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2章

    好不容易考了状元,却又因为为民请命,

    被圣人厌弃,堂堂一个状元竟只封了个九品官。”

    “住嘴,你这是置喙圣人的决定吗?”谢灵瑜看了她一眼,

    当即呵斥。

    听荷极少见殿下这般急言令色,被吓得赶紧说道:“奴婢僭越,

    殿下恕罪。”

    谢灵瑜并未再呵斥她,只是陷入了些许沉默。

    若说这两个月整个长安最出名的人物,必然是新科状元萧晏行。

    弱冠之龄摘得状元头衔,本就是能被唤上一句少年英才,偏偏他又在自己最风光的殿试这一天,竟选择了当场告御状。

    不说朝野震惊,便是传到民间,连百姓都被震撼了。

    前一日还打马游街,引得长安无数小娘子争相扔花的状元郎,随后便被传出消息,他因告了御状,被廷杖四十。

    就连本该是状元最为出风头的曲江宴,他都未能参加。

    可即便他人未出现在曲江宴上,宴会上所有人口口相传的仍然是他的名字,不管是榜眼还是探花裴靖安,都无人在意。

    所有人都在讨论那个,未能出现在曲江宴上的男子。

    后来萧晏行伤势痊愈之后,榜眼和探花早已经被圣人封了官,榜眼赵璋乃是正七品的太学四门博士,这个位置倒也只能说寻常。

    但是探花裴靖安则被圣人封为了殿中侍御史,这个位置乃是在圣人身边,掌纠察朝仪以及管理宫门内务,虽然官职并不高,只有从七品,但胜在离圣人近。

    这个位置也算是圣人的贴身近臣了。

    说起来比榜眼的那个七品的四门博士,更加让人看重。

    其实众人都知道,论起才华裴靖安自然比榜眼要出众,只不过榜眼长相并不算英俊,因此圣人便将裴靖安点为了探花。

    或许是出于弥补裴靖安的目的,因此在封官之上,裴靖安的殿中侍御史明显比榜眼的要更前途些。

    只不过比起同科的这两位,萧晏行相较之下可就显得一落千丈了。

    在他伤势痊愈之后,圣人虽也给他封了官,却只是个正九品的崇文馆校书郎,他作为状元,所授官职却远远低于榜眼和探花,不免让人觉得,是不是圣人厌弃了他。

    虽然他殿试告御状之举,是为民请愿,但此举亦是在冒犯圣人。

    殿试乃是天子亲临的考试,由天子亲自选出的状元,却当众做出此举,实乃让圣人颜面无存。

    圣人亲自受理了贪污一案,但也决计不会让萧晏行轻松过关。

    不过在这个正九品的校书郎封官出来后,朝野上下也都在猜测圣人心思。

    这个官职确实是低了,但是崇文馆校书郎这个官职却又非一般人能够胜任,这个官职历来被认为是文士起家之良选。

    据说这个官职,非科举佼佼者以及品性高洁者不可授。

    可见圣人心中对萧晏行,只怕是又看重但又想给他些许教训,故意压压他。

    况且崇文馆乃是宫中皇子读书之处,后来圣人为了显示洪恩,但凡皇亲国戚或是宰相散官一品以上之人,才能入内读书。

    崇文馆内又汇聚了皇宫藏书,只怕这世上最珍贵的书籍都可在此处找到。

    萧晏行在此处校理书籍,也是圣人有意磋磨他的性子。

    可惜。

    谢灵瑜想到此处,不由轻笑了声。

    若萧晏行的性子能被轻易磋磨改变,只怕他也不会是那个萧晏行了。

    她不就是那个可笑的例子。

    她施之以恩惠,以为便能轻松拿捏住他,让他臣服于自己。殊不知萧晏行心中自有成算,他从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影响。

    随着马车的行驶,坐在车内的谢灵瑜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忍不住又回想了那个夜晚。

    她与萧晏行见面的最后一晚。

    当谢灵瑜听到他所说的那句话时,心头不可谓不震动。

    他竟是为了要赢裴靖安,才会这般疯成这样的吗?

    竟还是为了她?

    若谢灵瑜是寻常女子,倒是真要感动,他居然将自己的话,这般放在心头。

    偏偏她在经历一次生死之后,又岂会被这样的话,轻易所打动呢。

    那日她坐在椅子上听完这句话后,终于起身走到床边,她轻轻坐在床榻旁坐下,垂眸望着眼前的男子,萧晏行眉眼舒展时,黑眸里笼着的水光,朦胧一层似有烛火摇曳,有种迷惑人心的乖顺。

    谢灵瑜却知道这样的乖顺,也不过都是假的而已。

    她望着萧晏行的眼睛:“打郎君准备入长安,便已经想好了要为民请命告御状了吧,只是这御状如何告,郎君心中也一直在思虑吧。”

    告的太轻的话,圣人说不定会轻轻掀过,毕竟圣人向来喜欢平衡朝野。

    因此他也一直在考虑,该如何让这件事闹的最大,让圣人不得不使用雷霆手段,惩处那些贪官污吏,还百姓一个青天白日。

    或许是谢灵瑜的某句话给了他契机,或许他一开始就打算在殿试上如此做。

    但不管如何,他真正的目的都是告御状。

    打败裴靖安,只不过是他顺手而做的一件事。

    “郎君这个理由,我听了其实是有些开心的,”谢灵瑜声音很轻,还带着几分甜软,似乎当真被打动了。

    可是当她眼波流转间,眼底的缱绻瞬间如同被冰封,只余下冷淡。

    “在郎君心中,本王或许有些份量,但远没有这般重要。”

    *

    过了些时日,便是六月宫中太后寿宴,圣人近日会在太液池畔设宴,不仅朝中群臣参加,便是内外命妇也皆要入宫为太后庆祝。

    谢灵瑜自是也要为太后祝寿,连寿礼都早早备妥了。

    不过消停了些许时日的韩太妃,又将她寻了过去,当然也是为了这次寿宴。

    “太后千秋,往年礼物都是我准备的,今年你可有备好?”韩太妃这次说话倒是极温和,

    跟谢灵瑜也是有商有量的。

    听得旁边随侍的陈嬷嬷,都一脸欣慰表情。

    只道太妃总算是想明白了,跟殿下就该这么软和着来。

    这位小殿下显然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先前太妃想利用自己长辈的身份,硬压谢灵瑜想让她妥协,结果反而被谢灵瑜反将一军。

    特别是上回章含凝的笄礼,她人明明就在府中前院,却愣是不来观礼。

    现在弄得整个长安如今都知道,永宁王殿下极其不喜客居的这位章小娘子。

    韩太妃之所以大办章含凝的笄礼,是为了给她涨声势。毕竟小女娘嫁人还是得看家世门第,章含凝无父无母,便等于没有门第可傍身。

    她自然是够不着那些高门大户的郎君,可让她嫁的太低,韩太妃也是舍不得的。

    因此韩太妃这才想着,通过笄礼让整个长安世家圈子,都知晓章含凝背后站着的是永宁王,日后她要是议亲,顶级门阀世家够不着,略低些的倒也能够一够。

    现在好了,太妃花费了那样大精力和财力操办的笄礼,被谢灵瑜轻描淡写的一个举动,彻底弄砸了。

    先前那些世家贵女们设宴,还会给面子发帖给章含凝。

    如今是全然不顾忌了,已是好些日子没收到这些贵女们的邀请了。

    谢灵瑜并不知晓这里头的弯弯曲曲,只当韩太妃今日心情不错,她自然也是好声好气应和道:“阿娘之前辛苦了,今年祖母的生辰礼物我已经选好了。”

    “那便好,”韩太妃颔首点头,但很快她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似乎思量再三,还是说道:“此番给太后祝寿,我们永宁王府本就人丁单薄,若是只我们母女去的话,未免太过冷清,我想着不如带上含凝一起。”

    “先前她也参加过宫宴,太后也甚为喜欢她。”

    韩太妃似乎怕谢灵瑜不同意,还特地强调了这句。

    谢灵瑜如今再听到这些,心底是毫无波澜。

    她安静抬眸看向了韩太妃,倒是颇为认真问道:“母妃,为何非要带着章小娘子一同前往?”

    这话倒把韩太妃问住了,她微怔了下,随即道:“含凝本就是客居在我们府上,若是连这样的宴会都不将她带上,岂不是叫外人说闲话,还以为我们永宁王府薄待她呢。”

    这话竟又拐弯抹角到了谢灵瑜身上,显然韩太妃还是怪她不来章含凝笄礼的行为。

    “此番乃是太后寿宴,能受邀之人莫不都是勋贵世家,或是朝中官员,便是朝臣也只有正五品以上方有赴宴的资格,”谢灵瑜嘴角微勾,“章小娘子既非勋贵出身,又无父兄在朝中为官,母妃您即便带她赴宴,也不过是让旁人对她指指点点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硬凑的不是买卖,这个道理母妃应该比我懂。”

    谢灵瑜三言两语直将韩太妃心底的火又撩了起来。

    不过韩太妃这次倒是真没敢发火,如今谢灵瑜拒绝她,早已经是无所顾忌。

    她若是一昧偏心章含凝,只怕是章含凝真没好果子吃了。

    韩太妃如今这叫一个投鼠忌器。

    反倒是谢灵瑜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不仅一点没为韩太妃的偏心生气,反而有种心头颇为舒畅的快意。

    原来想说什么便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顾忌旁人眼光,竟是如此痛快。

    到了太后寿宴这日,虽说赴的是晚宴,但这次宴会乃是谢灵瑜回长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如此大场合露面。

    先前她虽然也去了韩府,但是韩夫人的宴会岂能与太后相比较。

    是以从一大清早开始,婢女们便忙活开了,各种珠宝首饰是早早被端出来摆着,衣裳则是早早做好了好几身,只等着这日谢灵瑜来选择。

    反倒是谢灵瑜颇为淡然,看了一卷书,直到未时才开始更衣梳妆。

    她向来不喜长安时下流行的浓艳富贵的打扮,先前绣娘来给她裁衣倒是芳,”听荷在后面瞧着打扮好的谢灵瑜,忍不住感慨。

    谢灵瑜微勾了下嘴角,有些无奈:“只是累得慌罢了。”

    听荷说道:“奴婢们都没敢给殿下戴太多首饰呢,不信待会入宫了,您仔细瞧瞧,哪家小娘子不是争奇斗艳,满头珠翠。”

    这话谢灵瑜倒是相信,她前世参加过那样多宴会,不管是宫中妃嫔也好,宫外的贵夫人们也好,各个都是精致华丽,满头珠翠。

    这次设宴是在太液池旁,因此永宁王府的马车,便是前往太和门。

    她与韩太妃依旧是一人一辆马车,倒是生分的一如既往。

    此番是在蓬莱殿设宴,正是初夏时分,此刻整个御花园早已经树木滴翠、百花争艳,更有引活水而入的清泉潺流,她们入宫时早已天际渐暗,在昏暗的光线下,周围依旧高阁临立,长廊蜿蜒,好一派恢宏又婀娜的气派。

    “永宁王殿下、永宁王妃到,”随着内侍细长而嘹亮的声音响起。

    原本殿内殿外早已经到了,正聊在兴头上的人,纷纷回头,朝着大殿门口看去。

    为了避暑,大殿内的门窗皆被打开,太液池上吹来的凉风徐徐,也吹得迈入大殿内的少女手臂上挽着的帔帛轻扬,衣袂翻飞,如同原本应该被墙壁上画着的绝美飞天仙女,被吹得鲜活了起来,陡然从画璧上飘落了下来。

    永宁王殿下。

    谁又会想到被如此称呼的人,竟是一位如此绝美卓绝的少女。

    因为大周民风开放,今日又是太后寿宴,因此圣人为了陪伴太后,便男女同宴,并未分开设席。

    此刻太后和圣人还有皇后都还未到,因而众人才能这般松快说话。

    “殿下今日当真是美丽卓绝,方才我乍一见,还以为是画中仙女活了呢,”燕贤妃头一个迎了上来,极是亲热说道。

    因着这位燕贤妃帮忙准备她的笄礼,谢灵瑜自然也不会太过冷淡,颔首回道:“贤妃娘娘过赞了,本王当不得如此称呼。”

    本王二字一出口,在场不少人神色又有些变化。

    虽说知道这位殿下是一回事,但是真遇上了心头也不由有种别扭感。

    毕竟这可是一位实实在在的亲王。

    燕贤妃又对韩太妃笑言:“先前殿下入宫,我虽从未见过,却一眼猜出了她的身份,只因殿下与太妃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些。”

    韩太妃闻言一愣,倒也不冷不淡寒暄了两句。

    反而是谢灵瑜被她这句话逗笑了,这位燕贤妃着实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要真论像,她倒是不如章含凝那般像母妃。

    她们还未落座,便听外面再次声音,这回是圣人携手太后和皇后一并到了,众人赶紧起身,迎接贵人们。

    待一通行礼之后,众人这才回到座位上。

    谢灵瑜坐在下首靠近太后的位置,她倒是与公主们一起坐,宫廷内留下的公主不多,年长的就是昭阳公主。

    但对方被安排在了谢灵瑜的左手边,反而是谢灵瑜更靠近太后。

    这个位置的安排,又落在了许多人眼底。

    若她只是亲王之女,座次是永远不可能超越公主,可她乃是亲王,亲王品级在公主之上。

    随后宴会开始,殿中的祝寿节目开始,宫人们也开始穿梭在殿内,给各个座位上的人准备上菜。

    谢灵瑜安静观赏着殿中舞姬曼妙的舞姿,却不想目光乍然瞥见对面大殿角落,一道熟悉而挺拔的身影,即便他坐在那里,也比旁人要显眼出许多。

    因而谢灵瑜才能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便瞧见了他。

    只是对面男人本就望着她的方向,如今她的目光落了过去。

    瞬间,两人四目相对,视线碰撞在了一起。

    萧晏行。

    谢灵瑜未曾想到,这个寿宴上居然有他。

    毕竟这样品级的宴会,朝臣之中也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方能出席。

    他是正九品的品级,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呢。

    “妹妹是在看什么呢?”突然她隔壁座位上的昭阳公主,见她一直盯着大殿角落,轻声问道。

    谢灵瑜淡然道:“自是在看舞姬跳舞,不愧是宫里的乐伎,当真是舞姿曼妙动人。”

    昭阳公主见她神色如常,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下:“我还以为妹妹是在奇怪,裴四郎为何会在这里?”

    “裴四郎?”谢灵瑜不解她为何提到裴靖安。

    待她如醒神般,朝着大殿角落再次看去,这才发现萧晏行隔壁座位坐着的竟是裴靖安,只是方才她眼神只给了萧晏行,完全没看到隔壁之人。

    昭阳公主见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这才慢悠悠笑道:“说来也是父皇的恩典,准了今科科举前三甲,来参加祖母寿宴。”

    难怪。

    她还奇怪道,为何萧晏行一个正九品会有机会参加。

    既是如此,她目光便也没再看向萧晏行。

    宴过半巡之后,谢灵瑜喝了一口面前新上的茶饮,刚开始还不觉得,后来竟只觉得有些晕眩。

    刚开始她还觉得或许是自己酒量不好。

    方才圣人领着众人向太后贺寿,谢灵瑜跟着一起连饮了三杯。

    后来她又单独向太后敬酒。

    她本就酒量极浅,大概是这会儿后劲上来了。

    可是渐渐她发觉自己晕眩的越发厉害,一时间,她以手撑着额头,似不舒服极了。

    “殿下,你怎么了?”身后伺候着的春熙,轻声问道。

    谢灵瑜摇头:“无妨。”

    但是一旁燕贤妃瞧见,不由关切地说道:“殿下可是贪杯饮醉了?不如先扶她去偏殿小憩片刻吧。”

    此时太后也朝这边看了过来,问道:“阿瑜怎么了?”

    “殿下许是太开心,方才又一片孝心地向您敬酒,这会儿似有些醉了,”燕贤妃笑道。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