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盒子68里放着六个胸针，都是以天然矿石为主石做成的巴洛克风格胸针，复古华丽又充满少女气息，镶嵌和设计都非常精致莉莉不愧是在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68，很快就把胸针里的矿石材质认了个遍。
“这里面的主石的品相68不算是顶尖，但都是找工艺很好的师父打磨的。每一款都可以两68用，当做项链佩戴。如果你自己有宝石，也可以找人将胸针的主石替换。”
“太美了，设计也很贴心。”
莉莉甚至都舍不得摸。
“这是什么牌子68的饰品？我怎么没68见过68？”
“这是我朋友创业的产品，还68没68有在市场上销售。”
“太酷了，我要放在我的ins上替他宣传，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要给他投资！！”
“你要是喜欢，等会儿把他的社交账号给你，他现68在可巴不得有金主呢。”
莉莉高兴地说：“好呀，我都不想回美国了，真想和你再多见几面，我不知道奚哥是怎么舍得的，你之后会去美国看望他吗？”
蒋萤一愣，“什么？”
“嗯？”莉莉咬着冰咖啡杯的吸管，一脸迟疑，“他还68没68跟你说吗？不应该呀。他来中国只是为了休养一年，下学期就要回美国念书了，算一下时68间，回去的航班应该就在这几天吧。”
*
北京东三环的马路永远拥挤，永远堵到让人想吐。
出租车里，司机大爷的方向盘一左一右各放着一部手机，右边儿那部正在使用东北口音的路线导航，左边儿那部的屏幕上是另一个司机大爷的脸。
大爷开出租也寂寞，也要用视频激情68连麦排遣寂寞。
车几乎是一步一停，蒋萤坐在后座被68车带动着前68后小幅度摇动，被68晃得头晕眼花，胃部翻滚。纵使车内开了空调，毒辣的阳光从没68有挂帘的车窗漏进来，照得她浑身都烫，胃酸像是要直接渗出皮肤将她整个人腐蚀掉。
蒋萤着急回去，没68有坐地铁，奈何三里屯打车困难，这已经是能最快来接她的车了。
“我***的，车给堵团结湖这儿了，还68得**挪十分钟。”
司机大爷的耐心也所剩无几。
出租车就这么慢慢挪到了公寓旁的马路边上。
蒋萤下车后，扶着公寓楼下的无障碍阶梯扶手缓了很久。
人在进入激烈情68绪的时68候，交感神经系统作用，释放肾上腺素，可能会导致心率加快、肢体颤抖等症状。这是蒋萤在课上学到的内容，当初期末考试反复背了三四遍才记下来，现68在经历一遍，她觉得自己这辈子68应该都忘不了了。
路上走走停停带来的呕吐感渐渐褪去，但心脏仍然在不正常地跳动着，五脏六腑像是被68紧紧拧住的毛巾，扭绞到干涸。明明是热到恼人的天气，身体却从内到外一阵阵发凉，掌心冷汗一片，像是从什么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一样。
蒋萤想，莉莉说的一定不是事情68的全貌。
陆之奚是一个连她平常有一点点不开心都会注意到并且认真解释的人，绝对不可能对她隐瞒这么大的事情68。
现68在，她应该心平气和地回到公寓，跟陆之奚好好聊聊，把事情68问清楚。
情68侣之间没68有什么问题是不可以通过68沟通解决的。
蒋萤稍微冷静下来，提着莉莉送给她的一大袋礼物走进了公寓。
站在光线明亮的电梯里，她盯着一侧显示屏上的数字。
当数字越来越接近十九楼时68，那股身体发汗、内脏紧绞的感觉又来了。她走出电梯，在门68口深呼吸了好一阵才在密码锁上按下指纹，推门68进去。
室内一片安静。
蒋萤轻轻放下包装袋，脱下鞋直接踩在了羊绒地毯上，脚步无声68。
临时68决定提前68回家，她没68有跟陆之奚说过68。书房的门68打开着，里面没68有人，蒋萤往走廊尽头走去，在半掩的卧室门68内听见了隐隐的水声68。陆之奚在洗澡。
此时68此刻，在某种不知名的、来源于本能和直觉的动力趋势下，蒋萤转身离开了卧室门68口，走进了她从未进入过68的书房。
深色木桌上摆放着一封拆封的快递文件包，上面放着一张纸，纵使站在桌后只能看到倒错的内容，她也通过68文件顶部的校徽和行楷大字轻而易举地认出了那是华大的正式文件。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蒋萤走到书桌前68拿起这一份文件，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封退学证明。
“萤萤，你怎么回来了？”
蒋萤的目光钉在了这张退学证明上。门68口突然响起的声68音砸进她的耳内，她却迟迟没68能回过68神来。
从华大退学可是一件麻烦事，需要提前68一段时68间递交申请，通过68院系和学校层级的教务逐级审核确认，并在学校各个部门68都办妥手续，才算完成整个流程。
陆之奚应该在两68个月前68就提出了申请，那么从那时68起......
不，不对。
退学这么大的事情68，肯定是经过68深思熟虑、妥善安排后才会走实际程序，那他是什么时68候准备这件事的呢？是遇见她之前68，还68是........
蒋萤的大脑已经无法转动了。
她近乎麻木的想，莉莉说的应该是对的，他从一开始就没68有打算在这所学校长留，那很多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事情68就说得通了，譬如为什么陆之奚在华大上课之余还68会远程上一些英文授课的内容，譬如他为什么持续地跟顾问们进行学业上的沟通。
因为他在申请美国的大学。
因为他在提前68学习未来准备进入的大学所要教的课程。
而他已经马上要离开北京了，她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
蒋萤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成僵硬的石膏，她站在书桌前68，从头到脚都在发冷、变麻。
她不明白。
脚步声68响起，门68口那道让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点点靠近了。
陆之奚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抽走了那张看起来轻飘飘，但对她而言重若万钧的纸。
“萤萤，我们谈谈吧。”他的语气很冷静。
见蒋萤还68是不说话，陆之奚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转向他。
蒋萤看向面前68的人。
熟悉的眉眼，温和的声68音，向来让她感到有安全感的气息。
她终于稍微回过68神来，勉强稳住心神，轻声68说：“好，我们谈谈。”
他们坐在书房的沙发上，陆之奚想握住她的手，蒋萤却下意识避开，低声68说：“先把事情68说清楚。”
陆之奚看着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指尖微蜷，将手收回。
“我本来想等过68两68天再跟你说这件事，今天莉莉跟你说了，对吗？”
“你难道不是早就猜到她会告诉我这件事了。”
蒋萤回想起今天下午告别时68他欲言又止的样子68，感觉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烫的炭片，让她的喉咙灼痛得要命。
陆之奚没68说话，算是默认了。
挤在蒋萤脑海里的思绪太多了，变成一团混乱的毛线，刚抓住一端，试图抽出来捋清楚，却发现68和其他的线缠绕在一起达成了死结。
沉默了很久，她问出了她最关68心的事情68：“你要去美国读大学的事情68，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为什么到了这个时68候都不告诉我，莉莉说你的机票就在四天后。为什么我最后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
陆之奚看见她眼里泛起了一层湿润的水光，里面盛着无措、不安和恐慌。
他忽然有些后悔放任蒋萤去赴莉莉的约。如果她不去，那他们还68能过68至少一两68天快乐的日68子68。
但早两68天和晚两68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公寓里的东西68要收拾，她迟早会发现68，决定早已做出，事实是既定的，他从来没68想过68要反悔。
陆之奚平静地说：“萤萤，你应该能想明白，我们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吧？”
在这一瞬间，蒋萤并没68有反应过68来他话中的意思。
他的声68音离得很近，但又像是隔了天那么远，这句话进入她的耳中，化68作一串无意义的音节。
嘈杂、失真。
在她耳中嗡鸣作响，逐渐变成尖锐的利刃，在心头一点点割着。
蒋萤近乎机械地开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对她来说，陆之奚现68在的每一句话都超出了她对两68人关68系的理解。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你没68有必要进入我的世界。离开北京的事情68不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会难过68，那会把我们剩下的时68间都会毁掉。这个暑假，你过68得很快乐不是吗？”
蒋萤不敢相68信他会说出这些话。
她更不敢相68信，他说出这些话时68是如此平和，甚至称得上漠然。他在她毫不知情68，甚至沉浸在幸福里的时68候，竟然早早地为她准备了一个冷酷到诛心的结局，然后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告诉她没68必要进入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
蒋萤想到了莉莉在咖啡厅里说的话——我们总是要结婚的，恋爱只是打发时68间罢了。
难道那就是陆之奚的世界？她曾以为他是不同的。
她真的那么以为。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在丹尼说起你未来妻子68的时68候不提？为什么只告诉我不想谈这个问题是因为太早？你只是为了安抚我，让你离开前68过68得开心一点？”
蒋萤的声68音渐渐带上哽咽。
“为什么.......在一开始我们恋爱的时68候不说？如果是这样，也许我们根本不会开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之奚原本虚握住她手腕的手骤然收紧了，但说话的声68音依旧冷静。
“萤萤，我没68有骗过68你，也没68有给过68你任何虚假的承诺。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这半年来，你难道过68得不开心吗？”
蒋萤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的确，恋爱以来，陆之奚对待她几乎称得上无可挑剔。
他的态度从来是温柔的，吃饭时68总是迁就她的口味，在她身体不适时68给予无微不至的关68心。
就连唯一一次在别墅时68略微表现68出情68绪失控后，他也反复地向她道歉。
尽管现68在她知道他说出的许多温暖的话语里选择性地避开了尖锐的真相68，但那像一块精致漂亮的遮羞布，把过68去的日68子68装点得如此浪漫。
他给她花钱，那些成堆摆放在这间公寓的空置房间的礼物的价格加总在一起，也许她要不吃不喝工作十几年才能挣到那个数字。哪怕她并不追求奢侈品，但她无法否认那是小时68候读的故事书里的公主、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才会拥有的惊喜。
陆之奚这个人，将许许多多她不曾见过68、不曾拥有、不敢奢望的东西68送到她面前68。
温情68、温柔、惊喜、关68怀。
这些美好的东西68像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星体，悬在她原本空旷的宇宙里。
可她仔细一看，才发现68那不是星星，是到了时68间就会消失的球状泡沫，而陆之奚竟然在现68在才让她看清这一切，然后要立刻抽身离开。
他对她不好吗？
不，他对她太好了，好到当她现68在知道这个真相68的时68候，感到一种天崩地陷的幻灭。
蒋萤再次抬起头看他，这才发现68眼里已经盛满了眼泪，陆之奚的脸庞变得虚幻，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一张口却尽是哭音。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之奚，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问出这些问题时68，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陆之奚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眼泪。
“我回美国以后，这套公寓送给你。我会把处理这件事的律师的信息发给你，等你有空的时68候可以联系他处理这件事，你自己住也好，卖了也好，需要我配合的，律师会联系我处理手续，你也可以直接联系我。”
“......这是什么意思？”
陆之奚说：“这是给你的补偿。”
“.......分手的补偿？”她抬眼看向他。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这间宽敞的书房变得冷清。
也让他们两68人之间变得冷清。
过68了很久，陆之奚才说：“是。”
以往环绕在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亲昵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消失殆尽。
蒋萤感觉自己已经不能思考了。她还68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话到嘴边，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忽然变得很沉重，像是被68什么东西68从身体一路锤打到灵魂。
她沉默地站起身，却被68陆之奚拉住了手腕。
“你去哪里？”
“我要回宿舍。”
“再住两68天吧，你不是说想要今晚打游戏吗？我们还68买了明晚的电影票。”
“我现68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回宿舍睡一觉。”
她低着头，不看他，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惶然。
就在昨天，她买了位置很好的电影票，就在今天下午，她还68期待着晚上和陆之奚的游戏时68间。她以为这样的日68子68还68有很多，像天上的云、街边的树一样寻常，短短几个小时68，一切都变了。
“你可以就在这里睡，我可以陪你，今晚煎牛排给你吃怎么样？上次你说喜欢吃，我还68让玲晶再采购了一些回来。”
她猛然抬高了声68音：“我不想吃！”
陆之奚话音猛地顿住，却没68有放开她。
蒋萤哭到缺氧，只渴望有个安全踏实的地方让她躲起来缓一缓。可她退后一步，陆之奚就把她往他的怀里拉。
他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试图哄她平静下来。
“别说了，之奚。”
她声68音里竟然带上了哀求，“什么也别再说了，也别在安慰我，你是突然叫停的那个人，你不能同时68告诉一个人你早就准备放弃她，又费尽心思地让她别难过68。”
陆之奚呼吸一顿。
蒋萤从不在他面前68宣泄愤怒和悲伤。她的不开心总是只有一点点，很好哄，很愿意听他的解释。
这是陆之奚第68一次见她这么伤心。
他知道会有这一天，也设想过68这一天的场景。
但这一刻，他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68在割着他的皮肉，一路割到骨骼里，让他几乎无法抑制住藏在身体里的冲动，捉住她，将她关68进卧室里，然后把她一起带上飞机，到了美国以后，他可以把她安置在安全的别墅里，供她读书。
他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让她待在自己身边，然后她就会发现68他这个人根本不是她所喜欢的那个样子68，她会在美国听说所有关68于他的传闻，然后像多数人一样畏惧他，或者像母亲陆琇一样厌恶他。
让这种虚假的快乐止于北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快乐是种危险的东西68，麻痹人的意志，让人沉湎在一些虚浮的温情68表象里，忽略人类皮囊之下那浑浊不堪的复杂性，就像他从小到大所领教的那样。
陆之奚冷静下来，放开了她的手。
蒋萤逃一般的走到门68口，换鞋，拿起挂在墙面的包，不小心撞倒了被68摆放在台面上的泰迪熊。
她今早刚刚给这只泰迪熊换了一身衣服，酷酷的，像陆之奚前68天和她一起过68生日68时68的打扮。这只酷酷的小熊现68在掉落在地上，可爱的脸蛋朝上，黑黑圆圆的大眼睛里好像充满了恋恋不舍。
蒋萤的眼眶再次湿润了，一抬头，看见陆之奚站在走廊里看着她。
他没68什么表情68，灯光打在他身上，在墙面上投射出一道冷淡的影子68。
从今天以后，这影子68会在她的世界里变得原来越远，越来越冷。
她拿起泰迪熊，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转过68身推门68走出去。
咔嚓一声68，门68锁上了。
就这么结束了。
*
天翻地覆。
这是一切意外事件的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