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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眼前四碟鸡爪,酱焖的褐红,咸齑的深绿,杏渍的浅橙,糟卤的淡黄,摆在一起,已足够赏心悦目,吃起来又是酸咸甜辣,各自精彩。

    沈馥之早已将方才说起新旧党争污糟事时的忿忿抛却在一边,咂着舌头舔着嘴皮,杏眼放光,语笑嫣然道:“我的儿,你可真是你娘嫡嫡亲的好闺女,喜爱庖厨、点子又多,这一点像足了她。你还养着伤,怎就这大的劲头。”

    姚欢闻言,心道,选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立人设要趁早,改人设也不能太磨叽。

    于是,她眼中笑意稍敛,缓缓道:“姨母,美团,我被逼嫁之日,确是一心寻死,但未曾想老天让我以死换了自由身,往后能与姨母作伴。我便仿似重生了一般,看什么都是新的,好的。这几日,我坐在院里看天看地看蔷薇花,看邻居的烟囱,看隔壁的王婆婆喂猫儿,闭上眼休息的时候,便想想泉下的他。身子好些了,就忍不住去灶间,捣鼓新奇的吃食。姨母,我觉得我是真有气力活下去了。”

    姚欢娓娓道来,觉得自己一定很有演剧的天赋,代入角色好像不太卡戏啊。

    沈馥之鼻子一酸道:“好孩子,你缓过来了就好,姨母也是经过些风浪的,不是娇花儿似没用的妇人。你与姨母一起住着,左右吃不了亏。”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什么,又恨恨道:“不,姨母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这回真是教你阿爷留下的那祸害给坑了。不成,我得替你去将该你得的家产要回来。”

    姚欢暗嗔,我就想嘛,你这位见神杀神、独立老辣的二姨妈,怎会轻易将这茬儿给忘了。挺好,我也不是圣母附体,既然穿越了来,就认真入戏,不该我的,我一钱不要,该我的,一钱也不能赖掉。

    她于是语气坚决道:“姨母所言,正是欢儿所想。那个家,是父亲母亲挣下的,自应有我一份。况且我这几日发了心思弄些新鲜菜品出来,便是要助姨母将饭铺做得更红火些。倘使争回来家产,我便与姨母合伙做买卖,如何?”

    沈馥之是个自负端正清直的妇人,发了两回誓要帮外甥女讨家产,浑无仗着长辈之尊和收留姚欢之义,行贪图钱财之实。

    但她同时又不矫情,听姚欢要和自己一块儿做生意,略略一忖,不免喝起彩来。

    这不痴不弱的蓬勃样儿,才像她沈馥之的外甥女嘛。

    “好,待五日后去曾府把认义女的戏演了,咱娘儿俩,便上姚家去要钱。”

    “五日后?”

    “对呀,一来这几日你面相还见不得人,二来碰上端午时节,姨母得好好张罗饭铺的买卖。”

    姚欢了然。可不,哪个正经做餐饮的老板,会舍得放弃小长假经济呢。

    雨霖霖不知春去,晴几天更觉夏深。

    这日,辰时未到,阳光已炽,照得院中一片绿油油的栀子泛出刺眼的青光来,照得池中的小龙虾都躲去了瓦砾下头。

    美团昨日就熏了麻油烟灰,细细刮在白瓷碟子里,又调入问巷子里做香料生意的邻家买的龙脑、麝香,捣成眉膏。

    沈馥之试了,还算满意:“黑过漆色,甚好甚好,能盖去欢姐儿额上的淤青。咱们既然答应了与曾家握手言和,便清清爽爽体体面面地去,若带伤带痕地坐下来,又似打人家的脸一般。”

    姚欢深深体会到这个姨母骨子里的尊严感和细节控,不免感慨,姨母要是男儿身,中进士进朝堂,应也会大有一番作为的。

    继而又自责,哎,何必作此联想,北宋与前朝不同,本就不鄙视商家,多少进京应考的男子,还从家乡带上各色土产,沿途卖了换钱,并以之为常态。姨母一身本事,做个开封餐饮业的英雌,又哪里不体面了。

    描完眉,点完唇,戴了青色暗纹的花包冠子,又在薄罗襦裙外穿上一件生紫色祎花车马纹的抹领衫儿。

    姚欢往铜镜里一瞧,妈呀,老了起码十岁。

    不过她内心是服从这份装扮的。自己如今的名声,是个牌坊立得稳稳的军烈属,打扮当然不能再往明艳少女上靠。

    管它呢,是拜干爹干娘,又不是相亲。唷,只不知道,曾家那险些成为自己老公的病秧子孙儿,露面不?

    姚欢在姨母小院中顺风顺水地呆了快十天,犹如舒适区中悠游的小禽,终于要出门见客,还是赴的历史名人曾布家的宴席,她昨夜入睡前着实有些忐忑。

    不过她很快就进行了全面放松、安之若素的自我教育。

    我一个2020年穿越来的现代人,儿时开过父母的追悼会,少时反抗过校园霸凌,参加过千军万马的高考,见识过985大学的精彩生活,面试过五百强企业,审过上亿的项目,交往过渣男,承受过化疗,最后一命呜呼前还签过器官捐赠同意书。

    我这样的21世纪青年精英,还怕和那些人生走向早被我知道的古人打交道?

    ===第十七章

    游车河览美食(上了女频强推,三千字)===

    昨天给了个女频强推,挺受鼓励,今天发个过三千的一章。虽然和日更万字的大神比,三千字不算多,但我坚持字斟句酌,希望每一段都尽量学习、接近出版水平。最近身体状况比较成问题,但愿快点好,能够每日双更。

    梳洗穿戴停当,没过多久,曾府来人来车接了。

    接伴的嫲嫲姓荣,五十来岁,乃曾夫人当年从闺中带来的奶妈。曾夫人作为宰相曾布长子曾缇的嫡室,因曾缇妾氏的庶出儿子娶亲,险些成了姚欢的婆婆。

    沈馥之一打开院门,荣嫲嫲已上前,将眼梢嘴角调整到了合适的部位,淡淡见个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俗话说,宰相的家奴五品官,这老妇人的地位,虽说不算主人,却分明比家奴还高上许多,人情练达的沈馥之怎会不省得。

    “有劳嫲嫲了。嫲嫲好气色。”

    沈馥之的口气,比对方稍稍热络些,但绝无卑媚意味。

    沈馥之回完礼,大大方方地望向荣嫲嫲,也不避讳地细看几眼嫲嫲那身褐金罗领的折枝花褙子:“嫲嫲这罗领的式样质地,开封城可不多见。”

    荣嫲嫲再要端着一份大户人家的矜持,也免不了心头掠过一阵得意。女人嘛,不论哪个年龄,穿着打扮主要是给同性看的,能得到比自己年轻的同性的艳羡,怎会不高兴?反正大部分直男,其实也意识不到,你到底是打扮了还是没打扮。

    更何况,曾夫人与荣嫲嫲说过沈馥之的娘家背景,祖上好歹也是个世家大族,而此刻,荣嫲嫲见这众人口中老江湖的姨母,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却从这窄门小户的院子里走出来,要首饰没首饰,要华服没华服,和她这般当红宰相府邸的老奶妈全然比不得,她怎能不获得心理上的优势。

    她于是主动拂去了倨傲。

    “姨母过奖。说来还是年轻时得的造化,能跟着大姐儿进了曾府。”

    荣嫲嫲抿嘴,忽地又放低了些音量,以一种拉近彼此距离的打趣腔调道:“也得亏俺阿爷给了一个好姓,荣。”

    沈馥眼角一松,浅浅露几分“嫲嫲说话好趣致”的神色,复又道:“俺和欢姐儿这就随嫲嫲登车?”

    “哎,好,咱们启程吧,府里都准备着呢。”荣嫲嫲应了,一梭目光又投向沈馥之身后的姚欢。

    是个五官齐整、面相柔弱的小娘子,真看不出来性子那么烈,当街就要拼个鱼死网破。不过小娘子烈也有烈的造化,老天爷没收,她在人间可也算逃过一劫,否则恪哥儿那小畜生唉,小畜生种气不好,定是胎里就带了他娘的贱,所以说天道好轮回,芸娘那贱妾夺了曾大郎对俺家大娘子的宠,如今合该是这般下场。

    荣嫲嫲肚子里已经走马般过了好几段品评和挖苦,面上却是滴水不漏,还换了长辈的慈色,冲姚欢温言道:“欢姐儿看着无碍啦。”

    姚欢道声“嫲嫲”,便咬了嘴皮子噤声,缩在沈馥之身边。荣嫲嫲只道这小娘子到底年轻,心里头还别扭着呢,不过是一切全凭姨母作主罢了,遂大度地笑笑,引二人登车。

    沈馥之先还担心姚欢又坐上曾府的马车,是否会想起被逼出嫁那日的痛苦,现下看姚欢面无波澜地就进车坐在锦褥子上,才相信外甥女前几日说的豁达话儿,确是发自真心。

    姚欢读出姨母眼中又漾起的悯恤之色,才猜到姨母在想什么,不由失笑:姨母哪里知道,我是个冒牌的姚家娘子,那日乘着上帝的金手指,初到贵宝地,就是头破血流地躺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上。

    这曾府的劳斯莱斯豪车,我跟姨母一样,也是头回坐。

    马车出了巷子,拐上大街,荣嫲嫲瞧姚欢绞着双手,略见局促,便和风细雨问道:“欢姐儿可觉着气闷,俺帮你挽一挽帘子?”

    真是说到了姚欢的心坎里!

    都穿过来快半个月了,她还没好好看过开封的街景呢。

    这可是北宋的都城啊!

    这个时代,被后世史学家称为“现代的拂晓时刻”,是与唐代完全不同的商品经济发达的市民社会。后世的人们要在清明上河图的真迹里领略汴京城的风情,排几个小时的队都是运气的,看看也只能十来分钟。而她姚欢,此刻正如此真实地、近距离地欣赏着活的京都画卷。

    荣嫲嫲很有分寸地拉开一点点的纱帘,姚欢随即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她读过东京梦华录等史料,知道开封城虽然不像大唐长安城那样规整如棋盘菜畦,但也沿袭了历代都城“北皇宫、南居民区”的大致格局。

    在她的记忆中,都城从中心向外嵌套,分别是宫城、内城和外城。宣德门、东华门、西华门,都是拱卫宫城的城门。朱雀门是内城的南大门。南薰门则是外城的南大门。

    若站在宫城的宣德楼上,往南可以俯瞰到清明上河图中那条著名的汴河,自西向东南,穿过开封的西外城、内城、东外城,再流经外城东南角的数个谷仓和物资集散地,继续向东奔腾而去。

    汴河也是穿过御街的。御街是从宫城宣德门直通南薰门的一条大路,宽度有二百多步,毕竟要经常容纳庞大煊赫的仪仗队行进而过。

    御街的两边建有长廊,允许老百姓占个地方做买卖,你只要别脑子进水,做着做着就把地摊摆到御街上去,那么无论是城管还是禁军,都不会来找你麻烦。

    只是,这般宽松的空气到几十年后的徽宗政和年间,便烟消云散了。御廊被漆成黑色的木杈挡住,廊内挖沟引水,种了荷花,沟边还有桃李杏花等树木,春夏时节倒是比过去好看许多,但百姓们再也不能在御廊中行走,更不能利用御街两边的好市口做买卖了。

    姚欢那日被救回姨母家时,在章老帅侍卫雇的驴车里,大致感到姨母家里汴河不太远。今日,曾府马车走得也不甚急,但很快就拐上一条热闹的大路。

    再行得一阵,姚欢又听闻街边有食肆的伙计粗鄙的吆喝:“梅花包子嘞,东大街独一家的梅花包子,来东大街不带娘子吃梅花包子,夜里头钻不得娘子的被窝咧”。

    姚欢看看太阳的方向,又未见马车穿越城门,于是估摸出了姨母家的位置,应是在内城东南角的一段汴河附近。若放到后世的北上广,怎么着也算是中心城区内了。看来,姨母私房家底还是有些的,不然怎赁得起一所独门独户的小院儿。

    她正思量间,忽地眼前一亮,街边接连出现好几座二层以上的豪华酒楼。酒楼门口都扎着彩帛飘飘的迎宾门洞,透过门洞,依稀可见里头格局各有不同。

    有的是直接看到桌椅琳琅、花柱林立的大堂,气派不凡。有的则是窄幽幽一条青石路,两边或摆放莲缸,或种植青竹,须行得一小段石子路,方能进到坐下吃饭的地方。

    二楼三楼的格局亦有所差别,有的明显是包间,有的则仍然是大开间,无非视野更佳。更有特别财大气粗的店家,二楼临街的乃是个露台,上有篷子,晴天还是落雨都不影响说书唱戏。此刻约已有艺人的身影忽隐忽现,大约在台上为午市做准备。

    虽是露台,但若没钱进到此等大酒楼二楼点菜的,想在楼下街边白蹭着看,也只能看到艺人们的后脑勺。

    然而,车又行得一阵快靠近最中心的御街时,食肆反倒接地气、平民化起来,低矮的苍蝇馆子不少见,路边摊更是多如牛毛。

    姚欢不错眼珠地盯着,凭借对于外观的猜测,摊头上卖的五花八门的吃食,有羊头、兔子或者类似的小型哺乳动物、大块卤煮的牛百叶、螃蟹蛤蜊、糕团馃子、雪白的炊饼、看不出主材的大锅汤羹。通过摊主热情的叫卖,她又依稀辨出,那些一大桶一大桶的饮料,有甘蔗水、绿豆汤、沙糖木瓜杏汁。而那些一小碗一小碗蜜饯似的物什,则有渍荔枝、梅子姜、水晶枣儿、芥辣酱黄瓜儿。

    终于往西穿过御街,姚欢果然看到,在现下哲宗的年代里,御街两侧也是可以摆摊头卖东西的,没有面子工程的香花御沟,与后来他弟弟徽宗统治的年代很不一样。

    “很好,”姚欢暗道,“走了这一路,那些高级酒楼里的吃食看不到,但饭铺排挡的摊头上,没见着鸡爪子,更没见到小龙虾!”

    姚欢正自顾做着暗戳戳的市场调研,却忽见一个茶摊档口,有个站起身的青衫男子接过店主人交给他的一卷帛布似的东西。

    恰此时,道路拥阻,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那男子怀抱帛布,一脸鲜明的喜意,仿佛得了宝贝般迈出茶摊,一抬头,正与姚欢照了个正面。

    邵清。

    邵清在刹那间的反应,那种突然从克制的端严变得展眉舒颜的喜悦,教姚欢看得分明。

    他真的,还是像萧医生。形似终究没有神似更生动。

    姨母正快言爽语地,和荣嫲嫲聊得畅快,连马车停了,似乎都没发现。

    姚欢正踟蹰,要不要唤姨母与邵郎中打个招呼,前头路障已除,马车又拔辕,夸哒哒往前行。

    姚欢一时有些愣怔,不知所措地盯着车外不过十步远的邵郎中。

    邵清淡淡笑了笑,夹起怀中布帛,冲姚欢作个揖,算是道别。

    ===第十八章

    一进曾府就遇鬼===

    马车过了御街后,到了前头一条南北向的大街,便右转而行。

    姚欢从方才偶遇邵清的奇特感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车驾应是向北边驶去。而那条与御街平行的南北向大街,应该就是东京梦华录中提到的“浚仪街”。

    浚仪街南面,大片商户、民居、热闹街市,都是开封府管的辖区。

    浚仪街北边,则大部分都属于皇宫禁军卫士们维持安保的区域了。

    果然,车外的街景,从喧哗渐渐转为寂静,食肆商铺越来越少,屋舍也不再是那些宅门直接临街、门口坐一堆拖鼻涕光屁股孩子的平民小宅了,取而代之的是葱茏植物下掩映的高宅深院。

    “这就是北宋的zhong南海附近了吧?”姚欢肚子里嘀咕着。

    又行了两柱香的工夫,车夫终于收了马儿的步速,荣嫲嫲说声“到啦”。

    一打开车门,姚欢只觉两片巨型木板向自己压过来。

    乖乖,曾枢相家的宅门,比寺院的山门还大。

    但门可罗雀,只一个小厮见到荣嫲嫲,忙不迭地回身去开门,唤一声“荣嫲嫲和沈娘子来了”。

    应声出来一个和美团差不多大的小丫鬟,穿着鸭壳青的小襦裙,殷殷切切地上来行礼。

    进了大门,豁然一片大天井,正面是个影壁,左右手有耳房,廊下花草繁盛。却依然静悄悄的。

    荣嫲嫲偷眼觑到沈馥之察探的容色,解释道:“枢相不爱排场,道是如今官家志在复兴先帝的元丰熙宁新政,又要往西夏用兵,他作为宰相,自当体谅官家心意,节俭垂范,宅院再大,廿来个仆婢也就够用了。”

    沈馥之是何反应,姚欢不知道,但作为从后世穿来的人,姚欢觉得,荣嫲嫲这番话,倒真堪为后世史家评价曾布的一个有趣注脚。

    由新入旧,半新不旧,在新党面前是旧的,在旧党面前又是新的,如此一来,曾大宰相的人设,便是一个相当独立的理中客。

    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加之处处流露出“保姆型”宰相的素质,作出一心一意为刚刚亲政的小皇帝考虑的态度,怎不教位在中书省的章惇从提防到恼恨呐。

    穿过耳廊,但见一个教科书般的四方大院,正前方的建筑群瞧着最复杂,估计是一家之主曾布的院子。

    荣嫲嫲和小丫鬟带着沈馥之娘儿俩往东边的月门走去。那是曾布长子曾缇所居住的独立大院。

    月门后是一处水榭,布置得清雅宜人。

    水榭后的正厅在望,能见到人影穿梭。

    此时,走在前头的荣嫲嫲却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步履一滞,回头向沈、姚娘俩道:“姨母,欢姐儿,俺差点忘了问你们,可要去更衣净手?”

    又贴心地补一句:“稍后场面摆起来,怕是不太便宜。”

    沈馥之觉得有理,对姚欢道:“姨母和你,都去一趟吧。”

    荣嫲嫲于是撇头对引路丫鬟道:“俺在此处候着,你带两位娘子去梅花屋。”

    姚欢听了,也不知道是梅花屋还是梅花坞,暗自啧啧到底是曾府,连客卫都有雅名儿。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后头几天想去东大街做实地美食调研、尝尝开封府网红点心梅花包子的时候,心里阴影面积有点大

    小丫鬟小碎步轻盈,引着沈馥之和姚欢,穿过一座低矮石桥,又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上几步,便到了一处翠竹掩映的屋舍前。

    姚欢忍不住又开了一句弹幕:这那是梅花屋,明明是潇湘馆嘛。

    小丫鬟推开本就虚掩着的门,姚欢只见一处陈设典雅的玄关,琥珀黄色、不知是啥木头的案几上焚着香,旁边摆着圈椅和挂外袍的衣架。

    小丫鬟在案几上一个莲盆样的白瓷容器里拨捡了一番,拈了四个小红枣出来,递给沈馥之和姚欢。

    这是干啥?姚欢觉得莫名其妙。上个厕所还给发俩开胃果子?

    所幸沈馥之立刻就解了她的疑惑。沈馥之撮着指尖,将枣子的根蒂去了,一边一个塞进鼻孔。

    姚欢瞬间反应过来,原来这枣子是堵在鼻孔里以免厕所的臭味熏人的。

    怪不得那小丫鬟还要挑个儿,每个人鼻孔不一样大嘛。

    可以可以,古人好讲究。

    那边厢,小丫鬟已自自然然地先为沈馥之接了阔袖衫褙儿,挂在衣架上,做了个躬请的手势,将案几边的竹帘儿一拨,带沈馥之进到里间。

    姚欢默默等了片刻,姨母出来,道声“欢姐儿你去吧,麻利些,莫教荣嫲嫲久等”。

    姚欢看看那丫鬟,仍是要跟着自己的意思,一时觉得别扭,差点儿就脱口而出:“有人看着,我屙不出来。”

    到底怕多事,忍住了,乖乖随丫鬟进去。

    里间屋子宽敞许多,左右两扇大格子窗间,竟还有个对开的木门,似乎通向门后的天井。

    屋中也熏着香,靠墙也摆了三四张扶手椅,只是椅面挖了滚滚圆的大洞,下头摆着马桶。

    姚欢硬着头皮将衣带解了,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地砖,认真酝酿中。

    小丫鬟的面上倒是云淡风轻,大约是伺候多了曾府上厕所的客人,处理尴尬场面的业务能力相当熟练,自动转过身走到另一侧屋角的矮柜前,打开抽屉,拿出帕子般的东西来。

    姚欢抓紧时间卸了货,起身用方才小丫鬟已递给她的黄草纸整理了,扎好裙子的腰带,却听小丫鬟轻轻“哎呀”了一声。

    “姚娘子,盆中没水了,奴该打,劳烦娘子屈尊移几步,奴用井水帮你净手。”

    说着,她便打开了那扇木门,果然是个教墙挡着的小天井。

    姚欢想都没想,就跟她走了出去。

    小丫鬟就像流水线上的骨干员工,麻溜儿地扯了绳子打上井水来,把桶放在地上,又去拿舀水的瓢。

    姚欢自自然然地往前凑了几步,俯身想去接小丫鬟的水,陡然间听到身后一阵喀嚓喀嚓的枝叶响。

    紧接着,只见那丫鬟仰脸时,仿佛见了鬼,断气儿似地“嗬”、“嗬”几声,扔了瓢,丢下姚欢,撒开腿就逃进屋中。

    ===第十九章

    谪仙叔叔来救命===

    姚欢惊得遽然回头,不禁从惊到骇,本能地、却胡乱地抬起双臂挡在头面部,同时护住胸口,整个人往后退去。

    妈耶,可不就是看到了鬼。

    但见天井没有围墙的那一面树丛后,窜出一个人形活物,白袍及地、长发遮脸、只露出一副血红嘴唇,旋即迅速地伸出枯瘦如柴的十指,就往姚欢抓过来。

    姚欢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跃出,好在尚未慌不择路,直直扑向厕间的门。

    然而“咚”地一声,门并未被撞开。

    姚欢吓疯的同时又难以置信,曾府那小丫鬟竟然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她还来不及拍着门板呼救,就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咽喉从剧痛到梗阻,莫说喊,很快连吸气都困难了。

    “鬼”揪着她的脖子一拽,拽离了门板,将她往地上摁。

    姚欢尚还冷静的一点脑细胞,向她发出信号:这不是在侵犯她,而是要置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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