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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十一身体一僵,冷哼一声,转瞬间消失在屋檐上。秦麟在这时将剑收好,忽而问道,“你知道他背后的主使是谁?”

    他看上去已经收敛好了情绪,与往日办公时与裴初相处没什么不同。只是抹额下一双眼眸,暗沉得不透光。

    裴初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是不动声色的,望着地上的齐如海道:“不过一枚棋子,遭人利用,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谁卖命。”

    ***

    齐如海大概不会想到他的罪证被查出来,是多亏了胧歌的一封血书。熙哥儿在胧歌死后便以为再无大患,将原本胧歌的房间让给了裴初。

    而胧歌大概是在身死以前就预感到了自己大难将至,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下藏起了这封记录了多年来,齐如海利用伊人笑的掩护,犯下诸多罪行的诉状。

    就是这封诉状最后被裴初找了出来,并以此为线索,迅速的搜集到湖州知府犯罪的证据,从人口买卖到逼良为娼,再到贩卖禁烟,官商勾结,鱼肉百姓,政治腐败,罪行累累。

    但这原本应该还只是冰山一角,裴初知道这背后支撑齐如海这么做的恐怕还有一条大鱼,但在继续深查时,齐如海却畏罪自杀死在了狱牢。

    很眼熟的做法,就像当年绑架小皇帝的绑匪般,干脆利落,死无对证。即使如此裴初还是从原来的被贬外放,因为破案有功官复原职,两个月后回到了京城。

    阔别良久,京城中原本以为裴初遇刺身亡而暗暗庆幸的王侯与诸官,再次看见城门口那个骑着大马,锦衣而归的身影时,都忍不住倍感惋惜。

    但随之一同而来,还有与他相关的风言风语,被卖进伊人笑的经历不知怎的被绘声绘色的流传了出来,无论是初次登台时的一舞艳江南,还是后来被找到时的颓靡狼狈。

    青霄君的名头,响彻京城,裴初从这一路遮遮掩掩的目光中收获了无数同情、怜悯,以及流氓、八卦的眼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大概……也许……他在传言中已经失了身,他也终于明白秦麟找到他时,那种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好像还带着沉痛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裴初:“……”

    但说到底他已经有了家室,这种流言蜚语对他中伤不大。

    回到家的时候,林长青和李策对他关怀备至,李子璇冲进他的怀里号啕大哭,裴初抬眼看着躲在三人身后的阿愔笑了笑,“没事。”

    他将四个人都揽在面前,与身处在外的冷煞孤寂截然不同,裴初抚着家人的脊背,轻声道:“我回来了。”

    第188章

    全男朝堂·三十四

    阿愔嫁进林家没几天裴初就被外放,纵使这在意料之中,但裴初心里无疑对阿愔是有些愧疚的。他也知道自己落难这段时间,京城里那些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闲言碎语肯定不会少,也不知有多少扣在了阿愔克夫的名头上。

    所幸不管是林长青还是李策,亦或是李子璇都对阿愔还不错,将他如家人一般体贴照料,阿愔虽不会说话,但感觉自己被接纳的时候,忐忑与不安从目光中消失,他的眼睛里是对这一家人的感激与亲近。

    但直到裴初回来阿愔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林长青和李策确定裴初没什么大碍后就带着李子璇走了。

    临走前林长青对他挤眉弄眼,笑意温温,李策咳嗽两声,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看模样好像是在嘱咐他早点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李子璇如今已经是个快长到裴初肩膀的少年,平日里没心没肺,纵使喜欢在裴初面前掉眼泪,但这会儿也是出乎意料的善解人意,拉着裴初的手放在阿愔手背上笑嘻嘻道:“小别胜新婚,阿兄要好好珍惜啊。”

    裴初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李子璇哇哇叫着跟着林李夫夫离开,直到三人的背影从他院子里消失,裴初才松开了牵着阿愔的手,“抱歉,失礼了。”

    手上的温度消失,阿愔下意识的捲了捲指尖像是在留恋那片刻的温存。裴初一直对阿愔礼敬有加,包括在给阿愔赎身的那天,他也是以求助的态度询问阿愔能不能帮自己一个忙。

    他需要一个婚约来帮自己摆脱漩涡,他觉得这对阿愔来说多少有些委屈,毕竟是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成亲,他许诺了阿愔很多,尊重与自由,关爱与呵护。

    包括哪一天,阿愔如果遇见自己真正喜爱的人,真正想要去做的事,裴初也会摆平一切,清理出一条对阿愔毫无阻碍的道路来。

    无可挑剔的条件,他在尽可能的补偿他,可他不知道,从一开始阿愔就是愿意嫁给他的,哪怕有名无实,哪怕如同虚设。在他求亲的哪一天,风月陵待了数年,听天由命,行尸走肉的阿愔,心跳加速像是真正的活在了世间。

    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日子,也如同美梦一般的温馨。

    所以阿愔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走近桌边替他倒了一杯茶,在伊人笑里待久,裴初也知道从前阿愔的日子大概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好过,他接过茶杯没说什么,也替阿愔倒了一杯。

    两人坐在一块儿,相敬如宾,却是难得的舒适闲静。雨雪霏霏落了满院,天地间一片幽谧微茫,裴初眼睫微阖,不知不觉间难掩困倦的睡了过去。

    阿愔看着他,拿出锦被替他盖上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在他孤俊沉默的眉眼间,偷了一个吻。

    ***

    年关将至,各国前来朝贡的使臣当然也早已入京。北狄使者进京的时间比裴初回来的日子更是早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身为皇族宗室而作为使节招待的楚君珩忙得脚不沾地。

    但这位世子爷也算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毕竟这次北狄的使臣中有个不知怀着什么心思而来的四王爷单于逊,大燕着实懈怠不得。

    往日里楚君珩带着这群人吃喝玩乐,整个盛京到处闲逛,然而在裴初回来的那天,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世子爷若是有什么事,倒也不用这么费心陪着我们。”单于逊看了出来,他直接提出建议,表现的一脸洵直儒雅,和煦无害,“毕竟招待了我们这么久,我等也不会在京城迷路。”

    楚君珩脚步没停,大冷天扇着扇子,也是一张找不出破绽的笑脸,他客气道:“哪里,单于兄既然是大燕的贵客,我又怎会把你丢在一边,弃之不顾。”

    谁知道这家伙一不注意会跑到哪里去,要是想在京城耍什么手段怎么办?要是跑去骚扰谢庭芝怎么办?他们可没忘记当初北狄攻打大燕的时候,单于逊提出要谢庭芝和亲的要求。

    这段时间楚君珩严防死守的杜绝单于逊与谢庭芝的见面,但却不知单于逊的心思如今并非全然在此,单于逊确实是想见谢庭芝的,年少相遇,貌若天仙的惊艳并没有那么容易淡去。

    但那层朦胧的好感与慕艾在这些年里总容易被另一张面孔取代,单于逊嚣张桀骜,野心勃勃,是大漠的狼王,草原的雄鹰,从未想过会在谁手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所以他总是想洗刷掉这份耻辱,以至于不知不觉间,这份执念甚至超过了曾经想将其占为己有的谢庭芝,而江南相遇又莫名让他心底生出了点别样的情绪。

    单于逊爱才惜才,软弱的大燕于那人而言看样子只是蹉跎,倒不如把他收入自己帐下,囊括天下又有什么不能指望的呢?

    大袖中的手掌微蜷轻颤,一行人行至酒楼中停歇,楼下说书的还在讲着如今风头正盛的林无争和他江南之行的惊险与奇遇,说着说着就说到伊人笑里的青霄。

    说书人堂木一拍,将青霄君在伊人笑里的风趣艳闻说得神灵活现,扬言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这位青霄君的英姿之下,甘为帷幕之臣,说到最后找到林大人之时,他还刚刚与一位美人激战一场。

    “……”

    话题中的另一位主角单于逊笑而不语,这位说书人对于林无争大概着实崇拜,或者说裴初在京城里,既凶恶又放浪的名声深入人心,以至于在很多人心里,他都是一展雄风,只会采花的那一个。

    毕竟他长得就不是一张能被采的脸,这让单于逊想起那人一身伤疤,倒在废墟间坦荡又旖旎靡艳的模样,心里某根弦被拨得动了动,没人知道那人受伤荏弱时,反而更让人意乱情迷。

    但就在说书人只是妙语连珠,描绘着有关青霄风流浪荡的传闻时,旁地里同样有着纨绔多情,红粉无数声名的世子爷,一言不发的捏碎了酒盏。

    被烫的温热的酒液溅了出来,碎裂的瓷片扎进了掌心,身边侍卫关切焦急的惊呼声,和单于逊若有所思投过来的视线终于让楚君珩回过了神。

    楚君珩气息微沉,但很快淡定下来,他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帕,一边将扎进手心里的瓷片拔出来进行包扎,一边若无其事的说道:“还请单于兄见笑,这些说书的胡说八道实在难以入耳,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他抑制在胸口间不断起伏的心绪被他滴水不漏的尽数掩藏,至少在外人面前,礼数和风范被他拿捏到了极致。他并不是那个在裴初面前冲动易怒,心思敏感外露的楚君珩,而是进退有度,周全有礼的静王世子。

    削肩细腰,面冠如玉,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如果没有抓住他骤然阴沉又转瞬明朗的目光,单于逊实在找不出破绽。

    看样子林子琅与这位世子爷也是交情不菲,单于逊饶有兴趣的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

    直到天黑以后,一行人分开,楚君珩靠在马车里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被手帕包裹的掌心死死的攥着那把墨扇,这是在风月陵落下之后,又被裴初差人送回来的。

    而后,就是他娶了阿愔,又在江南遇刺失踪的事情。

    说到底,那混账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世子爷气闷的心想着,鬼使神差的却让马车停在了青衣巷的巷子口。

    暮霭深沉,石板路上落了雪,每家每户的门前都点着灯笼,纵直深邃的小巷清静空旷,除了巷子口这一辆马车看不见任何人影。

    “世子爷可要去看望林大人?”驾车的侍从习以为常的问道,毕竟楚君珩与裴初这些年的友情他都看在眼里,从前林大人还在京城时,世子爷便是三不五时的来找他喝酒。

    这位王府侍从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次与分别林大人这么久没见,又听闻对方遭难,世子爷一定是在心里很担忧和挂心林大人的。

    毕竟对方失踪的这几个月里,世子爷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有些魂不守舍,时刻关注着江南的动静。

    但这会儿楚君珩却是保持了沉默,他掀着车帘望着那条他其实走了很多次的路,闭上眼都能看见两人无论四季,勾肩搭背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可他仍是放下了车帘,平静道:“我不想见他。”

    他心跳很乱,是同每次接近谢庭芝时不太一样的感觉,闷闷的有些酸涩泛疼,半点也没有从前与那人在一起喝酒时的欢欣与雀跃。

    楚君珩其实知道怎么回事,他只是不想承认。

    他没道理承认。

    他爱慕的该是那位谢郎,那个为他倾伞为他挡酒,让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人,而不是应该对身边的酒友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爱一个人总要是专一的。

    他既已心慕前者就不该选择后者,更何况,也轮不到他选择后者。他喉咙滚了滚,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催促小厮驾车离开。

    他不想见他,也不该见他。

    马车在暮色中消失,刚刚开门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准备去找颜皓的裴初收回了视线。

    天边又下起了薄雪,落在了他头发和眼睫上。

    他支起伞面无波澜,踩在雪地里留下脚印,天地寂静,一身青衣独行。

    第189章

    全男朝堂·三十五

    太后宫里气氛有些沉闷,虽然不该这么说,但裴初确实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时机有些不合时宜。

    只是太后召见他却不能不来。

    雪霁初晴,澄墙碧瓦,蒋元洲是一个很爱花的人,他的宫殿前院总是花木扶疏,假山凉亭错落有致。如今正值冬日,莲花池里荷叶衰败,白雪凉霜覆盖着萧条的枯树粼石,但此刻他面前,仍有一盆妍妍盛开的紫芍花。

    花娇袍紫叶翻鸦,愿深情,不愿深情。

    “我记得你很喜欢芍药花,这次从封地过来,我特意带了几盆,路途遥远,只剩下这盆开得最好,还望你不要嫌弃。”

    裴初垂下眼眸当做没听见这话,外臣觐见,与太后之间总是隔着一道珠帘,珠帘背后隐约可见蒋元洲的手指轻轻触了触花瓣。楚商尧的视线其实一直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他就这样盯着珠帘背后的人影,笑意融融,一错不错。

    直到珠帘背后传来蒋元洲的声音,“南王客气了,时至如今,本宫想要什么样的花卉没有?”

    话语到了最后,他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你说是吧,林大人?”

    裴初:“……”

    裴初其实不太明白蒋元洲这会儿非要喊他一句是什么意思,他今日被召入宫本以为是为江南之事述职,结果一进太后寝宫就看见内殿还坐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继承了南王王位及封地的楚商尧,对方一副仪表堂堂之姿,看见裴初进来时,还客气的朝他点了点头。

    紧接着一阵寒暄后,便是方才的对话,裴初从头到尾没有插进他们闲聊的意思,坐在一旁端着茶盏,做一个眼瞎耳聋的背景板。

    但这会儿蒋元洲却把话题抛给了他,对面的楚商尧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不着痕迹的审量,“早就听闻大理寺少卿林大人,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的夸赞内敛真诚,模样看上去与他的堂弟楚君珩还带着几分相似,只是与楚君珩相比,楚商尧一双凤目上挑,更显出几分威严。

    自从被遣去封地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入京,与裴初也是初次见面,从裴初身上收回目光后,楚君珩又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一口,若有所指道:“你的眼光总是这么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叫过蒋元洲一声太后。

    裴初眉角轻挑,着实不想理会这俩人的爱恨情仇,他知道楚商尧就是曾经蒋元洲指腹为婚的对象,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以为长大之后顺利成章的能够成亲,结果先帝一张圣旨,便将蒋元洲纳进后宫做了皇后。

    被横刀夺爱的滋味并不好受,蒋家为了补偿楚商尧,又将蒋元洲的亲弟弟嫁给了他,两家人终是结亲,却不想这位新任的南王殿下,看上去仍是对当今太后念念不忘。

    “花很美,也很适合太后。”裴初放下茶杯,一副秉公般的语气回应,顿了顿,他又道,“江南后续的案情尚待审查,太后既然正忙,还容请微臣告退。”

    他说着就要起身告辞,但出乎意料的,是楚商尧叫住了他,“林大人,且慢。”

    裴初停住脚步侧身,楚商尧就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今日晴光正好,暖阳从敞开的窗户间洒了下来,裴初背着光,而楚商尧半张脸刚好匿在了影子里。

    龙章凤姿,天姿自然,温恭直谅,对方看上去一直保持着很高的风度,这会儿叫住裴初,也是善气迎人,“江南案子本王亦是有所耳闻,说来惭愧,那湖州知府齐如海曾经便是本王举荐的人,哪成想识人不清。”

    他适时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这案子后面若是有什么能帮到林大人的,本王愿意随时效劳。”

    珠帘微晃,帘幕后面的蒋元洲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着紫芍花的花瓣,微一抬眼,就看见隔着珠帘影影绰绰,身姿笔挺的家伙只是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声,“那就有劳南王了。”

    他很快退了下去,躲避是非的模样一如既往。

    裴初走后,内殿里重新恢复寂静,楚商尧撇了撇茶沫,突然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对他这么看好了。”

    蒋元洲只是松开了花瓣,召来宫人将这盆紫芍花搬了出去。

    “你还是莫要小瞧他的好。”

    大燕太后一身华服重重叠叠,比妍丽盛放的紫芍花更加耀眼美丽,掀起的珠帘后,楚商尧看见他撑着下巴倚在塌上,雍容华贵却再不似昔日柔情。

    “这花你该是留给元柏才对,本宫乏了,南王退下吧。”元柏是蒋元洲的弟弟,楚商尧是蒋元洲弟弟的夫君,该是如此,已是如此。

    往事俱已成云烟。

    楚商尧却没有再接过那盆花,“他不喜欢,你要是也不喜欢,便扔了吧。”

    慢条斯理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楚商尧注视着珠帘背后的人,轻声笑道:“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喜欢的所有东西,都亲手送到你面前的。”

    不管是野心,还是权利。

    ***

    裴初刚从蒋元洲宫里出来就又被小皇帝召了过去,楚墨的贴身太监亲自侯在太后懿宮前,从他进宫开始便在这里等着他了。

    朝廷重臣回京之后,忽略皇帝先见太后,说来无疑是有些逾矩的,但从立场和关系来看,比起小皇帝裴初表现的一向是与太后更亲近一些。

    朝中更有不少人将他直接和蒋元洲划作一党,但莫明其妙的,小皇帝却是很喜欢找他。

    进到楚墨宫里的时候,能看到小皇帝的御案前堆积着很多奏折,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只是大年宫宴将近,各国使臣来访,很多事都要操办,楚墨这些天忙得黑眼圈都出来了,等看见裴初时却是一扫疲倦。

    “林……林爱卿!”

    小皇帝脸红红的,在自己宫里并没有穿着龙袍,而是一副日常的打扮,金丝滚边的墨色暗花袍衬托出一个磊落少年,可谓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面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裴初进来后他看着很是欣喜,但还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仪态端正,“许久未见,林爱卿江南之行……可有大碍?”

    他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大概除了原本江南的案情,一些有关裴初不太好的流言也传进了宫中,总归他身上的功劳与污点都不少,裴初对这些懒得解释,也不太在乎,只是拜见道:“微臣并无大碍,承蒙陛下关心。”

    楚墨连忙走上前将他扶起身,小皇帝这些年长高了不少,裴初站起身时能发现对方身高已经越过了他的肩膀,相比从前有些唯唯诺诺的姿态,对方如今看着虽然仍是一副羞怯柔弱的模样,却是稳重练达不少。

    也不知他是不是清楚如今在太后宫里的南王,亦或本就是来找自己打探消息的。裴初被楚墨拉着袖子坐下,眼角余光还能瞥见小皇帝衣领下那枚被盘得发亮的鸟哨。当年初见的那个爱哭鬼,现在面对自己却是笑盈盈的。

    “听说林爱卿喜欢芸豆糕,朕特地让御膳房备了些,林爱卿不妨尝一尝?”

    裴初顿了一下,被楚墨松开袖子,望着那碟被推到他眼前的白嫩嫩的芸豆糕。修长的手指捏住糕点,在小皇帝的注视下到底是尝了一块,甜而不腻的口感弥漫口腔,转瞬即化,裴初点头称赞道:“很不错的味道。”

    他一双眼眸不动声色,实际上自己其实不太喜欢甜食,常卖糕点回去是为了送给李子璇,但这些事情,小皇帝未免也太过关注。

    楚墨好像没有发现不对,为他的赞叹感到欣喜,“林爱卿喜欢就好。”

    两人靠得有些近,楚墨平日里和裴初其实很少打照面,但他总是会对裴初身上的气息感到眷恋,就像某个携了满袖花香的烟雨天,又或是那个雨夜里弥漫着血腥的拥抱。

    宫中步步为营的生活无疑让他感到难以喘息,所有人都在催促着他的进步,规劝他谨慎隐忍,要不然便是暗藏杀机。楚墨明明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不能再依赖任何人,可唯独眼前这个人,亲近仰慕,自然而然。

    可楚墨终归是克制着自己退后,他重新退回御案看起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奏折。太后对政事上并没有完全放权,楚墨所能处理的事情大多无伤大雅,然而他终究是一日日的长大,临近及冠,这两年,皇党与后党的摩擦也是越来越明显。

    “林爱卿这些年功劳卓著,年关过后,便会升职为大理寺卿,往后朕……还要多多倚仗林爱卿才是了。”一张甜甜的笑脸看向裴初,话语间的亲近与信任表现的坦然自若。

    裴初捻掉指腹间残余的粉末,眼睫微垂,脸上的表情仍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好像不管是面对蒋元洲还是楚墨,他都是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神情,“尽臣所能,维护社稷,是臣之本分。”

    明明是庄严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嗓音里透着的倦懒像是敷衍,就像年少时被颜皓赶鸭子上架逼着读书一样。

    但说到底,颜皓从来都知道,这是一个说到……便能做到的学生。

    而此时,从云山书院里出来的颜皓,远远的眺望京城,他呼出的一口热气却在脸前凝成白雾。

    北风切切吹衣冷,只知逐胜忽忘寒。

    这么感叹着,老夫子从腰间摸出他最骄傲的那个学生给他打的酒,却并不知道,他最爱的弟子,随口一言便将要走上的独木桥。

    第190章

    全男朝堂·三十六

    卢子义看裴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位御史与裴初向来不对付,御史台堆积的抨击裴初的折子中,起码有一半是出自这位的笔下。

    本以为林无争被外放江南后,七八年内都不会回京,却没想到因祸得福,短短几个月又见到了他。但如果说卢子义刚秉正直的性格是因为崇敬颜皓,那么他讨厌裴初却是因为谢庭芝。

    卢子义在云山书院与谢庭芝同窗数载,可以说是谢庭芝的死忠,始于颜值,忠于人品,又或者说在云山书院众多学子心中谢庭芝都是一段不可逾越的佳话。

    是翩翩君子德,磐诉欲何求。

    是已见风姿美,仍闻艺业勤。

    明镜高悬,虚怀若谷,白玉无瑕。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似乎总对林无争有所偏私。

    这并不是什么难察觉的事情,以往在朝中御史围攻下,裴初被抨击得过火时,总是谢庭芝在不着痕迹的解围。

    偶尔私下,两人交流闲谈,亦或是碰上同一件案子互相协作,也能看见那位谢郎君,不自觉流露的真情实感。许是曲高和寡,知音难求,两个年少成名的人之间,确实有着诸多绯言与传闻。

    但在卢子义看来,那林无争何德何能配得上谢庭芝,先不说他放浪花丛,离经叛道的德行,就是他那不明不白,随性所欲的立场与行事风格,也比不上始终如一,忧君爱国的谢庭芝一点点。

    别说谢庭芝,他连云山书院的全体防范厌恶的楚君珩,都比不上!

    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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