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旁听着的谢灵瑜险些要笑出声。这位大人瞧着长相,十分温润清秀,没想到嘴倒是挺毒的。
只是当柳大人抬起脸时,谢灵瑜一下愣住。
她说方才第一眼瞧对方时,怎么会觉得对方十分眼熟,因为她确实认识此人。
因为对方在前世早已成为了赫赫有名,若说萧晏行是独掌权柄,说一不二的权臣,那么御史大夫柳郗便是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的直臣。
他虽出身不显赫,但是入朝为官之后,靠着自己得秉公执法、清傲廉洁,不仅得了圣人青睐,更是深受百姓敬仰。
谢灵瑜曾在宫宴中见过对方几次,也跟萧晏行一般,从未有过深交。
不过这位柳大人倒是跟萧晏行一样,一直不曾婚配。
不管是朝中官员还是百姓,对这两位那可是说起来便是没完没了。
他们也时常被一起提及。
但真要论起来,谢灵瑜看着眼前的柳大人,觉得这位真论起容貌,确实是不如萧晏行,他长相有种过于清秀的阴柔,有些许男生女相之感,好在通身气质高洁孤直,并不会让人敢轻视他。
拔悉密喊冤道:“大人,小的干得就是得罪人的买卖,实在也是没法子。”
“少废话,我来找你,你应该知道是所为何事,”柳郗沉下脸。
“大人别说,小的怎么会知道呢,”拔悉密还在糊弄。
柳郗:“我问你,两日前被你强行带走的吴家女儿,如今被卖到何处了?”
拔悉密许是没想到,柳郗居然是因为这件事而来,可是他眼珠一转,还是否认:“大人说什么呢,什么吴家女儿,我可没见过。”
“你还敢撒谎,难道吴家二老见到的是鬼吗?”
拔悉密大概知道是狡辩不了,干脆梗着脖子不说话。
此刻站在路边瞧热闹的行人,见他这般跋扈嚣张,一个个全都义愤填膺起来。
一个老丈微怒道:“这些回鹘人成日里没干一件好事,这次又抢走好人家的女儿,也不知这小娘子如今被卖到何处了,爷娘不得在家哭死。”
人群中传来一声冷笑:“还不是仗着官府给他们优待。”
这话倒是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将他关起来拷问,看他还说不说。”
眼看着街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柳郗也深知此处不是问话之地,他挥挥手:“将人带回大理寺,我亲自审问。”
拔悉密岂非不知道大理寺是何等地方,进去还能有好果子吃。
他立即嚷嚷道:“我是回鹘人,可不归你们的大理寺管。我看你们谁敢把我怎么样。”
对方这样嚣张的气焰,一下点燃路边行人的怒火。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都在冲着他指指点点。
直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我来。”
众人纷纷转头,一眼瞧见说话的小娘子,这不看倒还好,待看清楚后,竟有人倒吸一口气,实在是再也没见过比这位容色还要绝丽的小娘子了。
只是现在这样好容色的小娘子,缓缓上前,盯着拔悉密的眼睛,突然喊了声:“贺兰放。”
很快,人群中有一个身形极高挑英武的男子出现,他身穿锦袍,腰悬长刀,气势甚是逼人,可他一走到小娘子身边,立即恭恭敬敬行礼:“女郎。”
“把他的腿给我打断,”谢灵瑜原本清软的声线异常冰冷。
站在她身侧的萧晏行,听着少女淡漠的声音,心头竟有种莫名的感觉。
好似这才配得上她骄矜尊贵的身份。
“如果他还不说的话,那就将他的另外一条腿打断,要是再不说就再打断一条胳膊,要还是嘴硬到如此地步,就接着敲断他最后一条胳膊。”
谢灵瑜垂眸看着依旧还被压在地上的拔悉密,声音格外清冷淡漠。
贺兰放上前,柳郗所带来的大理寺衙差还压在拔悉密身上,这些回鹘人天生高大勇猛,几个衙差才堪堪将他压制住。
“这位郎君,此事与你们无……”柳郗见状,上前想要阻止。
这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柳郗就瞧见对方从怀中一块令牌,再仔细查看,上面赫然写着‘永宁’二字,而且看令牌制式规格,乃是亲王府所有。
永宁王。
柳郗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三个字。
待他再看向路边站立的少女,一身华服,周围站着几个同样魁梧英挺的护卫,看气势非寻常人家所能有的。
少女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但是柳郗终究还是没有揭穿少女的身份。
贺兰放沉声道:“这位大人,不管什么后果,自会由我们承担。”
柳郗正色:“郎君,我知你们也是瞧不惯此人行径,但国有国法,拔悉密之罪理应由大理寺审问之后裁定,而非这般授以私刑。”
不愧是以刚正不阿闻名的柳郗,即便如今寂寂无名,依旧秉持着他的行事准则。
这倒让谢灵瑜颇为赏识。
就在柳郗说话间,原本一直被压制着的拔悉密,竟趁着压在他身上的人松懈,突然一个暴起,当真让他掀翻了压制,犹如狡兔般往前窜。
“贺兰放,”谢灵瑜冷声喊道。
不用她喊,贺兰放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追上拔悉密。
只不过这次又有一只脚伸了出来,谢灵瑜定睛一看,居然是始终站在她身边的萧晏行。
不得不说,他这腿可比自己长多了,这么一伸出来,直接将拔悉密绊了个结结实实。
贺兰放也正好追了上来,伸手抓住拔悉密的后颈衣裳,将人拽住后,他抵住对方的背,以自己为支撑,居然硬生生将拔悉密摔了出去。
这样俊秀的功夫,当场就引起一番喝彩声。
这番变故皆在眨眼间,不管是从拔悉密逃跑,还是这个高大魁梧的回鹘人直接被一个过肩摔在地上,这次他挣扎了半天,也没站起来。
“吴家小娘子在何处?”贺兰放弯腰问道。
拔悉密还在叫唤,突然贺兰放一脚踩在他膝盖上,瞬间他腿的姿势一下变了,他当真卸了对方的腿。
于是整个街道上响起了拔悉密的叫唤声,贺兰放垂眸看着对方:“吴家小娘子在何处?”
这次他脚上穿着的黑色靴子,已经踩在了拔悉密的另外一条腿上。
“我说,我说,”拔悉密这回是真的确认,自己遇到狠角色了。
往常他也不是没被带到府衙里面,但因为他是回鹘人,衙门里的那些衙役还不敢真的对他如何。
可是这次,他刚开始狡辩呢,一条腿就先被废了。
他此刻疼的眼泪鼻涕,尽数落了下来。
再去看路边那个身姿曼妙的小娘子,那哪里是仙娥,简直是地狱判官。
见拔悉密被如此惩治,更是吓得打算直接招供,人群中瞬间爆发响亮喝彩声。
“就该让这些回鹘人知道知道厉害。”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当真是侠肝义胆,义薄云天。”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干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柳郗挥挥手,让手下衙役赶紧将人抬走。
随后他走到谢灵瑜身边,还未等他开口,反倒是谢灵瑜先说道:“我知柳大人向来秉公执法,我的护卫伤人确实不合法度,若是需要他一同前往大理寺,他这就跟随大人前去。”
谢灵瑜说这番话,其实便是有恃无恐。
贺兰放可不是白身之人,他乃是堂堂六品参将,别说只是打断对方一条腿,便是再大的事情,也可全身而退。
柳郗未曾想到,这位殿下竟如此通情达理。
不过又想到她这般出手,也是为了问出吴家小娘子的下落,并非同那些走马斗鸡的勋贵纨绔子弟一般胡作非为。
因此柳郗对这位殿下,并无恶感。
“女郎本也是仗义出手,但碍于礼法,确实需要你府中这位护卫一同前往大理寺,”柳郗后退一步,冲着她深深一行礼。
连谢灵瑜都能看出来,他这突如其来的行礼,是对她,而不是对永宁王这个身份。
忽然谢灵瑜觉得,这位柳大人好像并非传闻中那般迂直。
他守法度,却也有本心。
待柳郗走后,谢灵瑜正要转身,却瞧见身侧的萧晏行正盯着自己,她登时言笑晏晏:“辞安为何这般瞧我,可是觉得我今日太过出风头了。”
她故意叫了萧晏行的表字。
只是萧晏行却沉默地勾了下唇。
不得不说,这位小殿下似乎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她出身高贵,却并未过分自傲,遇事聪慧果敢,最重要的是她竟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不曾有的,一颗柔软而善良的心。
曾经他以为她救自己,是别有目的。
时至今日,他瞧见她连一个连姓氏都不曾知道的人,才知她是一向如此。
谢灵瑜见他迟迟不回答,正欲开口,却无意中瞟见街道斜对面,站着的一行人,其中站在中间的那个高大男子,容貌温雅清俊,脸上携着淡淡笑意,即便远远瞧着,也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当真是一个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对方正巧与谢灵瑜的眼神交汇,许是瞧见她方才的仗义出手,这位郎君冲着她微微颔首一笑。
这比春风还叫人沉醉的笑容,当真不知要迷倒长安多少小娘子。
也包括曾经的谢灵瑜。
萧晏行此刻也察觉到谢灵瑜目光所凝之处,他看着对面那个眉眼间尽是温和的男子,对方也在看谢灵瑜。
“女郎,认识此人?”萧晏行徐徐开口。
许久,谢灵瑜扯了下嘴角,冷漠道:“从未。”
裴靖安,我们终究还是相见了。
突然,原本站在谢灵瑜身侧的男人,突然转身挡住了她,将她的身体彻彻底底笼在了他宽阔身形里,叫对面的人彻底无法看见谢灵瑜。
裴靖安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少女被身边男子挡住,那男子虽只着一身布衣,却依旧挡不住周身的无双风姿,与那个容色鲜妍的少女站在一处时,当真有种无双璧人的感觉。
只是不知为何,他也不认识这两人,心底却无端惆怅了些许。
反倒是萧晏行挡住裴靖安的视线后,微垂着眼眸望着面前的少女,眼尾上扬勾起似笑非笑,淡然道:“既是不认识,那就不必理会无关人等。”
第20章
辞安,我总归是只希望你好的。(三更合一)
第二十章
喧闹的街道上,
容色绝丽的小少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终究露出浅浅笑意,
似乎是被安慰到了一般。
“好,
我们走吧,”谢灵瑜微歪着头,淡然一笑。
她并没有再看向对面,而是主动拉起萧晏行的袖口,准备往前走。
被她这么牵住的萧晏行,
如同被施了话本里所说的定形咒般,站在原地。
反倒是谢灵瑜没拽动他之后,朝萧晏行看了眼,
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
她松开手,淡淡解释:“郎君不要误会。”
只是说了这几个字,谢灵瑜便直接朝前走去,
不过她面上冷淡,
心底却吃不住的诧异,她怎么就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口。
但好在不管是她还是萧晏行,都十分默契的继续往前。
谁都没再继续留意,斜对面的裴靖安。
因为出了这样的变故,
贺兰放又去往了大理寺,几个护卫都跟在谢灵瑜身后,
不敢再远远跟着,生怕会遭遇什么变故。
众人顺着街道一路往前,方才在离开馄饨铺子之前,
谢灵瑜问了店小二,丰乐楼就在这条街上,
只要沿街走,瞧见一家最大的酒楼便是了。
一炷香后,谢灵瑜终于瞧见了丰乐楼硕大而醒目的招牌。
而且丰乐楼确实是热闹,远远瞧着不断有穿着打扮十分像文人模样的人,从酒楼内进进出出。
待到了酒楼门口,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
他一瞧见这么一行人,为首戴着帷帽瞧不清楚长相的小娘子,但身姿无比纤细曼妙,以及她身侧不管是身段还是这样一张脸都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的郎君。
至于身后跟着的婢女护卫什么的,各个瞧着都不简单。
这只怕是勋贵世家的小娘子和郎君,出来看热闹呢。
能在丰乐楼做店小二的,谁不是长了一副火眼金睛。
“几位客官,楼上雅座请,”不等谢灵瑜吩咐,店小二直接开口,更是直接将他们要往楼上雅间引。
谢灵瑜轻笑了声,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雅间。
只是路过一楼大堂,正好瞧着店内中庭,摆着一个如同擂台般的地方,上面不仅摆着屏风,还有两张案桌以及文房四宝等物件,不过最奇怪的是,案桌上竟还有两口十分精致又小的钟摆在上面。
此刻正有两人在高台之上,分别端坐在案桌后面的胡椅上。
谢灵瑜以前从未来过丰乐楼,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颇为好奇地问道:“这台上比试的是什么内容?”
“今个比较简单,比的是帖经,小娘子应该知道帖经吧,这乃是科举之中的第一场考试,考的便是诸位举子们对于经书的熟悉程度,”不愧是丰乐楼的店小二,说起这些与科举有关的内容竟也能头头是道。
谢灵瑜身为亲王,到底还是跟寻常小娘子不一样。
她知道科举会试分为三科,这一科是‘帖经’,主要便是考查经书内容,裁纸为帖,每帖空三字,考生可根据上文或者下文,默写空出的部分。
这一科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难是因为科举这些经书,到了举子这个阶段,早已经该熟烂于心。
至于不简单的原因,也跟当科的出题主考官有关。
每次会试朝廷都会钦点一位德高望重的官员,作为这一科的主考官,自然每次主考官不一样,性子也就不一样。
有些主考官性格稳重,出题偏于四平八稳,考的内容自然也就不算太难。
而有些考官则喜欢剑走偏锋,专挑经书里偏僻的地方来出。
曾经有一届会试,主考官出的帖经,竟无一考生得到满分。
要知道这些死记硬背的地方,对于某些天生聪慧的人来说,是信手拈来。
这天下之大,聪慧之人从来不缺少,更别提科举考试本就是聚集了天下英才,能将这些英才彻底难住,对于主考官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快事。
众人一边上了木质台阶,一边听着店小二的话。
特别是谢灵瑜对于台上的比试,颇为感兴趣,继续问道:“那他们是如何比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