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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相反,

    他心中还升起了说不出的愁绪。

    说实话,倘若可以,他宁愿殿下一辈子都不知道,

    他曾经那样欺骗过她。

    他依旧想成为殿下心中的萧晏行,而并非真实的他自己。

    所有的欺骗,他都舍不得让她难过。

    甚至在看到谢灵瑜去而复返之时,

    萧晏行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

    她愿意为他而返回,

    可见她心中并未彻底恨怨他吧。

    “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崔知仲的?”但是谢灵瑜似乎并未察觉到萧晏行心底的波动,在她自己平复心头的震惊之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萧晏行说道:“我初入长安时,便遭遇刺杀时,

    那时候我便怀疑是三千卫内部出了内贼。”

    “有人出卖了你的消息?”谢灵瑜好奇。

    萧晏行突然望向谢灵瑜,轻声说:“殿下,

    可以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吗?”

    谢灵瑜的问题岔开,她愣了瞬,却还是缓缓上前,

    只是待她抬手准备去扶起萧晏行的时候,突然男人原本松软无力的手掌,

    仿佛将悄悄积攒的所有气力都使了出来。

    他手掌抓着谢灵瑜的手腕,直接将谢灵瑜带到了自己的胸口处。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的时候,突然谢灵瑜伸手撑在他的胸口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悄然阻隔。

    “阿瑜,”萧晏行轻声唤了声。

    他的声音中有着因为中了药而特有的虚弱,但是却反而在喊出这一声时,却宛如在谢灵瑜心底轻轻拨弄了下,藏在心窝里的那根弦依旧还是被他轻易拨动了。

    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又似想要解释清楚。

    可说到底,他确实是欺骗了她,如今再多言,倒更像是狡辩。

    谢灵瑜见他又沉默无言,干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干脆手掌反握着他的手,将人拉着扶坐了起来。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虽然萧晏行身形看似清瘦,但是份量却着实不轻。

    她也是咬紧了牙关,这才将人拽了起来。

    随后萧晏行坐定,谢灵瑜这才问道:“你可用过膳食了?”

    其实他已经昏睡了两天多了,并非是迷药的药性太过厉害,而是谢灵瑜未曾想妥该如何面对他,便干脆让他先昏睡着。

    况且他失踪的时间越长,清丰那边便会越发乱了阵脚。

    谢灵瑜甚至已经知道了三千卫在长安城内的几处暗点,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这也是得益于,三千卫的人着急救人,一时间动作大了些,便被她抓住了这其中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隐藏在暗处的秘密组织,本就是长时间的秘密潜伏着,因为一旦行动起来,任何行动早晚都会被抓住痕迹。

    “殿下,如今还关心我,”萧晏行莞尔一笑。

    他本是清冷疏淡的性子,但今日面对谢灵瑜时,笑得反而比往常越发多了。

    大概越是到了这时候,剥离一切伪装之后,爱恨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或许谢灵瑜会因为三千卫之事迁怒他,但是更多的是,她心底依旧还在意他。

    谢灵瑜松开手掌,退后了一步,随后她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萧晏行的面前,萧晏行抬手去拿时,手臂依旧还有着极为明显的脱力感。

    但是萧晏行强忍着,直到他打开手中被折叠起来的纸张。

    待打开后,他只迅速扫了两眼,心底便涌起一片愕然。

    “所以是因为这封告密信,殿下才会怀疑我的身世,”萧晏行愕然之余,又不免有些好笑。

    显然他是没想到,自己身世被拆穿,竟是因为如此。

    谢灵瑜直白说:“这封信并非是我收到的,对方是直接交给我母妃的。”

    “韩太妃?”萧晏行在微微诧异之后,脸上反而流露出越发明显的笑意。

    就连谢灵瑜都只觉得他这笑意实在是太过莫名,都忍不住问道:“你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萧晏行倒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我只是笑这个寄信之人,他大概也知道殿下与我的关系,所以即便是要告密,他都未敢将希望寄托在殿下身上,因为他拿不准殿下会怎么对我。”

    谢灵瑜在听到他这番话时,倒是真的怔住了。

    之前她也在想,为何告密者会将这么一封告密信交给韩太妃,而不是交给她。毕竟韩太妃即便身份尊贵,但是说到底乃是后宅女流,反而是谢灵瑜身在朝堂之中。

    对方却反而舍近求远,宁愿将信交给韩太妃,也不是选择直接向谢灵瑜告密。

    但是先前的不理解,却在此刻因为萧晏行的话,有了清晰的答案。

    或许对方也是拿不准自己看到这封信之后,会对萧晏行是何种态度。

    就像他拿不准,在戳穿萧晏行的身世后,圣人究竟是会念及旧情,善待故人之后,还是勃然大怒逆臣之子竟敢重返长安。

    不过也正是如此,谢灵瑜察觉对方是个格外小心谨慎之人。

    只怕想要抓住他的把柄,也是万分艰难吧。

    “告密之人是怕,殿下舍不得我,”萧晏行说出这句话时,口吻里微藏着的得意显露无疑。

    但是这份得意之中,更多的还是欢喜。

    说到底,是因为连旁人都觉得,他在谢灵瑜心中份量极重。

    重到哪怕他身上背负着天大的秘密,对方都不敢赌这个万一。

    但此刻谢灵瑜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她淡然说道:“显然这个告密者赌错了。”

    她可不会舍不得对萧晏行下手。

    她下手的可太果断了。

    萧晏行却如同不信邪般的挑眉看向谢灵瑜,其实这个表情颇为浪荡轻浮,他甚少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但是此刻他如同被解开封印般。

    “可是殿下并未置我于死地,”萧晏行嘴角微微掀起。

    谢灵瑜心头一梗,竟没想到他所期待的竟是如此的简单。

    “倘若你所求只是如此,自是不必担心,我从未想要这般,”谢灵瑜神色依旧淡然,对她而已,萧晏行即便骗了自己,但是她也绝不会伤害他。

    甚至对她而言,她也不会让旁人伤害萧晏行。

    “这告密之人想来,你也有猜到是谁了,”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点头,他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想来也是我那位叔父。”

    谢灵瑜:“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关于崔知仲此人,谢灵瑜了解的倒也不算多,他乃是兵部尚书,也属于圣人亲信。若是非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瓜葛,那便是先前太后在给谢灵瑜选王夫的时候,倒是看中了崔知仲的嫡长子崔休。

    如今论起来,崔休跟萧晏行乃是嫡亲的堂兄弟。

    难怪谢灵瑜初见崔休的时候,便觉得他跟萧晏行长得格外相似。

    “说来也是,你若是没有出现,他便是下一任安国公,而他的儿子也会继承整个安国公府,但是如今你出现了,万一哪日身份大白,说不准圣人一时心软,让你继承安国公府,只怕崔大人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和筹谋都白费了。”

    谢灵瑜对于崔知仲这般对付萧晏行,并未感到多奇怪。

    毕竟对崔知仲而言,失踪多年的萧晏行早已经是陌生人,哪还有一丁点的叔侄情分。萧晏行如今出现,对崔知仲而言,就是他儿子继承安国公府的一个绊脚石。

    他想要一脚踢开这块绊脚石,也并无不可能。

    “殿下,还记得檀娘子吗?”萧晏行却突然说道。

    谢灵瑜一怔,随后她认真想了会儿:“可是那个极乐坊的掌柜娘子。”

    萧晏行微微颔首,随后他解释道:“论起来,檀娘子乃是三千卫重要人物,因而她有机会探查到我的行踪,也正是因为她得知我会在那时候赶赴长安,这才让旁人有机可趁,安排杀手对付我。”

    “你的意思是檀娘子也是你叔父的人?”谢灵瑜这就有些震惊了。

    这也就是说,崔知仲大概从很早开始,便知晓三千卫在长安依旧蛰伏着,只是他却并未声张,反而与三千卫中的重要人物来往甚密。

    谢灵瑜此时又好奇问道:“我听说极乐楼那场刺杀之后,这位檀娘子便失踪不见了,如今她在你手里?”

    但是随后她又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还是说你已经杀了她?”

    对于萧晏行的果决狠厉,其实谢灵瑜心中早有认知。

    她一直都知道他性子绝非表面那般冷淡,在该杀伐决断之时,只怕他会任何人都能手起刀落。

    “自然不会,倘若哪一日我的身世暴露,这可是我的杀手锏,我想看来檀娘子以及她这么多年给叔父送的银钱,他不会再对我赶尽杀绝吧。”

    萧晏行淡然说道。

    谢灵瑜这才发现,先前自己想的只怕有些误解。

    她本以为崔知仲不敢向圣人告发萧晏行的真实身份,是怕圣人万一心软的话,会对萧晏行网开一面。

    但现在看来,是因为萧晏行手中也握着他的把柄。

    这位崔大人看来与檀娘子的关系十分密切,甚至檀娘子还极可能将极乐楼这么多年所赚取的银钱,还中饱私囊了一部交给了崔知仲。

    说不准她手中便有这个账本。

    这样一来,崔知仲也会投鼠忌器。

    两人之间倒是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可笑的平衡。

    难怪堂堂一个兵部尚书,想要收拾一个背负着巨大秘密的鸿胪寺丞,居然需要这般费尽心思。

    谢灵瑜想到这里,都不免觉得可笑。

    她看着萧晏行:“难怪你对崔知仲这般有恃无恐,你们两人手中都捏着对方的把柄。”

    “是啊,但是早晚我会找他问清楚,”萧晏行说着话时,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谢灵瑜微微愣住,但是她似乎察觉到什么。

    随后她再次开口:“是当年之事吗?”

    萧晏行知道如今她对当年之事,应该已是了解了许多,他说道:“我父亲素来对圣人忠心,他本已是安国公世子,权势煊赫,他又怎会不顾祖父母依旧还在长安,便举旗造反呢。”

    从萧晏行开始隐姓埋名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抱着一个念头,那便是迟早查明当年的真相。

    或者说,他原本活着的使命便是如此。

    他父亲蒙受着的不白之冤,他阿娘随后更是刚烈殉情,追随父亲于九泉之下。

    一时间,房中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谢灵瑜此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关于崔知节之事她早已经听母妃说过,在崔知节身死之后,他的夫人也追随他而去,随后他们的独子崔衍失踪。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寥寥一句话。

    但这却是萧晏行的整个人生,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尊贵的身份,从此流落天涯。

    更加漫长的沉默在房间中延续着,或许这一刻谢灵瑜比任何时候都要靠近萧晏行。

    虽然萧晏行先前的身份,也是父母去世的寒门子弟。

    但如今当真实的他,在谢灵瑜面前出现时,谢灵瑜竟仿佛房间了曾经那个年少丧父的小女孩,她穿越了时间,触摸到了另外一个同病相怜的少年。

    他原本拥有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却在一夕之间全部破碎。

    一时间,谢灵瑜竟不忍再苛责他太多。

    即便他对她而言,有过许多欺骗和谎言。

    可是在萧晏行的许多年之中,他很多时候总是要确保自己先活下来,哪怕是要周围都充斥着谎言。

    所有原先的怨怼,都在这一刻轻而易举的化作了心疼。

    谢灵瑜知道自己对萧晏行的心思,可她竟不知原来自己早已经深情至如此。

    “你是怀疑当年你父亲谋逆之事,也是因为你叔父的陷害?”谢灵瑜直言问道。

    萧晏行说:“当年我父亲因为三千卫一事,选择远离长安,但是未曾想圣人依旧不曾安心,甚至直接清洗了三千卫。而随之更是有奸佞小人污蔑他在秦州密谋造反,试想他当年上拜都督秦成渭武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之后更是遥领益州大都督,他早已是位极人臣,又岂会自掘坟墓,轻易谋反。”

    这番话谢灵瑜倒是认同的,或许当年崔知节一事,当真是另有隐情。

    “我知你想说崔大人之事另有隐情,但是就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一切都要有证据,倘若你拿不出来,我不会轻易信你。”

    谢灵瑜声音冰冷说道。

    对于她而言,心疼萧晏行是一回事,但是她也并不会被轻易蒙蔽。

    萧晏行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查访当年的真相,但是崔知仲确实处理的十分干净,不过也是因为檀娘子,我才知道崔知仲有一个心腹,在我父亲出事之后,此人便消失不见了。崔知仲本以为他早已经死了,但是谁知半年前突然有人在扬州又见到了此人。据说这人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追随崔知仲,当年崔知仲前往秦州见我父亲之时,此人便在他身边。”

    “崔知仲知道此事之后,更是大惊失色,他不仅亲自派人去寻此人。更是让檀娘子不惜调动三千卫的势力,也要帮他寻出此人。”

    三千卫虽然在长安的势力都被拔除的差不多,但是反而在长安之外,很多势力都保存了下来,想来也是圣令到了地方,也有所不达。

    特别是这些年三千卫在商业上越发深入,毕竟一旦涉足朝堂之间,反而越发会露了马脚。

    但是商贾之人,却是不在乎跟他们做生意的人是什么身份,只要有银钱赚,这些人自是没有不满意的。

    “离你父亲出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崔知仲在听闻此人未死之后,依旧格外紧张,看起来他也害怕此人手上会有自己的把柄吧。”谢灵瑜细细想了下,认真说道。

    萧晏行脸上再次闪过一丝笑意:“殿下与我所想,甚是相同。”

    谢灵瑜见状,便接着问道:“我想你既是知晓了此人存在,便早已经派人去寻这人的下落,你可知道对方的下落?”

    此时,萧晏行摇了摇头,有些惋惜说道:“虽说我早已经派人去寻,但是并未找到此人的下落。”

    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确实犹如大海捞针。

    况且这人当年失踪,只怕便是有人隐身,如今又怎会再被轻易寻到呢。

    便是这人当初被撞见,只怕也是机缘巧合。

    就是不知,当初撞见他的那人,究竟有没有打草惊蛇。

    毕竟一旦被对方发现,有人盯上了自己,只怕对方会再次不惜一切抛弃所有,都要再次消失。

    谢灵瑜因为专心在想着这件事,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殿下不是说,让我给你证据,但是当年三千卫死伤也格外惨烈,凡参与到当时之事的都死在了皇宫,即便未曾亲自刺杀的,也在事后被金吾卫抓捕,甚至连审讯都未曾有,便直接斩立决。”

    此时萧晏行突然再次出声。

    谢灵瑜抬眸朝他看过去,就听他轻声说道:“但我一定会找到当年所有的真相。”

    “好,我相信你。”

    谢灵瑜郑重说道。

    *

    虽说谢灵瑜心中对萧晏行,已不像刚开始那般疏离,但是始终还未曾想好究竟该如何处置他。

    也正因为如此,谢灵瑜也还是依旧将他留在了别苑之中。

    虽说清丰他们会担惊受怕几日,但是谢灵瑜不想轻易将萧晏行放走。

    最起码在她想清楚之前,他都得留在别苑。

    好在鸿胪寺这边,寺卿曹务实本就是对谢灵瑜唯首是瞻,所以谢灵瑜说萧晏行身子不适要在家歇息几日,他都不曾有一丁点怀疑,当即便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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