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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至交好友的离去,登基之后突然性情多疑的皇兄,一切都压在谢重润的心头,他却无处述说,偶尔也只能一醉解千愁,在醉酒之下才敢对自己身边的人吐露一二。

    “所以因为圣人清洗了三千卫的势力,激化了他与崔知节大人之间的矛盾?”谢灵瑜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韩太妃点头:“那段时间不仅你父王忧心忡忡,远在秦州的崔大人也一直在关心此事,甚至他还设法救下一些被流放的三千卫部众,不过也正是如此,圣人觉得他并非诚心放权,便再次急召他回长安。”

    这一次急召便是所有一切的导火线。

    谢重润在得知此事之后,便设法劝说圣人,崔知节并无不臣之心,无非就是不想看着昔日部下落得这般下场罢了。

    与此同时,他也一直私下传信给崔知节,让他拖延回长安。

    毕竟圣人正在气头上,谁也不知道崔知节回来之后,圣人会如何发落他。

    但正因为如此,圣人便觉得崔知节有意不听从调令,意图不轨。

    “圣人便派人秘密前往秦州打算带回崔知节,但不想崔知节早已经在秦州密图谋反,他谋反的计划被特使所知晓,最终他谋反计划未能得逞,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在听到韩太妃将这些过往一并说出来之后,谢灵瑜有种既意外却又不意外的感觉。

    但随即她提出疑惑:“圣人所派的特使,所说之话就一定千真万确,万一是此人意图不轨,蒙骗圣人陷害崔大人呢?”

    在谢灵瑜心底始终觉得,当初在圣人还落魄至极,能够倾尽所有去帮助圣人的人,不会这般轻易便造反。

    “圣人所派之人,自然不可能撒谎。”韩太妃斩钉截铁的说道。

    见韩太妃这般肯定,谢灵瑜反而越发好奇,她问道:“母妃可知当年圣人所派特使为何人,为何您这般肯定此人定不会陷害崔大人?”

    “因为当年特使正是崔知节的胞弟崔知仲,”韩太妃说道:“圣人之所以派崔知仲前去,也是因为他与崔大人乃是亲生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谋反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崔知仲岂敢在此事上作假。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被连累?”

    这一刻谢灵瑜算是彻底解开了,先前的种种疑惑。

    为何崔知节过往事迹处处被隐藏遮掩,而整个安国公府却安然无恙,甚至崔知仲作为他的胞弟如今还能深受圣人重用,官至兵部尚书这样的高位。

    原来早在很多年前,崔知仲便已跟自己的亲哥哥划清了界限,或许那时是整个安国公府跟崔知节划清了界限。

    毕竟安国公府乃是清河崔氏的嫡支,即便是圣人在动崔氏之前,也要考虑清楚。

    如果大树枝繁叶茂,不可轻易挪动的话,那么便只好剪除太过出墙的树枝好了。

    况且崔知仲在得知崔知节谋反之后,能够如实上报圣人,便表明了安国公府并非是与崔知节同流合污,圣人不仅未惩罚安国公府,反而依旧恩宠至今。

    “可是这些陈年往事,与萧晏行又有何干?”

    谢灵瑜还是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说了出来。

    韩太妃抬眸看向谢灵瑜,低声说道:“当年崔知节谋反之事败落之后,他身死谢罪,他的夫人也跟着殉情而亡,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独子崔衍下落不明。”

    谢灵瑜闻言,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按照年岁来说,已经失踪的崔衍正是萧晏行这个年纪,”韩太妃轻声说道。

    谢灵瑜这才明白,为何先前韩太妃要说倘若萧晏行真的是崔知节的儿子,他们两个便身份不合适。

    毕竟在圣人心目中,崔知节乃是犯了谋逆大罪。

    他的儿子即便无罪却也会受到牵累,即便不判流放之罪,也是万万不可能赐婚给堂堂一品亲王的。

    谢灵瑜一咬牙便说道:“这一切不过都是母妃的猜测罢了,大千世界包罗万象,花有相似,人为何便没有相像的。萧晏行乃是出身沧郡,身份明确,毫无疑点。”

    “你这是打算蒙蔽自己的双眼,假装什么都不存在吗?”韩太妃一听谢灵瑜这话,便明白她是压根不想追究这件事。

    正如韩太妃所说的,那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如今萧晏行的身份清白干净,她又为何要将这些过往重新提起呢。

    谢灵瑜只是淡淡回应道:“母妃,我说过这些不过都是您的猜测而已,辞安身家清白,并无证据证明他乃是这位崔大人的遗孤。”

    韩太妃见她还是如此,干脆直接说道:“你可有想过,他如今重回长安,还这般刻意接近你,其用心是何,你可有认真想过?”

    “母妃,您又说错了,我与辞安相识并非是他刻意接近,”谢灵瑜轻嗤了声。

    旁人她倒也算了,萧晏行是否刻意接近她,她可是一清二楚。

    因为当初反而是她先刻意接近萧晏行。

    当初是她先派人调查萧晏行的行踪,随后又可以安排了两人的相遇,这才引发了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韩太妃正看向谢灵瑜,似乎还要苦口婆心。

    但是谢灵瑜却率先开口说道:“母妃,我不知你是受了何人鼓动,突然对辞安生出这样的误解。”

    “误解?我看是你不敢面对吧,”韩太妃见她如此坚定,似乎也有些怒气。

    谢灵瑜知道今夜的谈话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但是韩太妃却说:“他若当真是崔知节的儿子,那么如今三千卫是被掌握在谁的手中,便是不言而喻了。”

    谢灵瑜未料到韩太妃居然关心的是这件事,随即她淡声说道:“母妃,三千卫之事乃是朝堂之事,如今三千卫究竟效忠何人,是圣人需要操心的事情。您又何必为此烦心。”

    这句话还真不是冒犯韩太妃。

    韩太妃身为后宅妇人,本就不该这般过分关心朝堂之上的事情。

    “朝堂之事,”此刻韩太妃听到谢灵瑜的这番话,似乎彻底被激怒,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目望着谢灵瑜紧咬着牙关说道:“你可知道当年你父王究竟因何而死?”

    这句话犹如一把刀,狠狠扎在了谢灵瑜的心口。

    一瞬间,许多刻意被她遗忘的事情,都在这一刻彻底翻涌而上。

    那日信王在宫里与她说的那些话,关于三千卫,关于先永宁王被刺杀之死的真相。

    果然,这次不用谢灵瑜催促,韩太妃愤恨的看着谢灵瑜怒道:“当年三千卫余孽为了报复圣人,勾结意图谋反的楚王刺杀圣人,结果你父王为了保护圣人,被刺杀而死。”

    说到这里时,韩太妃眼底中闪烁着泪光:“若不是你父王身死,我又何至于将你送到上阳宫中避祸,还不是怕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会被有心之人惦记上。三千卫与你有杀父之仇,如今你既已身在朝堂,受圣人重用,自是应该对他们赶尽杀绝,以报杀父大仇。”

    谢灵瑜站在原地,韩太妃的话还未停下。

    “可是如今眼看着有了你杀父大敌的线索,你却因为儿女私情,要放弃替你阿耶报仇吗?”

    谢灵瑜登时开口道:“我没有,只是当年刺杀父王的人,已经被圣人当场斩杀。”

    “可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便是三千卫,若不是他们勾结楚王,你父王怎么会死,当年不过是死了几个马前卒刺客而已,如若不将三千卫彻底铲除,如何能算是替你阿耶报仇呢。”韩太妃似乎已经认定当年先永宁王被刺杀,便是三千卫所为。

    但是谢灵瑜却在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说道:“我父王被刺杀之时,萧晏行不过十几岁之龄,如何能安排这般周密详实的刺杀计划。”

    “况且三千卫乃是父王与崔知节共同创立的,三千卫如何会背叛父王?”

    韩太妃怒视她:“说到底你就是在为萧晏行开脱。”

    “母妃,并非我为辞安开脱,而是您将一切都怪在他的身上,太过欠妥。况且他也未必就是崔知节的儿子,如今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三千卫之事圣人已经交给我处置,倘若当年我阿耶被刺杀一事,真的与三千卫有关系,我决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韩太妃望着谢灵瑜,原本的盛怒在她的话之下似乎也有些缓和。

    但是她看向谢灵瑜的眼神,却没有一丝得依旧未退让,只听她说道:“阿瑜,你可有想过,倘若萧晏行真的是崔知节的儿子,他重返长安所图谋的,难道只是为了考取功名吗?”

    果然这句话,当真让谢灵瑜心底的坚定出现了一丝松动。

    “若他真的是崔衍,他所图谋的该有多大。”

    第132章

    阿瑜,对我而言,远离你比死更可怕。

    第一百三十二章

    鸿胪寺内。

    萧晏行推门而入时,

    就瞧见端坐在案桌后面椅子上的少女,手里握着卷宗,似乎在认真审阅。

    可是当他仔细看过去的时候,

    这才发现谢灵瑜眼睛其实并未盯着卷宗。

    那双总是蒙着水雾般漂亮黑眸,

    此刻正在出神。

    即便是萧晏行已经推门入内了,谢灵瑜也并未察觉,依旧定定坐着,看起来是在认真思考事情。

    萧晏行静静站在原地,欣赏着这幅美人入定的美好画面。

    他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似乎生怕打扰这样的美景。

    直到谢灵瑜似乎感觉到对面灼热目光,她醒过神来,抬头看了过来,

    就见萧晏行站在门口,随即她展颜轻笑:“辞安,怎么来了也不叫我?”

    “我见大人醉心公务,

    便不敢出声打搅,

    ”萧晏行轻扬嘴角,笑着说道。

    *0

    在鸿胪寺内,为了避嫌,萧晏行都是随众人一般,

    称呼谢灵瑜少卿大人。

    谢灵瑜指了指门口,轻笑着说道:“外面风大,

    不如请辞安将房门掩好。”

    闻言,萧晏行回身将门关上。

    而当他回身时,谢灵瑜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到了他的身前。

    “辞安,”谢灵瑜喊了一声,

    随后竟直接伸手环抱住了他。

    虽然两人早已经心意相通许久,但是他们在鸿胪寺府衙的时候,一向克制,并不会过分与对方亲昵,毕竟这乃是衙门。

    谢灵瑜本就是女子之身入朝为官,更理应庄重自身。

    因而萧晏行也并不知谢灵瑜为何会这样,突然伸手抱住自己。

    但是很快,他轻轻抬手,将手掌搭在她的后背,轻抚着她官袍之下显得格外纤细的后背,萧晏行竟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谢灵瑜微抬下巴看向他,略有些好笑道:“你如今连抱着我都发愁?”

    “殿下太瘦了,”萧晏行道明自己发愁的缘由。

    谢灵瑜蓦地笑出了声,随后她扬起头望着萧晏行,突然说道:“还记得我及笄那日,你带我去的那间酒楼吗?”

    谢灵瑜及笄之礼是在皇宫里办的,也正是在那日里,她无意中听到韩太妃说过,她阿耶曾经想要将她许配给安国公府崔家的嫡长孙。

    如今看来,当初阿耶想要将她许配的,应该便是崔知节的儿子崔衍。

    谢灵瑜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乌黑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淡然清冷,只是这份清冷在面对她时,如消融的冰雪,只余下眼底深处绵软的温柔。

    他将他仅存的所有温柔,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灵瑜从未怀疑过,萧晏行待她的心。

    而此时对面的萧晏行却有些奇怪,他问:“殿下为何突然提及那间酒楼?”

    “虽然只去了一次,但是这家酒楼的佳肴倒是让我印象深刻,”谢灵瑜微扬了下眉,似乎真的是对这家酒楼的美味佳肴恋恋不忘。

    萧晏行毫不迟疑点头:“殿下想去,我们下了衙便一道同去。”

    “那就你我二人偷偷过去,谁也不带,”谢灵瑜有些兴奋的提议。

    “我们两人偷偷过去?”萧晏行似乎对于这个提议有些惊讶。

    谢灵瑜微撅着唇:“你我风花雪月之事,带那么多人岂不是打搅我们。”

    她身份贵重,每次出门自是前呼后拥不说,身边婢女护卫自是少不了的。虽说谢灵瑜身边的人,对于她和萧晏行之间的事情,已是看得清楚。

    但到底谢灵瑜还是未出嫁的少女,必也不能太过光明正大。

    因而两人身边带着人的时候,也并不会表现太过亲昵。

    说来说去,似乎唯有在萧晏行所住的小院内,谢灵瑜才能轻松而又自在的与他在一起。

    大概萧晏行也猜到了谢灵瑜的心思,毫不犹豫点头:“既然阿瑜想要如此,便只我们两个一起。”

    等到萧晏行离开之后,谢灵瑜脸上的笑意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时,渐渐消失。

    随后她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拿起桌上的笔,随后俯身速速写了一封信。

    待她写好信之后,并未立即起身。

    谢灵瑜垂眸看着纸上的墨色,她虽是女子,但是她阿耶却从小教她读书写字,一如教导男子那般,因而她的字迹也并非寻常女子那般秀丽柔美,反而有种气势磅礴的大气恢宏。

    只是这时她并非在自己写的有多好,而是盯着纸上的文字。

    直到最后她如同下定决心般起身,随后她将听荷叫了起来,如今为了方便,听荷也是一身男装扮作侍从,随侍在她左右。

    所以当谢灵瑜将她唤入值房后,将已经装好的信封递交在她手中。

    “立马回府,将这封信交到贺兰放手中。”

    谢灵瑜轻声说道。

    听荷有些奇怪,因为谢灵瑜从未让她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见殿下如此吩咐,听荷当下毫无犹豫,应声便道:“是,殿下,奴婢这就去。”

    谢灵瑜这次同样是看着她离开值房。

    待到了夜幕降临时,谢灵瑜站在值房外面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此时她已经将官袍换成自己的衣裳,斑斓绿色的襦裙衬托的她,宛如盛开在春日里的一朵清新雅致的花。

    她凭窗远眺时,精巧动人的容貌宛如画中人般。

    值房门口响起敲门声,她轻声应道:“进来。”

    果然,这次进来的是萧晏行。

    他推门而入时,瞧见谢灵瑜一身清雅脱俗的裙装,俨然与下午时身穿官袍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便是萧晏行是最常瞧见她如此变换装扮的人,此刻还是忍不住看得微微入了神。

    “殿下,我们可以走了,”他笑着说道。

    谢灵瑜也不由笑了下:“正好,听荷刚刚被我支开了。”

    听荷回府送完信之后,早已经回来跟她回禀过了。要不然谢灵瑜这一身女装打扮,光靠她自己可不能如此轻易的梳妆好,毕竟即便衣裳好换了,但是发饰却并不是她自己能打扮妥当的。

    “清丰也是,此刻并不在府衙里,”萧晏行说道。

    于是两人一不做二不休,当真甩开身边的人,独自离开了鸿胪寺。

    当两人来到坊市时,果然坊市内正是热闹的时辰,他们如同上次过来时一般,直奔着那间酒楼,果然二楼的雅间尚还空着。

    等谢灵瑜站在雅间上的露台的时候,看着不远处护城河上的木桥,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是与那日不同的是,今日再没有遍布整个河面的璀璨河灯。

    好在酒楼上菜的速度倒是很慢,待酒水上齐之后,谢灵瑜亲自端起面前的酒盏,便要替萧晏行斟酒。

    萧晏行自然的伸出手,想要接过酒盏,显然他想为谢灵瑜斟酒。

    “还是我来吧,”谢灵瑜笑了下,手中的酒盏已经微微倾泻,干净清澈的酒水便倒入了酒杯之中。

    随后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等她主动端起酒杯,朝萧晏行举起,对面的萧晏行终于忍不住说道:“殿下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

    “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还是喜欢你唤我阿瑜。”

    谢灵瑜笑盈盈望着他。

    萧晏行缓缓颔首,待他手掌往前轻轻一送,手持的酒杯便碰在一起,只听他轻轻开口唤道:“阿瑜。”

    谢灵瑜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随后她也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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