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手里擒着把山茶花做的花束,面上盈着轻快如风的笑,哪里还有昨日见了她受伤小狗般的荏弱可怜。她愣了一下,他已将花束塞进她手里,眼中悉是盼着她能喜欢的希求:“这是我早上去后园采摘的,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识茵昨夜其实并没有睡好。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青年红着眼控诉她变心的模样,她实在愧疚,辗转了半夜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了。
但这会儿,他自己却似想通了一般。一时间,心间乌云笼罩的愧疚都随之少了许多。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谢谢云谏,我很喜欢。”
二人在屋中说了一会子话,原本蜷在窝中的汤圆嗅见熟悉的气味儿也闪电一般蹿了出来,扑进谢云谏怀中,亲昵地在他怀中撒娇。谢云谏喜笑颜开地接住它,大手轻捋猫儿脑袋,一人一猫玩得正开心。
识茵在旁瞧见,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他又变成从前那个开朗活泼的青年了,真好。
瞧着他昨天那幅委委屈屈控诉她变心的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久,谢明庭亦沉着脸过来了。他是过来拿官服的,翠竹挺立一般的身影,面色却极其苍白,识茵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
冬日天气严寒,衣袍厚重,掩盖了他左肩缠着的厚厚的纱布。谢云谏抱着汤圆儿冷笑,谢明庭则疲惫揉了揉眉心:“没什么。”
“今日我得去郡府处理分田之事,恐怕没工夫陪你。”
以他的伤势,今日原本是该休养的,但义兴周氏和沈氏今日也要来捐田,也正好处理分田之事,他不得不去郡府。
“没事,你不在,有我在啊。”谢云谏立刻接道,“我陪着茵茵就好了啊。”
他可是盘算好了,谢明庭公务繁忙,根本没多少时间在家,他自然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陪伴茵茵博取她的芳心。
等过些日子,再想办法带她离开——至若答应谢明庭公平竞争之事,笑话,谢明庭暗算过他多少次了,他又凭什么信守诺言?
谢明庭唯看着识茵:“今日是十五,按照惯例,每逢初一十五郡府会在东市施粥,需要你这个郡守夫人去做,茵茵,你想去吗?”
这种做慈善的事识茵自然愿意,她点点头:“好。我去就是了。”
“那我叫陈砾陪你过去。”
“我也去。”谢云谏想也不想地道,对上哥哥冰冷的视线,又冷笑,“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让陈砾把茵茵拐走、藏起来!”
谢明庭蹙眉,声音已然严厉些许:“她现在是我的妇人,你陪着去,成什么体统!”
“你管呢,我就要去。”谢云谏针锋相对。
眼瞅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识茵无奈,才想劝谏两句,谢云谏又笑嘻嘻地对她道:“茵茵,咱们不管他。你放心好了,我在凉州军中时学过易容之术的,保管他们认不出来。”
识茵心下实则也害怕再被锁在什么密室,温柔地笑了笑:“好,那你陪我去吧。”
“那好,你来替我粘胡子!”谢云谏说着便拽过识茵往妆台边去。
二人在镜台边忙碌着易容之事,言笑晏晏,像极了恩爱眷侣。谢明庭立在门边,看着识茵盈上笑意的剪水双瞳,双目微黯。
在他面前,她好似从来没有这般快乐过的。为什么云谏一来,她便如此开心?
如是一来,云谏说的公平竞争,茵茵,又真的会选他吗?
*
施粥的事十分顺利,当谢明庭在郡府中接待过前来捐田的两大家族、与掾属商议好分配公田的方案将告示张贴出去时,识茵亦在谢云谏的帮助下分发完了事先熬煮好的三大瓮粥。
她年纪轻,待人接物却谦逊有礼,来者无论男女贵贱、长幼妍媸,皆是笑盈盈的,温和可亲,盛粥递粥都是亲自来,半点儿也没有贵妇人的架子。倒是颇得百姓好感。
路过之人与前来领粥的百姓都对这位新夫人赞美不绝,私下里议论着:“这位就是咱们的郡守夫人啊。”
“生得可真漂亮,看着就是个心地良善的,比原来那个活阎王可好多了!”
“唉,可是之前不是有人说这位夫人是郡守的……”
“别乱说吧,流言都是虚无缥缈的,但府台要分田给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的。你过来的时候没瞧见街上的告示吗?三千亩公田要拿出来分呢!多好的大人啊,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是啊是啊,搞不好,之前的流言就是那些不想分田的传出来,才乱编排咱们大人!”
……
诸如此类的议论不胜枚举,谢云谏也听了一耳朵,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
来的路上他就听说了流言的事,眼下,算是被谢明庭用他沽名钓誉换来的官声压下去了,茵茵或许会好受点儿,但这些原本都是可以不用发生的,又凭什么不苛责他。
再看身畔的女孩子,额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他忙问道:“茵茵,累吗?”
他现在易容成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自是不会被认出来,但也不能离得太近。识茵笑了笑:“没事。”
她自幼寄人篱下,原也不是什么娇娇小姐,虽然很累,但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她心下其实很高兴。
收拾离开的时候却不慎被瓮罐砸伤了小腿,加之劳累了一日,她胳膊累得像注铅,举也举不起来。好容易捱到侍女扶她进屋,谢云谏便坐不住了:“我瞧瞧。”
他在她身前蹲下,伸手要褪她的鞋袜,只几下便扯下了一只雪白的足袜,露出那几与白袜同色的玉笋纤纤与一截白得像瓷的小腿来。识茵羞得忙将玉足缩回裙摆里:“你……”
女孩子的足何其隐秘,怎么能随意给人看呢。
“怎么了?”谢云谏懵懵地问。
他没想那么多,一手去拿侍女事先备好的冷敷的冰块,一手握着她足踝,只轻微用力便把那只玉足自裙中拖了出来置于怀中腿上:“……你看,都青了,得冷敷了擦点药才行……”
冰凉的冰块在他手中渐渐化出了水,肆意流淌,而伴随着他掌心的火热落在她腿弯上揉|搓时,宛如冰火交融,时如冰雪浸肤、时如火焰流淌。识茵顿时全身一颤。
那罪魁祸首却还浑然不觉:“你别怕啊,冷敷了抹点药膏就好了。以前我小时候练武艺的时候,经常把自己搞得一身青紫,我哥……谢明庭他就经常这么给我处理。你是女孩子,皮肤娇.嫩,不处理好得青十天半个月,一碰就疼。”
他们兄弟俩,还曾有过这般和睦的时候?识茵不解地想。
这时冰冷的水滴滑进腿弯,她被冻得一激灵,紧抿的红唇间不禁溢出一丝嘤声,末了,察觉到这是在冷敷自己却失了态,忙又咬住了唇。
那一声娇娇柔柔的,酷似猫儿,谢云谏便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往日端严清冷的女孩子此刻眸含水雾,也如汤圆儿般将自己紧紧缩作一团,一双羊脂玉似的腿被置在他双腿上,如雪面颊上是三月桃夭初绽的娇媚。
“茵茵,你……”他有些奇怪,“你怎么哭了?”
“是我弄疼你了吗?我,那我轻一些……”
识茵面上愈红,她摇摇头:“不,不是……”
不是疼?那是什么?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截纤细的腿,先为那抹惊心动魄的白而红了脸,随后,又似明白了什么,愣愣地抬起脸来想解释:“茵茵,我……”
心脏都跳得极快,似是缚在笼中不断挣扎的鸟,随时都会挣破牢笼而去。
正是这时,谢明庭亦走到了紧闭的房门边。才经了一日的公事,加之受伤虚弱,他未免有些疲惫。
房中有弟弟的低语声传来,似在问她还疼不疼,他皱了皱眉,抬手欲要敲门,心脏处忽然传来流水般绵绵不绝的悸动。
他怔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这股悸动和这些对话是因了什么,大惊失色地破门而入。
屋中二人齐齐侧过目来,一个蹲坐在榻前,一个则斜倚在美人榻上,花冠半偏,衣衫不整,此时裸露着腿正叫弟弟抱在怀中,腿上尚有水液流淌。
谢明庭脑中的弦霎时断掉,震惊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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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原5758)
◎她可真是会一视同仁啊◎
这一声响起的时候,
谢云谏按在识茵腿上的手下意识一摁,耳边顿时响起识茵一声轻微的吃痛的呼声,他忙关怀问道:“没事吧?弄疼你了?”
识茵摇摇头示意无事,
脸上依旧通红着,
莫名有种被捉奸的羞窘,
低着头看也不敢看门边谢明庭的方向。
谢云谏这才转首向兄长,很不满地皱起了眉:“你嚷嚷什么,没看见我在给茵茵冷敷吗?”
“你自己看,还不都是你安排的那些好事,害得茵茵腿被砸了。”
他说着,
一边将那截裙摆小幅度撩了起来,指了那截青青紫紫的淤伤与兄长。
榻边案上,依次摆放着冰块、软巾、药膏等物,
谢云谏身上衣袍完整,的确不像是做那事……
那他方才那么激动做什么?
跃到喉口的心落回去,谢明庭掩门进来,
神色冷沉:“那也不能这样,女子的足何其隐秘,怎么能让你随意看了去。”
谢云谏本还为了自己情急之下剥了识茵的鞋袜心虚,
闻见这一句,
顿时生出反骨了。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那又怎么样,茵茵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我看看怎么了。”
又可怜兮兮地看向识茵,很小声地请示:“对吧?茵茵?”
识茵的脸红似滴血,
那条腿也还叫谢云谏抱在怀中,
她低垂眼睫看着裙上绣着的缠枝牡丹,
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不清楚谢明庭何时来的,
方才那番对话又听去多少。他那个人惯常是容易发疯的,若是因为误会又发起疯来,她可真不知要如何收场。
他的妻子。
谢明庭阴阴冷笑。
顾识茵竟还默认!
他面上有如冰霜冷覆,走到二人身边对谢云谏道:“你过去。”
“做什么。”
“我来上。”
他本意是指上药,然听在识茵耳中却难免误会出别的意思,面色更红一层,只把脸埋向臂弯里露出一双烧得通红的耳朵。
谢云谏则嫌弃地道:“你?别在这儿添乱了。”
他本是左撇子,如今左肩受伤,行动自是十分不便,一抬手一放下,便是钻心般的剧痛,连日常生活都是问题,遑论是上药。
但谢明庭置若未闻,他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径直拎开了弟弟,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甩出去。
“你……”考虑到他是个伤员,谢云谏硬生生忍了。谢明庭又坐在弟弟方才的位置上,扯过识茵那只受伤的腿,置于怀中。
空气中气压极低,察觉到他的怒气,识茵吃痛也不敢呼出声。她有如打翻了瓷器后的汤圆儿一般怯怯地瞥过视线,四目相对,忙又缩了回去。
这一眼自叫谢明庭看在眼中,瞧清她眼中那抹心虚后,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便似燎原,訇然大作。
他太了解顾识茵了,若非心虚,此刻定然和他赌气,趁机拿捏他。可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她是不是很享受?
云谏一来她便偏心成这样,说好的要和他在一起呢?他们郎情妾意,他倒成了个外人是吗?
他强抑心火地低眉,侧转过身子,用右手去拿案上的药膏,识茵见他行动很不便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从清晨她便注意到了,他好似是受了很重的伤,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能怎么样。”谢云谏立刻接道,“旧伤复发了而已,茵茵不用心疼他。”
“……”识茵一阵语塞。她本来也没想心疼他。
但很显然,谢明庭也没想着心疼她,他上药的力度与温柔丝毫沾不上边,分明只需要把药膏涂抹到伤处抹平即可,但他揉得很重,像是为了泄愤一般,只几下识茵便吃痛地蹙起了眉。
谢云谏在一旁看得干着急:“你轻些呀……你都弄疼茵茵了。”
“你会不会上啊,不会让我来!”
谢明庭面无表情:“要把药效揉进去才会好得更快。”
要揉进去才会好得更快?这是什么歪道理。识茵想。
实则她只是腿上被砸伤了而已,过几天自然也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他们又是冰敷又是上药。分明是他们兄弟相争,要拿她作筏子。
还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如是,折腾了一通已是日暮黄昏。虽则谢明庭用的是右手,但筋骨相连,待到上完药后,他额上已因肩头的剧痛而密布冷汗,面色亦苍白如雪。
识茵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没事吗?”
瞧瞧,云谏既在,莫说是“明郎”,便连“郎君”也不肯唤了。都变成你啊我的了。
谢明庭面色阴郁,并不开口。谢云谏再度抢白道:“没有没有,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识茵愈发困惑。
瞧着这两人之间不对付的光景,她大致能猜到,大约,谢明庭伤情的加重和谢云谏脱不了关系。
然转念一想,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自己做过的孽,就该自己偿还。
不久小厨房送来了晚膳。顾忌着屋中情形,陈砾没敢让侍女送,亲自提了食盒过来,将菜肴一份份摆在了桌上。
识茵刚要下地,谢云谏已经眼疾手快地抱起了她:“我来我来。”
识茵无奈:“……我自己可以的,哪有那么严重了。”
“嘿嘿,没事。”谢云谏道,说话间就已把她抱到了餐桌边,谢明庭伸出去的手只得僵在半空,面色沉沉如墨。
谢云谏又服侍着她洗手漱了口,细心地替她将碗筷设好,对待兄长,则是连头也没回一下:“喂,你过来吃啊,你伤的是肩又不是腿,难道也要我抱?”
谢明庭阴沉着脸走过去,绿茶虾仁、西乡白芹、太湖三白……皆是当地的菜肴,此时盛在一盏盏碧玉琉璃盏里,金齑玉脍,琳琅满目。
时下仍是分餐制,即虽是坐在一起,但菜肴却是各自分开的。谢云谏一直在给识茵夹菜,一面不忘为她介绍:“茵茵你吃这个,虾仁很好吃的。”
“还有这个,太湖三白很有名的,你尝尝是不是很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