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只比林子琅大了一岁,与其叫表哥,相互称字反而更亲近些。裴初踩着马鞍上马,青衣在风中掠起一道弧线,“那么止戈兄,便也叫我无争罢。”两人并肩走过青衣巷,离开前在巷子口见到一辆低调的没有标识的马车。
马车旁边等着一个身穿月白色的长袍,头戴斗笠的少年,秦麟与谢庭芝青梅竹马,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北狄和亲于谢庭芝来说纯属飞来横祸,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秦麟心里也是为他担心,他知道谢庭芝聪明,可这场大势之下裹着的局,却并不好破。
然而阴差阳错,裴初走进局中,他或许并不是为了谢庭芝,可那一纸军令状,却让两人都站在了生死一线。
不管怎么说,对方暂且都让他脱离了风口浪尖,谢庭芝于情于理,都该来和他道这个谢。
哪怕此时隔得远远的,谢庭芝也不宜露面,少年还是站在马车旁,对着这边抬手鞠了一躬。
自上元节以后,这才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裴初顿了顿,也下马回了一个礼。
***
八月,燕师抵达紫荆关。
在居庸关被破以后,紫荆关就成了挡在北狄与中原之间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北狄若想继续南下,也必然会直取紫荆关城。
而在大燕京师到达这里之前,北狄与燕军已经交锋不数次,几经骚扰的边将算得上精疲力尽。
而来到边关以后,裴初也并没有立刻投入战争,他先是同秦宇要了三千名能靠腰部力量,拉开三十六均强弩的士兵,又带着这些士兵,上山伐林,逐鹿。
北狄铁骑闻名大漠,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似是打算在入冬之前,攻破紫荆关。时间紧迫,危在眉睫,他却整日带着人做着木工,众位将领本就对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少年实力本就不怎么信任,在此期间,更是有不少人提出质疑。
秦宇倒是沉得住气,在众将质疑声中,几次去找裴初看他捣鼓起来的木车,也只是放开了手脚任他施为。在出征之前,他们便有过计量和沟通。
秦老头年纪大,用起人来却是胆大开明。
等到十月,三月之期将近,众人都开始摆下赌盘猜测小少年脑袋能不能保住的时候,裴初拉着他做好的一百零八辆偏厢车和三千名弩兵出了城。
紫荆关盆地开阔,进出太行山的军事要冲又被早就占领居庸关的北狄军掌握。每次作战,北狄都会带领数万骑兵凭据险要阻挡燕军部队前进,又或是埋设伏兵截击燕军后路,致使燕军时时处于弱势。
据此情形,裴初依据古法八阵图制作了偏厢车,这种战车在这个世界并没有记载,裴初上辈子奇门遁甲的书籍所阅颇多,在军事上,也一向擅长使用阵法和谋略。
战车投入战场,裴初坐镇指挥,两军对垒,遇开阔之地,偏厢车环绕成围墙,外设鹿角阻碍骑兵,辅以强弩手,敌军一近,万箭齐发。
狭路相逢时,则将木屋装在车上,坚壁固守,一边战斗一边前进,燕军箭矢所到之处,北狄军纷纷应弦而倒,围守紫荆关数月的北狄军,终于在这一次吃了败仗。
这不管是对前线与北狄对战数月始终处于弱势的燕军,还是后方朝堂上,原本以为这个从不露头角的少年撑不过这个三个月的群臣来说,都是令人吃惊的。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将是一场恶战,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然而已经占据了居庸关的北狄始终对大燕有着巨大的威胁,此次失败反而让他们更加抓紧了想要夺取紫荆关的动作。
毕竟不管是北狄,还是那位足智多谋,攻无不克的四皇子,对大燕可一直都是野心勃勃。
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第163章
全男朝堂·九
单于逊送出那封和亲书的时候,其实要比别人以为的真情实意。
攻破居庸关的那一晚,他苦思冥想坐在军帐里,一边计划着北狄接下来的行军策略,一边咬着笔,情意深长的写下这封和亲书。
纵使他两个哥哥对此嗤之以鼻,觉得他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就在这么个当口,哪怕和亲北狄也不可能放弃进攻大燕。
但谁叫居庸关是他打下来的,那一份和亲书,确实也有着挑拨大燕内政的作用。况且,依北狄王对他这个四儿子的宠爱,就算他真的想娶谢庭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但要问他为什么想娶谢庭芝,还得从七年前他偷摸跟随北狄的商队混进大燕说起。
单于逊从小艺高人胆大,那时候北狄和大燕于边境问题上尚且摩擦不断,他这个北狄四皇子却敢混进敌国,只为亲眼见一见这个中原王朝的繁华。
却没想到繁华世界迷了眼,他最后在雍州跟丢队伍迷了路,流落进难民堆里,好一顿颠沛潦倒。
然后他就遇到了因为丧期回到雍州,又在难民营里施粥的谢庭芝,怎么说呢,谢庭芝那样貌从小就生得好。
——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
单于逊至今还记得自己混在臭烘烘的人堆里,从少年手里接过馒头和粥碗时,那眉间一点朱砂的骄艳与绝色。
从那时起,他就动了想把人拐回大漠的念头,只可惜他后来很快就被北狄的人寻了回去,而谢家的掌上明珠,也不是他说拐就能拐的。
于是七年以后,他从北狄带兵进攻大燕,一路上屡战屡胜攻无不克,就在他想着最后怎么把那位谢家的小郎君套过来时候,大燕于紫荆关一战,以那稀奇古怪的偏厢车,将北狄铁骑打得节节败退。
让北狄,也让单于逊吃了这一年以来的头一场败仗。
就好像花轿都准备好了,又被人打了回去,单于逊给气笑了。但他并不是一个莽撞且意气上头的人,这一场败仗之后,他就研究了一下对方的战车,发现那对北狄铁骑来说,确实充满了压制作用。
能制出这种战车的人,着实是个人才。但战场上总是虚实难料,瞬息万变,若单想靠这一战车就想左右胜局,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军营里,单于逊与北狄众将打开堪舆图,想了想,决定亲自带兵进攻紫荆关关城。
紫荆关一共是由五座城池组成的,拒马河北岸的小金城,南岸的关城,小盘石城,奇峰口城和官座岭城。
其中关城连接四方,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
十一月,北狄集结兵马,对关城发起猛攻。
而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正在前往小金城的路上。
北狄二皇子单于奚虽说也是这次领兵的主将之一,却处处被自己的四弟压制一头,听其调遣,但不得不说,单于逊确实是一个在军事上很有头脑的人。
就像这一次北狄的主力在单于逊的带领下攻打关城,却在暗中又让单于奚领了一万兵马奇袭小金城。
所谓声东击西,在大燕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关城与单于逊对抗的时候,其他四座城池的守备必然空虚,而位于拒马河北岸的小金城,因为与其他四城悬隔南北,守城兵马不过五千,也更容易趁其不备。
单于奚并不觉得这次取城会有什么难度,只想快点抢在单于逊之前进入紫荆关,也好让自己在这次北狄与大燕作战的军功上,不至于处处被单于逊压着一头。
却不想刚刚入了山道,临近小金城时,身披铁甲的北狄军队行动一缓,紧接着两侧山坡就不断有巨石圆木滚了下来。
大批兵马一时不防,被偷袭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埋伏?”
单于奚牵着被惊扰的坐骑有些不敢置信,抬头间却见前面山道口拐出一个小将军。
小将军一身靛蓝色窄袖骑装,身披犀牛甲,横剑马前,英姿勃发,抹额下一双剑眉星目,映着夕阳的目光,如同一把破开黑暗的利刃。
他听见面前北狄将士慌乱的呼喊,轻轻挑眉并不应声,等到山上滚石木桩落尽以后,毫不犹豫的一夹马腹,带领士兵入阵冲杀。
他带着的人马不足两千,而一番埋伏后,北狄剩下的人马仍旧比他多了几倍,然而少年将军并不怯战,他手握长剑杀入敌军之中,所到之处,尸首分割,血光四溅。
秦麟作战勇猛,武艺高强,冲入敌军之中就像一个杀神降临,今日这场战斗,北狄不管都是要输的。
北狄铁骑闻名于世,不管冲锋还是防御都很强,但在之前偏厢车以后,北狄铁骑又一次受到了牵制,他们发现自己的行动好像受到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干扰,举手投足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自己。
明明是倍于对方的兵力,此刻却无力得好似待宰的羔羊,看到大燕军马不受阻碍的样子,一时间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
当然邪术是并不可能的,单于奚也不是什么无知之辈,看见所有燕军身上穿着的犀牛甲就已明白了大概,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却是不得不下令,“他们用了磁石,所有将士立即脱了铁甲,整军撤退。”
磁石吸铁,磁力干扰下,北狄铁骑行动笨重,只能任人宰割,此计奇巧让人防不胜防,本来打算声东击西,奇袭小金城的北狄军,反倒是中了别人的计。
单于奚心里咒骂不断,准备撤退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后方已经被人拦截了去路。
拦在后面的是一个青衣小将,少年端坐马背上,穿着一件犀牛甲,外罩着一件貂皮大麾。如今已经入冬,天气冷得很,裴初的发丝在风中被吹拂的有些凌乱。
他看着想要撤军的单于奚,捲了捲握着马绳有些被冻僵的手指,轻笑道:“且不急着走,某还想请二皇子殿下与我们回去做个客。”
他说得客客气气,然而身后千余士兵已经拉开弓弦对准了此刻被围在山窝里,脱掉铁甲的北狄军众。
当然,事情并不可能这么顺利,单于奚也不会甘心束手就擒,但败局已定,谁能想到北狄一万骑兵,就在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带领的三千兵马下,溃不成军。
单于逊原本想出来的计划足够出其不意,却不想被人识破,等在小金城外以逸待劳。
“所以,你是怎么猜到这一步的?”
不仅单于奚奇怪,秦麟同样感到奇怪,事实上因为前方关城的威胁,大燕本没有多余的兵马,调来小金城。
“大概是因为我的棋艺,总要比别人好些。”
打仗就像下棋,谁能别人多想到后面的几步,谁就算赢。当然,就算想到了,你也要有足够的实力去布局。
以少胜多并不是易事,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对方一万铁骑的精锐,如果不是提前在道路两边设置好磁石,燕军这次很难打赢。
这人好像总能想到一些奇异又诡谲的办法。
秦麟带着人将单于奚以及北狄活下来的俘虏都绑好以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磁石,指尖略微摩挲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同样正带着人打扫战场的裴初,心里对于这个往日里总是深藏若虚的表弟更多了几分了解和敬佩。
就好像当年杏花树下两人平平无奇的相遇,却让秦麟好奇了很久,直到如今,他才终于窥见一点锋芒。
回程的路上天色已经黑了,远方的战鼓也已停息,想来一场大战已经落幕,至少短时间内两方还是分不出胜负的。
秦麟马背上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那是他的战功,纵使是秦家子弟,身上的军职也是靠自己一刀一剑厮杀得来的。
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小将军,脸上还带着一点稚气,犀甲上却是一身斑驳的血迹,连带着那条黑色的抹额颜色更深,清朗的眉眼敛藏着兵戈铮然。
虽沉稳却不失意气,足以可见日后的大将之风。
裴初跟在他身后,不由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位曾与他并肩开太平的故人,只可惜到最后他们之间却是隔着血债累累,刻骨深仇。
“你……是在想谁吗?”
秦麟却在这时似有所觉般回过了头,恰巧与裴初的目光撞了一下,望见他眼底那抹稍纵即逝的默然。
“我在想……”
裴初呼出一口气,天边下起了凉雪,他从马鞍旁边拾起长弓和箭矢,突然拉满弓弦,‘嗖’的一声,箭羽离弦而去,射中了一只从山道旁一窜而过的野兔。
驾马走过去的时候裴初弯腰捡起来了这只兔子,轻声回道:“最近的军粮缺紧,伙食总是不太好,不如今晚我们开个荤?”
他说话声音淡淡的,手里懒散的把兔子挂在马后,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飞扬起来的笑意,刹那间就将方才的沉寂变成了错觉。
秦麟顿了一下,也从容的点点头,不露声色道:“大哥帐里藏了一壶花雕酒,拿来烧兔子不错的。”
少年猎得平原兔,马后横梢意气归。
至少在此刻沉烽静柝,狼烟暂歇的间隙,他们可以做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第164章
全男朝堂·十
城墙脚下干枯的野草被白雪覆盖,落日的余晖将天地染成一片苍凉的薄红。
裴初刚从俘虏单于奚的军帐里出来,猝不及防的被冷风一激,忍不住闷咳了两声,他的手在腰间摸了摸,取下了挂在腰间的酒囊。
冬日里取暖,总没有比酒更好东西。
他仰头喝了一口烈酒,视线里一身靛蓝骑装的少年将军从城墙上露出身,夕阳落在他的身后,背影逆着霞光。裴初敛了敛眸,收起酒囊也抬步走上了城墙。
“如何?”
秦麟渐渐走近,开口的嗓音在冬日里伴着凉,他嘴前凝着一团白气,唇角微微起皮。
裴初将手里的酒囊递给了他,他没客气,拔开酒盖也喝了一口,酒液入喉,原本被冻僵的身子才暖了起来。
这壶酒还是两人从秦家大郎秦诺帐子偷酒烧兔子所剩下的,虽然当天晚上他们就被逮了个正着,但因为有半锅兔子的贿赂,两个少年才并没有受罚。
秦麟小时候这种事没少做,多半是和谢庭芝一道,毕竟谢庭芝看着乖巧斯文,其实也是个腹黑蔫儿坏的主。小时候贪恋家里的葡萄酿,自己一个人去偷又打不开酒窖,便怂恿着秦麟一起,两人的酒量便是这样打小就练了出来。
与之相比,裴初这副身体的酒量就略微浅了些,原本苍白的脸色漫上一点薄红,像天边的晚霞。他倒也没醉,眼神带着点亮,沉静的目光似星辰倒垂江海。
秦麟移开视线,有些口渴的又喝了一口酒。
裴初背倚在城墙上,天边的云霞已经慢慢淡去,暮色已至,泛着朦朦胧胧的黑,他往手上吹了一口气,揉搓掉冷意才将手揣进了袖子,听见秦麟的话摇摇头,平淡道:“也算是个硬汉,什么都不肯说呢。”
秦麟又将目光落了回去,轻轻抿唇,两人说的自然是在小金城外被俘虏的单于奚,这一次作战,单于逊声东击西的计谋被裴初识破,还顺利的俘虏到北狄二皇子单于奚。
原本在这场战争中一直处于劣势的大燕,两次逆风翻盘,不得不说,眼前的少年有很大的功劳。这让他在军中迅速的积累起了威望,原本害怕他只是纸上谈兵的众将,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但如今最大的难题,还是如何让北狄退出居庸关,否则北方边境没有屏障,时时刻刻都会面临着异族的威胁,所有人都觉得这次被俘虏的单于奚会是一个突破口。
话是这么说,但单于奚直到今日还嘴硬得什么也没有透露出来,裴初每日都会去单于奚帐子里待上两个时辰,让人好吃好喝的款待着,但问的话总是不多。
如今半个月都快过去了,也不见裴初着急。
“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来就是了。”
他懒散的打了个呵欠,从秦麟手上接过酒囊,酒囊里的酒不多了,裴初最后一饮而尽,慢悠悠的走下城墙。
秦麟还要巡逻,站在原地没动,他目送着裴初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木讷的捲了捲空荡荡的手掌。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与少年喝过的同一壶酒是不是有些越逾了。在军队待久了,裴初有时候会觉得这和他上一辈在军营时没什么两样,却忘了这个世界全是男子,男子间也有着需要恪守的礼节和规矩。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秦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反应过来以后愣了半晌,心里的直觉告诉他,对方也只是把自己当成兄弟了而已,大概是因为表亲的关系,才会显得更亲近些。
他沉着自然的将原因分析了出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少年将军情感迟钝,尚未开窍,直到多年以后,一往而深,却抵不过世事荒唐。
***
夜深人静,军营四周的守兵也陷入了疲惫的时候,单于奚手脚被缚,躺在塌上左右翻身都不方便,直到半宿也没有睡着。
就在这时营帐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他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敏锐的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是我,殿下。”
乔装的北狄士兵来到单于奚身边,动作利索的掏出匕首替他割开了绳索,单于奚偏头打量了一下他,认出了对方是单于逊身边的亲兵努达尔,他忍不住冷笑的讽刺起来,“怎么?四弟终于想起我这个二哥了?”
前来救援的努达尔顿了一下,无奈的替自家主子找补道:“四殿下也没想到上次计划会失败,二殿下放心,我们这就救您出去。”
营帐外突然起了火光,原本安静有序的夜晚也变得混乱起来,努达尔替单于奚割开身上的绳索,声音冷冽道:“若二殿下还是不高兴,属下也可替您杀了那位将您俘虏的罪魁祸首。”
单于奚转了转被捆得僵硬疼痛的手腕,听见这话微微皱眉,他扭头望着努达尔问:“你确定你们这次行动没被人发现?”
“殿下计划良久潜入这里,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军帐里突然被射进一直利箭,单于奚骂了一声脏,掀开床板挡住了如雨般射进来的箭矢。
努达尔也有些不敢置信,他们明明派人去烧了大燕的粮仓,这次救援也做了良久的潜伏,按理说对方不应该这么快反应过来的。
单于奚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和努达尔一起,抬着木板冲杀了出去。
冲出营帐以后,四面燃着火光,满是通明的照亮了深黑的夜色,不少大燕的士兵都在忙着救火,却仍有几十号人围在俘虏帐旁,正等着两人出来。
为首站着的是一身青衣,他身上穿着军甲,背上披着一件黑色狐裘大麾。少年半张脸被挡在绒毛里,偏头望着粮仓被烧的方向,似是有些庆幸的叹了一口气。
“幸好提前换了地方,不然这个冬天恐怕熬不过去。”
他这么说着,转过目光,泰然自若的看向前来救援的努达尔,似笑非笑道:“看来阁下的主子还是太小瞧了我们。”
努达尔抿了抿唇,当机立断的拉下了手上的响箭,绚丽的烟花划破长空,在夜色中砰然绽放,他握紧手中的匕首与裴初四目相对,冷静道:“主子自然也预料了这样的情况,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里并不是大燕主将驻扎的部队,但北狄要想潜进大燕军营救人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响箭一发,不知从哪儿冲出一支军队,约莫有着八百人,每一个都如同死士般凶猛善战。
单于逊能悄无声息的做到这一步,确实足以见他的本事。两方人马战作一团,刀光剑影,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但秦麟很快就带着人驰援,身骑烈马,青峰一扫便将围在裴初身边的敌人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
裴初手中的武器是一把雁翎刀,在秦麟过来的时候,正好一刀斩杀了阻拦在他马下的敌人,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裴初莫名发现自己的武功相比前世似乎高了不少。
就像之前教李子璇练剑的时候,明明是没学过的招数,却总能下意识的使出来。
他心中觉得怪异却无从寻找根源,便也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这归结于原主林子琅大概可能,是一个武学天赋很好的人。
即使他之前还因争风吃醋被人推进了水里。
此刻他与秦麟两人配合默契,并肩杀敌,一时间倒也压得住场子。然而北狄来的这几百人悍不畏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送单于奚逃出去,执念之下,锐不可当。
“别追了,让他们走。”
眼看着敌我双方一场血战,努达尔在众人的掩护中带着单于奚越走越远,裴初却突然下令阻止众人的追击,故意将人放走。
秦麟作战的时候从马上滚了下来,略微受了点伤,但手下长剑却是直接刺穿了一个敌人的胸口,这会儿半跪在地上,听见裴初的话有些不解的抬头,恰巧看见裴初逆着火光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将刀收回了刀鞘。
他将手伸到秦麟面前,秦麟顿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掌站起了身,掌心交叠,他触到一片冰凉。
“好不容易找到的俘虏,就这么放走未免有些功亏一篑。”被裴初放开手后,秦麟将尸体上的剑拔起,鲜血溅染了他的衣角,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被吹摆出一个弧度,少年抹额下的目光敛了敛。
问是这么问,他开口的声音却很平静,仿佛清楚裴初这么做会有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