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情人节
周三晚上,我搭上高铁回云林老家过年。乡下果然年味特别浓。家里张灯结彩,厨房没停过,妈妈一道接一道地端菜上桌,像是想把一整年的营养一次补齐;爸爸跑去镇上买了我最ai的杂菜汤和鹅r0u,连平常最ai嘴坏的弟弟,都难得安分地帮忙摆碗筷。
七天假期一晃就过去了。
周四要上班,我选择周三一早就回桃园。
一来想避开返工cha0,二来……也只是想,早一点见到他。
这天是二月十四日,初五,也是情人节。
深是初二就回青埔。他是说得很平静的。
那天讲电话时,我问他几号回来,他说除夕就回家吃饭,「初二晚上陪nn跟几个姑姑吃完饭後就开车回来了,十点多到青埔。」
语气一贯的温和,听起来没有什麽情绪,也没有要回避什麽。
我没问他为什麽初二晚上就回来,也没问他家里今年的气氛好不好——当理专这麽多年,见过太多种家庭的样子,总知道,有些话,不需要问。尤其是他这样的人,如果选择不提,那就是不想让你费心,也不想自己费心。
但我仍忍不住想像那晚的他,离开饭桌时的样子。
可能还穿着整齐的深se衬衫,大衣搭在手臂上,向长辈们一一道别,语气不轻不重,微笑不疏不亲,像每年一样。然後一个人走出门,开上那台车,一路开过空空荡荡的高速公路,车里只剩下收音机的声音和他自己的沉默。
他没有说想我,但听到那句「十点多到青埔」里,我忽然很想抱抱他。
我本来想搭初三一早的车回来陪他,但看着家里长辈的脸,怎麽样也开不了口。只好留下来,心却总是不在焉,一直挂念着远在青埔的他,好不好。
我靠着窗,看着冬末的田野飞快倒退,心一半还留在昨晚的饭桌,一半,早就飘去青埔的街道了。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轮轨声。
他睡得好吗?早餐有吃吗?
我没问。但他讯息里写着:「我十一点来接你。」
语气一如往常,简单、平稳,却让我忍不住提前化好妆,还特地挑了件新外套——不是多华丽,但穿起来的样子,我想他应该会喜欢。
用过午餐後,我们走进横山书法艺术馆。这是他选的地方,他说,开工第一天,应该让自己静一静、看看字。我笑他根本是自己想来看建筑设计,但还是乖乖走在他身边,看那些水墨g勒的笔画与留白。
他轻轻牵起我的手,指尖贴着我掌心,一路没放开,一边说着这座建筑的故事。
艺术馆的外观以青砖与清水模构筑,展现极简现代的质感。他说,主t发想自五方篆印,左至右排列如五块砚石,我们走入馆中,抬头望向中庭天井,一方天空被光影剪出线条。
我听着,心里突然明白,他不是只想带我来看建筑的——
他是,想让我看看,他喜欢的世界。
晚餐是他事先订好的。
走进那间餐厅时,我微微一愣——这不是想像中那种情人节常见的高级餐馆,而是一间空间极简、线条俐落的设计系餐厅。整t以钢材和原木材质为主,很冲突但却融合的很洽当,墙上挂着几幅ch0u象画,天花板0露的管线经过刻意收整,在暖白灯光下透出一种冷静又舒服的氛围。
「你来过这里?」我低声问。
他拉开椅子让我坐下,语气淡淡地回:「有一次我哥带客户来谈事情,我刚好也在,就一起吃了顿饭。这里的食物我觉得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他拿起菜单翻了几页,指了两道菜给我看,语气自然地说:「这两道是我上次觉得不错的,你想试试看吗?」
我点点头,顺着他的选择点了几样,最後还挑了一道甜点。
「你会吃甜的?」我抬眼看他,有点意外。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说:「我不吃,但我猜你会想吃。」
我忽然笑了,像是什麽东西一下子温柔地打进心里。
他还是那样,话不多,不太习惯说什麽情话,却总能在某些地方,让人觉得自己被放在心上。
餐点一道道上来,我们没有聊太多话题,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吃着,偶尔交换一句:「这道b我上次吃的还好」、「酱味刚好,不会太重」,气氛没有情人节那种刻意营造的浪漫,却是某种真实的安稳。
晚餐过後,我去洗手间。
走廊铺着深灰se磁砖,灯光不强,天花板低低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质香。
我站在镜子前补了口红,擦掉嘴角一点沾到的酱汁,才慢慢走回座位。鞋跟踩在磁砖上的声音被地板x1收得几乎无声,我走得有点慢,心里还在回味刚刚那道柚香炊饭的味道。
转过一道半开的木格屏风时,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笑——是曜哥。
我一愣,下意识停下脚步,往那边望去。
靠窗那张桌子,灯光打在他们兄弟俩身上,曜哥穿着黑se毛呢大衣,笑着对深说话,手指轻敲桌缘,看起来颇为放松。深微侧着身,右手握着水杯,低低地笑了一声——是那种,只有面对熟人时才会出现的轻松语气。
我没马上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也就在这时,曜哥往深的方向微微一侧头,眼角余光刚好扫见了我。
他稍微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点惊讶,随即扬眉笑了,用我再熟悉不过的、温和又带点打趣的语气开口:「唷,我说这是谁——不是大盛的行员吗?」
深抬起眼,看见我,一瞬间,神情明显柔了下来。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接着回头看曜哥一眼,眼神像是在说:你别乱讲话。
「来,这边。」
我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有点乱,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虽然不是正式的介绍,而且我跟曜哥也真的很熟,可是……被他弟弟以「nv朋友」的身分介绍出来,还是让我有点羞涩。
曜哥看着我,眼里多了一点兄长式的笑意,像是从客户理专关系悄悄拉进了一步。他微微颔首,语气轻松:「果然是你啊。」
他笑着看我,语气不快不慢:「如果哪天他太难ga0,记得来找我,我b较知道怎麽对付他。」
我低头笑了一下,还没回话,深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说得了我?」
曜哥摊了摊手:「我说的是你nv朋友说得了你,不是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深看了我一眼,眼底那点温柔像是没办法掩饰似的,就这麽轻轻地浮上来。
「他也来这边用餐?」我压低声音问他。
深低头回我一句:「嗯,刚刚走进来看到他,也没说要约,算是巧遇。」
「走吧,」他起身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回头对曜哥点了下头,「那我们先走了。」
曜哥扬了扬眉,像是想说什麽,最後却只是笑着说:「好,路上小心。」
我们一起走出餐厅,夜风有些凉,我拎着外套时,他伸手替我披上,动作没有多余的语气,也没有特别的情绪,却让我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地发烫。
走到巷口的时候,我小声问他:「你哥……应该很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吧?」
他牵着我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他没问,但他看得出来。」
「那……你有跟他说吗?」
他顿了一下,语气平稳:「没有正式说,但今天说了。」
我看着他,鼻子有点酸,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风太冷。
他转过头来看我一眼,低声道:「我没想过要藏,只是想,等你准备好了,再一起说。」
我点了点头。
然後,我们什麽也没再说。
就这样走着,街道安静,天很黑,风轻轻地吹过来。
但那一刻,我只觉得心里很亮。
我的第一个情人节,也是和他的第一个情人节。没有鲜花,没有香槟,却让我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