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届时不说他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还能不能待得住,就广阳候那个护犊子的,都要与他鱼死网破,亦或是本就有人想拿他的婚事做文章。裴初捏了捏眉头,有些庆幸事情没有到发展那一步,想到这里也没管地上广阳候家小公子那惊惶的眼神,裴初直接一个手刀给他劈晕了过去,再从阿愔那里叫了两个信得过的人,秘密将其送回了府。
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他将门上的机拓拆了,让室内通了一会儿风后才走进了包厢,他今天没打算回家,也不打算留宿大理寺。
白天办案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一点伤,裴初今天只想在这里泡个澡好好休养休养,也避免回去让家人担心。
结果没想到又遇见秦麟。
往日里秦麟从来不会踏足风月陵这种地方的,但今天巡防的时候遇见一个小贼,一路追拿被他逃进了风月陵。这小贼在通缉令上也算是榜上有名,为了不使他逃脱,金吾卫围守在外,一间一间的在风月陵春楼内搜查。
便是如此凑巧的,秦麟闯进了裴初的包间,轻帷薄幔,水汽聘袅,裴初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衣衫半敞,墨发垂肩,这会儿还没下水,听见声响一抬头,看见进来的秦麟也是一愣。
秦麟轻微皱眉,下意识的将门掩好,两人有一阵子没见了,大理寺和金吾卫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机关部署,再加上这几年间裴初在朝中的立场微妙,曾经的战友中也有不少人对他颇具微词。
秦麟的个子拔高不少,烛光中长影飘动,手阖上门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也不该留在这里,屋子里池水的热气熏得人胸口发闷,他瞥了一眼已经重新整理好衣衫的裴初,半响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
裴初将青色的外衫随意的披在肩上,发丝这会儿只是用发带绑着,坐在水池边一身懒散。
他在风月陵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奇怪,秦麟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裴初的传闻。
长睫半敛,金吾卫右将军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却是一贯的公事公办,“我今日追查一通缉犯来到这里,少卿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裴初好像听出了他话里有些不高兴,一时也不知道原因出自哪里,只以为是通缉犯惹得他心情不好。
心里想着今晚的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裴初也只是揣着袖子,简略道:“我这里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表兄不如再去别处看看?”
他一声‘表兄’略微令气氛缓和了些,秦麟抬了抬眼,护腕间铁质的冰冷好似略微抚平了些室内带起的燥热,他点了点头,转身却还是劝道:“无争,莫要让林叔,李叔担心了。”
裴初顿了一下,袖中的手指轻捲摩挲着衣料,他唇角挑起一点散漫的笑,只是掩眸轻声呢喃,“是我做的不好。”
秦麟没听清他说什么,因为他抬手打算重新开门时,房门却纹丝不动,眉头紧蹙,他再次拉了拉门扉,却依旧没有动静——门被锁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秦麟,眉头一跳。
裴初从后面起身,也发现了问题,他拢着外衣走上前,指尖扣进门枢,之前的机关关拓已经被他拆了,因此房门才有些松散让秦麟闯了进来。
但或许是因为之前秦麟闯门的力道太大,本就被改动的门枢又出了问题,在秦麟将门重新阖上以后,门锁直接卡死。
裴初:“……”
裴初松开手,将手再次揣回袖子里,语调平平的感叹一句:“看来是暂时出不去了。”
风月陵包间的门都是用质地坚硬楠木所做,想要硬踹也是不可能的,看样子他今天确实是不该来这里的,倒霉就倒霉在秦麟还是他困在一起。
“金吾卫发现你没回去以后,应该会来找?”
“应该吧。”
秦麟沉默了一下,如果逃犯没有抓到的话,金吾卫的人确实回来找自己,但如果逃犯被抓住,因为天色太晚,秦麟也说过让他们可以直接将犯人带回衙内。要说起来今天晚上本来不是他当值,却没想到加班还加出了这麻烦。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裴初邀请他进了里间,里间瓜果点心,茶水琼浆一应俱全,还有一张挂着红帐的架子床供人休息,莫名有种新婚燕尔的味道。
不过这风月场所,本就在某些地方别出心裁,裴初看习惯了,秦麟却显然不够适应,这种一看就不太正经的地方,与出身将门,家教甚严的秦小将军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裴初,恍惚间在边关城墙上共饮壶酒,并肩作战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很远,少年的眉眼已经张开,孤峰凌厉是朝堂上闲散站着却依旧令人摸不透深浅的大理寺少卿,亦正亦邪,永远半真半假,于清浊间进退自如。
秦麟的心口始终有些沉闷,这种沉闷压了他很久,从当年他从北狄回来,看见林无争卧病床榻时便弥散着,后来回了京,各自领了公职,他们偶尔见面照章办事,反倒没有了少年时在边关时的洒脱自在。
他看着他流连花丛,听着他的闲言碎语,目睹他在尔虞我诈中游刃有余,宛若一个站在他生活之外只能投以注视的旁观者,带着种莫明其妙的闷闷不乐,好像某个地方生了病,他不得要领,无处可医。
每一次见面与分开,都好像在加重病情。
秦麟不动声色的撇开目光,高挑束起的马尾轻轻晃动,刘海遮掩下的抹额若隐若现,深沉的墨色晕染到眉眼,敛藏起那些木讷迟钝又不擅表露的感情。
他端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和裴初都倒了一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今夜应是我冒然打扰才有此之困,在此向你赔个罪。”
“倒也不能怪你。”
裴初并没有把今夜广阳侯家小公子的事情说出去,只能说是门枢损坏查检不当的缘故,两人这几年间除了公事,极少聚在一起,这会儿有了闲情坐下喝酒,一酌一饮,好像又是昔日雪夜中两个偷酒喝的少年。
只是渐渐的,秦麟好像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两杯酒下肚,一股灼热感便从下腹处传来,慢慢的烧过全身,将他的喉咙烧得干燥,耳尖也有些红。
他提着酒壶,有些疑惑的望着裴初,一张冷肃俊雅的脸庞带着几分迷茫,他问道:“这是什么酒?”
裴初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酒杯。他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在温暖带着点水汽的室内,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嗯……暖情酒。”
秦麟眉头一颤,手失态的翻落了桌上的酒杯。按理来说在这个独属于裴初的包间里是不可能出现这种酒的,然而今夜广阳侯府家小公子的出现本就是明目张胆的算计,大抵是屋里的东西也被人换了个遍。
说起来,也是他太过大意了,本以为将人送回去也就没事,却不想今夜会这么一波三折,裴初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不由感叹起自己实在流年不利,竟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一抬头,发现秦麟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般,一双眸子黑得发沉,呼吸略微有些沉重,他哑声对裴初道:“以后少来这种地方吧。”
裴初:“……”
第178章
全男朝堂·二十四
裴初比秦麟少喝了些酒,因而身体比起秦麟来只觉得有些燥热,但这风月陵的东西实在不能小觑,效果和后劲大概比外面流传的还有猛烈些。
更糟糕的是,两人现在还严严实实的被困在了这处包间里面,裴初抚了抚额角,起身准备再去看看大门能不能想办法打开,身形刚刚站起,就被旁边人牵住了手腕。
秦麟额头上略有些薄汗,他嘴角抿直,一点一点的抬头看着裴初,黑黢黢的眸子里有些空茫,又莫名带着点委屈,他对着裴初问:“你去哪儿?”
声音低哑还算镇静,只是带着点沙沉的磨砺,在这不合时宜的气氛里,微妙的有些撩人。
手腕间的温度实在烫人,裴初也没想到暖情酒的药劲上来得这么快,呼吸沉了沉,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裴初掰开秦麟的手道:“我去看看门能不能打开。”
“无争……”
秦麟被掰开手腕的时候已经打算松手,可人生有史以来第一次被情欲趋使,他依从本能的又抓住了裴初的衣袖。
裴初来到这里本来就是想要泡澡的,只是还未入水就被秦麟打断,他内里只穿了一件中衣,肩上披着一件青衫,挺挺立着就像一棵雪地青松,恍惚间又像是看见几年前他出征回首的那天,青衣伫立在雪中的模样。
他解下自己的外衣有些强硬的披在裴初身上,“天冷,注意加衣。”
裴初:“……”
眼看着秦小将军已经神志不清,裴初眉角跳了跳,就想把他扔在一边。然而身子一晃,有些发软,紧接着他突然又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床榻就在两人身后,秦麟没走两步就掀开帐子,把裴初放在了床上。
“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裴初手臂向后半撑住身形,一手搭在膝盖,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他,红帐掀起又落下,秦麟一身靛蓝色的对襟滚紫边,一向是个端正又沉稳模样,墨色的抹额下,眉如远山,目若星辰。
只是这会儿睫羽微颤,眼中思绪有些混沌。他好像分不清现在是哪个时间点,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他想要退开,身子却不受控制的靠近眼前的人。
他纠结踟蹰的跪坐在床边,一手抚向裴初的额头,一手抚向自己的。
“无争,我好像也生病了。”
红帐外灯火朦胧,忽明忽暗。
秦麟坐在床边拧紧了眉,他的手从自己额头上移向了自己的心口,指尖轻点,告诉裴初:“这里,总是闷闷的,一见你就闷,看你和别人在一起,会疼。”
裴初搭在膝盖上的手掌微颤,眉头紧蹙,听着他的话一时间有些晃神。
秦麟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覆盖在他额头的手落下,带着剑茧的拇指抚开了他眉心蹙起的折痕,掌心不自知的捧住了那张清俊的脸庞,低头埋在了裴初的肩颈上。
“无争,我能好么?”
裴初被他问得脑子有些发懵,唇角动了动,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秦麟的呼吸越来越重,最后只能听见他带着热气的在裴初颈侧呢喃:“无争,我好热。”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及到裴初的脖颈,裴初脊背一僵,喉头微哽,是秦麟吻住了他的喉结,带着不自觉的舔坻与浅吮,秦麟搂住裴初的腰,越来越多的想要靠近裴初的身边。
裴初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揪着秦麟的衣领就想将他甩开,然而两人的姿势实在别扭,裴初脖子一疼就知道被他咬破了皮,但到底是将他甩在了床上的靠墙边。
只是他刚想脱身,又被秦麟拉了回来,秦麟自幼习武,身手不弱,又在战场上厮杀过,两人从前有过几番切磋,却没想到今天在这张不大不小的床榻间交起手来。
床梁晃动,红帷飘拂,两人身形不断纠缠,几个回合后,终是裴初按着秦麟的手腕将他压制住。他跪坐在秦麟身上,弯着腰低着头,汗水大滴大滴的从他脸上划落,脑子因为暖情酒的效果同样有些混沌,然而一张脸面色苍白。
他的青衫与之前秦麟的外衣都在打斗间被掀到地上,而仅着的一件中衣上,可以看见他腰间开始弥漫起来的血迹。之前就提过,今天出任务时裴初受了点伤,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才来到这里休养。
这会儿一连番动作,裴初的伤口再次裂开,然而疼痛倒是让他从暖情酒的效果中保持住了清醒,他垂着头,手掌制住秦麟的手腕,声音哑得出奇,垂眸问他。
“秦止戈,你清醒点没有。”
秦麟好像闻见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安静了下来,一双眸子并不见如何清醒,默不作声的看着裴初,似暗夜注视着星辰,又像是深池倒映着雪松。
裴初沉默的与他对视,凌乱的发丝从肩头垂落,他好像陷落进什么回忆里,目光有瞬间的失焦,但最后他只是用手刀敲晕了秦麟。
暖情酒的药劲还没过,他跌跌撞撞的落了地,出了里间,整个身子都泡进了溫池里。
***
秦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昏昏沉沉别样的旖旎,梦里的红缦如同一片欲望的红海,他如一片浮萍般挣扎在海浪里的,时而涌起时而跌落。
他格外渴望的想要占有某个人,当他吻住他时,那张脸变成了林无争。
秦麟猛地从梦中睁开眼,他呼吸急促,不敢置信的翻身而起。
天已经蒙蒙亮,曦微的晨光透过雕刻精美的镂窗散落进室内,他身处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体像散了架一般的无力酸痛。
而周围更是一片狼藉,床褥是凌乱的,一向着装严整的他身上衣衫不整,连抹额也扔在了一边,秦麟面色僵硬,死死的盯着床铺间那一片突兀的血迹。
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思绪回笼才想起昨天他裴初困在室内,喝了一壶暖情酒……
他脑子一钝,目光一瞥,又瞥见了地上那两件交叠在一起的外衣。好像是荒唐的梦境照进现实,秦麟匆忙的掀开被子想要去找道裴初确认些是什么,抬眼一看就望见了那个水池边的人影。
水池边的竹帘被放了下来,但影影绰绰还是能看见一个人影好似有些疲惫的靠在水池里,他仰着脑袋枕在水池的木阶上,似是听见秦麟醒来动静,微微偏头,接着才慢悠悠的动了起来。
他翻了一个身去拿池边早就准备的干巾和衣服,氤氲的水汽里,池水哗哗响动,涟漪四起,身子撑起来时,隐约可见他结实的手臂,弧线漂亮的肩膀和胸膛,细腻的肌肤一晃而过,秦麟仓惶的撇开了眼,气息微乱。
等到裴初穿戴整齐,掀开竹帘走出来时,他头发还在滴水。一张脸很是苍白,眉眼倦意深浓,很明显一夜都未安眠,而他脖子上还残留着一块明显得让人思绪蹁跹的咬痕,秦麟注意到他弯腰出来时闷哼了一声,走路时略有些迟钝。
秦麟张了张嘴,联想起床上的那一块血迹,听说第一次如果不注意分寸的会受伤……
他昨晚记忆昏沉,显然不记得昨天裴初在和他打架的时候撕裂了伤口,加上这一早上的冲击和昨晚意识断片之前裴初说的‘暖情酒’,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己真做了混账事。
他心跳快了快,然后被愧疚填满,“对不起,我……”
秦麟捲起手掌揉皱了被单,嗫诺着嘴角羞愧的道歉,裴初没他想的那么多,毕竟他自己知道并没有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这会儿看见秦麟起床了也只是声线暗哑打断他,“既然醒了便赶快收拾好,待会儿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来。”
裴初以为他着一声‘对不起’,只是单纯的在为昨晚的莽撞道歉,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秦麟。
昨晚本就是有人想给他下套,虽然广阳侯家的小公子已经被送了回去,但秦麟在这里要是被人发现也同样是百口莫辩。
更何况两人都是朝廷命官,身份立场更是特殊,再被人发现以前,还趁早离开为好。这么想着裴初从桌上拿起一根筷子,走到门边,将筷子伸进门枢开始捣鼓起来。
秦麟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也知道他顾虑,但所有懵懂无知的感情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明晰了起来,他想,他该对裴初负责的,他也愿意对裴初负责。
他想护他一生一世,想与他白头到老。
忠诚固执的人在心里暗暗下了什么决意,抬头时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门枢终于被捅开。
裴初是让秦麟先走的,本以为不会遇到什么人,他从后面出来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出这次的幕后黑手算账,结果他刚踏出房门,还没走出走廊,就被一只手拽到了角落里。
裴初算是在昨晚吃够了教训,在被人拉住的第一时间就擒住那人的手臂,将他反压在了墙角,他这会儿心情显然不太好,声线阴沉,垂眸质问:“谁?”
被他按住手腕,扣在背上的人痛呼一声,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裴初,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墨扇,望着他回答:“是我。”
第179章
全男朝堂·二十五
是楚君珩。
裴初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的松开了手,身后的桎梏消失,楚君珩得以转身。
裴初眼底有些青黑,面色因为受伤和在水里泡着一夜未睡而有些苍白,这会儿看着楚君珩微微皱眉,声音倦哑的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清晨的风月陵寂寥无人,无论是恩客还是春楼的倌伎,都从艳舞笙歌中脱离出来,昼夜颠倒陷入休歇。裴初本是想趁着这个时机离开,却是没想到还是碰见了楚君珩。
楚君珩自然是来找裴初的,他对这里熟门熟路,知道昨晚裴初来了风月陵,也知道他在这里有一处时常会来休养的包间。却没想到刚到这里,先是瞅见了从裴初包间里出来的秦麟,然后再是看见在那之后出来的裴初。
两人一前一后,形迹可疑。
“我在这里做什么?”
楚君珩喃喃自语,突然伸手攥住裴初的衣领,一下子就看见了他脖子上有意遮掩的咬痕,暧昧的红色刺激了楚君珩的神经。
一股无名之火突然冒了出来,他咬牙切齿的朝裴初质问:“我还要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秦麟会和你在一起?”
裴初知道楚君珩误会了,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这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他也太不想和楚君珩继续在这里纠缠。
于是从他手里拉出衣领重新盖住咬痕,裴初垂下眼眸便打算走,只是简略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却不想这话好像一下子点燃了楚君珩的怒火,折扇掉落在地上,他拽住裴初的衣襟将他重新拉了回来,只觉得他喉咙上清晰的齿印格外刺眼。
楚君珩被气的眼尾有些红,低声怒吼:“什么叫我当做没看见,林无争!你这么朝三暮四对得起……”
他突然停了下来,对不起谁?
对不起阿愔?还是对不起谢庭芝?
楚君珩心里其实清楚,不管是这两人中的谁,裴初都没有动过心思,可谢思危喜欢他,在他喜欢这人的时候,这人却背着他们和秦麟那混账乱搞。
突如其来的怒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生疼,他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在为谢庭芝感到不值。
可是……
裴初一只手压住楚君珩攥着自己的拳头,眉宇轻蹙,一双如墨般的眼眸清凌凌的看着他,语调毫无起伏的问道,“楚少游,你吃什么醋?”
楚君珩猛地抬头,如同在寒冬腊月里被人突然泼了盆冷水,他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一井幽潭,直淹得人无处喘息。
裴初其实以为楚君珩是在因为谢庭芝吃醋,毕竟秦谢两家关系人尽皆知,秦麟和谢庭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人看上去一直有着结秦晋之好的打算。
今天被楚君珩看见秦麟从他房间里出来,大抵是以为他挖了谢庭芝的墙角而迁怒。裴初顶着脖子上的吻痕有种哑巴吃黄莲的感觉,但按理说这家伙难道不该因此觉得,对谢庭芝更加有机可乘才是?有什么必要对他这么生气?
裴初想不通,眉头蹙得更紧,正烦闷之际,却见楚君珩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手,“我吃醋?我为什么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醋?”
他一下子倒退两步,望着裴初的目光恍惚又复杂,嘴里喋喋自语,身形踉跄的落荒而逃。
裴初:“……”
裴初吐出一口浊气,捡起掉在地上折扇,莫名觉得有些头疼。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查到幕后给他下套的黑手。
***
另一边,秦麟一回家就找到了秦宇。
他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阿父,孩儿想去向林家提亲。”
秦宇原本在写字的手一顿,一滴浓墨顺着狼毫的笔尖落下,氤氲在宣纸上染出一片脏污。秦宇略微皱眉,将写坏的纸张掀开揉成团,一抬眼便看见眼前面色平静,神情却满是认真的三郎。
秦宇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提起了笔,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林家,哪个林家?”
“青衣巷,林表叔家的长子,林无争。”
秦宇的笔瞬间一重,眉头猛跳了几下,最终还是扔下了已经断成两截的紫竹笔杆,他如今也算年事已高,渐渐从朝堂上退了下来,比起从前驰骋沙场,更像一个普通的老人。
但哪怕他平日里表现得再怎么温和慈蔼,一身气势与威严却从来都不是作假的,此刻一双深邃苍凉的眼眸望着秦麟,忍不住喝斥道:“荒唐!”
秦麟从容不迫的掀起衣袍跪在地上,他神色平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如磋如磨,抹额下的眉眼是清晰可见的郑重和不会反悔的决意:“三郎心意已定,还请阿父成全。”
“你!……”
秦宇实在是很少看见秦麟这副模样,在他的几个孩子里,秦麟年纪最小,却是最为沉稳持重的那个,他有着相当出色的才能,勇武善战,杀伐果断,在战场中锋芒锐利又不失冷静沉着。
他本来最有希望成为秦家下一任家主,可是现在……
“你懂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麟和谢家确实是有婚约的,虽然只是口头上定下的娃娃亲,但的确是被两家人当了真的。一直以来秦麟与谢庭芝两人也算是相处融洽,关系甚笃,原本等他们及冠以后,两家便打算完婚。
但最先提出异议的却是谢庭芝,他如今身在中书省每日都是焚膏继晷,步履为营,他身上担着振兴门楣的重担,却不想依靠他人,他有心用自己的双手挣出一片天地,因而无心情爱与婚姻。
更何况他也说了,一直以来都只是将秦麟当做兄长般敬重爱待,并无私情相授,秦麟同样如此。但两家长辈本以为这只是年轻人尚未开窍的缘故,一时也并未着急,只想着等日后两人感情培养得更加坚定之后,再谋亲事,却不想秦麟今天给秦宇整了这么个幺蛾子。
秦宇对裴初并无恶感,相反的因为曾经在边关亲眼见证过他在军事上令人震慑的谋略,心里对这个年轻人是极为欣赏和敬佩。
可这人实在太令人琢磨不透,心思和城府深得可怕,原本以为他在边关展现的能力已经出人意料,可他进入朝堂之时,才是真正如鱼入水。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太后将他提拔为大理寺少卿是什么用意,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他看上去依旧不是让人掌控住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