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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本就是同父异母,他从少年进入这个家门开始,便认定对方是个破坏他家庭的卑劣者,他厌恶着对方的母亲,也怨恨着自己的父亲。

    对那个七岁之时便他踏入他家门的弟弟,更谈不上欢喜。

    只是却也依稀记得对方初来乍到之时,那个怯懦又亲近的眼神,他那时候满腔憎恶,对着这个试图靠近他的小孩自然竖起了所有防备,冷言冷语,伤人无形。

    于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孩子也不再向他靠近,只在这个空旷冷清,从来没什么人气的别院里形单影只,一日日长成这般桀骜跋扈,任意妄为的模样。

    可少年这样一副脾气背后,竟还藏着一抹意外的柔情。

    莫声突然有些怔愣。

    裴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人已经清醒过来后,便打算起身离开。

    只是在刚起身的时候,他感觉鼻腔微痒,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管流出,接二连三的滴落进浴缸,不一会儿便晕开一片洇红的颜色。

    “莫喧,你……”

    莫声脸色一变,抬头惊诧的看着鼻血不止的莫喧,对方此时看上去比他更加狼狈惨烈,鲜血从他鼻腔蔓延,顷刻间便染红了下颔,模样瞧着实在有些让人惊骇恐怖。

    然而少年的表情却太过镇定,好似习以为常一般,起身先去洗漱台上一番清洗,紧接着便用纸巾堵住鼻腔止血。

    裴初仰头侧眸看了一眼还在浴缸里莫声,没有解释什么,带着他那一身惯常倦和懒,开口一句:“我去睡了。”

    话音刚落,人已离开了浴室。

    莫声张了张嘴,那句好似要关心询问的话便这样堵在口中,再也没有说出口。

    直至多年以后,他都在后悔,若是那个晚上他便拉住少年仔细询问出对方身体的异样,是否就能将一切噩耗扼杀在摇篮中。

    可是未来哪有那么多如果,他还没有来得及珍惜,那人便已决绝的离他而去。

    第13章

    校园纯爱·十三

    翌日清晨的时候裴初起得有些早,他绷带下的伤口微微发痒,想来是昨晚将莫声按在水缸的时候沾了水,又没有及时换药换绷带的缘故。

    伤口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经过昨天那么一番折腾估计有些发炎。

    虽说如此,裴初也没多在意。他起身下楼就打算翻找出医药箱重新包扎一下便是。

    此时不过晨曦,还未破晓。

    蒙蒙亮的天光将整个大厅照的并不清晰,窗帘被晨风鼓起,寂寥无人的别院,就像一副寂静的蓝白油画,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冷清。

    裴初翻出绷带坐在沙发,便成了这幅寂冷油画中唯一的人影。

    莫声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少年在缠绷带,他昨夜没睡好,听到少年下楼的声音便已清醒,往日里他根本不会好奇这个弟弟要做什么。

    可是昨夜辗转反侧,脑子里光怪陆离闪过的很多画面,最后定格的却是少年一脸平静的擦干鼻端血渍,眸光轻转带着倦,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

    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就要别离整个世间。

    莫声心里觉得这个想法无稽荒诞,可就是莫名带了几分不安。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少年的动静下了楼。

    楼下少年坐在沙发,将亮未亮的天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洒进大厅。少年的身影笼在光影里,浸染了一身黎明的冷寂。

    莫声看着少年手上的绷带,这才想起那是不久前对方在校外打群架落下的伤,他开始以为是对方的自作自受,到后来白临解释,他才知道那是为了护住他们才受的伤。

    他当时觉得意外,可是意外之后并无波澜。

    他那时甚至觉得,莫喧护住白临不过对方的无意之举,却被纯善的少年感恩戴德入了心,尤其是在派出所门口,对方在大雨中扔掉外套对白临口出羞辱之后,更让他觉得少年本质恶劣。

    可如今想来,却是他错了。

    恶劣乖张的背后,少年的本性是不坏的。

    莫声下楼走到了裴初身边。

    裴初正在缠着绷带,这些事情他历经不同世界做了千百遍,此刻驾轻就熟正要咬着绷带的另一端打结绑紧,眼前却突然蹲下一道身影。

    抬头一看便见莫声半跪在地,伸出一张修长的手,似要帮他绑好绷带。

    裴初眉头一挑,心里腹诽对方是不是吃错了药,或者酒还没有醒,却不妨碍他微微错开对方的动作,回绝道:“不用。”

    莫声伸在半空的手一顿,少年已经咬着绷带,干净利落的为自己打了个结,轻巧熟稔的样子,显然是早已习惯这种事。

    也是,毕竟少年从小到大打架斗殴家常便饭,处理伤口这种事自然熟练。

    虽说如此,少年的躲避还是让莫声心里一堵。他并非不是不善于向别人示好,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他温润的表象总能骗取大部分人的心。

    只是面对这个八百年未曾好好说话的弟弟,心中只觉得尴尬别扭。青年假装自然的起身,没话找话,“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餐?”

    裴初这次实打实惊诧了,认认真真的看了莫声一眼,脸上就差没写着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脑子的话了。

    眼看着对方脸色一黑,裴初收敛起取笑的神色,心中其实明白对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是怎么回事。虽然他并不把昨晚的事情当回事,但他也不想让青年觉得欠他人情。

    毕竟那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于是他笑道:“饿啊,你去做早餐吧。”

    他说的理所当然,是莫喧一贯的颐指气使。但莫声此时却没想那么多,他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不会做早餐。

    此时天色还早,佣人还未来上班,陈姨也还没有回来。然而他话已问出,不准备做些什么有些打脸。

    等到厨房里传来‘嘭’的一声响,以及烟雾滚着咳嗽声弥漫到大厅时。裴初才终于知道他做了一个错误选项。

    他大步跨出走入厨房,拿着锅盖盖灭了锅中腾腾燃烧的大火,关了燃气才转身看向这位差点被火燎了头发的莫大总裁。

    对方拿着锅铲咳嗽不止,显然是呛了不少油烟。他该想到对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是不会做饭的。

    裴初捏了捏眉心,等到火光熄灭,他掀开锅盖一看,看见锅中躺了一堆可怜兮兮看不出原样的食材。

    “……是煎鸡蛋。”

    莫声默默出声,想要挽回为数不多的体面。

    裴初:“……”

    裴初抽了抽嘴角,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什么正经食物的肚子到底有些饿了,他接过莫声手里的锅铲将人赶出厨房。

    自己重新刷洗了锅炉,拿出了鸡蛋和面。

    没过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鸡蛋便被端出了厨房。

    莫声看着这碗泛着热气和清香的面条,看着上面青翠诱人的蔬菜和金灿灿的煎蛋,脸上是明晃晃的惊愕。

    也不知道是在惊愕莫喧会做自己的那份,还是在惊愕这个弟弟竟然还会这一手。

    从这方面来说,自己作为年长的那个真是输了个彻底。

    他尝试的夹起一口面吃进嘴里,普通的家常味道,并不能比的上他所吃过的山珍海味。

    可是口齿间清香弥漫,温暖的汤汁滑入腹中,他久违的觉得这个称为家的地方没有了往常的冷清,人间烟火气,也能从他不敢奢望的地方,平平常常的来到这处空旷的别院。

    在这个泛着面条的清香与缈缈热气的早晨,莫声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忽然觉得,若是往后每一个早晨,他都能与对方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也是不错。

    早餐吃完,莫声主动揽了洗碗的活。裴初看了一眼没说话,事实上就算他们不自己洗,佣人回来也会收拾干净。

    然而活了二十几年的大少爷主动要求做家务,裴初没理由拦着。

    今日学校放假,裴初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用去学校。吃完早餐他便把自己缩进沙发,看起了电视。

    一时间整个屋子就只有客厅的电视声和厨房里的洗碗声响动,奇异的显出几分寻常人家兄弟相处的和谐氛围。

    所以当莫父莫母难得的回到别墅时,被屋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屋里放着电视,向来不和的两兄弟一人缩在沙发的一边,虽然隔得远远的,但聚精会神看着电视相互间没有任何硝烟弥漫的迹象。

    莫父有些稀奇的重新看了看自己的家门。

    自己……不会进错屋了吧。

    好在这样的乌龙并没有发生,因为莫声在自己和莫母踏入家门时开始,已经面色冷淡的坐起了身。

    他又恢复了那一副精明能干却又疏离淡漠的模样。

    莫父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这样才对。

    莫母跟在莫父身后进了屋,起先也被屋里的情形弄得一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着沙发上的裴初瞬间喜笑颜开。

    她已经四十岁了,然而身材娇小,容貌也依然精致明丽,笑起来时还带了几分少女般的娇妍妩媚。而若仔细看去,不难发现对方的五官和白临有着很多肖似之处。

    女人快步走到裴初身边,伸出手抱了抱他,嘴里不断念叨:“喧儿,最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开不开心,有没有缺钱花?”

    门口进来的莫父闻言嗤笑一声,“他能缺什么钱花,就他那性子,不给我惹事都算好的。”

    莫母横了他一眼,却到底没说什么,拍了拍裴初后走向莫父,替他脱下那一身累赘的外套。

    莫父走进屋内,松了松领带看向坐在客厅的莫声,“昨天的生意谈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一切顺利。”

    莫声淡淡的回答,除了喝醉了酒确实没什么麻烦。

    此时的客厅早已被收拾干净,莫父自然看不出什么。听到莫声的回答他松了一口气,昨晚的生意其实有些重要,他交给他的长子,对方也确实如他所想的完成的十分出色,比起另一个儿子来说,更是优秀的多。

    他目光扫过沙发上懒散的裴初,想起隔壁江家那个出了名的天才江寻,心里顿时憋了一口郁气。

    莫家如今人才凋零,自己家的孩子又有个不争气的,他只能想尽办法在外招揽人才。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他在博喻发现的,那个可以说资质与江寻可以说不相上下的特招生白临,带着几分关心的问道:“博喻里的白临怎么样了,他最近可遇到什么困难?”

    莫声听到问话一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初,却发现对方慵懒的躺在沙发上,一副看电视看得入神的模样。

    “白临家庭出了点问题,现在搬出家被安排住校了。”

    “出了什么问题?”莫父皱眉询问。

    “白家父母爱赌博,背了一堆赌债,每学期发给白临的奖学金基本都被他父母拿去还赌债了,并没有多少留在他手上。”

    “啊这……”一旁的莫母听见两人的对话,知道莫父对这个孩子的重视,闻言愤愤皱眉,批判道:“这对父母也太不像话了,这眼里还有自己家孩子的前程吗?”

    沙发上的裴初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倘若在这里的是真正的莫喧,听到自己的家里人如此关切一个外人的生活学习,却从来不对自己抱有任何期望,心里的怨气怕是要堆压到极致,随时都要爆发。

    可是如今来到这里的裴初却是没有所谓,只是根据他们的对话,大概推测剧情发展的进程。

    貌似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他设计白临的戏码。他看着电视心里有些遗憾,自己能够偷懒的闲暇时光怕是不剩多少了。

    那边的莫父又问,“是你安排的白临住校?”

    “不是,是江家的江寻。”

    莫父瞬间有些哑然,“怎么是那小子。”

    “白临在学校和江寻走的很近。”

    说到这里莫声又看了一眼裴初,与江寻相反,据他所见莫喧与白临的关系糟糕透顶。

    两人一个是莫家的孩子,一个是莫家看重准备培养的人才。

    若是以前莫声根本不会在乎前者的心思和想法,可如今他却是希望两人能好好相处的,至少不要闹得太难堪,以免未来莫喧在莫家处境复杂。

    莫父这时有了思忖,嘱咐莫声道:“看着点白临,注意别为他人做了嫁衣。他既然已经住校,变为他提供最好的环境与保障,至于他那对父母,就不要让他们来学校打扰他的生活和学习了。”

    便是这样,在白临看不到的地方,永远有那么多人为他提供帮助和保护。

    这世间的一切,总在为天命之子倾尽所有善意。

    第14章

    校园纯爱·十四

    夏日的时光里透着闲静,教学楼前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它的树影洒落走廊,落下一地斑斓。

    正在上课的教室里传出朗朗悦耳的读书声,覆盖住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这处潮湿空旷的空间,将这里寂静沉默的气氛衬托的更加明显。

    白临退在墙角,怔怔的看着倚靠在洗手台抽烟的少年。他们中间尚且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在十分钟前,刚刚下课的白临便被施启几个架着拖进了男厕所,熟悉的流程让白临意识到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曾经让他一度想要淡忘的梦魇再次从四肢百骸中侵袭而来,他的身体甚至条件反射般开始微微颤栗。

    周围站着不少学生,却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作为博喻高中的校霸,莫喧凶恶跋扈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从前受他欺压的人不在少数,然而自从白临撞破莫喧出柜事件后,他便成了莫喧无聊发怒时,宣泄的首选对象。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是因为白临,确实为不少人挡了灾秧。所以当白临一再面对莫喧霸凌的时候,无数人选择袖手旁观。

    周围人熟悉的漠视,几乎让白临血液都感到凝固。等到施启几个将他推进男生厕所的时候,他已经是表情苍白,任由摆布了。

    他低下头抿紧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惧怕颤抖。

    阳光透过小小方窗照在他身上,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他身上的阴冷。

    施启几个在兴奋的讨论怎么教训白临,毕竟上次因为群架事件连累莫喧受伤,还因此莫名其妙的被莫声施以处分的事情,仍让他们怀恨在心。

    还有上次以多欺少,轮番消耗喧哥的篮球场事件(三人选择性遗忘了裴初主动找事),也被奈何不了江寻的几人记在了白临身上,谁让这两优等生关系好形影不离呢。

    白临在一旁听着,脸色愈加苍白。他明白了这不过是他们的迁怒,只是以自己的身世,就算是迁怒他又能拿这几人怎么办呢?

    白家父母不卖子求荣就算万幸,更何况他本身还受着莫家的资助。

    白临表情木然,十指捲进掌心,微微捏紧。不知不觉,他已经又进入那日暗巷里,被莫喧泼了两桶冷水后,漠然又戒备的状态。

    他沉默的听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审判。

    可等了许久,他却只等到莫喧挥手将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施启三人赶了出去。

    甚至他还以为是幻觉般听到莫喧嘱咐了他们一句:“……好好回去上课。”

    然后他便见到少年转身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到洗手台边,点燃了香烟。

    那人站在光影的界限里,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烟雾缭绕,恍惚间白临又看见了那日少年倚靠在墙边,沉静寂寥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忽然听见抽烟的少年低咳两声,开口说话:“你最好老实站到一边,装的可怜一点。”

    他看似威胁,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散漫。

    白临沉默了一会儿,听话的退到了墙角。

    裴初没再说什么,曲指弹了弹烟灰。他其实也没打算做什么,像这种原著里一笔带过的剧情,裴初只是打算走走过场也就算了。等到主角攻来的时候,他与对方碰碰面,也就算结束。

    裴初想,剧情发展到这里,也差不多是主角受与主角攻感情渐渐升温的时候了。接下来过不了多久,他就该作死退场了。

    裴初手指摩挲着烟头,陷入沉思。

    白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那一身轻薄的黑色T恤上,宽松的衣型意外的将少年的身形衬得有些瘦弱。他再次无意识的捲了一下手指,想起了那件被他抱了很久,最后归还时却被毫不留情遗弃在雨中的外套。

    他敛下了眸,视线下落的时候,看见了一小截白色绷带从少年的袖子里露出。

    白临一愣,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他心口涌出,他说不出是埋怨还是什么,只觉得酸酸涨涨,似乎又回到了那日警察局门口,他因少年救了他一命而心怀感激,又因他冷漠讽刺的话语,而感到难堪羞愤。

    他仿佛又听见了那句诘问。

    “你配?”

    怎样才算配呢?

    是不是站在和他一样的高度才算?

    是不是只有比少年更加强大,才能被他正眼相看呢?

    是不是只有那样,他才……

    心里最后一个他也没明白是什么的念头还没显现,白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他被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江寻紧皱着眉头,撞门进来。

    江寻看上去脸色很不好,看见角落里白临安然无恙时松了一口气,转头又立马看向了洗手台边抽烟的裴初。

    “莫喧,我不是说过不准再对白临动手!”

    他严厉的质问让裴初抬头,轻笑一声回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许是抽了烟的缘故,他的嗓音微哑,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裴初将烟头在墙上按灭,偏过头一脸的不以为意:“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的是上次篮球场最后撂下的那句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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