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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谢灵瑜也有些诧异:“不过才三日,居然这么快?”

    柳郗低声道:“明日便是大朝会,也是殿下第一次上朝的日子,我听闻这几日御史台连连上书给圣人,提及此次国子监的动乱,只怕明日的大朝会上,他们同样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所以这帮人赶紧将罚金交了上来,便是指望本王在明日的大朝会上,替这些参与动乱的世家子弟美言呢,”谢灵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谢灵瑜既然敢拿这份钱,自会担了这份责。

    谢灵瑜颔首:“你回去告诉他们,若是明日御史台当真发难,本王必有应对。”

    次日,大周朝的惯例时,初一十五举行大朝会,文武百官依品阶班立。其实寻常早上也有常朝,只不过谢灵瑜刚入鸿胪寺,圣人免了她这一个月的常朝。

    不过这大朝会她可是非得参加不可了。

    一早,她便穿上了鸿胪寺卿的官袍,本来她该有亲王礼服,但是她今日乃是以鸿胪寺少卿的身份上朝,自然就没穿亲王朝服。

    没多久,她赶到宫门口,下了车时,正好遇见不少也赶来上朝的臣工。

    众人瞧见她,立马纷纷行礼。

    谢灵瑜一一回礼之后,便前往队列之中,因为臣工必须在宫门口依品阶班立,她如今官职乃是鸿胪寺少卿,位列从三品。

    不管旁人如何听说这位殿下的事情都好,如今瞧见她出现,心底不免有些复杂。

    大周朝第一个女亲王,也是第一个能入朝为官,还能参加大朝会的女官员,这等殊荣和特别,如何不让人对她侧目呢。

    可是谢灵瑜站在队伍之中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也未曾搭理周围不断打量过来的眼神。

    时辰刚到,伴随悠远而恢宏的鼓乐之声,礼官出现在最前方,开始引领文武百官依品级前往太极殿。

    早已经分班排列的文武百官,便整齐有序的依次疾步而行,前往太极殿。

    对于在朝中数年甚至十几年的人来说,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不陌生,可是对于头一次参加朝会的谢灵瑜而言,却有种从心头升起的颤栗。

    她真的一步步在改变自己的人生。

    一个她前世从未体验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全新而充满刺激的人生。

    待她随着众人在宏伟的太极殿内站定,心中又有种别样的感觉,毕竟上一次她出现在太极殿中,还是以一个小内侍的身份,偷偷看今年的殿试。

    没想到这么快,她便不用那样偷偷摸摸,而是这么光明正大站在此处。

    不过大朝会开始之后,自是有些无聊,毕竟都是四方奏对,但谢灵瑜还是提着耳朵,听取各方的奏对。

    却迟迟未能听到她想要听得。

    直到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人出列,声音极为洪亮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御史台监察御史左鸿有事启奏。”

    “奏。”站在台阶旁的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左鸿朗声道:“三日前,国子监发生一场由全体监生所参与的动乱,国子监作为大周最高学府,不仅学舍被破坏殆尽,便是连国子监祭酒大人都身受重伤,微臣肯定陛下严惩这些犯事监生。”

    此时原本还算安静的大殿内,忽地嗡嗡作响,显然不少人正在跟自己身边之人说话。

    于是原本站在一旁纠察文武百官朝会仪态的纠仪御史,立即咳嗽三声,以作提醒,虽然提醒之后声音确实是小了,但还有些人在交头接耳私聊。

    “况且此次动乱之中还涉及藩客,大周乃是礼仪之邦,万国之主,国子监监生本应是代表我们大周学子的脸面,却因一时激愤,而失了大义,着实是叫人痛心疾首。况且这次动乱并非是第一次发现,便是在三番两次的纵容之下,才会酿成如此大祸。”

    “微臣再次恳切陛下,对参与者严惩不贷,革除其监生之身份。”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大殿,再次议论纷纷。

    也不怪大家激动,国子监乃是大周最高学府,能入国子监者本就是家族荣耀,若真是因为一次打架,被革除了身份,实在是丢尽颜面。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会激动,也是因为国子监很多监生都是朝中世家子弟,这些监生的父辈兄长如今大多数都站在这个大殿内,牵扯太广,当然会引发议论。

    况且这个监察御史,为了能引起圣人的关注,更是将此事无比夸大。

    恨不得让人觉得,若不处罚这些监生,简直是天理难容。

    此时已经有人忍不住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就在此时,队列之中果然有个人缓步而出,站在了中间空出来的地方。

    “启禀陛下,鸿胪寺少卿谢灵瑜有事启奏。”

    一个清泠而柔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此时就连站在最前方的几位亲王以及朝中宰辅都不由回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少女,她身穿绯红色官袍,即便身姿纤细,却格外挺拔,如同在风中依旧坚韧而立的翠竹。

    “奏。”内侍的声音照常响起。

    谢灵瑜朗声而道:“启禀陛下,此次国子监打架之事确实影响甚大,但是微臣当日便前往,并且与金吾卫、大理寺联合处置此事,当日所有参与打架者,皆被关入大理寺监牢等候问询处理。”

    谢灵瑜一个打架二字,便将这件事的性质从方才那位御史口中的不可饶恕的重罪,变成了大理寺便可以处理的普通案件。

    “也正如这位监察御史所言,此事不仅涉及大周监生,也有藩国派往大周国子监的监生,若是只严惩大周监生的话,是否有失偏颇?两方本就对彼此充满怨气,如此这般的话,岂不是让国子监之后永无宁日?”

    “可若是也如此处理藩国监生,那么是否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毕竟这会引起诸多留在长安的藩客恐慌,毕竟我们大周对这些藩客的态度,一向都是宽容开明。同样这个消息传回各个藩国,是否会引起藩国对大周的猜疑?”

    众人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处理大周监生的话,就得处理这些藩国监生,要不然两方处理不公,日后只怕会产生更多的矛盾。

    “据微臣所知,大理寺已经处罚了所有参与打架的监生,此事既已有了结果,依微臣愚见,便不该再扩大影响,以免让双方矛盾越发加剧。”

    左鸿忍不住看向谢灵瑜,不服气说道:“依照殿下之言,这些监生犯了如此大错,便只能轻轻放过了。”

    谢灵瑜望向对方,不紧不慢提醒道:“左大人,今日我是鸿胪寺少卿的身份上朝,你称呼我一声少卿大人便可。”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竟叫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被缓和。

    虽说朝会严肃,但是两方政见不同,在朝会上吵起来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众人本以为这位小殿下,只怕是斗不过这个监察御史,没想到她上来不仅没有丝毫畏惧,还轻轻松松拨了回去。

    一时间,不少人满意的点头。

    “至于说轻松放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一直端坐在龙椅之上,未曾开口的圣人,终于缓缓开口:“你先说来听听。”

    谢灵瑜恭敬道:“因为此番打架之事,国子监的校舍确实有大面积损坏,当然也需要大批徭役修补,不如便让此次所有参与者服徭役,共同修复被破坏的校舍。”

    “孟子有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既然国子监诸多监生都是我大周未来的栋梁之才,如此这般锤炼一番,对他们也身心有益吧。况且我想经过此次徭役之后,这些打架者若是再有冲动之时,必也要好好想想这次所服劳作之辛苦。”

    谢灵瑜说完,整个大殿竟有种鸦雀无声的安静。

    一时间,不管是想要找茬的监察御史,还是想要维护自家子侄的诸位大人,都直接陷入了沉默。

    反倒是上首坐着的圣人,居然轻笑了起来:“朕以为,爱卿这个办法甚好。”

    圣人这句话,倒是一下将所有人都拉了回来。

    一时间,整个太极殿中异口同声响起:“陛下英明。”

    *

    两日后,鸿胪寺内所有人站在中庭,皆有些疑惑。

    “萧大人,你知道我们为何突然被喊到此处?”旁边另外一位寺丞,低声问萧晏行。

    萧晏行淡然道:“许是寺卿大人有事吩咐吧。”

    原来在一刻钟之前,鸿胪寺上下所有官员以及小吏都被喊到此处集中,但是又未提前公布是所为何事,所以大家议论纷纷。

    不过很快寺卿曹务实和少卿谢灵瑜携手出现。

    “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想知道,此次有何事发生让你们在此处集合,不过呢,这件事并非本官功劳,所以我便让少卿大人来讲给你们听。”

    此时大家也注意到,跟着两位大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仆役,他们两人一组,手中抬着巨大的木箱子。

    在谢灵瑜说话间,箱子已经被放下,但是那种沉闷砸在地上的声音,也让人众人明白,这里面定然是装着极沉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众人纷纷好奇地朝着那几口箱子看去。

    谢灵瑜挥挥手:“打开吧。”

    于是几个仆役合力将箱盖打开,瞬间,里面堆积满满的铜钱露了出来,好几个箱子,里面装着的全都是一吊又一吊的铜钱。

    许多人何曾见过,这么多钱放在一起,连呼吸都不免加重了几分。

    谢灵瑜倒是很满意大家这般惊讶的反应,片刻后,她才说道:“诸位,这笔银钱乃是先前国子监斗殴时,犯事监生所交纳的罚金,因陛下顾念我们鸿胪寺在此次事件中,反应迅速,处置妥当,特嘉奖于整个鸿胪寺。”

    竟是陛下的赏赐,鸿胪寺这么个冷门官衙,何曾有过这么风光的时候。

    “我知先前官衙经费紧张,大家有时连俸禄都无法全数拿到,所以这笔银钱寺卿大人与我商议之后,决定按照品级,分发给鸿胪寺所有人。”

    这话说完,整个中庭先是安静一瞬,随后犹如炸开了锅般。

    谁能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儿呢。

    想到这位小殿下,不过来了鸿胪寺半个月都不到,不仅带着他们出了先前的冤枉气,居然还特地给他们所有人发赏银。

    因为之前罚金之事,谢灵瑜只跟柳郗商议,连曹务实这个寺卿都不知道。

    她是怕事有不成的话,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如今事定,一切都按照她所设想的结果而去,倒是显得万事顺遂。

    谢灵瑜看着底下开心不已的众人,她轻笑道:“待会账房会在此处设案桌,大家只需要画押按手印,便可领取自己那一份银钱。”

    一想到马上就能领到钱,所有人更是开心不已。

    谢灵瑜也并未多言,直接让账房的人过来干活了。

    她正准备离开,便瞧见萧晏行朝着自己走来,她望着对方:“怎么了?”

    “只是想恭喜殿下一声,”萧晏行轻声道。

    从此谢灵瑜不仅仅是在鸿胪寺站稳了脚跟,只怕整个人鸿胪寺都会唯她马首是瞻。

    谢灵瑜嘴角泛起点点笑意:“说来我还未谢过你给我出的那个徭役的主意呢。”

    原来那日在大殿上,谢灵瑜所提的那个徭役之事,便是萧晏行所想,因为他觉得御史台那边一定会攻击交纳罚金之事,惩处太过轻飘飘。

    对于这些世家子弟来说,交纳银钱是最轻松的。

    所以萧晏行便想到了这个修复校舍的徭役,让所有犯事之人都去参加,倒是能直接堵住那些御史的嘴。

    果不其然,陛下认同了谢灵瑜的提议。

    “说起来只怕日后,那些国子监监生各个都要惦记我了,”谢灵瑜哼笑了声。

    但是语气里充满了得意。

    让这些人畏惧她,总比轻视她好。

    “如此说来,我倒是有些后悔给殿下出这样的主意。”萧晏行竟是如此说道。

    “为何?”谢灵瑜不解。

    反倒是是她话音落下,萧晏行眼睫猛地朝上掀起,眼瞳直勾勾落在谢灵瑜的眉宇间,随后,他居然靠近了半分,声音中带着微微撩人“因为我不想让旁人惦记殿下。”

    第45章

    她怎还会险些有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夫呢。

    第四十五章

    不远处鸿胪寺的其他人正在欢天喜地等着领取赏银,

    而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有人正在步步紧逼,似乎想要破开那道总是时不时对他竖起的无形坚壁。

    谢灵瑜在恍惚间的错愕后,

    视线落在他清冷而莫名充满诱惑的脸颊上,

    一字一顿道:“我说的惦记,乃是记恨之意。”

    明明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却避而不谈。

    萧晏行唇边笑意却荡开的弧度更为浓烈,挺拔的身躯倒是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浓长眼睫轻颤了下,

    这才轻声说:“可是殿下这样好的人,又有谁会记恨。”

    此刻日光正好,落在他一张原本清冷的脸,

    明明他那张素冷的脸从未变过,竟活生生被映照出了一种热烈浓稠的感觉。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热烈,是因为眼前的少女而升起的。

    谢灵瑜仰头望着他,

    两人四目相撞间,

    她不禁微微屏住呼吸。

    “萧大人,那个,轮到你了,”不远处另外一位鸿胪寺丞高声喊了句。

    这句话倒是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暗潮涌动的气氛。

    “去吧,

    别让大家久等了,”谢灵瑜嘴唇翕动,

    轻声说道。

    萧晏行这才转身离开,谢灵瑜站在原地,安静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

    有些事情并非她不愿意,

    而是现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去做。

    倒不如什么都不要去回应,免得伤人伤己。

    九月重阳节一过,

    整个长安都变得凉爽了起来,而谢灵瑜的及笄之礼也快要到了,原本笄礼是要交给燕贤妃来办,谁知她居心叵测,弄得家族被流放,自己更是深陷冷宫。

    不过经过此事之后,太后也生怕再生出什么差池,直接让身边的高嬷嬷操办此事。

    整个及笄观礼会在太极殿内举办,这是圣人给的殊荣。

    光是及笄所穿的礼服,谢灵瑜都被量了三回尺寸,虽说前世也经历过这么一遭,不过那回她的及笄礼是在王府里举办的。

    圣人倒也提过让她在太极殿内举办,但是谢灵瑜和韩太妃都觉得,太过兴师动众。

    她更是亲自求了圣人,让她在府中举办。

    如今谢灵瑜之所以不退拒,是因为这乃是圣人的赏赐,况且本来亲王和公主的赐封之礼,本就可以在太极殿中举办,她既是亲封的王爷,又有何不可呢。

    倒是韩太妃这回倒是没有阻止她,大概是因为她这些日子,正在给章含凝说亲,似乎有些不顺利。

    “我听说太妃先是看中了崔家的郎君,结果人家转头订亲,据说这回又瞧出了一个卢家郎君,”韩稚离一边咬着果子,一边说道。

    谢灵瑜今日好不容易休沐,就听到这丫头在这里念念叨叨。

    “原来你平日里在府中,都是这般四处打听的?”谢灵瑜斜睨了她一眼揶揄说道。

    韩稚离笑了起来:“说真的,我还真不是故意打探的,是因为太妃托我阿娘去提亲,说真的,哪有女方这般上杆子的。我阿娘实在碍于姑母的面子,不好意思拒绝,谁知转头就被人家男方那边给拒绝了。”

    谢灵瑜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她的身份犯不着跟章含凝计较。

    况且她的世界与后宅这些女子本就不一样。

    “我早与母妃说过,不要妄求那些不切实际的,”谢灵瑜摇头。

    韩稚离突然想起什么,低声说:“不过说起来,我阿娘最近正着急给我阿兄说亲呢,应该是怕姑母在外头寻不着好的,忽然来一个亲上加亲。”

    韩家嫡子这样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去娶一个毫无家世的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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