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绝巅、登峰、望月
绝巅、登峰、望月嘉竟二十四年,八月十五。
辰时。
时间已经不不早,阳光已经顺着窗棂流入屋内。用过早饭之后,各家掌门和长老们便各自回到屋内,坐在桌前一边饮茶、一边调整周天,一边凝神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虽说此次盛会名义上是赏月宴,但没有人会真的大喇喇地等着晚间去看那劳什子月亮。无论那位镇抚使想做什么,都绝不会是等到日落之后,到山顶上喝喝酒、说说话那么简单。
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压低了声音,整片建筑只有山风吹拂落叶的沙沙声不时响起,再无其他声响。
忽然。
哗、哗、哗、哗——
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与刀鞘碰撞的清脆声响,片刻间便到了切近。而后如潮水般在院落之中散开。
笃笃。
敲门声响起。
门扉敞开,身着甲胄、腰悬长刀的锦衣卫们抱了抱拳,对各家大派的当家人们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
“镇抚使有令,请诸位于午时前上山赴宴。开宴在未时,诸位可与相熟之人结伴上山。”
“莫要耽搁了时辰。”
说完之后,这些锦衣卫并未离去,而是沿着山顶的路径分散开来。每隔十步便有两人守在山路两侧,手扶刀柄,直视着前方。
所有江湖人都明白。
正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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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岳嵩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共有七十二峰,太室山和少室山各占三十六峰。嵩山派坐落在主峰“峻极峰”的中段,而此次赏月宴的地点,则是在峰顶。
中秋时节,草叶大体还是绿色,但已经有些转黄。落叶沿着山路一直铺陈过去,脚步踩在上面,发出刷拉拉的响声。
峻极峰顶。
周边府县加急调派了人手,已经将此处布置了起来。南侧入口处有引路之人,见有江湖人上来便会前去询问身份,而后引着就坐。
及至午时,东西两侧的座位便已被填满。
虽说是几乎汇聚了整个江湖的盛事,但有资格落座的人并不多。大朔两京十三省,平均每省有两三个一流门派、十几个二流门派,掌门加上随行的长老也就四五百人,落座之后并不显得拥挤。
其余没座的,便只能站在外围。
能到这里来的,都可以算的上是个“人物”了,一时间都没有急着说话,目光不断在周围扫视。
首先看的,是座位。
东西两侧都是分为两批座位,靠近中央的一批的矮桌和蒲团都显得宽敞一些,两三人也坐得下。但靠外的一批便狭窄了许多,只能容得下一人,随行前来的门人只能站在一旁。
一流势力坐宽桌,二流势力坐窄桌,这座位就这么明明白白的将遮掩在江湖道义之下的东西,赤裸裸的揭了开来。
不少人都面色不虞,尤其是一些“实力”到了,但“名望”还差一些的二流势力,都不禁看着前方的那些背影,缓缓摩挲着兵器。
因为他们知道,这座位,应当还能再改。
因为在两片座位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擂台。擂台四周,摆放着林立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乃至偏门的镰、扇、抓、判官笔,都陈列其中。
擂台是干嘛的?
于个人而言,或许是切磋、交友,或许是解决仇怨。但于一个江湖势力而言,这东西大多时候,是用来分割利益的。
这些座位最终坐的是谁,九成九要落在这当中的擂台之上。
心思电转之间,气氛已经变了。每个人都在用目光扫视前方的背影,每个人也都在感受着身后投来的阴冷目光。
甚至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北方。
那里是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放置着十张椅子,坐了六个人。
最西方坐的是永戒,正闭目缓缓捻动念珠。在他旁边是武当掌门志清,正低声与一旁的劳奇峰和余庆攀谈。
剑王阁的当代“剑王”布英闭目坐在椅子上,正在暗自修炼“心神洗剑”的法门。而在他旁边坐着的是——柳承宣!?
“那是浣花剑派的柳承宣对吧?”
“是他!”
“他凭什么能坐到那里去!”
“我他妈怎么知道!”
台下的江湖人们一片哗然。
柳承宣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袖中的手颤了颤。他本能地就想起身、回头说一句“不然我还是下去吧”。
忽然,旁边伸来一柄剑,横在他的面前。
“剑王”布英正看着他。
“你,是剑客?”
柳承宣点了点头。
“你也配?”
柳承宣愣住。
“阁下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也配当剑客?”
布英的声音像他的剑一般锋利。
“被人看上几眼,你就想自己滚下去?”
“把你的剑给我,你不配拿剑。”
说罢,抬手伸到柳承宣面前。
“被你这种人拿着,它还不如去做一柄锄头。”
柳承宣陡然面色涨红,死死握住了自己的剑柄,不再动弹。布英直视着他的眼睛,明明没有运转真气,柳承宣却还是觉得好像有剑正抵在他的喉咙上,越来越近。
半晌,柳承宣已是一身冷汗。
“咳,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身后传来安梓扬的轻笑声。
布英的目光陡然移开。
安梓扬缓步走到柳承宣背后,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笑吟吟地看向布英。
“阁下方才在做什么?”
布英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
“剑王阁下,我得提醒你,此处不是剑王阁,不要将你剑王阁的规矩带到此处来。”
安梓扬笑道。
“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规矩。”
“他说谁坐在这,谁就可以坐在这。同样,他说谁配拿剑,谁就配拿剑;他若是觉得谁不配拿剑,就算他是天下
绝巅、登峰、望月
柳承宣感激地朝李淼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轻纱,他隐约看见李淼朝他挥了挥手,他点了点头,便安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安梓扬缓步走到高台前方,负手站立。
慢慢地,下方的声响渐渐消失,最后变得鸦雀无声。所有江湖人都安静了下来,齐齐抬着头看向安梓扬,等着他发话。
“咳咳。”
安梓扬清了清嗓子,刚想要开始背词儿,却是忽然沉默了下来。
八个月。
从他遇见李淼到现在,不过才八个月的光景。
八个月之前,他还是江湖人都看不上的浪荡子,所谓的“凌虚公子”只有赚他钱的人才会叫,江湖人见了他,私底下都是叫他“肾虚公子”。
而他的手段不能见光,也就无从给自己正名。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习惯了被人看不起,习惯了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习惯了和善的笑,习惯了江湖人当面奉承、背后讥讽的态度。
但现在——他俯瞰向下方。
所有人,整个江湖,都在看着他。
大派的掌门们,那些八个月之前他根本高攀不起的大人物们,正紧紧地闭着嘴、等着他的话。
再不会有人叫他“肾虚公子”,现在的江湖人只会又敬又怕地朝他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句“千户大人”。
十二岁行走江湖,十五年间腥风血雨、上下求索而不得的东西,仅仅八个月的时间,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他略微偏了偏头,用余光看向身后。
安梓扬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正扫了过来,看着他。
有这道目光撑住了他,他便什么都敢去做。
“诸位。”
嫁衣神功刚猛的真气,将安梓扬的声音扩散开来,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开宴之前,先要与诸位道一声谢,有劳诸位千里迢迢赶来赴宴。我安梓扬,先代我家镇抚使大人,谢过诸位了。”
他随意地抱了抱拳。
台下的江湖人们都是心中暗骂。
“狗屁!虚伪!”
“不是你们锦衣卫上门威胁我们来的吗!不是你们说什么‘后果自负’的吗!?”
“装你妈呢!”
心里都是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一片微笑。
“嗨呀,我等草莽之人,能赴镇抚使大人的宴席,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千户大人何必客气呢!”
“是极是极!”
“镇抚使大人千岁!”——这是习惯了伺候太监的,说吐露了嘴,但一时也没人去纠正他。
安梓扬一挥手。
“客套话就先说到这儿了。”
“赏月宴定在戌时,现在已是午时将近,时间不多,我也就不再废话了。”
安梓扬朗声说道。
“我家镇抚使的意思是,在开宴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让诸位自行解决一下,省的日后再闹出麻烦来,倒成了朝廷的不是。”
他抬手,引着众人看向中央的擂台。
“诸位上来的时候,应当都看见了这擂台。”
所有江湖人都坐直了身子。
安梓扬朗声说道。
“此次盛会,我家镇抚使邀遍天下群雄,但说实话,有件事情却是让我家镇抚使困扰了良久。那就是——座位。”
“果然!”
台下的江湖人们,尤其是坐在后方的,登时便眼前一亮。
安梓扬继续说道。
“说实话,近半年以来,江湖上出了不少事情,各家都是动荡不安。有人借之起势,有人渐渐沉沦,现今的诸位,已经与半年前的诸位大不相同,但名声和座次,却还是要按照半年前的江湖公论来排。”
“我家镇抚使觉得,这样不好。”
“但朝廷若是亲自下场为大家排一个座次出来,诸位又难心服口服。”
“所以——不如让诸位自己来排!”
喀啦啦啦啦——
数个锦衣卫推着一面硕大的、以红布蒙着的东西,缓缓到了安梓扬身后。
安梓扬退后了一步,举起手、拉住了红布。
“我家镇抚使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
他笑着说道。
“诸位在江湖上明争暗斗,难免会死伤过多,江湖上还未必会认。我家镇抚使的意思是,不如就趁今日大家都在,直接定下一个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