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安与阿森(3)
那年她高三,准备毕业。享誉北台湾的曜南艺术学校,在引颈期盼之下,迎来第五十届的毕业公演《安蒂冈妮》——古希腊神话的经典剧本。
作为这出戏的导演,颜予安不断自我激励,却也屡次垂泪。每次揩去泪痕,她都咬紧牙关继续向前。
这次的毕业公演,不仅历届学长姐会到场助阵,连展演老师在演艺圈的人脉好友们也将特别出席共襄盛举。
她该给足面子,把这公演排得很好。颜予安原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某天,班上开始有人问她:
「欸,男主角都没有来排戏,还演得下去吗?」
一出戏没有男主角,还演得下去吗?
她不晓得。
但她当时是这样说的:「阿森是身t不舒服啦,他过阵子就来了。」
第一次的算了,是她替他说的。
而身t不舒服这藉口还是来自於他半年前传给她的一则讯息。
那时他们相约到剧场一起看一场舞台剧演出,当天她等了又等,他没赴约,直至舞台剧落幕後,只传了短短几个字:「抱歉,我身t不舒服。」
她在剧场大厅徘徊到落日余晖暗淡,攥皱了手中的票根,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
自此「身t不舒服」成了她心上无法癒合的伤口,也成了她给大家的解释。
「导演,男主角乾脆换人吧?」
第二十次的算了後,一起排练的同学看不下去了。
毕竟,他们做为第五十届,优等的艺校学生,背负着延续荣耀的使命。
是呢,乾脆换人吧?没有男主角,根本连一场戏都排不了,日历一页页翻向公演那天,他们是一秒都等不了了。
「你们给过他机会吗?现在就想换人是不是太急了?」
第一次的不可以,也是她替他说的。
同学们面面相觑,yu言又止,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真心话。
但紧随其後的是几句窃窃私语,隔了两三天在他们之间悄悄蔓延:
「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是甚麽感觉?」
「应该是颜予安的感觉吧——?」
「可惜许聿森从来没把她当喜欢的对象来看。」
她为他背负骂名,像剧中的安蒂冈妮一样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所ai之人。
「……因为个人因素,许聿森休学了,男主角要换人。」
经历了第二十五次的不可以跟算了时,科主任的话窜进她脑海里。
这是她第一次深深t会到甚麽叫刻骨铭心的痛。
他背弃了她,宁愿她被这些利刃千刀万剐,沉沦至万劫不复。
「导演,你再选一个男主角吧。」
颜予安慌忙站起身,点了点头。全班的视线齐刷刷投向她。
那晚她回家後,数了数替他说过的算了跟不可以,发现自己数满一只手都不够。她从傍晚哭到清晨,哭乾眼泪,哭清心意。
於是,她决定亲手埋葬那份情感,封锁许聿森。也开始学着不说算了,不说不可以。
她要把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变成可能,她要试图扭转她灰暗的青春,变得闪耀又动人。
而当她时隔十年後再次对他说算了时,她才发现她都没变,十年以来的坚持化为一团云雾,飘散在空中,把她苦心堆砌的光芒一抹而去。
这人还在她面前啃着j腿,怡然自得。
王八得令人愤懑。
「予安,你在吗?」
无线电传来傅岷的声音。
「在。」
「大家就定位了,可以请演员出来了。」
她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四十五分。照表来看现在已经dey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差不多40000元,这还不含她跟傅岷的薪水。
「吃得差不多了吧?」她忍不住问。
许聿森刚把j腿吃完,扒了两口菜。
「走吧。」他ch0u张卫生纸,擦了擦嘴後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相隔十年,他们的距离再次从数公尺骤然拉近。当他擦肩而过,一缕辛辣气息袭来,混着柑橘与玫瑰的清香,轻轻在她鼻尖绽放。尾韵悄然浮现,是一抹沉静的木质调——像森林里的桧木与sh润绿叶,淡雅而清新。
这气味她从未真正闻过,却在这十年来无数梦境里反覆嗅着。
「你都没变啊,连香水都没换。」
他的手停在门把上,语气从容又带点笑意。
「当初果然没挑错。」
随着他话音落下,茉莉花的甜香才自她身上浮现。
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是罐香水。
十六岁生日那天,他送了一罐开架香水给她,当天晚上,她兴奋地把香水悄悄喷在耳後,伴着那gu甜香入睡。之後,她开始在想他的时候喷,却从某天开始,她已经离不开这熟悉的味道。第一罐用完後,又陆续添置了第二、第三罐,後来她也不愿去数到底回购了几罐。
汗珠滑落耳际。
「演员定位。」
颜予安在角落里微仰身子,面前摆着一台ac。
她按着太yanx,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
「。」
照这进度来看是不可能准时收工了。
她首先打开le联络各大器材公司:「抱歉,目前dey两小时,预计22:00现场收工。」
然後她切换视窗,深呼x1,面对这支案子的excel表格。
继续拍下去,预算绝对会爆。
「三、二、一,a!」
现场顿时沉寂,只剩下她依旧急促的心跳。
手指在触控板上急点不放,关不完的视窗像火烧眉毛。
十年前他拍拍pgu离开,她留下替他收拾烂摊子。在班上不被待见,虽然毕业公演最终顺利落幕,但也因她一意孤行执意让他出演,一度快把整出戏ga0砸;十年後他依旧我行我素,生活与工作仍绕着自己的节奏运转。
而她坚持了十年的原则也一哄而散,仍做着收拾烂摊子的工作。
「卡,看回放。」
自十年前至此刻,从未改变。
颜予安,你怎麽还是学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