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灰白墙旁的桃花树/ 《第四章》嗨,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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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嗨,又见面了

    「所以……税务规划,是一件值得提前准备的事。如果大家对今天的内容还想更深入了解,也可以洽询我们大湳分行的理财专员。」台上的主讲人话一说完,手指轻轻一伸,点向我和主管的位置,台下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来。

    几位熟识的客户与我对上视线,我们隔着距离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点头、微笑,像是在说「回头再联络」。

    我们主管接着上台,简短地致谢,补了一句:「等等还有为各位准备的简餐,请大家慢慢享用。」

    我站在出餐口前,一边看着手里的名单,一边协助店员确认餐点。送完一桌,再回头核对下一位。这样的理财讲座,我们每一季办一次,流程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外商银行通常会为这类活动编列预算,地点选在饭店或大型会议厅,活动流程专业、讲师资历耀眼、场地尊荣豪华。而我们——就b较朴实了些。从以前到现在,国内银行的活动若要自己办,预算几乎都是「自己想办法」。

    於是我们习惯了拉赞助。基金公司、保险公司各自补贴一点餐费,一人一百五到二百五十元不等,再找间温馨的餐馆,刚好适合十五至二十人左右围着几张桌子,聊聊天、听听课。对外说是感谢长期支持,请大家吃顿饭、聊聊投资。实际上——他们吃饭,讲师讲商品,我们做关系,三方都有受惠,也就这麽过去了。

    确认每位客户都拿到自己事先选的餐点後,我才端着清炒蛤蜊义大利面,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边吃边跟客户聊些日常,问问今天的内容听得习不习惯,讲师说话会不会太快,这样的场地还喜不喜欢。

    有时候,聊天的内容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知道——我们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这种关怀活动有想到他,也记得他们来过,让他觉得,我们把他放在不一样的位置,这样他们才会放心,把资金,交给我。

    餐会尾声,客户们陆续告辞,我和主管收拾场地,把笔电、麦克风、延长线一一归位,装箱、放进公司的公务车里,准备回分行。

    下午二点,天气不像早上的冷,现在的春天短暂极了,还没感受到他的温暖,夏天就来cha队,等我们开始接受夏天了,春天又会回来站在你面前说我还在这还没走呢~变来变去,让人完全抓不到穿衣的节奏。

    车子开上路时,主管握着方向盘说:「你觉得今天怎麽样?我看陈太太听得挺认真的,可以跟催看看。」

    我点点头,一边回想画面,一边把她记进追踪名单,也补上几位我自己观察到的名单。客户的每一个眼神、提问、甚至餐後的道别语气,我都习惯默默放进脑子里——虽然不见得记得准确,但总觉得不能白白浪费这一次见面的机会。

    回到分行也已经两点多,我才刚放下手上的东西,坐进自己的座位,还没喝完吗?现在改成盖大小章了,只要找他们的财务就好,我帮你找分机……」

    「不行啦……他们说财务去生小孩了……章现在在老板那边……而且他四点以後才会进公司……」

    我动作一顿,有点想笑:「那……他们没代理人喔?」

    「我不知道欸,因为淑铃接到学校电话後就马上请假走了……她说要找我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啦……」他语气快要崩溃,我几乎可以想像他此刻在电话那头抓头发的模样。

    「没事啦,就去盖个章,盖完就走人啊,不用讲太多话。」我忍不住笑着安慰他。

    但转念一想——要一个刚转业务的小男生,独自跑去建筑事务所找老板盖章,还是深那种一脸看透人心、不苟言笑的类型……嗯,对永杰来说,可能真的有点为难。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确认,财务说章现在在您这边……」

    他没说话,只是把印章盒推向桌面,然後示意:「这里」

    我自然地拿出印章,这种事确实由银行员处理起来b较顺手。尤其是公司大章,客户自己盖,常常会失手歪掉。

    我直接翻到淑铃已经贴好标签纸的页面,从公事包里拿出印泥,轻轻将章在上头按实,确认红印均匀後,对准位置,一口气盖下。

    一边动作着,我边笑着说:「不是都已经变更印监了吗?怎麽还是我们两个在处理这件事?」

    他看着我,没有马上回应,像是在等我盖完章才开口。

    「这种事……变了也不一定会真的改变什麽。」他语气平平的,像只是在谈一件公事,却让人有点不知道该怎麽接。

    我忍不住笑了笑,只是轻轻地把印章上的红印泥擦乾净,再放回盒子里,递还给他。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而乾净:「谢谢。」

    我低头整理资料,职业习惯让我总觉得这时候该说些什麽,还在思索着话题时,他忽然开口。

    「你今天……看起来b上次好一点了。」

    我微微一怔,有些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语气不重,像是随口观察,但不敷衍,也不是多余。

    「有吗?」我笑了笑,「可能刚吃过东西吧,血糖正常一点。」

    他没有笑,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我转身要走时,才刚迈出两步,又听见他补了一句:「辛苦了。」

    我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在门把上停留了一秒,才缓缓地推开门。

    那句话很短,却像静静放在心里某个没人碰过的地方。没有情绪,也没有期待,但不知怎的,像是被理解了。

    其实我今天,真的b上次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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