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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营业CP吻到灵魂互换

    >我和周焕是抖音最火的营业CP,粉丝天天催我们接吻。

    >昨晚拍摄特别企划时,他假戏真做亲了上来。

    >今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他的身体里。

    >周焕,你他妈拿我的身体在摸哪里我对着镜子怒吼。

    >他顶着我的脸无辜眨眼:检查硬件嘛,合作需要彼此了解。

    >讨债人突然上门,我被迫用他的身体挡在门口:他欠的钱我来还。

    >当晚暴雨倾盆,他淋着雨来按门铃:身体换回来了。

    >我把他拽进衣柜躲雨,黑暗中他轻声问:现在吻你,还要算营业吗

    ---

    指尖掠过凸起的喉结,带着一种全然陌生的、干燥的触感。我猛地僵住,睡意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恐慌撕得粉碎。不对劲。这感觉……不对。我的喉结那东西平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陌生的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地传递到耳膜,震得我头晕目眩。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太大,扯得肩膀一阵陌生的酸痛——这具身体的肩膀比我宽厚得多。视线仓皇地扫过房间。灰蓝色的窗帘缝隙透进惨白的天光,照亮了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眼熟的、印着夸张涂鸦的黑色T恤,一条破洞牛仔裤……那是周焕昨天穿过的。还有,角落里那个限量版的、丑得别致的暴力熊手办,正用它空洞的塑料眼睛回望着我。

    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明显属于男性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干净,但指关节处带着一点点常年握麦克风留下的薄茧。这双手,我见过无数次。在拍摄间隙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在镜头前配合音乐打出复杂的节奏,或者……在昨晚那个该死的特别企划拍摄现场,捧住我的脸……

    操!

    一个低沉、完全不属于我的男声,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从我自己的喉咙里猝不及防地炸开。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得我魂飞魄散。

    是周焕的声音!

    我连滚带爬地冲向浴室,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那触感也变得无比陌生。巨大的恐惧驱使我,几乎是撞在洗手池冰凉的台面上。我猛地抬头。

    镜子里的人影,让我瞬间窒息。

    那张脸,轮廓清晰,下颌线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棱角。鼻梁高挺,嘴唇……此刻正因震惊而微微张着。一头睡乱了的深棕色短发倔强地支棱着几缕。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盛满了和我一模一样的、纯粹的、天塌地陷般的惊恐。那双眼睛,我对着镜头营业时看过无数次,带着刻意营造的深情或戏谑,但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真实地映照出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是周焕的脸!

    我的身体里,住着周焕!

    周焕——!!!

    我对着镜子,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镜中那张属于周焕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慌而扭曲着,青筋在额角隐隐跳动。可那声音,那低沉微哑的男声,确确实实是从我嘴里、从周焕的声带里发出来的。这荒谬绝伦的现实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我的神经。你他妈拿我的身体在摸哪里!

    几乎是同时,卧室的门被砰一声推开。

    门口站着的人,顶着我那张清秀的脸。我的身体,此刻正用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一只手鬼鬼祟祟地按在胸口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极其尴尬地停在腰腹以下一点点的区域,动作僵在半空,活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劣质木偶。

    听到我的咆哮,我——或者说,顶着我的脸的周焕——猛地抬起头。那双属于我的、原本总是带着点清冷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清晰地映出周焕(也就是我)那张暴怒扭曲的脸。一丝极其可疑的红晕迅速爬上我的耳根,又飞快地蔓延到脸颊。

    时间仿佛凝固了。镜子里是我(周焕的脸),门口站着周焕(我的脸)。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像两个被施了邪恶诅咒的木偶,互相瞪着对方身体里那个熟悉的灵魂,空气中弥漫着足以让人窒息的尴尬和荒谬。

    几秒钟的死寂后,门口那个我眨了眨眼。属于我的那张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无辜又欠揍的表情,嘴角甚至微微上翘,试图弯出一个惯有的、营业时那种阳光无害的弧度。

    咳,

    我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却是属于我的、清亮的声线,只是刻意压低了点,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作,秦臆博,冷静点嘛。

    他(顶着我的脸)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晃了晃那只停在尴尬位置的手,仿佛在展示什么,检查硬件嘛,合作需要彼此了解。你看,我们这‘合作’,现在多深入啊,深入骨髓了都。

    了解你大爷!

    我(在周焕的身体里)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烧得我理智全无。我猛地转身,几步就跨到门口,属于周焕的这具身体比我原本的高出不少,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顶着我脸的混蛋。我一把揪住我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属于周焕的睡衣领口,布料在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他妈给我听好了,

    我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周焕声线特有的低沉质感,此刻却充满了暴戾,立刻!马上!给我换回来!不然我他妈现在就掐死你!用你的身体!

    被我揪着领口的我——周焕,被迫仰着头。属于我的那张脸上,刚才强装的镇定和无辜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近距离看,那双属于我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周焕此刻凶神恶煞的表情。周焕似乎也被我这股要同归于尽的狠劲镇住了,喉结(在我的身体里)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真实的慌乱。

    好好好!别激动!秦哥!秦爷!

    他赶紧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用我的声音急促地说,我错了!我检查完了!特别好!真的!硬件运行完美!绝对没有下次了!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对吧

    他语速飞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被我揪住的睡衣领口下方,那里因为我粗暴的动作,露出了一小片属于我的锁骨皮肤。他飞快地移开目光,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

    我恶狠狠地松开手,把他往后推搡了一步。周焕踉跄着站稳,揉着自己(我的)脖子,小声嘟囔:力气还真不小……看来硬件磨合得还行……

    闭嘴!

    我低吼,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周焕这双大长腿走起来有点不习惯,重心不太稳。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声音沉闷地问。

    身后沉默了一下。空气里只剩下我(或者说,周焕的身体)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就……那个‘特别企划’啊,

    周焕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CP初吻回馈粉丝’……导演组那个脚本,写得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还非要什么‘欲吻未吻、眼神拉丝’的狗血氛围……拍了快十条,导演那傻逼都不满意,说我们像两根没通电的电线杆……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刺眼的打光灯烤得人脸颊发烫,周围是嗡嗡作响的工作人员低语和摄像机运作的轻微电流声。我和周焕面对面站着,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带着点侵略性的雪松须后水味道——和我自己用的那种清冽的柑橘调完全不同。按照脚本,他的眼神应该深情缱绻,我的反应应该欲拒还迎。可重复了太多次,彼此眼中只剩下疲惫和一丝被逼到角落的烦躁。

    最后一条了!焕哥!臆博!给点火花!给点真情实感!想想你们的千万粉丝!

    导演在监视器后面拍着桌子喊。

    周焕深吸了一口气,那双上挑的眼睛看向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不再仅仅是营业的空洞。他伸出手,捧住我的脸。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有点烫。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的脸慢慢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唇角。按照脚本,这里应该是一个极其靠近、气息交缠、但最终错位的借位吻。

    可是……

    他的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热的力度,结结实实地印在了我的嘴唇上。

    不是擦过,不是借位。

    是真实的、带着湿润触感的吻。

    时间在那一秒彻底静止。世界只剩下唇上那片滚烫的柔软,和他骤然放大的、近在咫尺的瞳孔。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甚至忘了推开。周围似乎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有导演那声变了调的Cut——!!!,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再然后……

    就是一片混乱。导演冲过来语无伦次地解释失误、意外、焕哥太入戏。周焕飞快地松开我,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慌乱,有懊恼,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什么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我只记得自己几乎是落荒而逃,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烫得要烧起来,唇上那点陌生的触感顽固地残留着,像烙印一样灼人。

    ……然后你就跑了。

    周焕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回忆中拽了回来,带着点无奈,我追到你家门口,你门摔得震天响。我他妈……就在你客厅沙发上凑合了一宿。

    我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顶着我的脸的周焕。他耸了耸肩,摊开手,那是我常做的表示无辜的动作,此刻由我做出来,显得格外别扭和讽刺。

    所以,就因为那个该死的……‘失误’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除了这个,

    周焕顶着我的脸,眼神里也透出和我一样的茫然和抓狂,还能因为什么外星人绑架吗

    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淹没到胸口。换不回来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我的工作怎么办我的生活怎么办难道要顶着周焕这张脸,用他的身体,去面对镜头,面对粉丝,面对……他的一切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尖锐刺耳、毫无耐心的门铃声像催命符一样骤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和周焕(在彼此的身体里)同时一个激灵,惊恐地看向大门方向。

    谁

    我(周焕的身体)下意识地问,声音压得极低。

    周焕(我的身体)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那点强装的镇定和无赖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惨白的惊惧。他猛地看向我,那双属于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是极其轻微地、带着颤抖地摇了摇头。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再次狂响起来,伴随着粗暴的、用拳头砸门的砰砰声,力道大得连门板都在震动。

    周焕!开门!知道你在家!别他妈装死!

    一个粗嘎凶狠的男人声音穿透门板,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欠彪哥的钱,今天该结清了!

    讨债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目光死死锁住对面那个顶着我脸的周焕。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像一片秋风里即将凋零的叶子。那双属于我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空洞的绝望。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

    周焕欠钱还欠的是这种一看就绝非善类的彪哥巨大的信息量和眼前周焕濒临崩溃的样子像两股力量狠狠撕扯着我。愤怒有,对他隐瞒如此重大麻烦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尖锐的、无法忽视的心疼,像细密的针扎在心上。这混蛋平时在镜头前笑得比谁都灿烂,像个没心没肺的太阳,谁能想到他背后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甚至可能……这就是他当初答应和我组营业CP的原因为了快速赚钱还债

    周焕!再不开门,老子踹了!

    门外的叫嚣伴随着更猛烈的踹门声,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进来!看到周焕(我)这副惊恐的样子,或者看到秦臆博(周焕)也在这里,天知道会传出什么要命的流言蜚语!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根本经不起任何曝光!

    躲到卧室去!

    我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对周焕(我的身体)命令道,同时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我的声音属于周焕,此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周焕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摇摇欲坠的希望。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

    快去!

    我再次低吼,眼神凌厉。

    他不再犹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属于周焕的心脏正狂野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有力的回响。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保护那个躲在门后、用我的身体瑟瑟发抖的混蛋的冲动——硬生生压过了恐惧。我挺直了背脊。这具身体比我原本的高大,肩背也更宽厚,此刻,它必须成为一道屏障。

    我走到门后,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门外是未知的凶险,门内是我和他共同面临的、更为荒诞离奇的绝境。我猛地拧开了门锁。

    门刚拉开一道缝隙,一股浓烈的烟味和汗味混合的浑浊气息就猛地灌了进来。一只粗壮、布满刺青的手臂蛮横地伸进来,用力将门彻底推开。力道之大,差点把我撞得后退一步。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为首的那个剃着青皮,一脸横肉,穿着紧身黑T恤,勒出鼓胀的肌肉,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他身后跟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手里漫不经心地掂量着一根用报纸卷着的、显然是棍棒的东西。

    青皮男人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我——确切地说,是打量着周焕的身体。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哟,周大网红,终于舍得开门了我还以为你泡在哪个温柔乡里忘了正事呢。

    他的目光越过我,往屋里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窥探。

    钱呢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极其无礼。

    他不在。

    我开口,用的是周焕的声音,努力模仿着他平时那种带着点漫不经心、又有点少年气的语调,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绷紧。

    不在

    青皮男人嗤笑一声,猛地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我脸上。那股混杂着烟臭和口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令人作呕。你他妈糊弄鬼呢老子看着他昨晚回来的!怎么,想赖账

    他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像淬了毒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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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糊弄你。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暴戾的眼睛,不退让半分,他昨晚是回来了,但今天一早就走了。他欠的钱,我来处理。

    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用力,试图传达出某种决心。

    你来处理

    青皮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他身后那个瘦高个交换了一个嘲讽的眼神。你算老几啊秦臆博是吧那个跟他一起卖腐拍小视频的

    他语气里的轻蔑和侮辱毫不掩饰,像一盆脏水泼过来,你他妈知道那傻逼欠了多少吗五十万!把你俩打包卖了够不够零头

    五十万!这个数字像块巨石砸在我心上。周焕这个混蛋!

    我知道。

    我咬着牙,下颌线绷得死紧,属于周焕身体的骨骼在压力下发出轻微的声响,给我点时间。一周。一周之内,钱一定送到彪哥手上。

    一周

    青皮男人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话,老子没工夫跟你玩过家家!彪哥的规矩,今天!见不到钱,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他话音未落,眼神骤然一厉,猛地伸手,一把揪住了我——周焕身体上那件T恤的领口!巨大的力量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狠狠将我掼在冰冷的门框上!

    砰!

    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木质门框,剧痛瞬间炸开,眼前金星乱冒。喉间被勒紧的布料扼住,呼吸骤然困难。属于周焕身体的肌肉记忆似乎想要反抗,但被我强行压制住了。不能动手!一旦动手,事情只会更糟!我挣扎着,双手徒劳地去掰他铁钳般的手指。

    拿钱!听见没有!不然老子今天就砸了你这张吃饭的脸!

    青皮男人狰狞的脸近在咫尺,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他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咔咔作响,眼看就要砸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住手!

    一声清亮、带着破音的尖叫从卧室方向传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青皮男人揪着我领口的手下意识地一顿。

    我们同时扭头看去。

    卧室门口,站着秦臆博——我的身体,周焕的灵魂。他(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在剧烈地颤抖。那双属于我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火焰,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死死盯着揪住周焕(我)的青皮男人,胸膛剧烈起伏。

    钱!我给你们!

    周焕用我的声音嘶喊着,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劈叉,放开他!放开他我就拿钱!

    青皮男人和他身后的瘦高个都愣住了。大概没想到秦臆博会突然冲出来,还说出这样的话。揪着我领口的手劲稍微松了一点点。

    哦

    青皮男人狐疑地眯起眼,看看门口状若疯狂的秦臆博,又看看被他按在门框上、因为缺氧而脸色涨红的周焕(我),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邪笑,有意思。周焕欠钱,秦臆博来还看来你俩……还真不只是拍小视频那么简单啊

    他拖长了音调,目光极其猥琐地在我和周焕之间来回扫视,行啊,钱呢拿出来,我们立刻走人。

    周焕顶着我的脸,眼神飞快地和我(周焕的身体)对视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慌乱,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冲回了卧室。

    青皮男人和他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暂时松开了揪着我领口的手,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着,脸上挂着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几秒钟后,周焕(我的身体)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厚厚的、印着银行LOGO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他冲到门口,将那袋子几乎是砸在青皮男人怀里。

    这里是二十万!

    周焕用我的声音喊道,带着急促的喘息,剩下的三十万,一周之内一定还清!拿着钱,立刻走!

    青皮男人掂量了一下袋子,又打开快速瞟了一眼里面成捆的现金,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似乎还算满意。他合上袋子,阴恻恻地笑了笑:行,秦大网红,有点魄力。看在钱的份上,再给你们一周。

    他拍了拍怀里的钱袋,目光又淫邪地在秦臆博(周焕)和我(周焕的身体)身上溜了一圈,啧,周焕这小子,倒是找了个好‘搭档’。

    他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像沾了毒液的针,狠狠刺进我和周焕的耳朵里。瘦高个也跟着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低笑。两人没再多说,拿着钱袋,大摇大摆地转身走了。

    沉重的防盗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声音。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被门框撞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闷痛。喉咙被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我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手脚都在控制不住地发软。

    周焕——顶着我的身体——也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卧室的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他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脸,肩膀开始剧烈地、无声地耸动起来。

    那二十万……是他最后的积蓄还是他原本打算用来解决家里麻烦的钱我看着他蜷缩在门框边,那具属于我的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一种沉重的、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压得我喘不过气。愤怒有,对他愚蠢欠债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尖锐物品划开的、深切的疼惜。这个混蛋,到底一个人扛了多久

    我挣扎着,用周焕这双还有点发软的长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蜷缩在地上的他(我的身体)。我沉默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想把他拉起来,想说点什么。可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该说什么责备他安慰他好像都不对。最终,我只是收回了手,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像一堵沉默的墙。

    周焕猛地抬起头。那张属于我的脸上,此刻布满泪痕,眼眶通红,鼻尖也红红的,狼狈不堪。他看着我,眼神像受伤的小兽,带着残余的惊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后的脆弱。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哽咽:

    对……对不起……那钱……是我……

    闭嘴。

    我打断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先起来。

    我弯腰,抓住他(我的)手臂,用力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身体很轻,在我(周焕)的力量下几乎没什么重量。他踉跄了一下,站稳,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转身走向客厅。属于周焕身体的疲惫感和无处不在的陌生感,混合着后背的疼痛、喉咙的不适,还有胸口那片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情绪,几乎要将我压垮。我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手机。

    我闭着眼,声音疲惫不堪。

    周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是在要他的手机——现在正装在我(他的身体)口袋里。他默默地走过来,从周焕(我)的裤袋里掏出属于他自己的手机,解锁,递到我面前。

    我睁开眼,没接手机,只是示意他操作:登录我的工作室邮箱。找到那个‘星耀之夜’的邀请函附件。回复他们,我和周焕,接下那个压轴双人舞台。报价,按他们之前开的最高档。

    周焕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瞪大,里面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秦臆博!你疯了!那个活动!那个报价……

    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那是个超级拼盘!流程混乱得要死!台本烂透!而且只给三天排练!主办方还一堆破事!我们之前不是说好,再高的价钱也不接这种垃圾通告吗太消耗口碑了!会掉粉的!

    掉粉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苦涩的笑,属于周焕的声线低沉而疲惫,总比被人打断腿,或者被挂到网上身败名裂强。我们现在,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吗

    我抬眼,目光锐利地刺向他,那三十万,加上违约金,靠你平时那些细水长流的广告还是靠我们继续拍那些‘眼神拉丝’的破视频

    周焕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中了,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反驳出来。他颓然地低下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而用力地戳点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无奈都发泄在这冰冷的玻璃上。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我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不甘和屈辱。

    回复了。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声音闷闷的。

    屏幕上显示着发送成功的提示。一封注定会带来无数麻烦和疲惫的契约,就这样被我们亲手签下。为了五十万,为了活下去。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像是被卷入了一台高速运转、濒临散架的破旧机器。身体互换的荒诞感并未消失,反而在高压下被强行扭曲成一种诡异的默契。

    排练厅里,巨大的落地镜映照出两个灵魂错位的躯壳。

    周焕(我)!眼神!眼神要追着他(秦臆博的身体,周焕的灵魂)!拉丝!懂不懂什么叫拉丝!

    舞蹈指导拿着话筒,对着镜子里的周焕(我)咆哮。

    我顶着周焕的脸,对着镜子努力调整眼神。该死的,周焕平时看人那种带着点痞气又深情的眼神到底怎么做出来的我尝试着,结果镜子里那个周焕的眼神,活像在便秘和思考人生之间反复横跳,空洞又茫然。

    噗……

    旁边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还是漏了气的笑声。

    我猛地扭头,怒视过去。周焕正顶着我的脸,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他接收到我杀人的目光,赶紧放下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子里的秦臆博(他自己)说:臆博,注意脚下节奏,第三拍又快了半拍。

    那语气,那神态,模仿我平时指导他时那种冷静略带严肃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

    我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周焕继续挤眉弄眼,试图找到那该死的拉丝感。

    休息间隙,我瘫倒在排练厅的地板上,像条脱水的鱼。周焕的身体素质比我好,但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唱跳,加上灵魂的不适配,也让这具身体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信号。汗水浸透了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到我面前。

    我抬眼。周焕顶着我的脸,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运动泛着红晕。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低声说:喝点水。喉咙……还疼吗

    他指的是那天被青皮男人勒过的地方。

    我沉默地接过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依旧有些不适的喉咙,带来一丝缓解。

    还好。

    我闷声回答,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

    他挨着我身边坐下,也拿起自己的水喝。我们俩并排坐在地板上,看着镜子里那对貌合神离的营业CP,谁也没说话。排练厅里其他人嘈杂的声响仿佛被隔绝在外。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难以言喻的联结感,在沉默的汗水中悄然滋生。

    晚上回到家,更像一场灵魂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周焕的公寓乱得像刚被飓风袭击过,衣服、零食包装袋、乐谱、游戏手柄扔得到处都是。我(他的身体)本能地想把脚边的脏袜子踢开,但属于秦臆博的灵魂却在尖叫着捡起来!洗掉!。

    而周焕,顶着我的脸,正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试图煮一碗面。我那具身体动作优雅,手指修长,本该适合弹琴或执笔,此刻却僵硬地拿着锅铲,锅里糊掉的面条散发出焦糊味。

    周焕!火太大了!关小!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捏着眉心,感觉自己像个监工。

    知道了知道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拧燃气灶开关,动作幅度太大,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

    我无语地看着他(我的身体)弯腰去捡,那笨拙的样子让我简直想自戳双目。最终,那碗黑乎乎、黏糊糊、散发着诡异味道的面条还是被端上了桌。

    我们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吃着这顿难以下咽的晚餐。他吃得很慢,眉头紧锁,显然也被自己糟糕的厨艺折磨得不轻。

    你平时……就吃这个

    我终于忍不住,用筷子戳了戳碗里那块焦黑的煎蛋。

    他(我的脸)抬起头,眼神有点躲闪,含糊地嗯了一声,随即又小声补充:……点外卖比较多。

    我看着他。顶着我脸的周焕,此刻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眼睛,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几天下来,他似乎清瘦了一些,那具属于我的身体穿着略大的T恤,更显单薄。排练时的疲惫,债务的压力,还有这具身体本身带来的不适……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心里某个角落,又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明天……

    我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干涩,我去超市。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亮光

    你……你会做饭

    不会。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但总比吃这玩意儿强。

    我指了指碗里那团不明物体。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是我熟悉的、属于周焕的、带着点狡黠和阳光的笑容,此刻却绽放在我自己的脸上,显得格外生动,也……格外陌生。他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哦。那行。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变幻不定的光带。我和周焕各自占据着沙发的一端,中间仿佛隔着无形的楚河汉界。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我们彼此错位的脸。

    空气粘滞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混杂着外卖盒残留的油腻气味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声的张力。白天排练的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坠在四肢百骸,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白天周焕那个在我脸上绽放的笑容,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还在顽固地扩散。

    突然,我(周焕的身体)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推送了一条微博特别关注更新提示。发信人ID刺眼又熟悉——【焕博今天发糖了吗】。那是我们最大的CP粉头之一,粉丝百万,产粮剪辑控评打投无所不能,能量惊人。

    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点开了那条微博。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昨晚排练结束后的偷拍图!角度刁钻,画面模糊,但足以看清:穿着黑色卫衣的周焕(我)正低头,似乎在帮秦臆博(周焕)整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而秦臆博(周焕)微微仰着脸,眼神专注地看着周焕(我),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啊啊啊啊啊!!!姐妹们快看!!!深夜发糖!!!血槽已空!!!】配文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尖叫表情包。【焕哥这眼神!这动作!温柔得快滴出水了!!!博博这表情!是享受吧!是吧是吧!绝对是!!!这氛围感!这宿命感!不是真的我把头拧下来!!!】

    【显微镜女孩来了!注意焕哥的手指!碰到博博额头了!指尖还蜷了一下!细节杀我!】

    【呜呜呜妈妈我搞到真的了!这绝对不是在营业!这眼神拉丝能织毛衣了!焕博就是最屌的!】

    评论区的狂欢像一场汹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屏幕。无数CP粉的尖叫、分析、脑补……铺天盖地。

    我盯着那张模糊的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冲上头顶。荒谬!恶心!我们被困在彼此的身体里,像两个提线木偶在台上卖力演出,每一分亲密都源于无法摆脱的错位和被迫营业的指令!而台下的人,却把这荒诞的悲剧当成了绝美的爱情童话,还为此欢呼雀跃!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讽刺感,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屏幕上飞速敲击,属于周焕的微博账号瞬间编辑好了一条冰冷的回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

    【@焕博今天发糖了吗

    麻烦删掉偷拍图。过度解读很无聊。眼神拉丝那是排练太累,眼神涣散。整理头发他头发挡住视线影响动作。我们只是工作伙伴。专注作品,远离私生活。谢谢。】

    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胸腔里,属于周焕的心脏正狂野地撞击着,仿佛要挣脱这荒谬躯壳的束缚。就在即将按下的瞬间——

    你干什么!

    一声惊怒的低吼在旁边炸响。

    周焕(我的身体)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从沙发另一端扑了过来!他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蛮力,狠狠撞在我(周焕的身体)身上,同时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我握着手机的手腕!

    放开!秦臆博你疯了!

    他低吼着,用我的声音,却充满了属于周焕的暴怒和恐慌。那双属于我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你发什么神经!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有多少粉丝吗!你这条微博发出去,我们会被撕碎的!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白费

    我被他撞得向后一仰,手腕被他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攥住,剧痛传来,但更痛的是他那番话里赤裸裸的功利和妥协。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样,被她们意淫被她们当成磕糖的工具!看着她们对着我们被迫的肢体接触尖叫狂欢!

    我用周焕的声音低吼回去,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这他妈不是我们的真实!是假的!全是假的!

    假的又怎么样!

    周焕顶着我那张清秀的脸,此刻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扭曲着,爆发出一种与他(我)平时形象截然相反的凶狠,能赚钱!能活下去!能还债!这才是真的!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他妈想被那些疯子追着骂‘骗子’、‘吸血鬼’、‘麦麸狗’吗!你想看到我们刚接的那个舞台被抵制吗!你想看到那三十万打水漂吗!你想我们两个都被彻底毁掉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眼泪毫无征兆地冲出他的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我(周焕)的手臂上,滚烫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剧烈颤抖。

    我受够了……秦臆博……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说的疲惫,我受够了被追债,受够了被人指着鼻子骂……受够了……戴着面具……连哭都不敢哭的样子……

    他哽咽着,眼泪汹涌而出,那张属于我的脸被泪水彻底浸湿,狼狈不堪,却也真实得令人心碎。

    他不再看我,只是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来。那声音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看着我的身体,被周焕的灵魂占据着,在我面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看着他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戴上的、此刻被泪水冲垮的面具。看着他暴露出来的、那份深藏的脆弱和绝望。

    攥着手机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屏幕上的那条冰冷的、尚未发送的微博,无声地黯淡下去。

    手机从掌心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柔软的地毯上。

    我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那只属于周焕的手,迟疑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他(我的身体)那颤抖的、单薄的肩膀上。指尖感受到衣料下温热的皮肤和骨骼的凸起。

    他的呜咽声猛地一顿,身体僵住。

    我没有说话。只是那只手,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安抚意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变幻着冰冷的光。房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我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那无形的楚河汉界,似乎在这片狼藉的泪水和无声的触碰中,悄然崩塌了一角。

    深夜,我被一阵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震动声惊醒。不是手机,是……心脏

    我猛地睁开眼,意识在黑暗中迅速回笼。身下是周焕公寓客厅那张不算太舒服的沙发。胸腔里,那颗属于周焕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完全陌生的、剧烈的频率疯狂搏动着!咚咚!咚咚咚!像一面失控的战鼓,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肋骨,力道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怎么回事!

    我惊坐起来,黑暗中大口喘息。几乎是同时,卧室的门被猛地拉开。周焕顶着我的脸冲了出来,他显然也被惊醒了,脸上带着和我一样的惊惶失措。

    你……

    他惊恐地看着我(周焕的身体),声音发颤,你的心……

    你也感觉到了

    我打断他,声音因为心脏的狂跳而变得不稳。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这不是心悸,不是普通的惊醒。这感觉……像是某种无形的锁链正在被强行挣断,某种强加在我们身上的规则正在失效!

    呃啊——!

    胸腔里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内脏被强行撕裂搅动的剧痛!我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料。对面的周焕也瞬间脸色惨白,身体摇晃了一下,扶住了门框,额头渗出冷汗,显然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层面的强烈剥离感和坠落感!仿佛整个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这具身体里硬生生抽离出来,又像从万丈高空急速下坠!

    呃!

    我(或者说,我的意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失重的眩晕感持续了几秒,也可能更久。然后,是沉重的着陆感。

    意识像沉船的残骸,一点点从黑暗的深海中艰难地浮起。

    指尖传来熟悉的、属于我自己的、略显冰凉的皮肤触感。不再是周焕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我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是熟悉的天花板纹路——我自己的公寓!我回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规律地跳动着,是我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节奏。我几乎是弹坐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合身的睡衣,纤细的手腕,平坦的胸口……没错!是我!秦臆博的身体!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全身!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这该死的诅咒解除了!

    我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熟悉的触感都让我激动得想哭。我冲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外面是泼墨般的黑夜。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密集的、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暴雨!紧接着,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座城市劈开的炸雷轰鸣!轰隆隆——!!!

    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像是无数冰冷的子弹扫射。狂风呼啸着,卷起雨幕,发出呜呜的怪响。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剧烈地摇晃。

    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而执拗的门铃声,穿透了狂暴的风雨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这种天气谁

    一股强烈的、毫无缘由的直觉攫住了我。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冲向了玄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我猛地拉开了门。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扑面而来,打得我脸颊生疼。门廊感应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身影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是周焕。

    他穿着单薄的T恤和长裤,此刻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的轮廓。头发被雨水彻底浇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脸颊、下巴不断滚落。他站在门口,微微低着头,肩膀在冰冷的雨气和巨大的疲惫感下微微垮塌着,嘴唇冻得有些发青,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

    那双属于他自己的、微微上挑的眼睛,此刻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亮,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黑夜和灵魂错位的疲惫,却又异常专注地、直直地看向门内的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门外的狂风骤雨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世界只剩下他湿透的身影,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穿透雨幕的凝视。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被风雨声削弱,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秦臆博。

    ……身体换回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巨大的回响。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这荒谬的旅程,结束了。

    我看着门外浑身湿透的他,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流浪狗。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不断滴落,砸在门廊湿漉漉的地砖上。那件单薄的T恤紧贴在身上,清晰地透出皮肤的颜色和肋骨的形状。他站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肩膀在寒冷和疲惫中难以抑制地轻颤。

    胸腔里,那颗刚刚回归本位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狠狠抽痛了一下。那痛感尖锐而清晰,盖过了门外呼啸的风雨声。

    进来!

    我的声音几乎和脑子里的命令同步发出,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迫和强硬。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伸出手,一把抓住他湿透、冰凉的手腕,用力将他从门外那片肆虐的风雨里拽了进来!

    门在身后被我用尽全力甩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瞬间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狂暴的世界。楼道里昏暗的感应灯随着关门声骤然熄灭,玄关陷入一片浓稠的、带着湿冷雨气的黑暗。

    黑暗中,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不断滴落的雨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清晰得如同心跳。

    站着别动!

    我低声命令,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紧绷。我摸索着墙壁,凭着记忆找到开关,啪一声按亮玄关顶灯。

    昏黄的灯光洒下,清晰地照亮了周焕此刻的狼狈。他站在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水渍里,头发湿透,脸色苍白,嘴唇依旧没有血色,微微颤抖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汇聚在下巴尖,滴落。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此刻被浓密的睫毛遮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有浓重的疲惫像一层化不开的雾。

    跟我来。

    我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我转身走向卧室方向,没有回头看他是否跟上,但能清晰地听到身后湿漉漉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推开卧室门,里面比玄关更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撕裂黑暗,映亮房间的轮廓,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雷声在远处沉闷地滚动。

    我径直走向靠墙的大衣柜,哗啦一声用力拉开柜门。里面悬挂着的衣物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属于我自己的、熟悉的洗衣液清香。我迅速地把挂在最外面的几件大衣、厚外套粗暴地拨到一边,在柜子深处清理出一片勉强能容纳两人的狭小空间。

    进去。

    我侧过身,对着站在门口阴影里的周焕说道。衣柜里没有光,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轮廓。

    周焕似乎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动作。黑暗中,我只能感觉到他带着湿气和寒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快点!你想冻死吗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焦躁。他身上那件湿透的T恤,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变成了半透明,紧贴着他单薄的胸膛和腰腹,还在不断往下淌水。

    他终于动了。沉默地、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气息,像一抹幽魂般,擦着我的肩膀,钻进了那个狭窄、黑暗的衣柜深处。空间太小,他进去时,湿透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蹭过我的睡衣,留下一片冰凉濡湿的触感。

    我紧随其后,也侧身挤了进去,然后反手带上了柜门。

    咔哒。

    一声轻响。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被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被压缩到了极致。狭小的空间里,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带着木头和织物混合的、微尘的气息。视觉被完全剥夺,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周焕身上浓重的、冰冷的湿气瞬间将我包裹。他湿透的衣物紧贴着我手臂的皮肤,那刺骨的寒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耳边是他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因为空间逼仄和某种不明情绪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心跳。雨水从他头发和衣服上滴落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滴答……滴答……敲打在地板上,也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黑暗中,我们被迫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手臂紧贴着彼此湿冷或干燥的皮肤。他的呼吸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驱散的冰冷,近在咫尺地拂过我的耳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压抑的、破碎的抽噎感。他身上浓重的雨水寒气,透过单薄的睡衣,一点点渗透过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我裸露的皮肤微微发麻。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感官的无限放大中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冷吗

    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身边的身体似乎又往更深处蜷缩了一下,衣物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单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嗯。

    那声音微弱得像一只受冻的猫崽。

    几乎是本能地,我的手臂在黑暗中迟疑地抬起,摸索着,然后轻轻落在了他湿透、冰冷、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掌心下是湿冷的布料和布料下瘦削的骨骼。我试探着,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意味,轻轻拍了两下。

    他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下猛地一僵!呼吸也瞬间停滞。

    我的手也僵在半空,进退两难。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尴尬和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会躲开或者抗拒时,那僵硬的肩膀,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了下来。紧绷的肌肉线条在我的掌心下逐渐软化。他甚至……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朝着我手掌的方向,靠过来一点点。一个细微的、寻求温暖和依靠的弧度。

    那一点点微小的靠近,像一块滚烫的炭火,猝不及防地烙在我的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心脏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将之前所有的寒意和疲惫都冲得七零八落。我的手指,几乎是违背了所有理智,下意识地收拢,将他冰冷而单薄的肩膀更紧地、更真实地拢在自己怀中。

    窗外,又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的光亮透过衣柜门板极细微的缝隙,短暂地、模糊地勾勒出我们紧靠在一起的轮廓——他的头似乎微微低垂,抵在了我的颈窝附近。只是短短一瞬,光亮消失,一切重归黑暗。

    但那瞬间的轮廓,像被刻在了视网膜上。

    黑暗中,他那压抑的、带着鼻音的呼吸声,似乎离我的耳畔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的心跳,失去了所有的节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鼓噪着,几乎要盖过窗外沉闷的雷声。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侧,比雨滴落下的声音还要轻,带着一种被水汽浸润过的沙哑,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试探:

    秦臆博……

    那声音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

    现在吻你……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骤然变得稀薄而滚烫。

    ……还要算营业吗

    轰——!!!

    最后几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混乱一片的脑海里轰然炸响!炸碎了所有残余的理智,炸飞了所有关于营业、关于界限、关于五十万的纷乱思绪。眼前只剩下绝对的黑暗,和黑暗中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湿冷雨水气息却又无比灼热的呼吸。

    时间、空间、我们之间所有荒诞离奇的错位和迫不得已的靠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熔断!只剩下这个狭小、黑暗、密不透风的衣柜,只剩下这个直白到近乎粗暴的问题,和他滚烫的、带着孤勇的呼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像被点燃的引线,遵循着最原始、最本能的冲动。

    没有回答。

    我猛地侧过头,在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凭着那灼热呼吸的指引,精准地、不容置疑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不再是那个慌乱中的失误。

    不再是镜头前需要排练的借位。

    这是一个真实的、带着彼此气息和温度、带着灵魂深处所有混乱、疲惫、恐惧、愤怒、心疼和那无法言说的、早已悄然滋生的东西的吻。

    唇瓣相触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呜咽的鼻音。那冰冷的唇瓣起初有些僵硬,带着雨水的凉意,但几乎是下一秒,就像被点燃的炭火般变得滚烫而柔软。他笨拙却热烈地回应了我,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索取和确认。湿冷的双臂猛地抬起,紧紧环抱住我的腰背,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揉碎进他的骨血里。

    狭小的衣柜里,只剩下激烈交缠的呼吸声,唇舌笨拙探索的湿润声响,还有两颗失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共鸣。窗外,暴雨依旧肆虐,雷声滚滚,但那些狂暴的声音,仿佛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我们才喘息着,极其艰难地分开了一丝距离。额头依然紧紧相抵,鼻尖蹭着鼻尖,灼热的呼吸毫无阻隔地交融在一起,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对方的气息。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抵着我额头的皮肤滚烫,感受到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臂依旧在微微颤抖,但不再是寒冷的颤抖。

    我微微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几乎被点燃的喉咙里挤出一点沙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余烬:

    ……周焕……

    ……这次不算营业。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到抵着我额头的他,身体猛地一震。

    随即,一声极轻、极低,带着浓重鼻音和某种巨大释然的笑声,混合着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唇边。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同样沙哑得不成样子。环在我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窗外,一道格外明亮的闪电骤然划破长空,瞬间的光亮透过衣柜缝隙,清晰地映亮了我们紧贴的额角,和他微微上扬、带着水光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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