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灰白墙旁的桃花树/ 《第三十三章》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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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再见了

    新的一年,我们换了新的经理,一个年轻、有g劲的新官。

    刚好临近过年,原本我们惯例是在年前两周才开始送礼,但她想趁势熟悉客户,於是早一个月前就打着「过年送礼」的名义,安排我们陆续出门拜访。

    若文抱怨说:「我才刚送完月历,还没跟客户讨论配置,又要陪她跑客户,我到底是要做业绩还是当快递?」

    我笑笑地接话:「不然我先去跑好了,你先把这个月拚完,年前再陪她去?」

    她这批进来的理专有考核压力,虽然以她的实力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但我还是想替她分担一点。

    若文也没矫情,冲我点点头:「谢啦。」

    於是那几天,我就跟着经理满城跑。

    经理想给自己立下开年第一功,说话节奏快,做事也雷厉风行。拜访客户时,她总是讲到一半,突然转头对我说:「筱妙,我们有不错的商品,也可以跟老板介绍一下。」

    但因为没有事先说好,加上她的话题跳得太快,有几次我反应不过来。一开始她还会笑笑补一句:「筱妙跟我真没默契,我说的是——」我才赶紧跟上。

    但几次下来,她开始在车上直接念我:「你也做理专做这麽久了,对商品还这麽不了解,我怎麽敢带你出门?」我听着,只能小声「嗯」了一下,连解释的力气都快没了。

    理财主管也在场,从那之後,每次我要出门前,他都会特地提醒我:「商品目录、简报、申请书都要带齐。」

    可是银行的商品这麽多,她一下讲基金、一下跳债券,偶尔还冒出个保险或外币定存,我又不是变魔术的——总不能把整间银行都带出门吧?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被念吧。

    我开始准备几份不同年龄层与保费区间的保险试算表,塞进原本就已经装满各种银行作业文件的公事包里。没多久,我的包包就变成了个移动资料库——客户要办什麽,我总能第一时间从里头翻出对应文件,让一旁的淑铃和永杰忍不住瞪大眼睛,笑说我根本快变成「银行活动文件柜」。

    至於基金、债券等投资资料,反正现在网路查询方便,我索x把笔电也带上,有需要时就即时拉出线图给客户看。

    几次拜访下来,经理也不再多说什麽,甚至难得夸了我一句:「进步不少。」

    後来若文那边也差不多忙完了。她大概也看得出来我撑得有点吃力,开始轮流帮我分担。只是……毕竟是若文,经理带她出门时,居然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我本来以为她是那种最能「配合」经理的人——

    直到某次听主管私下提起:「其实若文有时也不是完全照着经理的意思走。她啊,常常假装没听见,有时还会用自己的说法把话带开,不让场面太难看。」

    有一次我们下班後一起走银行,她低声跟我说:「经理那种完全不做客户调查kyc,就直接y推商品的方式,我真的不太行。也不是不能配合啦,只是……这样只会让客户害怕吧?」

    我没说话,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习惯。只是我选择了配合、沉默、忍耐;而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不附和,也不撕破。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年,也渐渐b近了。

    新年後,曙光养老院案开始进入设计阶段,深的工作又忙了起来。

    加上与禾策顾问合作的新案子,是连锁书店的新据点,地点就在青埔。对方很喜欢te那种旧仓库改建的氛围,也想朝这个方向打造。里头的空间设计由夏彣主导,最近他们经常讨论到很晚,有时江设计也会加入。

    我偶尔说想送汤或水果过去,像以前那样替他尽点心力——

    但他总是说天气太冷,要我别出门,说他会跟同事一起去吃饭。

    我知道他不是不t贴。每周五,我们还是会一起吃晚餐,他也还会传讯息叮咛我保暖、提醒我多穿一点,偶尔还提起我爸喜欢吃的香肠——这些细节,他从没忘过。

    这样的他,怎麽会不让人喜欢?

    只是我开始不确定——这些温柔,是属於我的吗?

    还是他对每一个人,都一样t贴?

    我忽然怀疑起来——那晚的亲密,是因为情感的流动,还是只是一种……刚好的时机?

    银行开始换新钞的第一天,刚好是星期五。

    整间分行像炸开一样,一早就挤满人cha0。大家都想赶在过年前换些新钞,红包包起来才t面。柜台忙到脚不沾地,我这边也差不多,几位理财客户乾脆传讯息先说好要换的金额,再直接来我这里兑换。

    这样其实不太合规,若文在一旁一直皱眉,觉得我这样做「不妥当」。可这麽多年了,每到过年我们都是这样配合客户的,谁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点半打烊後,宜芬端着热n茶走过来,是经理请大家喝的。她一边把n茶放到我桌上,一边凑过来,笑得有点暧昧:「终於星期五了,你可以去约会了~」

    她知道我和深每周五晚上都会一起吃饭。

    我愣了一下,笑得有点无奈:「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算什麽……朋友?情人?总觉得,好像越来越淡了。」

    宜芬听完,直接翻了个白眼,一副快被我气si的样子:「欸,这种时候想再多也没用,为什麽不直接见一面,把话问清楚?你就这si个x,什麽都闷在心里。」

    她拍拍我的手臂,语气依然很直:「万一问了,他说只想当朋友,那你就扑上去说——我才不要离开你咧!怕什麽?ga0不好他还等着你点火咧。」

    我差点被n茶呛到:「蛤?」

    今天是星期五,下周我就要回云林过年了。

    我低头握着手中的n茶,温度透过纸杯慢慢传来,像在提醒我——

    这次,如果再不说点什麽,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天我买了两个鲭鱼便当,一样不加南瓜。

    特意回家换了衣服——淡藕se长毛衣、有点短的咖啡se毛绒短k,里面还搭了保暖的黑丝袜。这样穿……不会太刻意吧?

    到te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开会,我把便当摆好,把他ai吃的薄荷糖倒进玻璃罐里,然後窝进休息区的小沙发,静静地等。

    他走出来,看了我一眼,视线略过我今天不太一样的穿着,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神情柔和地点了点头,我有点害羞,又有点开心。

    等他坐下来,我才从包包里拿出刚考过的驾照,像是捧着什麽宝一样递给他看。

    「热腾腾的,昨天才刚拿到!」他看了一眼,笑了:「恭喜。」语气不夸张,却听得出是真心的。

    我们一起吃了晚餐,气氛很自然,像从前的每一个周五——只不过,少了些什麽。

    饭後我收拾餐盒的时候,刻意靠近了他一点,他没有退开,也没有靠近,只是低头看着我,我抬头与他对上视线,刚好那麽一秒,我以为他会低头吻下来。

    他没有亲我,只是伸手轻轻捧住我的脸,拇指沿着脸颊边缘滑过,像是在忍耐什麽。

    「你今天这样……真的很可ai。」他语气低低的,不是平常那种随口称赞,而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可他没有吻我,也没有抱我,手从我脸上慢慢收回,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去倒水,我怔了一下,明明……气氛已经那麽好了,不是吗?

    我走过去,装作没事地站得近了一点,肩膀碰到他手臂的时候,我没有退开,只是轻轻靠着「深……」我叫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回过头来,笑了笑,伸手帮我把浏海拨到耳後:

    「我明天要下台东,周二回来。你周三几点的车?我送你去高铁站,好吗?」

    完全不出错的温柔,但我却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有点羞愧跟难堪,我只是想靠近一点,只是想知道他还在不在意我,但这样小心翼翼的靠近,反而像是自己把那条线拉得太近,拉到最後,反倒让自己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我弯起嘴角,也笑了笑,点点头。

    我坐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後开口:「那我先回家了,你也别弄太晚。」收起背包,拿起外套,语气刻意轻松,像是只是说一声平常的道别。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麽早走,一时怔住,还是下意识地跟了出来,我站在门边穿外套,他像往常那样要帮我拉拉链。

    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很想说些什麽…但是,发现却说不出口,我舍不得这种温柔,也舍不得……毕竟,他其实没有拒绝我,如果什麽都不说,是否就能维持表面的关系呢?

    但也很明白…这样做,对他、对我都不公平,我垂下眼,喉咙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样,低声开口:「谢谢你……」话只说了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轻轻接过他手上的便当袋,转身离开

    天气很冷,我骑着车,故意骑得很慢,风从脖子灌进衣领里,冻得我直发抖,眼前越来越模糊,我把车停在一个空空的公园路灯下,没有人,风很大,这里也不安全,我知道。

    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趴在机车上,眼泪一直掉,那种哭,是没办法压住的。喉咙很痛、鼻子酸得像破掉的玻璃,我整个人像塌掉一样,任由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拿出手机,手指抖的不行

    【深

    你後悔了吧?

    说要走走看,结果发现走不下去了,是吗?那天之後是否觉得,我好像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呢?

    这段日子你什麽都没说,还是很温柔,让我自己慢慢懂、自己退。

    没关系,我懂了。

    只是……不用同情我,也不要用温柔敷衍我,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谢谢你这半年来的照顾,我真的很喜欢那段时间,真的。谢谢。】

    我没等回覆,只是盯着那串讯息,好几秒,好几分钟。

    街灯拉长了我的影子,风吹得安全帽轻轻晃着。我终於重新戴上它,发动引擎,一声没吭地往家的方向骑去。

    就这样。

    ——这,就是我的告白。

    也是我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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