,不由惊喜:“你醒了。”

    倒还挺顽强。

    上阳宫的医官说他内伤颇为严重,不知何时会醒。

    没想到不过一晚而已,他就醒了。

    “来人,”谢灵瑜唤了一声,门口即刻有人进来,她又吩咐说:“准备一些汤食,再将先前温着的药端过来。”

    萧晏行沉默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

    “放心,你的那个侍从我也一并救了,不过他伤的也不轻,如今也在养伤,这几日你若有事,便使唤这几个婢子好了。”

    谢灵瑜指了指站着的几个婢子。

    萧晏行看着这些婢子,皆是同样穿着打扮,从刚才进门便看得出平日里规矩礼仪皆有进退,非一般大户人家能养出来的婢子。

    “多谢,”萧晏行终于开口,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因在泥水中滚了一地,被抬回来时,整个人都瞧不清本来面目,如今梳洗过后,倒是叫人眼前一新。

    一身雪白中衣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形挺拔瘦削,苍白如纸般的面色,让他看起来更加病弱,可天生过于清俊好看的五官,让这份病弱里却又透着孤傲清冷,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似峻岭、似渊海,让人觉得猜不透看不穿。

    哪怕谢灵瑜前世见多识广,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果然是能牵动长安小娘子们的心房的郎君啊,这张脸值得。

    许是盯着人家看了许久,谢灵瑜轻咳了一声,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先前追杀你的那些人,我也一并带回来了。”

    “不过你放心,”谢灵瑜眼睛轻眨,淡笑道:“我没有审问他们,我把他们留给你了。”

    既是要收买人心,就干脆好事做到底。

    她并非是不好奇追杀萧晏行的人,是谁派来的。

    毕竟萧晏行如今并非朝中重臣,应该是还没惹到什么厉害的仇家。

    萧晏行微垂着眼睫,眼瞳里笼着嘲讽之意,他岂会听不出少女话语里的笼络,只是他不明白这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少女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想起她方才一个劲盯着自己看,萧晏行冷漠地抿直了嘴角。

    莫非她是看上了这张脸。

    若真是如此,他是决计不会让她得逞。

    第7章

    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殿下。

    第七章

    殿阁内烧着地龙,门窗紧闭着,即便外面落着雨,依旧显得有些闷堵。此刻并未婢子随伺左右,整个殿阁显得格外空旷。

    一时无话,两人之间陷入了微妙的安静。

    “在下萧晏行,沧郡人士,路上突遭匪徒,承蒙女郎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原本垂眸的萧晏行,此刻缓缓提起头,柔顺长发落在耳畔,倒是叫他身上的冷淡去了几分,让他看起来有些纯良温顺。

    特别是说出这番话,显得温和有礼。

    听着他自报姓名,而且还说的是真名,倒是让谢灵瑜松了一口气。

    可见萧晏行心底对她虽也有戒心,但好歹还是记挂着这份救命之恩的。

    她不打算让萧晏行察觉到,自己是事先派人去找他。

    谢灵瑜抬起浓长睫羽,轻闪了下,淡笑道:“我叫谢灵瑜。”

    萧晏行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眸猛地微张,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最后竟不觉脱口道:“殿下。”

    他轻唤着殿下二字,竟与梦中那样相似。

    梦中人,竟成了眼前人?

    他这般喊出口,也让谢灵瑜微微一怔愣。

    眼前的少女,托腮轻笑:“原来我竟是这般有名,只是听到我的名讳便知我是谁了吗?”

    她说起这话来,有种若有所思的娇憨。

    “永宁王殿下之名,在整个大周只怕都是无人不晓。”

    萧晏行喉结微滚,掩住心底的惊涛骇浪。

    这话倒不是萧晏行吹捧谢灵瑜,毕竟古往今来,眼前这位也是头一份,以女子之身登上亲王之位。

    当年圣人赐封谢灵瑜时,可谓天下震动。

    不知有多少号称闲云野鹤的大儒,都跳出来反对,直言女子不可为王。

    但好在圣人自登基后,看似性子温和,却始终大权在握,更是一言九鼎。他既在弟弟临终前答应,便不会反悔,于是哪怕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依旧选择册封了谢灵瑜。

    百姓们也从未听说过有女王爷,自然也是议论纷纷。

    是以永宁王谢灵瑜的名声,传遍天下,竟比圣人的皇子公主们还要有名。

    好在时间久了,众人议论的便也少了。

    只当是本朝出的这么一件惊天稀罕事儿罢了。

    好在谢灵瑜生性低调,从未惹出什么大麻烦,渐渐的就连当初反对最激烈的那些迂腐古板大儒,都慢慢接受了这件事情。

    只是萧晏行心底,不免一寸寸凝重了下来。

    先前不知她身份时,尚还在猜测她救自己的目的,如今发现她竟是这般尊贵的身份,更加不知她为何要救他这么一无所有的狼狈之人。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可被她所图的?

    身份、地位她皆有,难不成还真因为他这张脸?

    谢灵瑜嘴角翘起,似笑非笑道:“可我瞧你好似有些惊讶,是因为我让你失望了。”

    “殿下说笑,萧某不敢如此想,”萧晏行立即说道,只是他开口略有些急,牵动着身上的伤势,竟不自觉轻咳了两声。

    谢灵瑜撇嘴:“你不必如此着急,我说笑而已。毕竟旁人总觉得我这个王爷合该长个三头六臂才对。”

    眼前少女娇憨的语气,莫名让人放下戒备之心。

    正好在此刻,殿内再次被推开,一个长相清丽的婢子端着一个大红色描金托盘,上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青瓷冰纹碗。

    坐在床上的萧晏行视线抬起,正好看见不远处圆桌上摆着形形色色瓶子,看起来是药瓶。

    显然那些都是为他准备的。

    “药来了,你先喝药吧,”谢灵瑜抬手准备接过托盘上的药碗。

    端药的是听荷,赶紧小声提醒:“殿下小心烫。”

    谢灵瑜手指触到药碗,被烫的往后缩了下,让对面萧晏行不由蹙了下眉心。

    听荷赶紧将碗放在旁边,焦急问道:“殿下手指怎么样?可有烫伤?”

    “无碍,”谢灵瑜神色淡然,看起来确实无妨。

    听荷请罪道:“都怪婢子,将药弄得太烫了。”

    萧晏行视线落在她的袖口,谢灵瑜的手指已被她藏了起来。

    “你等药凉了再喝吧,喝完多休息,医官说你需要静养,短时间内不宜走动,免得牵动伤口,”谢灵瑜说完后,直接站了起来:“我便不打扰你了。”

    萧晏行微微颔首:“殿下慢走,恕我不能起身相送。”

    谢灵瑜原本正转身,却突然停下脚步。

    待她从腰间取下一只荷包,走到床榻边抬手塞给萧晏行:“这个,等喝完药再打开。”

    瞬间,萧晏行眸底一闪而过的凝重,捏住手掌心里的荷包。

    莫非这个荷包,就是跟她救他的目的有关。

    她早早露出企图也好,他也能尽早应对。

    在他思虑间,少女轻柔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殿阁门口。

    待萧晏行喝完药,屏退身边婢子,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才拿出那个荷包。

    荷包上还沾染着谢灵瑜身上的气息。

    一股甜软少女香,瞬间萦绕在他鼻息间。

    直到萧晏行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几颗圆滚滚包着油纸的硬块在他手掌心滚了滚。

    萧晏行修长手指一点点打开油纸,露出里面的糖粒。

    这是小娘子喜欢的小零嘴儿。

    他盯着糖块看了许久,直到伸手将糖块放进嘴里。

    舌尖瞬间被一丝丝甜味侵袭。

    这甜味,似是在嘲笑他的杞人忧天。

    她虽身份尊贵,也不过是个喜欢随身带糖的小娘子罢了。

    *

    一夜过后,雨后初晴,整个上阳宫被昨日的大雨冲刷过后,有种焕然一新的水灵,琉璃瓦上浮动着碎金般晨晖,显得光灿夺目。

    谢灵瑜正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惫懒的由着身后的婢女梳着乌发,偶尔打着个哈欠。

    昨日她又是救人,又是守着对方,实在有些疲累。

    这一夜好眠,总算勉强叫脸色不至于太过难看。

    听荷进来的时候,谢灵瑜刚漱口完,准备叫人传早膳。

    她瞧见听荷,立即问道:“不是让你守在那边的。”

    听荷有些无奈解释:“殿下,那位郎君性子实在是倔强,他压根不要婢子们伺候。就连喝水,都要自个起身倒,险些摔倒加重伤势。”

    谢灵瑜倒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

    她问:“为何会如此?”

    “郎君只说,不习惯婢子伺候,”听荷也不敢委屈,只能实话实说。

    她可是谢灵瑜身边的贴身婢子,在上阳宫也是有些脸面的,没想到竟被一个外来的郎君这般嫌弃。

    听荷又道:“这位郎君确实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可婢子们又岂会对他做什么非分之举。”

    谢灵瑜闻言,差点儿失笑。

    可是想想萧晏行那张脸,这话倒也不算危言耸听。

    正巧端着参茶进来的春熙,听到这话,忙轻斥道:“当着殿下的面,胡说什么呢。”

    虽然春熙与听荷同为贴身婢子,但春熙年长些,两人之间更以她为首。

    听荷这才察觉失言,大周虽然民风开放,但殿下到底是年轻小女郎。

    “走吧,去瞧瞧,”谢灵瑜起身。

    春熙一听,连忙劝阻:“殿下,你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还是先把参汤喝了吧,再用些早膳,您的身子也要好好将养呢。”

    谢灵瑜自个的身子也是刚好,况且她如今可是极宝贝自己的这条小命。

    她坐下一边喝着参汤,一边吩咐听荷:“这样吧,你先找个侍从去照顾他,再将医官请过去,再给他把把脉。”

    待听荷走后,春熙这才说道:“这位郎君倒是好运,得殿下相救。”

    谢灵瑜正喝着参汤,闻言勾了勾嘴角。

    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救人可是带着目的。

    这边听荷先是叫人去请医官,又接着亲自去挑了个机灵的仆从,一来二去,她带人过去时,反而比医官去的还要晚。

    医官刚给萧晏行把脉,他道:“郎君到底是少年人,身骨本就康健,昨日受了那样重的伤被抬回来,今日竟已能起身了。”

    原来萧晏行昨日被黑衣匪首打伤,已是伤及肺腑,成了内伤。

    谢灵瑜他们又快马将他带回上阳宫,即便马车再宽阔舒适,但一路上颠簸。

    到了上阳宫时,萧晏行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一张被泥水沾污的脸,竟也能瞧出苍白如纸。

    “多谢先生妙手回春,”萧晏行淡声道。

    他虽生性多疑,从不轻易信重旁人,但眼前这个医者,却无关其他,自己这条命确实要多谢他。

    医官摆手:“郎君言重了,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谢殿下吧。要不是殿下用圣人赏赐的千年人参给你吊着一口气,只怕你郎君都坚持不到上阳宫。”

    待医官起身走到外间,他正要低头写方子,却伸手将听荷招了个过去。

    他问道:“女使,不知昨日人参可还有,若是还有给郎君再熬些参汤,配着汤药服用最好。”

    听荷险些气笑,轻声道:“大人也知那是圣人所赐的千年人参,若不是先前殿下病重,圣人特地派人送来,这样精贵的东西,上阳宫也是不多见的。”

    “重伤之后最是需要补气,气血补足,方能身子痊愈的快。”

    医官长吁短叹。

    “有。”突然一个轻软的少女声音响起。

    两人抬头,瞧着谢灵瑜踏门而入,显然是听见了他们方才说的话。

    “先生只管开方子便是,”谢灵瑜声音虽软,但是底气却足。

    待医官离开后,谢灵瑜这才转身进了里间。

    萧晏行早已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在听到脚步声,微微侧首,就瞧见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走近。

    她身上裹着一件极精美华贵的白狐裘衣,毛绒绒领口围着她精致娇媚的小脸,额头贴着花钿,这般的打扮比起昨日少了几分少女稚气,越发显得姝色无双。

    比之昨日大雨里的那一抹惊艳清冷,如今更雍容的似人间富贵花。

    “见过殿下,请殿下恕我不能起身行礼,”萧晏行抬眼看向谢灵瑜,轻声说道。

    谢灵瑜直言说道:“那你还是最好不要起身,免得伤势再加重,反而是自己白白遭罪。”

    萧晏行眸色微微一沉,他知定是女使将他今早的事情,告诉了谢灵瑜。

    他如今为人所救,确实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既然用不惯女使,这几日便由外面的侍从伺候你,你这几日伤重,需得好生休养,”谢灵瑜说着,就看见萧晏行眼神不明的盯着她。

    她不由好笑地反问:“郎君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我亲自照顾你?”

    本以为她会冷声训斥他的不服从,再趁机敲打他一番,叫他认清当下形势,甚至还会让提点他要铭记她对他的恩情。

    这种高高在上的贵人,不都是这般恩威并重。

    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救命之恩。

    可是,她都没有。

    “殿下戏言,萧晏行人微位卑岂敢如此妄想,”萧晏行微微垂眸,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之上,看起来无比温良无害。

    可是前世,哪怕不涉朝堂的谢灵瑜,可都曾听闻这位萧大人冷硬的手段和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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