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61章

    “我知殿下不信,我刚开始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也是格外震惊,”曹天说道。

    谢灵瑜直接问他:“这封信你是从何处何人那里得到的?”

    曹天本也要将这些事和盘托出的,所以谢灵瑜问完之后,他毫不犹豫说道:“半年前,我像寻常一样来这个坊市,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人。”

    此处坊市便是如长安平康坊那般,乃是寻欢作乐之地的聚集地,这里不仅有大周妓子更是有波斯、南诏、大食、婆罗门这些异族女子,可谓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那人乃是水匪头目,在上一次剿匪之中,我也曾经随军,当时有一队水匪悍不畏死,险些冲到我们的船上,我记得带头的那人左眼有一道极长极明显的伤疤。”

    “我是坐在马车上瞧见了那人,我还怕是自己看晃眼了,特地改了地方,跟着去了那家妓院。那人虽然坐在雅间之中,我借着自己喝醉了酒,闯了进去。这次我看清楚了他的脸,当真是那个水匪。”

    谢灵瑜微微蹙眉,一个常年跟官府作对的水匪,居然堂而皇之的混进了扬州城。

    如若让城中老百姓知道此事,只怕是要夙夜难寐了。

    但是她也没有打断曹天,还是让他接着说了下去。

    “我当时并未敢对此人下手,毕竟他出现的实在可疑。况且我与妓馆中的妓子略一试探,便知道这伙人并非第一次来这里了。特别是那个脸上有刀疤之人,他乃是那里头牌娘子的入幕之宾,出手极为大方,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因而我并未着急拿下他,而是在第一次的时候将他放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曹天倒是个人物。

    曹天:“我心下自也是惊奇,这些水匪早已是通缉犯,又如何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扬州城内,他们所用的身份文书又是何处来的。”

    大周老百姓出行都需要‘过所’,办理这样的过所,除了需要本人到县衙里申请,还要有保人,在当地县衙严格审查之后,州府才会发放过所。

    当然流民之类自是不在这样的考虑,但是流民也进不来扬州城。

    这个水匪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出入扬州,可见他所用的‘过所’定然是真的。

    倘若一封信不够足以证明魏安有嫌疑,那么这个出现在扬州城内的水匪却太过有嫌疑了。

    “扬州虽是繁华之地,包纳百川,汇聚四海八方的客商来此,但是来往扬州之人的审查反而更为严格。毕竟在扬州经商的异域客商太多,一旦审查不严格,定会出乱子。”

    说到这里,曹天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灵瑜,这才又说道:“下官回去之后,便开始查看过往所发放的路引。因我乃是别家,查阅这些倒也十分简单。只是没想到,我回去查阅这才发现去年刺史大人亲自发放了几十张过所里有疑点。”

    “其中一张过所上面,描述的相貌特征,与那个水匪格外相似。”

    过所上面申请人的姓名、籍贯还有相貌特征都要写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相貌特征,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名顶替。

    谢灵瑜听到这里,大概便猜测到他身上这封信,是从何人身上得来的。

    只怕便是这个刀疤脸的水匪。

    不过此人也当真是胆大,一个水匪居然还敢深入扬州。

    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这些水匪以在水上打劫抢掠为生,抢来了金银财宝总得要花出去吧,况且眼前又是这样繁华闻名天下的扬州。

    这些水匪如何能忍得住扬州软玉温香的诱惑。

    况且按照曹天所说,魏安与水匪勾结,他定然要跟水匪互通消息,他作为扬州刺史出入都极引人注意,更是轻易不得离开扬州。

    反而是这些水匪,虽然作恶多端,但是见过他们的活人还当真不多。

    所以由他们入城来跟魏安接头,倒也有这个可能。

    “是以我将自己的心腹派往了城门口,一旦有此人的踪迹,便立马通知我。”

    这时候谢灵瑜就好奇了,她说:“倘若这人来扬州真的是来接头的,他若是出了事,定然会立马被发现,你又是如何隐瞒下来的?”

    这个刀疤脸到扬州城是有目的的,这封信若真的是从他身上得到,魏安还有水匪那边应该第一时间发现。

    曹天轻笑:“曾经我也为此事苦苦烦恼,第一自是怕此人不再来扬州,那么我便是放虎归山。第二便是他若是再来,我该如何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从他身上搜出线索。”

    确实,在曹天查到过所之后,跟这些水匪有联系的人便指向了魏安。

    若是他轻举妄动,魏安定然在第一时间里察觉,两人乃是上下级关系,魏安想要对付一个别家,可谓是轻而易举。

    曹天这才说道:“后来我在刀疤脸未出现时,多次去了那家妓馆,旁敲侧击的得知,这个水匪前几次来的时候,都会在此过夜,而且此人酒瘾极大,每次都要饮的醉气熏天,有一次还闹得从妓馆里跌落入水。”

    “所以我便想出一个办法,既能保证自己不被发现,还能真正引出跟此人有勾连之人。”

    谢灵瑜倒是对于他这个法子,产生了兴趣。

    直到曹天继续说道:“终于在一个月之后,我派在城门口的心腹来回禀我,那个水匪果然又来了。因为我事先叮嘱过,这些人入城之后,不可派人跟踪,因而他并未派人跟着。而我则是提前在那家妓馆等着。”

    “当夜我便利用他独自入房与头牌娘子……”说到此处,曹天猛地顿住,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谢灵瑜乃是未出阁的女子,这等男欢女爱之事,岂可污了她的耳朵。

    反而是谢灵瑜轻笑:“无须顾忌本王,这点男欢女爱之事,本王还未曾放在眼中。”

    曹天跪在地上,低声道:“是,殿下。”

    “我利用迷药迷倒了刀疤脸和头牌娘子,因为从他们入城到来妓馆之间差了足足两个时辰,我便猜测他或许已经跟对方见面。是以我便没再犹豫,立马便动手。我本也没想着能从他身上有所收获,但是没想到这次还真的连老天爷都在帮我,让我在他身上搜到这封信。”

    “之后我便利用窗户,造成他酒后翻窗失足落水的假象。”

    “在旁人发现他落水之后,那些水匪果然心虚,想要将他的尸身带走,而我则是趁机让捕快赶到,借口此事可能是涉及谋财害命,将他的尸身带回了衙门。”

    曹天一口气说完,谢灵瑜却有了疑惑,她说:“此人身上的信若是不见了,岂不是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

    这下曹天微微一笑:“那些带回他尸身的捕快之中,自是也有我的人。所以我便让人趁机在他怀中重新放了一封信。”

    谢灵瑜心底却又立马升起另外一个疑惑。

    他手中这封信乃是魏安所写,他即便安排假信替换,也会被一眼看出字迹不同。

    “这个刀疤脸落水,他浑身湿透,怀中所放的书信自也是浸了水,信纸入水上面的字体自然便是全都晕染成墨团,岂还能看出原本的字迹。”

    高明!!!

    这下谢灵瑜彻彻底底明白,曹天为何要以溺水杀对方。

    若是原本还只是因为对方曾经喝酒闹事跌落水,那么这下便是正中下怀。

    “因为信上所写的乃是扬州机密,本也就是刺史、司马还有别家可见,我并不愿意只怀疑刺史大人,所以在此人死后,我刻意将此事都告知了另外两位大人。”

    因为魏安平日里的作为,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曹天心中依旧还是存着万一的幻想。

    所以刀疤脸死后,他便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另外两人。

    谢灵瑜却淡然一笑,她语气平淡问道:“那么是谁先赶到的呢?”

    刀疤脸的身份绝技不能曝光,如今他不仅身死,尸身居然还被带回衙门,与他有关的那人得知此事之后,定然会万分着急,不顾一切的赶过去。

    “是魏刺史。”曹天语气苦涩。

    即便他心底已经为魏安开脱了一次,将消息分别传给另外两人,但是先到的仍是魏安。

    曹天:“魏大人到了之后,便找了理由将我打发。之后此案便以落水了结,他的尸身也被他的手下很快带走了,说是要早日带回去入土为安。”

    “不过在尸身被带走之前,我也让我心腹去又搜了一遍尸身,果然那封浸水的信不见了。”

    即便那封信已经浸了水,魏安却还是不放心,迅速带走了。

    在听完这么长一段过往之后,其实谢灵瑜心底已是信了八九分。

    曹天的叙述太过完整,还有那个落水的刀疤脸,只要谢灵瑜派人去那家妓馆打探一番,便能分辨出真假。

    即便他能买通一两个人,却也买不通所有人。

    况且他所说的这个命案,萧晏行定然也会记得,只要她稍加一问,萧晏行即便没有印象也可以查阅卷宗。

    “这封信我要留下,”谢灵瑜淡然说道。

    曹天明显松了一口气,殿下要留下这封信,多半是相信了他所说之言。

    “殿下有所不知,此信在我手中宛如火炭,多留一日心中始终忐忑难安。”

    谢灵瑜垂眸看着他,轻声说道:“你能冒着这般危险做这些事情,可见你心中确实有百姓,也确实有圣人。本王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过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你只管还像如今这般便好。”

    “是,下官定不忘殿下教诲。”

    *

    “没想到,告密者竟是曹天,”萧晏行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反复看了几遍之后,他点头说道:“这封信上的字迹,确实是魏刺史的。”

    谢灵瑜盯着他看过去,不由眨了眨眼。

    反倒是萧晏行笑了声之后,自己解释说:“殿下可是好奇我为何这般肯定?”

    谢灵瑜点头。

    此时已是深夜,她迫不及待想要跟萧晏行探寻此事的真伪,便让武忧先行回去,毕竟方才她们出门乃是以装病为由,总不能一直不出门。

    至于她自己则是留在了萧晏行的住处。

    毕竟现在还是这封信更为重要,她需要连夜让萧晏行确定这封信的笔迹。

    说完这句话的萧晏行站了起来,随后他找向一旁,抽出一副卷轴说道:“魏刺史素来爱好风雅,喜欢赠送墨宝给自己亲近的下属。”

    待他将卷轴铺在桌子上打开之后,谢灵瑜凑过去看着卷轴。

    上面写满了洋洋洒洒的字,而落款确实是魏安。

    萧晏行的手指在画卷上轻点,指向某个字说道:“人写字时的习惯并不会轻易改变,你瞧魏刺史写这个字时,其实并不精准,他习惯多加一笔。你再看这封信上,这个字也是这般多加了一笔。”

    “虽说这世间确实有擅模仿笔迹者,但是这般细微之处,却是不易被发现。”

    谢灵瑜看着信纸上的字,又看了一眼卷轴上的字迹。

    确实如萧晏行所说,难怪方才他这般肯定。

    “还有就是你方才说的落水案,我也确实有印象。当时此人尸身被带回府衙,是因为并不能确定他是意外落水还是死于谋杀,但是很快,这个案子便被定为了意外落水。”

    萧晏行说道:“在妓馆出意外的人并不少,况且扬州水系发达,很多妓馆为了附庸风雅,喜欢临湖而建,因而客人酒后失足落水也并非罕见之事。我虽是司法参军,但是这个案子当时乃是被仵作验查为酒后落水。”

    刀疤脸也确实是死于酒后落水,所以仵作这般验查也并无错误。

    因而此案被了结的极为轻易和迅速,就连萧晏行都未曾怀疑过一点。

    如今看来,往往看似最为简单的案子,反而藏着天大的秘密。

    “从现在开始,务必要盯着魏安,特别是流民之患就在眼前,我总觉得不会就此这般结束,”谢灵瑜有些忧心。

    她手中并无兵权,倘若魏安真的有所异动,他作为刺史,在扬州城内无人能够抵挡他的野心。谢灵瑜所带来的王府侍卫,也只能护着她平安离开而已。

    萧晏行轻声说:“殿下放心,如今你已派人将灾情消息送往长安,朝廷必然会派人前来。况且即便魏安真的有作上叛乱之心,他也只能号令扬州,其他州府未必会听他的。”

    被萧晏行这般安慰之后,谢灵瑜心底稍安。

    “好在我来之前,圣人曾赐我这个令牌,见此如圣人亲临,我可以强行以此调动兵马确保扬州的稳定,”谢灵瑜说道。

    但是没想到,一切计划都不如变化来得快。

    次日,扬州城外便传来了消息,有数万流民逃难至此,竟在城外要求入城。

    魏安作为刺史自是不允,他还派出官兵守在城门口,胆敢闯城者严惩不贷。但是流民虽不能入城,但始终在城外逗留。

    谢灵瑜派了武忧到城门口查看,她回来之后满脸不忍,说堪称人间惨剧。

    那些流民早已经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只怕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

    见此,谢灵瑜再不犹豫了,她立马召见扬州几位大人。

    “几位大人,城外流民越来越多,扬州乃是江南富庶之地,本不该如此视而不见,况且日积月累,流民心中不满加剧,若是像海陵县那般被水匪利用,只怕到时候会酿成更大灾祸。所以本王觉得,如今当务之急,应该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谢灵瑜说完,巡视了几眼一眼。

    坐在离她最近的魏安显然是有些坐立不安,他强忍着情绪,随后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开仓放粮之事非同小可。”

    谢灵瑜直接说:“魏刺史,如若你是怕朝廷怪罪下来,大可不必担忧。既是本王开了这个口,本王便是愿意一力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但是若是此次赈灾顺利,得了朝廷嘉奖,本王必也不会掩盖诸位的功劳。”

    谢灵瑜算是把话直接说明白了,若是开仓放粮之后,即便赈灾失利,朝廷怪罪下来,她一力承担后果。

    这等气魄何等了得。

    萧晏行见其他人并未说话,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有殿下此话在,我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赈济灾民之后,这些灾民谁人会不感激诸位大人的仁厚和宽德。”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人闯入进来。

    魏安见状,当即怒斥道:“不见殿下在此,怎敢擅自闯入。”

    可是闯入之人头插红羽,脸上一片灰黑,更是满身风尘仆仆,只见此人扑通跪在地上喊道:“报,江西道起兵造反,聚众十几万大军,如今已经一路进攻到了越州。”

    “什么!”魏安震惊的当即站了起来。

    谢灵瑜瞪大双眸,已被这个消失震惊在了当场。

    在她知道江西道流民之事,便担心此事倘若处置不好,会酿成大祸。毕竟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会拼命挣扎的。

    自古造反之中,有野心家藏不住野心,自然也有这般平民百姓活不下去的情况。

    “越州所在江南道,倘若让他们一路真的打下来,只怕很快就会到扬州,”谢灵瑜微蹙着双眸,直到她看着众人:“赈济灾民之事,已经刻不容缓。”

    但是魏安此时却朝着她拱手说道:“殿下,不可啊。”

    谢灵瑜望着他,但是魏安却还是开口说道:“倘若江南道真的挡不住这股叛军,我们扬州便是首当其冲,到时候大军来袭,我们的粮食要供给士兵们,如何还能分开灾民。”

    一旁的司马宋元友居然也在此刻站了起来:“殿下,刺史大人所言甚是,若是没有叛军来袭,我们开仓放粮无可厚非。但是如今叛军威胁在即,我们扬州得先自保啊。”

    此时来传信之人并未离开,他跪在地上,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还有一事,小人不知该不该讲。”

    “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你赶紧说。”

    看似好脾气的魏安这会儿都不耐烦了起来。

    直到这个人说道:“小人听说此次叛军起兵之前,曾经有人在江西道干旱的田地里挖出一块石头,这石头上面还刻了字……”

    谢灵瑜闻言,不禁冷笑。

    当真是造反之人爱玩弄的老把戏了。

    她问道:“上面刻了什么?”

    报信之人听到女子问话之声,整个人忽地开始剧烈颤抖,而一旁司马宋元友催促道:“殿下问你话,还不如实说来。”

    “牝鸡司晨,天将灾祸,以清君侧,天下大吉。”

    报信之人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整个厅堂内安静的犹如死寂般。

    谢灵瑜一个字一个字听完之后,嘴角忽地勾了起来。

    合着竟是冲着她和皇伯爷一起来的。

    她作为女子为官,竟给了这些人起兵造反的理由。

    第143章

    交出永宁王,以灭天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厅堂内,

    众人还因为此事而震惊,毕竟江西道有人起兵造反,本已是惊世骇俗,

    没想到造反之人居然还打着这样的清君侧旗号。

    一时之间,

    谁也说不出话。

    就连萧晏行都忍不住一脸担忧看着谢灵瑜,毕竟牝鸡司晨这几个字实在是太过诛心。

    他与谢灵瑜相识以来,便知道殿下心中报复,不输男子。

    她能以女儿身走到现在,也不仅仅是靠着圣人的宠爱,

    而是她一步步走来。

    “此次起兵谋反之人是谁,既是打出这般大的声势,自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吧,

    ”倒是谢灵瑜率先反应了过来。

    传信兵低声说道:“乃是先楚王后人的谢献,他宣称江西道的旱灾乃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在攻打下宣城郡之后,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