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说话间,沈馥之和美团端着两大盆猪油芝麻糯米汤圆走进来。她听丈夫兴致勃勃地评论菜馔,也笑吟吟道:“你们姨父说得没错,蚕蛹除了能拿来喂鸡?还能在暴晒后碾压成粉?再和黄豆一道制酱,特别香稠。”
沈馥之说着,又细细往姚欢面容间瞧去,柔声问:“欢儿,你今日可是在孤幼院累着了?方才进门时?脸色不好。”
姚欢白日里听了不该听到的秘语,自是心神不宁?此时忙打起精神回应沈馥之道:“确实有些累,还饿了。”
沈馥之莞尔?麻利地端起萝卜丝、韭菜叶等做成的春菜盘子,来到门边对着上天默念了几句?然后拔掉盘中插在生萝卜泥上具有供奉先祖之意的一支细香?回身将大菜盘子放在桌上?淋入米醋香油,撒一撮白芝麻,拌匀了。
一股清润甜酸顿时弥漫开来,和鱼虾肉食的香味相得益彰。
姨母此刻,面色红润,眉梢眼角都染了心满意足的欢喜。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开封城里,多少幸福人家都少不了沈馥之这样一位女主人。
对她们来讲,本本分分、清清白白地做人与持家,虽累得很忙得很,却照样能将日子过得像清鲜的蒸鱼、滑嫩的虾仁、肥糯的河鳗、酱香的猪肉、爽口的时蔬一样美好。
年节里能阖家团圆说说笑笑,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沈馥之朱唇一抿,道:“我已禀过祖宗,吾等在凡间虽说不上钟鸣鼎食,但凭本事挣温饱,冬至节的宴席上荤素不缺,君熠待我好,欢儿和汝舟更是听话,请祖宗继续保佑,大家平安顺遂。来,动筷子,吃!”
……
一弯新月悬于中天,清辉淡淡,越发显得深冬的夜空幽谧寒凉。
姚欢睡不着,望了一会儿窗外,干脆起身裹了冬衣,去到院中。
养小龙虾的池子,清冽的池水映着月光,却是寂静一片。
姚欢看着小龙虾冬眠其间的影影绰绰的泥洞。
空穴来风,隔墙有耳,白日里在孤幼园听到的简单话语,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她是个穿越者啊!
带着现代人读史知识储备的她,无法忽视往后的几年,大宋的前朝与后宫将要发生数件大事。
“宣仁”,是赵煦已经死去的祖母、高太皇太后的谥号。
历史上的“宣仁之诬”事件,说的是天子赵煦受到新党一派的挑唆,疑心当年神宗皇帝晏驾时,高太后曾经欲立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即赵煦的皇叔为天子。
章惇、蔡卞等人领衔的新党,曾在宣仁太后临朝其间曾受到她所支持的旧党的迫害,因此希图通过追废宣仁太后,来彻底清洗朝中的旧党势力。
在赵煦的默许下,章惇授意御史中丞邢恕,对宣仁太后留下的内侍、近臣等严刑拷打,逼他们诬毁宣仁太后当年曾对赵煦继位不利,在取得口供无果的情况下,又诱哄赵煦下诏直接追废宣仁太后。
赵煦的嫡母、宣仁的儿媳,向太后,得到禀报、半夜里连鞋都没穿就跑到赵煦那里哭诉,力劝他不可做此不仁不义之举。恰巧此时,中原大地又来了天灾,司天监解释为上天震怒,赵煦才将章惇递上来的追废劄子撕毁烧了,就此不再提此事。
与宣仁之诬同一时期发生的,就是将要到来的绍圣三年(公元1096年)里,章惇联合刘贵妃,污蔑孟皇后在宫中行巫蛊之事,从而令天子赵煦一怒之下废了孟皇后。
纵观历史,多少后宫风云,都是折射前朝的势力斗争。
已故的宣仁太后被污名化,孟皇后将被构陷和驱逐,实际上都是党争白热化得反映——-新党要彻底清洗元祐党人。
但姚欢没有想到,孟皇后被废事件的真正细节,竟然比史书寥寥数笔的记载要残忍得多。
几个时辰前,从孤幼园回来的路上,姚欢就翻来覆去地思索着那几句话。
两个女子,一个说出宫不易,一个说自己能进宫。她们俩,前者应该是宫人,但来福田院送物资,肯定不是有份位的嫔妃或者她们阁子里的宫婢。
后者能进宫,又说“福庆喜欢我”……
福庆,福庆……
福庆公主!
孟皇后所生的公主!
倘使不是从后世来,倘使不知道将要发生的那个令孟氏被送往瑶华宫幽禁的案子,姚欢一定无法这么快就猜出这几句话的意思。
以及猜到其中一人的身份
===第182章
天子夫妇来探店(上)===
腊月里,黎明时分总是呵气成冰。
须再过两个时辰,待太阳升至东南,白昼的光明点燃大地的暖意,汴京城才会真正醒来,开始车水马龙、人声喧沸的一天。
然而,绍圣二年的冬月,朝暾似乎是从东华门外一座饮子点心店里升起的。
当周遭的店铺街巷仍沉寂在漫漫冬夜的黑暗之中,五更过后,此处先时亮起了灯,透过窗栅散射出榴色的光芒,宛如黑沉沉海面上跃出的红日。
继而,屋顶的烟囱开始冒出白气,又似云雾袅袅,飘向半空。
灯火与炊烟包裹着的这家店,远不如这一带的大酒楼气派,却端的比脚店饭铺敞亮洁净许多。
一圈扎得十分挺括的竹篱,围住门口二三十步见方的院子。
沿着篱笆,甚至还植种了几株腊梅,此季正在吐蕊。
不过,这些腊梅,注定无法演绎暗香浮动的清幽意境,因为每天的卯初,院子里都热闹非凡。
梅树下,停驻着马匹,家仆们缩颈拢袖,在冬寒里唠着闲话。
梅树对面,则是一长溜白灯笼,上面写着主人们的姓名和他们供职的省寺台院。
姚欢虽然在宫门口见过官员提着白灯笼上朝时的情形,但看到宋朝大臣这些灯笼如此整齐地摆置在自己院子里时,第一反应是,好像一排共享单车啊……
当然,作为勤奋迎客的女掌柜,她可以吐槽开弹幕的时间并不多——即使有小玥儿来帮忙,姚欢每天清晨依然忙得像打仗一样。
像样的饮食店的产品定价,总要比宫门口的路边摊高不少,否则租金、商税、物料成本、毛利,哪里来?
不过,北宋朝臣的工资很高,来吃早饭的官员们,每人花五六十文,并不觉得是个多大的事儿。
一早上的营收就接近两贯,姚欢能不撸起袖子加油干嘛。
天越冷,她的铺子生意越好。
没有资格进待漏院等着上朝的官员们,谁不想在十冬腊月的天气里,有这么个暖洋洋、香喷喷的屋子,烘一烘冰凉双掌,填一填辘辘饥肠呢?
店里供应的早膳是五样,猪肚红枣糯米糕,菘菜蕈子馒头,蘸芝麻饴糖毛笔酥,五米粥,新琶客饮子。
米糕馒头和粥都是寻常点心,也便罢了,那毛笔酥颇新奇。
大如菡萏的花苞,热乎乎地炸出来,丝丝分明,可以和羊毫乱真。因麦粉比例高,这毛笔酥虽没有开封名点“酥油鲍螺”那样浓腻的牛味,却极为顶饱。
最叫官儿们由奇到爱的,是这家的独门饮子——“新琶客”。
词牌名似的,据说是苏颂苏公起的。匾额又是官家题的,为表彰掌柜娘子曾施粥赈灾。
这饮子,带着与煎茶不一样的焦苦味,正与荤食、酪食和甜食相配。这个压一压那个的油腻,那个又抬一抬这个的浓郁。
掌柜娘子还备了三样可由客观自选是否要加入饮子的佐料。
一是蜜调桂花干,二是糖浸橘皮丝。
第三个,则更应景,乃是采了将开未开的腊梅花,以加了盐的雪水清洗过,一朵朵如美人儿云鬓上的玉簪花一般。
盐渍腊梅,投入新琶客饮子里,由着热气相激,梅香袅袅,竟然并未被这胡豆饮子的焦香掩盖了去。
“你们说奇不奇,这胡豆饮子的香气如此浓烈,却也容得肉香、、花香并存。”
“这就叫君子豆。世间万物,有君子之风者众,老夫的内子也擅烹饪,她就说过,瓜菜里亦有君子,乃从天竺传来的苦瓜。哎,姚娘子,你可知为何?”
哎,从古到今有几分社会地位的中老年男士都一样,好为人师,喜欢考教别个。
姚欢正给那一桌上完点心,听这一桌的官儿问,略略一忖,恭敬答道:“可是因为,苦瓜与任何肉菜搭着烹饪,都不会影响它们的滋味,它自己的苦味亦不失。而蒌蒿水芹,便不同,多少会将药草气,过给其他食材。”
“正是如此。”
那出题的官员供职御史台,职业习惯就是喜欢长篇大论地讽谏,不免又发挥起来:“豆有君子豆,菜有君子菜,这人里头的君子,不少却是伪君子。你们看看司马光,在宣仁太后和元祐旧党口中,一派孝友忠信、恭俭正直、进退有度、正襟危坐的君子之风,其实呢?”
另一个阴恻恻地一笑,接道:“其实呢,也没少写春词艳曲。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再一个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新琶客,口吻越发促狭道:“绮窗纱幌映朱颜,相逢醉梦间。哎,故司马相公这番旖旎沉迷,只怕柳三变都自叹不如。”
最后一个“哧”了一声:“诸位这番品评,若教伪君子们听去,彼等自会找个‘君子好色而不淫’的说法,给你们顶回来。”
众人哄哄着:“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宣仁太后惯的。若要洗净元祐年间那股腐旧恶臭的伪君子之风,还是应该像章相公所奏那般,令三省、御史台、各府各寺、枢密院,清理编纂《元祐臣子奏疏》。”
正说到热闹处,只听宫门方向几声锣响,闷雷般的开启门禁之音,催着这些官员纷纷起身,掏出褡裢结了帐。
他们再整一整帽翅,步出门外,寻了自己的灯笼,由家仆伺候着上马,往宫门方向行去。
店内的世界顿时安静了。
姚欢歇在墙角长凳上,看小玥儿麻利地收拾着盘盏。
晨曦微明,楼上传来李师师的琴声。曲不离口、弦不离手,她们吃音乐饭的,每日鸡鸣即起练琴。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宁和淡远的琴声,却无法令姚欢的心真正平静下来。
这些在朝堂历练多年、至少应有几分城府的政客们,如今竟会无所顾忌地在市肆里公开编排宣仁太后,对已故宰相指名道姓地挖苦,谈及元祐臣子们更是显了恶狠狠的戾意,可见章惇、张商英等新党,在朝中的气焰越发如日中天。
而这些马前卒们,似乎浑然不觉编纂臣子以往的奏疏是一种掀起“文狱”的浩劫,更不顾新党如此的“报复”,会给本已不算清明的朝政带来雪上加霜的危害。
政治斗争,果然是泯灭人性的。
偏偏她,不久前知晓了一件或许更为泯灭人性的秘密。
冬日里忙碌的生意,并未令姚欢放下一种难受憋闷、继而茫然得情绪。
而很快,一对夫妻的来访,更刺激了姚欢心底的震惊。
腊月八日,朝廷又放假了。
没做到卯时的早朝生意,接了些午市的零点散单后,流水客渐渐稀疏了。
姚欢不敢畅享清闲,趁着午后阳光煦暖,将最后小半袋咖啡生豆搬出来,又拎了炉子到院中,架上苏颂给的改良版铁桶,准备烘咖啡豆。
刚要开工,院外大街上忽地人马喧闹起来。
看着与军巡铺的禁军服色完全不同的一伙军士,哗啦啦地就涌过来,守住了竹林街的这一段路面,并且呼喝着行人回避。
姚欢纳闷地起身,还不及走出去看热闹,一辆从没见过的金顶朱漆的大马车,已停在了小院门口。
===第183章
天子夫妇来探店(中)===
“姚氏,你这小院子,甚好。”
天子赵煦,一身淡月色菱格纹圆领襕衫,外罩石青色风袍,头戴硬胎交幞乌纱帽,脸上一派温煦之色,倒是正合了他的名字。
他在品评的后半程,看向身边的皇后孟氏道:“朝臣们在此处用早膳,应无拥挤食摊、斯文扫地之虞了。”
孟氏眼里的笑意亦是浅浅的,却绝非简单的礼仪反应。
这位皇后,此刻的心,热蓬蓬的。
三日前,天子丈夫就遣了福宁殿的掌事奉御,来到孟氏所居的坤宁殿传口谕,帝后将在腊八这天,一同乘坐金辂车,巡视开封城的几处福田院、慈幼局等,察看开封府是否勤政,妥善收容、安置寒冬中无家可归的老幼流民。
这一年多来,孟氏通常只有两种机会与官家并肩,一是在内苑宴请位份甚高的赵家宗亲,二是给向太后和朱太妃请安时。
无论哪种场合,丈夫在她身边,都更像一尊石像或者一座冰山,端严也罢,冷漠也罢,总之是没有温度的。
自从福清公主呱呱坠地后,官家再是喜欢这个眉眼与自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嫡长女,也并未在皇后的坤宁殿留宿过。
太久不曾私密的肌肤相亲,公开场合又咫尺天涯一般地疏离,孟氏在今日与官家共同登上金辂车后,甚至被一种异样的陌生情绪所包围。
就算是天子的马车,也并没有过于宽敞的空间,孟氏感到对面那个年轻男子离得太近了些,已经进入教一个妇人紧张的距离。
好在女儿福庆公主,一路望着开封城的街市景象,奶声奶气地向赵煦问个不停,赵煦也如天下所有宠爱女儿的父亲一样,慈爱而耐心地作答,这多少令孟氏的不自在消弭不少。
或许觉察出孟氏的局促,赵煦在卤簿(指天子的仪仗车驾)抵达第一座福田院时,就主动伸手将妻子扶下车。
孟氏当时的手轻微抖了一下。
但其后的几次上车下车,她的手,再也不抖了。
重新习惯自己丈夫的肌肤相触,真好。
她猜测,丈夫在腊月里忽然对自己施舍了暖意,大概与刘贵妃顺利诞下一个皇子有关。
这是官家的第一个儿子,是大宋第七位天子的长子。这个孩子生在夜里的吉时,有七斤重,据说哭声响得连外院留值的翰林学士都能听见。
国朝得了如此大喜,从太后太妃到外朝臣子,恭贺的同时,都会同时表达一下中宫贤德、照拂妃嫔、令皇嗣得继的意思,这或许让年轻的官家,看向皇后的目光,好歹能温和些。
走访完最后一座福田院,车行至东大街附近又看到不少大宅或正店在施腊八粥,官家的心情,更好了。
“苏公将朕的笔墨拿去做朝廷表彰民力救灾的饮子店,就在前头。那掌柜娘子,便是奉太后懿旨、教宫里御厨做过风味小菜的姚氏。听御史说,卯时进不了待漏院候朝的臣工,不少都在她家用早膳。走,去看看这姚氏的胡豆饮子,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赵煦说到此处,顿了顿,竟露了几分善意揶揄的口吻:“说起来,你我夫妻二人,也都该给人家道个谢,她当初冲上去挡住了刘贵妃,你搬开椅子总算没酿出祸事。前阵十一弟被那灯烛局的凶徒烫了臂膀,她用鱼皮敷伤的新奇法子,御医说疗效甚佳。”
丈夫的这个提议,令孟皇后好像一个始终憋在水下的人,终于有机会将头伸出湖面,畅快地吸一口气。
孟皇后相信,官家提及姚氏和那次椅子风波时,能这般轻松谐谑,说明他已彻底不怪罪我了。
……
“官家,圣人(北宋时对皇后的称呼),这就是苏公起名、官家赐字的胡豆饮子‘新琶客’。”
姚欢迎驾入店后,用昨日磨剩的咖啡豆,煮了一大壶美式清卡,分五六个建盏装了,又端上牛乳、干酸橙、饴糖汁、桂花干、盐渍腊梅,请帝后每样搭配都尝一尝。
赵煦啜饮几口,觉得味道确实如臣子们所传,较之煎茶,别有风味。
“胡人番客最重商机,怎地他们竟未想到像贩运香料一般,做这胡豆生意?”
“回禀官家,这豆子生青时煮饮子,须巧加佐料才好喝,番客似未摸到门道,”姚欢指了指院里的烘豆铁桶道,“当然,更相宜的做法,是用炭火烘焙后烹煮。妾亦是歪打正着,方知烘豆之妙,再得苏公相助,终于试出了好法式。”
赵煦点点头,道:“原来是独门秘方,仔细别个偷学去。”
姚欢诚恳道:“那倒无妨,烘焙胡豆做饮子,若时人觉得好喝适口,烘焙与烹煮法,就如酿酒之术,总会传开去。酒成了人人皆爱之物,就算上至樊楼遇仙楼这样的正店,下至饭铺脚店,处处都售卖,市肆商家也还是获利颇丰。”
赵煦笑道:“你倒看得通透。”
一旁的孟皇后听了,也暗赞这市井小娘子胸襟开阔,继而心中一动,向姚欢问道:“你与番客打交道时,可问过,这胡豆,怎么种?”
姚欢与孟皇后目光相接,忽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丝灵慧之色。
不过霎那间,姚欢意识到,自己盘旋在脑中的那个想法,于今日冒出来,可谓合了这天赐良机。
“回圣人,民妇确实问过,这种胡豆须通风良好、但终年温热的土地。妾贸然揣测,岭南或可种植此树。”
孟氏露了喜色:“也就是说,北辽和西夏,都种不出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
正细嗅咖啡香味的天子赵煦,遽然抬头,盯着自己的妻子。
姚欢装作因兴奋而顾不上礼仪的神情,直言道:“那若是,我大宋引种这胡豆之树,在……譬如在惠州种植,岂非就像在两浙和福建种茶一般,然后运往辽宋边境的榷场……”
赵煦见她倏地止语,已知她在自己这大宋天子面前想到了什么,唯恐触了逆鳞。
赵煦瞥了一眼孟皇后,对姚欢平静道:“既然是皇后提的话头,姚娘子你不必战战兢兢。当年澶渊之盟后,我大宋每年向辽国支付岁银,事实如此,没什么说不出口的。朕曾经的股肱之臣,助你烘胡豆的苏公,倒是曾给朕算过一笔帐,说是因辽人越来越喜好我大宋的丝、茶、酒,在榷场里,大宋的商人们,倒是将朝廷送过去的岁银,又挣了回来。”
姚欢闻言,心道,对呀,这个在我们后世说来,就叫“贸易顺差”。
不战而屈人之兵,贸易战而撸回银子,当然属于“上善伐谋、其次伐交”的优质发散思路了。
可不比你被章惇那样的好战分子忽悠着在西北攻城拔寨,强很多?
须知,就连刘氏家族这样的边关武将世家,还有我未来公爹、枢密院得曾布曾枢相,都不赞成一味攻城略地、令生灵涂炭的武力拓疆做法。
===第184章
天子夫妇来探店(下)===
姚欢道:“当年民妇居于庆州,在州衙任职的阿父,见到宋夏商道因战而断绝时,就说起过宋辽的雄州榷场。阿父说,国朝赐予北辽的岁币,实则皆出于榷场,岁得之息,取之于虏而复以予虏,我大宋无毫发损也。官家,圣人,民妇不知,阿父此言,可有夸诞之处?”
“岁得之息,取之于虏而复以予虏”这句话,出自《三朝北盟会编》,是南宋人引用北宋宣和四年的名臣宋昭的话,姚欢上辈子读过,印象深刻。
她挪用到当今,因没有替哪派臣子代言的风险,还能试试天子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