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灰白墙旁的桃花树/ 《第十六章》每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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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每次见面

    =新的一年=

    1月6日,第三次的星期五

    这天真的更冷了。

    我一早绕去小巷里那家熟食店排了好一会儿,才拿到热腾腾的炒乌龙。

    前一天晚上,我传讯问他:

    【明天想买炒乌龙面,可以吗?你会不喜欢那种口感吗?】

    问得好像很自然,实际上我斟酌了三次才发出去。

    他回得很快:【不会。】

    就这两个字,我却看了很久。

    老板问我要不要加关东煮萝卜,我点点头,又突然改口说:

    「帮我多装一块。」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种味道,但我知道——今天真的很冷。

    而萝卜如果炖得够久,一口咬下去,是会暖到心里的。

    我们照约定在te一楼的休憩区碰面。他还在回一封信,见我走进来,只是点点头:

    「来了。」

    我从袋子里拿出便当盒,还有两个保温杯,一个装面,一个装汤。

    「这家的炒乌龙味道b较重,我怕你吃完会口渴,就多带了汤。」

    接着把关东煮萝卜的汤放在他面前:

    「里面是关东煮萝卜,试试看吧,天气这麽冷。」

    他没有马上动筷,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淡淡说了句:

    「你做事情,总是这麽周到。」

    我笑了笑,回:「我只是……b较怕人冷到而已。」

    他咬了一口萝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嗯,很甜。」

    我挑了挑眉:

    「是汤头甜,还是你心情好?」

    他抬头看我,眼神淡淡的,却像多停了一秒——

    「你说呢?」

    我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汤,觉得萝卜的甜味好像突然变得更明显了。

    之後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问我最近还有没有看什麽剧,我说没有,最近忙到连手机都不想滑。

    他点点头,说他最近也差不多,案子排得满,设计图改来改去,光是报价的项目就看了三轮。

    「我记得你们这种案子不是有标准格式吗?」

    「有啊,但每个业主都会在那个标准格式後面加一句其实我们有点不太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笑了一下。

    气氛不热络,却很安静地舒服。

    像两个人并肩坐在温暖的地方,彼此之间,不需要太多装饰。

    吃饱後,他照例起身,把我放在一旁的羽绒外套拿来,手指下意识地拍了拍袖子,像是怕沾到什麽灰尘似的。

    我伸手接过来的时候,他目光落在我刚围好的围巾,又看了眼我身上的手套和厚外套,眉头皱了一下。

    「你这样……」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衡量什麽。

    「我载你回去好了。」

    我一愣,连忙摇头:「不用啦,这样我还要想办法再回来牵车,很麻烦耶。」

    他没说什麽,只是微微侧头看着我,像是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

    我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被围巾包住的下巴:

    「你看,我这样包得超暖的,真的没关系。」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於轻轻地吐出一声:「……嗯。」

    然後帮我拉好了外套的拉链。

    那一瞬间,他没再多说什麽,但眼神像是在默默记下一笔:

    她怕冷,但不愿意麻烦人。

    我转身开门,余光却忍不住偷瞄他一眼。

    他什麽都不说。

    但那种让人「被看见」的感觉,b任何一句话都来得强烈。

    1月13日,第四次的星期五

    这礼拜真的忙到一个不像话。

    因为下周就要过年了,我们整间分行正式进入「快递部队」模式。从主管、经办到理专,分组出动,带着礼盒与红包袋、发财水一家一家拜访客户。有时早上还没喝完咖啡,下一秒就被抓去开车出勤。

    这几天我都是穿着k装、平底鞋、背着资料袋在市区东奔西走,回到分行时连鞋底都是灰的。中午便当在车上扒两口,晚上下班还得处理白天没做完的行政工作。

    忙得连便当都没空准备了。

    周四晚上,他传讯来:

    【明天在市区开会,晚上载你去吃饭,这次换我请。】

    我盯着那串讯息看了好几秒。

    不是没想过会有这麽一天,但真到了这一刻,心里还是忍不住小小sao动了一下。

    不是便当、不是办公室、不是我提袋走进他生活的方式。这次,是他主动打开一扇门,对我说——

    来,我请你。

    他说会来载我,我也没再多问。

    下班後,我在人行道边等他。冬天的风从楼宇缝隙间穿过来,冷得人想把下巴缩进围巾里。他的车准时停在红线边,他降下车窗,朝我点点头。

    「辛苦了,上车吧。」

    我坐进副驾时还有些腼腆,总觉得这样的安排,有点像——

    约会的开头。

    他没说去哪,只是开车转进了一条安静的小巷,然後停在一家我从没注意过的牛r0u面店前。

    木门、手写的春联,外头飘着老汤头的香气。

    我正要开口,他先说了:

    「这家我哥上次来谈案子的时候说过,里面的卤味跟萝卜汤很不错。」

    我一愣。

    虽然曜哥也是我的客户,我也早知道他是深的哥哥。

    但他很少这麽直接在我面前说出「我哥」这个称呼。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

    好像有什麽微小的界线,被他自己划开了。

    就像我不是只是知道他的背景、关系、资讯,

    而是第一次,被他亲口,带进那个属於他自己的世界里。

    我们进了店,他点了两碗半筋半r0u、一盘卤味,还补了一句:

    「萝卜汤也来两碗。」

    他又看了我一眼,朝老板说:「不要加香菜。」

    我转头看他:「你怎麽知道我不吃?」

    他淡淡道:「你上次点炒乌龙的时候没加。」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汤。

    味道b预想中还浓,却也意外地顺口。

    那晚我们聊得不多。

    但走出店门时,他替我拉了外套帽子,又说了一句:「这家汤头,不错。」

    我点点头,没抬头看他,只是轻轻回了一句:「我也是这麽觉得。」

    1月20日,第五次的星期五

    明天就放假了。

    因为送礼、换新钞的事情都差不多告一段落,整个分行像终於松了一口气。午休时还有人发了糖果,我也早早和同事们互道新年快乐。

    下班前,我站在写字台前发呆,正想着晚餐要买什麽,手机亮了一下。

    【我刚下八德交流道,顺路去接你吃晚餐。】

    是他。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已经是第二周他开车来接我了,虽然他说过这一带他熟,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他会不会觉得麻烦?

    一上车,我便开口:

    「不好意思耶,这样连两周都让你接送,我们的晚餐之约……会不会反而让你造成困扰了?」

    他握着方向盘,侧头瞥了我一眼。

    「不会。」

    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

    「只是不太想让你在这麽冷的天,骑车跑青埔这样奔波而已。」

    语气不重,甚至有点轻描淡写,却让我心里静了一下。

    车窗外的冷风还在刮,但车里的空气安安静静的,像被什麽温柔的东西轻轻包起来。

    1月27日,年假的星期五

    这周都在放春假,我回云林老家过年。

    鞭pa0声、红纸字、家里长辈讲话的声音与厨房里的热气,让我几乎忘记了北部那种整天追着表格与电话跑的日子。

    在一个什麽都慢下来的时空里,时间像被压得软软的。

    过年期间,我和他传了几封讯息。

    祝贺新年,还有几句很平常的对话。

    b如他问我红包收了几个,我传照片给他看我爸炸年糕失败的模样——

    我们像在彼此的生活边缘绕了一下,不远不近。

    到了星期四下午,我靠在老家的藤椅上,晒着冬yan,有一搭没一搭地滑手机。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了一行字:

    【明天晚上你会在青埔吗?】

    传出去之後,我有点後悔,又有点期待。

    我没说「我回来了」,但他如果想见我——应该会看懂。

    他回得不算慢:

    【昨天就回来了,今天公司开工。】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

    年节期间,许多企业都会选在初五这天庆开工,尤其是做生意的客户,通常会择时开张、拜拜、发红包。

    接着又问:

    【你呢?什麽时候回来?】

    我没多想,就滑开高铁app,订了一张下午七点抵达青埔的车票。

    这个时段很难抢,但我买到了。

    我把截图传给他。

    过了几分钟,他回了一句:

    【我可以去接你。】

    不是问句,却像是在等我点头。

    简单六个字,像把车停在我心门前,没催我上车,却让我很难不走出去。

    我拖着行李走出月台,冷风从出站口灌进来。

    站在车站外等的时候,我有点後悔穿了短靴,脚底冰得发麻。

    我低头看着手机那条讯息,心里默默想:

    也许他只是人很好、很绅士,或者只是因为天冷,不想让我在高铁站外面吹风。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觉得——

    如果他只是对谁都这麽好,

    那为什麽我会这麽在意,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我抬起头,他的车就停在出口那边。

    车窗半摇,他朝我点了点头。

    没笑,但眼神很稳。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

    不管他是什麽意思——

    我都想靠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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