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青隅书室
「嗯,我不走。」他说完这句话之後,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我身旁。
我很想开口说点什麽,可我不敢,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分,而我,也没有资格再多说什麽。
他今天做的,已经超出了「客户」该做的范围太多太多,他没有离开、没有躲开、也没有转开目光。他还是那样安静地陪着我,就像什麽都没发生过,却也像是什麽都明白了
我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可眼泪却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掉。
我不懂,明明只是生了一场病,为什麽心里会这麽痛?
「在这里。」是个nv人的声音。
帘子被拉开,一道白光涌了进来,我下意识地把手从脸上移开,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理财主管和经理,神se匆匆地朝我走来。「小猫,我听te的小姐说你在他们公司晕倒了,你还好吗?」经理眉头紧锁,语气中藏着压抑的急促。
我点了点头,声音还哑着:「有打点滴了……应该没事了。」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坐在我旁边的深。
理财主管一愣,随即立刻对他鞠了一个小小的躬:「吴建筑师,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不好意思,百忙之中还麻烦你载小猫来医院。」
深站起身,语气平稳如常:「不会,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後,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不长,也不重,却像是什麽都没说、又什麽都说了。
「你好好休息。」他说
「我们再找时间聊。」说完,他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三,我请了一天假。
虽然打完点滴,身t好很多,但那天我整个人像是陷在一团浓雾里,醒一会儿、睡一会儿,意识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着。
断断续续的梦里,我梦到那些个星期五。
我们坐在te的休憩区,他吃了我买的卤味小肠,咬了一口就皱眉,说:「这家小肠有点腥。」
我忍不住笑了:「那就吃旁边的猪耳朵好了。」
那天有客户送我一盒手作r0u桂卷,我分了一块给他,他说:「我其实不太习惯这个味道……」但还是慢慢地,把它吃完了。
还有一个画面,是我那天下午骑车到te时看到的:他站在桃花树下讲电话,侧身对着我,墙面是灰白墙,树影斜斜映上去,而他的剪影就刚好落在墙上。
我骑得很慢,因为那样的画面,让我离不开目光。
我为什麽要那麽冲动?
如果那天,我只是笑一笑、说声谢谢,
是不是就不会让一切变得这麽难堪了?
手机忽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是永杰。他说他在楼下,经理要他顺便买午餐送来给我。
语气还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我还带了一杯冰糖白木耳汤喔,吴妈妈听说你感冒,马上回家装了一碗,叫我一定要拿来给你!」
我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好……谢谢你。」
我明明就已经有很多东西了,有这麽多的人的关ai了,客户、同事们对我都很好。我已经被这世界温柔地对待了这麽多,真的不该……还想要更多。
周四早上,我准时回分行上班。一切照常,除了被宜芬盯着看了好几眼,确定我没再勉强自己之外。
我刚坐下没多久,若文出现在我门口。她敲了两下门,没多说什麽,只简单开口:「小猫……那天的事,谢谢你,也……对不起。我觉得,我该试着融入这里的文化,而不是什麽都丢给你。」
她的语气不重,但那句「对不起」说得很诚恳。接着她补了一句,语气仍是平稳的:「不过,有些事真的不该是我们这个身份做的……」
我知道她在说的,是理专的职责范围。那是我们每个人进银行第一周就会背的「理专二十一诫」,银行三申五令,不能越界、不能违规、不能模糊职权。
我看着她,点点头,笑了笑:「没关系。」又补了一句:「我知道。」
她没有再多说什麽,就离开了。
我没有怪她,也从来没有想怪。她只是还不习惯这里的方式,而我,太习惯自己去做了。
周五,白天处理了三份保单、两笔基金转换,一位客户打来说想把定存转成储蓄险,我边喝咖啡边帮她跑试算表。
午休时,永杰凑过来:「欸,要喝饮料吗?」
我斜睨他一眼笑说:「你说哩?」他拿出手机外送画面,我们一起选了半天。
下班时,我照例走到机车旁,戴上安全帽、绑紧束带。
说周五要上课是骗人的,我看着街边车流发呆,才忽然想起来——我们的星期五,早在那场茶会之後,就没了。
周六早上,yan光正好,我把床单拆下来洗,正在yan台晾的时候,电话响了。
我一边拍掉角落的皱摺,一边走回客厅,心里还在想是妈妈问我什麽时候要回云林,还是弟弟要跟我说哪部电影很好看。
直到拿起手机,我才整个人顿住——是深。
手机在手里震了一下,像是敲在我心口上,我愣了一秒,才滑开接听「喂?」。
「是我。」他的声音和平常一样,语调低低的,没什麽情绪,却让我连脚底都发热了。
「我知道你今天休假……想问你,有没有空。」
我x1了口气,不敢太快答应。过了几秒,我才说:「好。」
「那……待会我来接你。」
「嗯,好。」
挂掉电话後,我站在客厅中间,yan光还静静落在洗好的床单上,什麽都没改变。可我的心,好像悄悄地开始,sao动了起来。
他要跟我说什麽?是想温柔地拒绝我、说声谢谢,然後告诉我——我们还是当朋友就好?
还是,他要说,其实从那天之後,就不该再联络了?
半小时後,我上了他的车。
他今天穿得b平常随兴些——一件白set恤,布料薄得刚好透出一点轮廓,搭配墨绿se亚麻长k。左手手腕还戴着那只我曾经看过几次的黑表。没有太多装饰,但他一坐进驾驶座,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车里很安静,冷气送出不疾不徐的风。他简单问了我一句:「身t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他没再追问,只是专心开车。
我们绕了一小段,最後停在一条静静的小巷里。
外头yan光炙热,晒得路面都泛着微光。前方那栋低调的建筑掩在树影里,木门边缠着些绿藤,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营业时间卡。推门进去,是一间带着书香与冷气味的老书室。
空间不大,却让人很放松。原木书架、灰绿se沙发、玻璃窗边摆着几本被翻得微卷的杂志。几位读者静静坐在角落,空气里只有笔划声和杯子轻放的声音。
他看着我,低声说:「这是我……喜欢的地方,想带你来看看。」
我们点了两杯饮料,我其实没特别看自己点了什麽,只是顺着他问,随口回了几个字。他领着我往书室後头走去。
那里有一棵大榕树,枝g张得极广,浓浓的树荫把整片空地都罩了起来。下头摆着几张木桌和铁椅,因为是盛夏,又是正午,没有人坐——但树荫底下出奇地凉爽,空气静静地流动着。
他选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等我也拉开椅子,才开口:「我觉得这里很适合说话。」
他语气很平,眼神却定定地看着我。
隔了一拍,他又补了一句:「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那句话落下後,空气像是轻微地震了一下
他低了声音,有些迟疑地开口:「对不起,那天之後……我真的有点忙。」
我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他抿了下嘴,又说:「也有一点……怕,是我自己会错意了。」
他说得很轻,像是在小心地测试某种可能。
「刚好人在国外,想说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也许,你的感觉只是一时的,会随着时间而渐渐冷却」
我喉咙有点紧,不是想b他,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可以直接问吗……你现在,是不是想拒绝我?」他抬起眼来,没有立刻回答。
我勉强笑了笑,低头看着手里那杯温热的红枣茶:「其实从你这些日子的反应……我就知道你懂了,也知道我让你为难了。」
「所以我很努力地让自己回到原来的生活,快一点,正常一点。反正现在我也不是你的理专,公司也不是我负责的户……」
我停了一下,深x1口气,还是接着说了:「当然,有事找我我都还在。只是……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低着头,咬了咬唇,声音轻得像是怕风吹就会碎:「有点难,很难……但我会努力。」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风里颤抖的一张纸。
可我还是抬起头,努力撑着眼神,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只是,如果可以的话——」
「请你,还是让我继续服务你,好吗?」
我说的是公司的事。可我心里明白,我真正想求的,是——请你,让我还能待在你身边。
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种松了口气的味道,像是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於松了。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现在,也让我说一点吧。」
他看着我,声音还是低稳的,却压不住眼底那点明亮。
「我有说过,我要拒绝你吗?」
「我有说过,我只想当你的客户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不快,却像每句话都往我心上落。
「我只是……想知道——」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他说完这句後,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有点自嘲,也像是对什麽妥协了似的。
「……算了。」
彷佛他也发现——自己问这些问题,其实早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就算还没想清楚,我也不打算放你走了。」
啊他在说什麽?
我整个人像是被什麽定住了,只听见风轻轻吹过榕树叶子的声音。
然後什麽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