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待不等旁人说话,他径直离开。“这个四弟,还是如此这般沉不住气,难怪父皇不敢将大事交于他,”齐王这会儿倒是不介意当着别人的面儿,狠狠踩上安王一脚。
恨不得给安王扣上一个心浮气躁,不堪大用的帽子。
一旁的信王闻言,淡声开口道:“几位大人慢走,本王还要去看望昭阳公主,便不与大家一道出宫了。”
齐王颔首:“本王也是许久未见昭阳那丫头,六弟代我问声好。”
信王微笑点头:“二兄好意,我一定带到。”
只不过待信王要走的时候,齐王倒是跟上前低声说了句:“你也劝说劝说昭阳,勿要使小性子,平白惹了父皇生气。”
“二兄,昭阳一向懂事听话,岂敢惹父皇生气,还请二兄慎言。”
此时谢陵看着齐王,原本温和的神色一下变得严厉起来。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特别小,仔细分辨的话,还是能听得出来。
众人虽然未曾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但是耳朵都听到他们所说的话。
齐王连续被两个弟弟当众落了面子,这会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只是信王谢陵可不给他一点发作的机会,稍稍行礼之后,立马转身离开。
待信王离开之后,站在后面的柳郗,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谢陵修长的身姿阔步离开,他身侧跟着的内侍,都极难跟上他的步伐。
需得这么一路小跑。
淡金色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蟒袍之上,上面亲王服饰上的四爪蟠龙,越发熠熠生辉。
不过他正出神之时,谢灵瑜突然看着他问道:“柳大人,我还未曾问过你,这个案子的事情呢?”
“少卿大人,可是有什么疑惑?”柳郗恍惚间回神,轻笑道。
谢灵瑜说道:“那日的胡姬少女不知在长安,还有亲人吗?”
柳郗微怔,半晌他摇了摇头:“不曾有,据说她是跟着胡商的马队一块到了长安,后来被卖到了红袖楼,所以她的尸体最后是被红袖楼领了回去。”
“居然是这样的,”谢灵瑜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关于这个胡姬少女的死,她一直未能忘记,毕竟对于谢灵瑜而言,这才是一条鲜活而美丽的生命。
她曾经接过少女递过来的酒水,那时候胡姬少女心中只怕未曾想过,未来自己悲惨的命运。
而如今更悲惨的是,这桩案子最后只怕是要草草结案了。
即便跟着她一起死去的人是回鹘使者又如何。
连圣人都默认可以结案的时候,大理寺只怕不会再多生是非。
“好了,不过是个胡人,要我说,阿瑜你既是入朝为官,也得学会什么叫做顾全大局,岂能沉溺与这些小事,”齐王见谢灵瑜居然追问的是一个胡姬,心底不由嗤笑。
到底是个小女郎啊。
即便入朝为官,也还是这般沉溺与细枝末节。
不得不说,齐王这张嘴倒是未曾发现,竟这般惹人厌。
一张嘴说的居然全都是旁人不愿意听的。
谢灵瑜方才瞧着安王和信王急匆匆离开,只觉得好笑而已。
如今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则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心底憋着的无名火,这会儿眼看着就要火冒三丈,即将爆发出来了。
一旁的萧晏行突然恭敬道:“回齐王,少卿大人一向怜悯民生,瞧见胡姬少女出事,自是心生悲悯。”
齐王当即横眉:“我与永宁王说话,也是你一个鸿胪寺少丞能轻易插嘴的。”
“二兄,萧大人乃是我的同僚,他了解我的性子,不过是替我说了一句话而已,何至于让二兄这般生气,”谢灵瑜这会儿倒是耐下性子,解释了一番。
她是怕齐王随意发作萧晏行。
齐王眼看着在此耽误太久,也无所谓什么口角,朝萧晏行瞧了眼,突然笑眯眯望着谢灵瑜说道:“阿瑜,可别怪二兄没提醒你,你这样的小女郎身份尊贵,不知有多少有心之人,想要接近你呢。你年纪虽小,但也要懂得识人。”
随后他往前一步,靠近谢灵瑜。
一旁的方谷海幸亏早早拉着柳郗站在了一旁,所以齐王在她的耳畔低声说:“父皇和太后给你选的那些,才是好郎君。至于有些出身卑贱之人,你可要小心了。”
在卑贱这两个字,落到谢灵瑜的耳畔时,她心头原本压抑着的怒火,瞬间翻腾。
如同呈现燎原之势般,浩浩荡荡将她心底的冷静都烧了个干净。
“二兄之言,我不敢苟同。”
谢灵瑜一字一顿,奋力反击了回去。
*
那边信王谢陵离开之后,身后的内侍低声问道:“殿下,当真是要去见公主?”
毕竟这次谢陵入宫,是被圣人召见,讨论政务的。
“去瞧瞧吧,也不知她这几日怎么样了,”谢陵有些无奈,低低摇头。
待他到了昭阳公主居住的殿阁,守在门口的内侍瞧见他过来,竟生出了不小的惊喜,不过谢陵也未让内侍通报,直接走进院中。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公主,您便吃上一口吧。”
“不吃不吃,便让本宫饿死好了,”里面昭阳气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待谢陵有些无奈的入内,边走边开口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殿下,”满殿的宫女瞧见谢陵,也跟门口的小内侍一样,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
昭阳公主瞧见谢陵出现时,居然未曾像从前那般开心的扑上来,反而是将头往旁边一扭,竟是直接转过头,不看谢陵。
“是谁惹了挽挽生气了?”谢陵宠溺地看着眼前的昭阳公主。
他们的母妃早逝之后,谢陵便对这个妹妹甚为宠爱。
昭阳公主本还不愿跟他说话,可是强忍着之后,又觉得心中委屈无处诉说,干脆转过头一股脑说道:“阿兄,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你说我不能嫁给四郎,是因为裴家乃是纯臣,不愿跟皇室结亲。”
谢陵知道自己的妹妹中意裴四郎裴靖安。
本以为妹妹在选了驸马之后,会将心思放在新驸马的身上,没想到这会儿竟还想着裴靖安呢。
“可是为何谢灵瑜选王夫,四郎便能在其中呢?”昭阳公主本就因为选了一个不中意的王夫,心中不情不愿,如今得知这件事,所有的委屈都一并爆发了出来。
“父皇和太后为何那般偏心,凭什么什么好的都要给谢灵瑜?”
昭阳公主此时说到伤心处,竟直接抬手,将面前的摆件瓷器,全都推倒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一通脆响声。
谢陵见她竟敢当着这么宫人的面,这般抱怨圣人和太后,当即呵斥道:“住口。”
随后他立即屏退左右,这才对昭阳公主说道:“亏得你还是自小便在宫里长大,竟不知谨言慎行四个字。”
“我知道又如何?我待父皇还不够恭敬吗?我待太后还不够奉承吗?可是他们如何待我的?我那般喜欢四郎,嫁给他便是我唯一的心愿。可是父皇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满足我。”
昭阳泪如雨下,边哭边恨道:“他们非但不让四郎娶我,竟还想让他成为谢灵瑜的王夫,我不服,凭什么。”
见昭阳公主如此委屈难过,谢陵原本火冒三丈也一下被浇灭。
“阿兄知道,此事确实是委屈你了,”谢陵坐在她对面,柔声说道。
昭阳摇头恨道:“阿兄你根本就不知,明明我才是父皇的女儿,我才是大周的公主。可是凭什么她谢灵瑜就能踩在我的头上,就因为她死了爹吗?”
谢陵见她越说越生气,竟连这般粗鄙之话都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到,原来昭阳对于谢灵瑜的厌恶,竟到了如此地步。
“是,就是因为先永宁王是为了救父皇而死,所以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后,他们都得优待谢灵瑜,”谢陵抬起手掌,搭在她的手臂上,似乎是想让她冷静下来。
“父皇和太后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在他们心目中,谢灵瑜如何能跟你比呢。”
昭阳公主颓败般一笑:“可是即便是做样子,她样样皆如意,我样样皆不如意,得不到为想要的,我这个公主呢却反而什么都没有。”
“那个卢家七郎,长如同黑熊般粗鄙,我连多瞧一眼都觉得碍眼。”
谢陵有些无奈:“卢七郎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入目,你是不喜他而已,便处处瞧着他不顺眼。如今婚事既已定下,你不如撇下成见。”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昭阳余下的所有委屈。
“我为何要委屈自己,我就是不喜欢他,就是不中意他,”昭阳哭喊着说道。
谢陵见她这般,心底也是怜惜不已,最后只能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阿兄答应你,有朝一日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这句话如同施了仙法般,竟让昭阳一下安静下来。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兄长,瞬间明白了他方才所说那句话的意思。
世人都说她的阿兄出身卑微,毫无争位的实力。
可是她却知他胸怀远大。
“好,我等着阿兄。”
*
等齐王和大理寺的人都离开,谢灵瑜和萧晏行沿着宫道,也慢慢朝着宫门口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谢灵瑜突然发现这条宫道甚为熟悉,竟是那日她与还是校书郎的萧晏行,在此处相遇的那条宫道。
“殿下可还记得这里?”萧晏行突然低声开口问道。
谢灵瑜望着前方的那个拐角,就是在那里,她坐着的辇架而来,遇到了书籍洒落满地的萧晏行。
“自然记得。”
两人正好走到墙角转弯处,萧晏行望着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忽地一笑道:“那日我没想到竟能遇到殿下,我心底甚是欢喜。”
谢灵瑜没想到他会这般直白,沉默了半晌,才小声说道:“可是我未曾瞧你一眼,也不曾跟你说一句话。”
“那样也欢喜。”
谢灵瑜彻底怔住,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待她站住时,萧晏行也跟着一起站定,他转过头望着眼前的少女,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只要是瞧见殿下,我便心中欢喜。”
第62章
知我者,辞安也。
第六十二章
震惊整个长安的回鹘使者被杀一案,
最终还是由大理寺顺利破案,抓住了见财起意的凶徒,还两位亡者公道。
自然这两个人是必不能活得成的。
圣人亲自发了话,
既是人命官司便该人命偿还。
眼看着北纥使团已经在路上,
只怕还有数十日便能抵达长安,所以朝野上下也是都希望趁早了解此案。
反正抓到了人可以有个交待了。
于是不仅大理寺有得忙,鸿胪寺同样如此。
他们一方面得做好准备迎接北纥使团,另一方便则是需要将回鹘使者一案详细成文书,送往回鹘国,
给他们一个交代。
曹务实在知道回鹘国主,居然跳过鸿胪寺,秘密给圣人传了消息。
也是吓得够呛。
毕竟圣人拿出来的信是只有一封,
但是私底下回鹘国主究竟写了几封信,又在信上说了什么内容,那可就不知道了。
所以这几天他派人去回鹘使团所居住的地方,
越发勤快。
就连平日里的补给,
也是给的充足。
生怕自己一个不尽心,对方又是递了小话到圣人面前。
“好了,寺卿大人,这件事我们定会上心,
圣人也未曾责怪我们鸿胪寺,”今日谢灵瑜和萧晏行正带着人起草文书,
曹务实不放心又过来瞧了好几遍。
还得谢灵瑜不停安慰他。
好在曹务实被她这么一安慰,倒是心里安稳了不少。
只是过了两日,谢灵瑜见大理寺那边结案文书迟迟未能送过来,
没有结案文书,他们便无法译成回鹘文字,
再送回给回鹘国。
所以这日一早刚到了衙门,谢灵瑜便准备派人去跑一趟大理寺。
谁知道她刚提及,倒是有人摇头叹道:“少卿大人,估计这几日大理寺是没时间送什么文书了。”
“怎么了?”谢灵瑜奇怪。
说话之人奇道:“大人未曾听说?”
“听说什么?”谢灵瑜愈发的满头雾水。
说话的是个鸿胪的典客令,他神秘说道:“这几日长安城内发生了一桩奇案。”
说到奇案,大家瞬间都来了兴趣。
“什么案子?”
典客令低声说道:“有人跳河。”
跳河?
这算什么稀罕事儿。
“是连续有人跳河,连着三个早上了,都有人从城内河中捞出几具尸体,结果大理寺拉回去一检验,全都是溺水而亡,身上一丁点伤都找不到,全都是跳河淹死的。”
一旁的萧晏行问道:“几具尸体?这几个人是个关系?”
典客令一听他这个问题,恨不得当场鼓掌:“萧大人,我觉得您还真是厉害,一下就问到了关键问题,说不定您更适合去大理寺。”
不过瞧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典客令也不再光奉承萧晏行。
“这个案子奇就奇在,这些人的关系上面,因为这些人都是一家子。”
众人这下确实被震惊了。
有人问道:“一家子?为何会一家子一起跳河?这遇到什么难处了,至于这般全家走上绝路吗?”
“谁说不是呢,而且是连续三天,全家人一起跳河。”
谢灵瑜反问:“为何此案,我未曾听说过。”
典客令讪讪一笑,低声说道:“大概是因为此事过于诡谲,所以出了事之后,坊间不断有传闻,说是有邪祟在长安城内作乱。”
邪祟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