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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般连名带姓地称呼人原是无礼数,可见他动了多大的火。识茵却似怔住,身子一颤后再一动不动。

    谢明庭此时已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强抑心火地拿出她手:“别胡闹了!”

    她似被这一句唤醒,忽然紧紧抱住了他一只臂膀:“郎有鬼……”

    因她而起的燥意还未自血液里消退,香风拂拂,又似张网将他捆缚,谢明庭深吸口气,铁青着脸依旧一根一根掰着她紧抓不放的手指。

    “不是的,我,我真的听见了……”

    见他不信,她急得愈抓着他手不放,身子紧紧贴着他。谢明庭脸色愈发难看,双手用力地将她自身后扒开,抱至了身前。

    她终于清醒了些,眼中的恐慌在夜色里如露珠莹莹闪烁:“郎君……刚才,我,我听见有女人在哭……”

    她没有说谎,方才郎君发怒的时候,她听见一声极短暂又极突兀的哭声,就从榻底下传来。

    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只有夜风的低吼和她恐惧的呼吸声,哪有什么女人哭声。

    谢明庭不信鬼神,但见她的害怕不似假的,此处又地处邙山,常有些怪力乱神之事,她会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原先的火气只得抑下,他耐着性子安慰她:“古语有云,‘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如今政治昌明,就算有鬼神也不伤人,你又害怕什么呢。”

    “睡吧,不许再胡闹了。”

    识茵这才轻轻抽泣了声,把头埋在他臂弯下,一只手仍紧紧攥着他衣襟,仍是害怕。

    谢明庭本想将她推开,脸上又火辣辣的疼。

    他有什么资格推开她。

    更过分的事情,不是都已对她做过了吗?现在这些假模假样的拒绝,又算什么呢?

    他迟疑着,一手轻揽过去,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似无声的安抚。

    许久,识茵凛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进入梦乡。

    静谧里女子呼吸轻柔,攥着他衣襟的五指也悄然放开。确认她睡着了后,谢明庭动作轻柔地将她自怀中抱离,平稳地放在榻上。

    因了两人方才的厮磨,她原本系着的领口已经松散开,肌肤在夜色里耀如珠雪,又似银蟾煜煜,幽香暗泻。

    谢明庭无意中看到,耳根又是一烫,立刻撇过了脸去。

    他再没有睡意,披衣起身走至了窗畔。窗外,银河耿耿,玉露湍湍,冰冷的秋风自微启的窗扉里灌进来,多少驱散了心底那股烦躁。

    这算什么呢。

    才决心要和弟妹划清界限,上天便要他撞见如此尴尬的一幕。难道是天意如此吗?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言划清界限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无法将那些记忆从弟妹的脑海中抹除,就算他不在意仁义道德,她却未必。

    云谏那边,又要作何解释。

    罢了。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就顺其自然吧,他把底线守住,至于已经发生的这些事,等弟弟回来后再与她坦白。

    届时,她是恨是怒,他自去承受。

    次日,二人改为乘车返回洛阳。

    一路他都不言不睬,手里随意擒了卷《商君书》看,而识茵因昨夜那声女子的啼哭搅得小半夜都睡不安稳,做了一整宿的噩梦,是以回城之时她便抱着他一只胳膊靠着他肩睡着了。

    不久,马车在城郊一处驿站停下歇脚,她恍然从他肩头惊醒:“到了吗?”

    “还要一阵。”谢明庭道。

    久坐伤身,他起身下车,识茵亦跟着出去。

    时值晌午,驿站人流不少,有女童抱着篮子兜售鲜花,见二人衣着光鲜,捧着竹篓迎上来:“郎君,要买花吗,新鲜的山茶花,送夫人正好。”

    这些女童不过附近农家的小孩子,赚些铜板是为了养家。既被堵上,他随意摸出一锭银子,卖花女大喜过望地谢恩:“谢谢郎君!谢谢夫人!你们一定能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的!”

    识茵接过花的时候,谢明庭已走至车边。

    他自嘲地想,什么琴瑟和鸣百年好合,他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登徒子。

    衣角却被扯了扯,他回过头,识茵正捧着那一大束山茶花浅嗅。她莞尔笑:“第二件。”

    “什么?”

    她抿唇:“是郎君送我的第二件礼物。”

    上回的《瑞雪图》不过是随手赠她,竟也记得。谢明庭神色微不自然:“你喜欢便好。”

    修整完毕,马车又重新走动起来,识茵看着怀中的山茶花,又看看他。忽而探过身来,将一朵山茶花别在他发边。

    突然靠近的幽幽香风使得谢明庭下意识支起身来欲躲,却反倒拉近两人距离。恰好车轮碾过不平之处,她身子跟着一簸,也就倒在他怀中。

    “你做什么。”他不解。

    “簪花啊。”她笑眼盈盈地答。

    经过昨夜相处,她明了郎君心间是有自己的,和他相处起来也自在许多,道:“我听说状元郎簪花是洛阳城的习俗,可惜那年状元郎游街我没去成,不得见其风采,现在,不就得见了吗?”

    谢明庭神色一点一点寒沉下来。

    他冷冷勾唇:“你想看状元郎,大可去大理寺看,又来消遣我做什么。”

    意识到他在生气,识茵忙道:“你,你别生气,我只不过想和你说说话,又听说你和长兄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开个玩笑……”

    “你放心,你是茵茵的郎君,茵茵不会把你们认错的……”

    谢明庭面色冰冷。

    不会认错?她不知道她已是认错了吗?

    以及,她作为云谏的妻子,为何对他这般感兴趣?三番五次地提起他。身为弟妹,她不知道这是不应该吗?

    这也是越界。

    “云谏……”

    他久不应她,识茵未免有些慌,双手无意识地抓着他手腕。

    谢明庭回过眸,瞧见她眼中的忐忑,这回却是天大的火也不能发了。

    她是弟弟的妻子,他们本该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他们会很恩爱,断不会因为想和夫君说句话还得寻机会。

    对不住顾识茵的是母亲,和他自己。

    他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

    心底那些不知名的恼怒忽都如乱絮堵在喉间,窒闷而不得发,他冷淡地吐出四字:“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茵茵:!神气什么啊,明天不还是得被我拿捏。

    感谢在2023-02-26

    20:31:08~2023-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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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

    第

    15

    章

    ◎第三次发作◎

    “这么说,还是没成事?”

    陈留侯府中,武威郡主听完仆妇们的回禀问。

    “虽是没有,可也闹了半夜呢,老奴们看得出来,世子待少夫人不错。”前来回话的人笑道。

    历经了前次秦嬷嬷的劝告后,武威郡主倒是也没那么急躁了:“他若对新妇子有心我就放心了。新妇子是个孤女,好容易嫁到我们家来,又没了丈夫,正是需要他这个做大哥的抚慰的时候。”

    众人退下后,唯独武威郡主的乳母秦嬷嬷留下。武威郡主坐在妆镜前簪钗子,一面问她:

    “嬷嬷,你说,鹤奴会喜欢那孩子吗?”

    秦嬷嬷手持玉梳,缓缓替她梳理青丝:“少夫人温柔大方,人又体贴,世子会喜欢的。”

    “不是说,昨儿个世子还抱少夫人上马同乘一骑吗,可见他是动了心的。那件事啊,早晚的。”

    “也是。”郡主抚着腕上的佛骨手链轻叹,“这孩子从小就冷淡,这还是第一个能入他眼的……新妇子也是个值得他爱的女孩子,若是,若是当初要我提亲的是他,也比现在好啊……”

    秦嬷嬷应是。

    若是当初看中顾氏的是世子,世子爷也不必像现在这样,顾忌着死去的二公子迟迟不肯圆房。

    郡主为次子伤怀了一阵,道:“嬷嬷,你去把新妇叫过来吧。我有东西要给她。”

    秦嬷嬷领命欲退,却被叫住:“对了,我听说,上回鹤奴是饮了宫中的酒才转性的?”

    “您再往宫中走一趟,去求求玄英。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得推新妇一把。”

    *

    回到府中后,识茵被叫去临光院。本以为婆母又要追问是否圆房之事,不想她却十分慈爱,褪下腕上的佛骨手串亲替她戴上:“这是麟儿他爹留给我的东西,白马寺开过光的佛骨舍利,以后就给你戴吧,望它替你辟邪消灾,免祸祈福……”

    识茵受宠若惊:“新妇无功受禄,实在惶恐……”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了,谈什么功不功禄不禄的。”郡主眉目慈祥,“母亲喜欢你自然就给你了,嫁到我们家,值此非常之期,也让你受了些委屈……”

    她推脱不过,只得收下。待回到房中,谢明庭本欲往书房去,瞥眼瞧见,微微蹙起眉来:“母亲给你的?”

    这条手串,他记得母亲戴了少说也有十年之久,怎会贸然给她。

    识茵点点头,抬起手腕与他看:“母亲说是父亲留给她的,说是能够消灾祈福。”

    他眼睫微闪,面沉如水,半晌,道:“既是贵重之物便收起来吧,以免损坏,有伤母亲心意。”

    她点头说好,褪下手串转身收进镜匣中,纤细袅娜的背影随之跃进谢明庭视线。

    细腰秀颈,正与镜台上摆放的那只青釉美人觚相得益彰。

    谢明庭神色微不自然,将视线移开。

    觚中,正摆放着方才那捧自驿站中买来的山茶花,已被她细心修饰过。

    只是一捧再普通不过的花而已,她竟如此珍视,谢明庭一时也觉得自己太过刻薄,既答应了扮作弟弟,却连这些细微之处的关心也不屑做。

    他想,还不知她喜爱什么。

    到了夜晚,药效又一次降临,识茵进去送厚被子的时候便瞧见他衣着单薄地立在窗边,窗户大敞着,任屋外冰凉的秋风灌进来。

    已过中秋,洛阳城的秋夜极冷,连她走进屋中也不免打了个寒颤,唤他道:“郎没有回应。唯一身白色寝衣被夜风吹得翩跹如蝶,瞧上一眼都觉得冷。

    她走过去关上窗,这才瞧见他面上滚滚的热汗与被夜风吹得阵阵发白的脸,视线相撞,他眼中浓烧的炙意打过来,似一只火矢。识茵霎然被烫到,不由微愕。

    “郎君……是药效又发作了吗?”

    她记得上次他说过,那药会发作四次,上次是第二次。

    她一进来便有股浅淡清香,有如脑中盘旋的那些魑魅魍魉,谢明庭闭上眼,深深叹息:“我没事,你出去吧。”

    昨夜便是秋风平息了那股燥热,今夜也理应如此。

    识茵站在窗下,看着烛光下他难耐滚动的喉结,莫名的,脸上也发起热来。

    她想起方才他看她的目光,亦如那些个夜晚一样,炽热,浓烈,偏又带着十足的隐忍。

    他是希望她那样的。

    只是,她不主动,他也从不会开口……

    识茵有一霎的心软。

    心脏渐渐跳得极快,她在他身前跽坐下来,右手去够他的腰线。

    一只滚烫的手忽地拉住了她!

    “你……”他睁开眼,喘.息声又重又缓,有些惊讶又有些气窒。

    识茵心里本已擂出了十分的勇敢,被这一阻断,霎时又消减了三分。

    她慢慢地红了脸,“没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吹风是不行的,吹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她是他的妻子,做这些本也是分内之事,但他情愿站这儿吹冷风也不愿叫她,归根究底,他是在体谅她。

    想到这里,她终下定决心。谢明庭原先攥着她右手的那只手蓦地握得死紧。

    识茵的手被捏得有些疼,挣脱了下也没能挣出来,一时之间,倒不知他是拒绝还是默许。

    他握着她一只手,不肯放也没制止,而她也还跪在他身前,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识茵脸热难当。她不敢多想,更不敢看,只得抬起头来看向他。

    谢明庭亦在看她。

    他面上并无太多神情,俊美清冷的容颜如同模糊在暖艳烛光里,目光空荡荡地落在她脸上,冷汗如雨在面颊上蜿蜒。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炎热,像是在看她,然目光却未有一刻与她对上,正当识茵自己心里也没底时,他忽而伸出了一只手,落在了她微微发烫的面颊上。

    识茵骤地心中一惊。

    原来,他看的是……

    ……

    “郎君以后若是觉得难受,不必,不必这般憋着……”

    青灯如豆,房中的动静完全静默下来已是子时,识茵同郎婿同榻而卧,嗓音轻如春夜的雨。

    想起方才的大胆,她自己也有些后悔,担心他会不会看轻了自己,以为自己非是好人家的女儿。

    但那些事都是她从婆母给她的书上看到的,既是夫妻之间的行事,想来……也没有什么的吧。

    身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她不禁怯怯摇了摇他胳膊:“郎谢明庭自方才被她拿捏住后便一直神游天外,待清醒后,又实不知要如何面对弟妹与屡屡违背原则的自己,有些自暴自弃。

    这是第三次了,还有最后一次。

    而真以那信上所说,非交合不能解,难道,他真就要这般不清不楚地和弟妹纠缠下去,让弟妹继续做他的解药?

    待云谏回来后,又该怎么办?

    烦愁都如潮水密密麻麻地涌上,他想不出答案,只能暂时不去想,撇过脸来问她:

    “要上药吗?”

    被他这么一问,识茵只觉掌心好容易才消弭的痛感又卷土重来,连同那些羞人的记忆一道。

    “没事。只是有些红而已。”她轻声说着。

    又轻轻靠过去,于黑夜里、心跳声中,将脸枕在了他肩上。

    谢明庭心跳微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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