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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程禧接通蓝牙耳机,“我去总医院了,改日吧。”

    “不舒服吗?”叶柏南十足的绅士风度,并不计较她爽约,只在意她的状况。

    她简短说明原因,那边挂断了。

    “他就是你那个朋友。”周京臣手肘顶在车窗,手支着额角,“他送的花。”

    程禧不吭声。

    “叶柏南——”周京臣一字一顿,“你挺有手段,真攀上他了。”

    “攀”字不中听,勾引、讥讽的意味。

    加上nancy的威胁,程禧觉得叶柏南像是长满了毒刺的花,蛊惑,也危险。

    “我没攀。”她解释,“是朋友的相处。”

    “能攀上是好事。”周京臣语速不疾不徐,“叶家的资产是外界猜都不敢猜的数字,其他人想攀,没机会攀。”

    程禧扭头,男人已经闭上眼,打盹养神。

    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

    六点是晚高峰,总医院大门堵得水泄不通,程禧怕剐蹭,没往里开。

    泊在300米外的路口。

    熄了火。

    周京臣也正好睁眼。

    “捎上那束花。”他命令。

    程禧一怔。

    “你探病不带礼物吗?”周京臣不咸不淡睨了她一眼,“有现成的一束,省事了。”

    他下车。

    程禧确实疏忽了礼节,两手空空的,她只好带下去。

    住院部在最里面的C区,穿梭过窄窄的露天长廊,华菁菁站在3号病房招手。

    周京臣迎上去,“检查结果怎样。”

    “血检结果没出,彩超肝囊肿,肾不太健康。”华菁菁推开门,“我母亲醒着呢,打个招呼吧。”

    他侧过身,示意程禧在外面等。

    “一起吧。”华菁菁邀请她,“我母亲也见过程禧,不是外人。”

    程禧没办法,跟进去。

    她余光不经意一瞟,陪护椅上是喜马拉雅的钻扣款,200多万,周京臣之前送她上班,副驾驶摆着这款包。

    他买给华菁菁的。

    程禧是20多万的kelly,十分之一的价格。

    她在学校低调,背便宜的,可华菁菁也不适合太高调。

    所以,无关身份,取决于关系。

    证券大佬的太太在聚会上讲过,名利场的男人无论多么大方,多么宠爱小情人,实际上,清醒又理智。

    大头儿财产,是家里的,小头儿零花钱,是外头的。

    大部分太太根本不担心,她们是一辈子的战友,至于外头的,是一次性的用品。

    “禧儿,吃饭了吗?”

    程禧回过神,“我在食堂吃了。”

    “样貌多讨喜啊。”华夫人端详了她一会儿,对周京臣说,“葬礼宴席上,有太太问你母亲,为什么你和禧儿没凑成一对儿。”

    周京臣唇边的笑一凝,旋即又绽开,打趣华菁菁,“我和别的女人凑对,菁菁答应吗?”

    “当然不答应了!”华菁菁嗔怪华夫人,“您少提醒他了,万一他有了相好的,我要哭了。”

    “我是那种人吗。”周京臣笑意愈发大。

    “你保证。”华菁菁不依不饶,“保证只有我一个。”

    华夫人骂她,“你胡闹什么!”

    她气势弱了,挽着周京臣的手臂。

    “伯母,菁菁和我闹没什么,我哄着她。”周京臣主动解围。

    华夫人笑,“你惯着她吧!”

    程禧撩眼皮。

    华夫人是故意趁着她在场,叫住周京臣,让她目睹周京臣对未来岳母的孝顺,对未来妻子的关爱。

    收起不该有的念头,知难而退。

    周京臣大约也明白。

    “伯母,我先陪禧儿去探望世清。”他替华夫人掖了掖被角,嘱咐华菁菁,“有问题,喊我。”

    “喊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医生。”华菁菁体贴抱怨他,“我宁愿你多休息,少操劳。”

    周京臣握住她手,同样体贴,“为岳母奔波,应当的。”他含笑,“我不是你的主心骨吗?”

    华菁菁也笑,送他出门,全程无视了程禧。

    这一幕,亲眼所见,滋味大不同。

    程禧下意识拉开了距离,远远跟着周京臣。

    耿世清在拐角的8号病房。

    门虚掩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周淮康不在,周夫人拿着礼单和耿家夫妇清算,躺在床上的耿世清最先发现了程禧,他猛地坐起,“禧儿!”

    病房内的三个人同时看过来。

    周夫人缓缓合上礼单,“退回耿家的彩礼,一分不差;周家收回的嫁妆,也分文不少,咱们两家对完账了。以后世清和禧儿,不再是未婚夫妇了。”

    周京臣倚着电视柜,百无聊赖地拨弄遥控器。

    “禧儿,你和世清是和平分手,对吗?”耿夫人不踏实,亲口要承诺。

    程禧点头,“我们性格不合。”

    “传言世清家暴,爱逛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演场所,是事实吗?”

    “不是。”

    耿夫人松口气,又想起什么,“禧儿,世清最近情绪不稳,你常来瞧瞧他,耿阿姨拜托你了。”

    耿世清瞳孔冒亮光。

    “我大三课程多,平时在公司实习,没时间来...”程禧拒绝了,“请耿先生耿夫人见谅。”

    耿世清的亮光又灭了。

    灭了一秒,蒸腾起残暴的凶光。

    他低头。

    双手攥着床单。

    病房一片尴尬,周夫人也没待多久,耿先生算是体面人,亲自送下楼,耿夫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禧儿,你去超市买瓶水。”周夫人支开程禧。

    周京臣系着风衣扣,在一旁站定。

    “你父亲是从区公安局长一步一个脚印升到市里二把手的,他在职期间,处理了多少大案,得罪了多少人,你是周家的独苗,我不为你考虑行吗?任何一桩意外,都会要了你的命。”周夫人摩挲着真丝手套的花纹,“如果你华伯父在世,禧儿嫁不嫁官家子弟,其实无所谓,华家保你平安。”

    窗外飘着小雨,雾气连绵。

    周京臣一言不发,凝视地砖上零落的花瓣。

    第93章

    捅了一刀

    “菁菁的大伯和堂叔虽然有权势,可你毕竟不是他们的女婿,帮与不帮,是有条件的。”

    周夫人偏头,“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理解。”周京臣垂手而立,“您明说吧。”

    “禧儿有两条路。”周夫人将手套塞进包里,“一条,嫁黄家,另一条,去外省。”

    周京臣微微眯眼,“您物色的人选是黄家二叔?”

    周夫人没反驳。

    “黄老二去年丧偶,比禧儿的年纪大两轮,四十多岁了。”周京臣面目晦暗不明,“您在开玩笑吗。”

    “我没工夫和你玩笑。”周夫人声色俱厉,“黄老二除了岁数大,品行、前途样样出众,你父亲曾经有恩于他,他如今是局级干部,二十年之内不会退,结了姻亲,禧儿是正经的官太太了,你是黄老二的大舅子,我也安心了。”

    周京臣盯着周夫人,周夫人毫不回避,也盯着他。

    “你同意吗?”

    周夫人一拱火,周京臣恼了,“我不需要您安排一个妹夫保我,真的报复到我头上,是我命该绝,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一张脸阴骇戾气,比灰蒙蒙的天色更焦黑,仿佛泼了一滩浓墨,“何况外公训练过我的身手,有寻仇挑衅的,未必打得赢我。”

    “不嫁黄老二,那送禧儿去外省。”周夫人一锤定音,“我联系一下外省的疗养院,买房或是租房,凭禧儿的喜欢,周家出钱。倘若她有福气,自己谈个家世好的,没福气,嫁个普通人,我不插手了。”

    周京臣摁在桅杆上的手一紧,片刻,他笑了,“原来母亲是要送走她。”

    “我当初做主抚养了她,自然有资格做主送走她。”周夫人气场压人,“我并非她亲生母亲,养大她不是义务,我尽了情分,她安安分分走,是偿还我的情分。”

    “她不够安分吗。”

    周夫人一语道破,“你不安分。”

    男人手又一紧。

    腕骨发胀,发白。

    “你是周家的公子,我舍弃禧儿,不能舍弃你。你外公一直有意让你继承李家的产业,庇护你的表兄弟们。那群混吃等死的二代子弟可以任性,你不可以。不只是你,叶家的柏南,耿家的长女,菁菁的堂兄,哪个不是舍己为家族?”

    周夫人面向他,表情肃穆,“人人敬你周公子,敬叶大公子,耿大小姐,敬的是什么?荣耀与代价是一体的。”

    撂下这番话,周夫人扬长而去。

    周京臣注视着她背影,眼底的光深沉莫测。

    直到周夫人完全消失在那扇门,他收敛了神色,转回身点烟。

    程禧的外套放在车里了,只穿了单薄的工作服,她拎着一瓶矿泉水,瑟瑟缩缩过去,“我开车送你回周家。”

    周京臣一瞥她,“冷?”

    他解开风衣,程禧不要,“有烟味。”

    末了,又劝他,“你少抽烟,瘾是越抽越大的。”

    周京臣气息重,“知道。”

    他又吸了两大口,掐了烟。

    风吹得桃树大幅度晃动,雨点子又急又多,浇在风衣上,周京臣一手倾斜了衣服,一手揽住程禧的腰,带入怀中。

    她挣扎,“周阿姨在...”

    “去华家的病房了。”

    “有窗户...”程禧从他怀里挣出,“你身边的人现在很敏感。”

    “比你还敏感?”他扬眉。

    程禧听出调侃、逗弄的意思。

    “是气氛敏感。”

    “不然呢?”周京臣又皱眉,“你指什么。”

    她一愣。

    耳根“腾”的红了。

    因为周京臣在床上总是说她太敏感,像发大水了,一碰一哆嗦,一摸一泛滥的,他口中蹦出这两个字,她容易领悟歪。

    程禧不搭腔了,一路走,一路捡,也顾不得鞋脏,捧着花瓣埋在树根下,周京臣耐着性子等她,“你偷看我书架上的《红楼梦》了?”

    她眨眼,睫毛沾了雨水,“我看到黛玉葬花了。”

    “那是沈承瀚在古董市场淘的,程甲本,禁不住你乱翻。”周京臣伸长胳膊,风衣罩住她,他大半身躯淋在雨中。

    程禧一阵心虚。

    她那天翻书的时候手滑,抠掉了一块。

    缺了俩字。

    “翻坏了我赔你。”

    “赔我?”周京臣戏谑,“你欠我的多了,你赔什么。”

    她扶住树干,脱了鞋,袜子潮漉漉的,“赔不起。”

    “你倒诚实。”

    周京臣递给她帕子,她折叠垫在鞋里。

    上星期稀里糊涂的生化妊娠了,尽管没大碍,肚子断断续续疼几天了,也忌讳着凉。

    “好些了吗?”他忽然问了一句。

    程禧清楚他问得什么,告诉他不好又有什么用,他是华小姐的未婚夫。

    和她之间,是一段没来得及开始便结束的孽缘。

    既然是孽缘,注定不为世俗所容,藏在夹缝里,悄悄生,悄悄死。

    “好些了。”

    周京臣望了她一眼,没再问。

    “沈承瀚回国了吗?”程禧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你发小吗。”

    沈承瀚是南方人,大师算他的八字缺水,所以取名“瀚”,他和周京臣同一所小学,初中,认识了十五、六年,周京臣毕业回北方,沈承瀚去新加坡留学。

    沈家在当地的财富仅次于李氏家族。

    “月初回来的。”周京臣把风衣套在程禧身上,拿了她的车钥匙,“你在原地别动,我去开车。”

    他冒雨离开。

    与此同时,住院部西侧的小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绕过桃树,从后方逼近程禧。

    宽大的风衣遮住了视野,她浑然未觉。

    蓦地,闪电划过,震得程禧一激灵。

    她钻出风衣,看头顶闷雷滚滚的天空,出乎意料对上耿世清的眼睛。

    阴毒的,奸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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