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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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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9

    章

    ◎检验你哥的成效◎

    那妇女的命最终也没能保住,

    她额上破开一个大口子,颈部亦被笼上捆着的铁蒺藜贯穿,鲜血四溢,

    很快便死去了。

    谢明庭僵在原地,

    手脚冰凉。

    在场的一应人等连同村子里的奸|夫都被带了回去,

    被谢明庭连夜提审。

    那奸夫自是没什么好说的,诸通兄弟之妻者,流二千里;强者,绞,被依律判处绞刑,

    收系牢狱,将案卷上呈大理寺只等复核。

    至于村中行刑之人,则暂时收系狱中,

    等明日再审。

    夜里他也没有回府,在值厅里复核案卷的卷宗,因过度的疲惫而沉沉睡去。再有意识时,

    却是身在一片冰冷的空气里。

    是白日的那片池塘,他站在岸上,瞧见识茵被人用绳索捆缚,

    抛在池中。

    她凄厉惨叫,

    身子不断在水中翻腾:“郎救命!!”

    “救命啊郎谢明庭眉心猝然一紧,忙不迭跳下了岸。那些原本平和的水流俱如滔天的洪浪朝他打来,

    携来一阵阵河沙淤泥,又同千万只拉着他阻止前进的手,

    一步步将他从水中扑腾的识茵身边拉开。

    他着急地想要呼叫,

    唇舌被封缄。想逆水而上,

    却迈不动一步。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些嘲笑,

    却不是嘲笑自己,而是嘲笑水里的识茵:水性杨花,脚踏两只船,生性淫|浪……现实的记忆与梦境的虚幻似在这一刻交织融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神情绝望地在水中挣扎着,口耳舌鼻尽皆灌满淤泥,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往水里沉。最终,悄无声息。

    他在水中拼命地呼喊着,拼命地拍打着水面,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剧烈的悲痛都似强烈的窒息陡然而来。池水吞没身体,侵入鼻喉脏腑,再蔓延过周身每一处肌肤。

    四肢沉重,无法呼吸。他与那隔了半亩池塘的女子,一起下坠,一起沉溺。

    ……

    “哥!醒醒!”

    “哥!”

    “醒醒!”

    正是濒临窒息之际,一道渺远的声音忽似从宇宙洪荒中传来,愈来愈近。一只手掌在他肩胛剧烈地摇晃着,将他从梦魇之中拉出。

    谢明庭一口气回转了过来。他趴在案边,用手抓着桌沿用力地干呕。

    衣上鬓上身上还残留着池水腥湿寒冷的气息,好似梦魇里识茵湿湿漉漉的头发打过他的脸颊。梦里四溢的水流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书案上荧荧的清光。

    渐渐地,谢明庭呼吸均匀下来,他撇过脸,茫然地看向身旁一脸关切之色的弟弟:“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岂不是都醒不过来?”谢云谏道。

    又满脸狐疑地瞧着他:“做噩梦了?”

    他皱了皱眉,神色晦暗,避而不答:“那女子死了,是我们的失职。”

    分明他可以还她清白的,结果她还是一头撞死了。

    流言猛于虎,判她清白又有何用。想起日间那一幕,谢云谏心下也有些不好受。

    然也唯有劝哥哥:“你也不要过多苛责自己,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的。”

    “世道如此,也非我们之力可扭转。”

    谢明庭沉默。冰玉似的脸在灯下透出几分玉一样清郁。谢云谏抱臂倚在书案边,半晌,才凉凉地说:“老实交代,你方才,是不是梦见茵茵了?”

    从白日路遇沉塘之事时他神色便不大对。而弟兄俩既是双胞胎,本就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灵感应。方才他在梦里那些因了极度的恐慌和担心产生的悸动,谢云谏自也感受到了。

    谢明庭还是沉默,末了,神色复杂地看向弟弟:“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从前他从不会这样想。因为自信,因为极度的自负。茵茵对于名声的担忧,他虽然隐隐知道,却也自信他能处理好,不会让她担心的事情发生。

    就如让她假死换身份,就如义兴郡里的流言,他都处理得很好,没多少人知道他们原本的关系。

    但,直至白日瞧见那妇人以死明志时,他才真正明了流言摧毁一个人的轻易。就因为她是女子,哪怕后来男子承认了是他逼迫、妇人不愿,也没有人会信,反而指责起她不以死明志。

    而识茵……若是事情真的暴露,他们也会这样对识茵……

    谢云谏一愣,旋即很认真地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也还算不错,要是真的醒悟,现在退出我和茵茵之间、做个恪守伯媳界限的好大伯也还来得及。”

    谢明庭回过神来,神色骤冷:“做梦!”

    “她不要我,你以为就会要你?”

    他想从前他是做错了,可那也是他和茵茵之间的事,好好解决也就是了,有弟弟什么事?

    谢云谏撇撇嘴,就唯有苦笑。可不是做梦么?茵茵不是不要他,是连他们两个也一起不要了。

    兄弟俩又同时陷入沉默。片刻后,还是谢云谏先开了口,他黯然耷拉着眉眼,语间带着微微的鼻音:“哥,我有些想她了。”

    “你说她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若是遇上歹人又怎么办。她说的那对夫妇,又当真可靠吗……”

    “还有,为什么就你梦见了茵茵,我就梦不见……是不是你把我的梦抢占了……”

    他越说越伤心,垂目看着腰间那个精致绝伦的麒麟纹鞶囊,剑眉都紧紧颦作一处。半晌,又长叹一声:“她可真是狠心啊!”

    都这么久了也不再写信回来,报个平安。

    谢明庭神色一黯。

    弟弟说想她,他其实也有些想她。不知道她气消了没,此生,他还能有机会牵她的手吗?

    可识茵,到底在哪里呢?

    *

    被兄弟俩念叨的时候,识茵犹在新安郡废寝忘食地学《魏律》,有了秦衍的指导,她进步得很快,不久也开始对外接状子,得益于扎实的基础,案子赢得很漂亮,顺利帮主人家争取到了官府判的义绝。

    名头既打出去,第二家主顾很快就找上了门。随后是第三家、第四家……最高的记录则是七天连打了九场,到了后头,审案的郡守简直懒得审理,径直了当地问男方:“要不咱离了吧?”

    反正,能告到公堂的基本都是夫妻感情已经破裂,何况如今如虎添翼。

    而除义绝之案,其它类似于她也接——自然,是只接妇人的。这样的日子虽然很累,倒也十分充实。很快,春去夏来,夏去秋至,“秦茵”之名声名鹊起,传到了周边州郡。

    渐渐的,那名声也传到了义兴郡来,都说新安郡出了个很厉害的女讼师,接状子接到手软,专助妇人诉讼。

    谢云谏新捧着一叠厚厚的钱粮簿册走近衙门大厅里:“哥,你听说了吗?”

    “这年头,连讼师都有女的了,可真是了不起。”

    谢明庭正在案边聚精会神地打算盘——得益于春季颁布的新法,他在春季时将府库里积攒的粮食以市价出售,折算为本钱,以百分之二十的利率贷给百姓,用于农业与手工业,期限为一年,等到来年春日归还。但进入秋收,不少百姓既收割了粮食,便迫不及待地来还贷了。

    对此,谢明庭则是设置了常平仓,既收取了利息,又以何时的价格收购这些粮食,存之府库,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他就是在亲自过账。

    今年是青苗法实行的第一年,还未到还款之期,放出去的本钱竟已收回大半。既保证了郡府的收支平衡,又能从百姓手中收购粮食填满常平仓以备灾年,如果将来收回来的还款大于放出去的本息,那么,便可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专心致志地算着,青竹似的手翻飞间算珠轻响泠泠。

    “是女子哎,女子还不稀奇?一般的女人哪有学律法的?”

    谢明庭手一顿,一局才在心中打好的账就此散得七零八落。因他想起一个人,想起那曾在灯下与他侃侃而谈登州妇人杀夫案的人。灯下的她,说起那些条条款款的律法时是何等从容优雅,拘谨的眉目间都漾着笑意,显然是真心喜欢。

    只可惜,他当时并没注意到这一点,除却在伊阙的那段日子,后来两人也很少谈论律法相关。

    现在想来,虽然他和识茵早已相识,但那个夜晚,才是她以弟媳这个身份吸引到他的初始。

    半途而废,这笔账自然就得重新算。正当他翻回账簿前页、欲要重新算时,陈砾匆匆走进来,俯在他耳畔一通耳语。

    谢明庭脸色一变,还不及什么,厅外一道清朗如琳琅脆玉的声响已传了进来:“哟,二位表哥都在啊。”

    来者眉目锋锐,五官昳丽,一身玄黑赤龙袍服,是周玄英。

    此时距离去岁外放已逾十月,谢明庭万想不到还有在此地重见周玄英之际,当即冷了眉目:“你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啊。”周玄英没好气地道,“是圣上放心不下,特命我来助你。”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助的,义兴郡都摆不平的话,将来还敢将秉国权衡的重担放在你肩上?”

    他满肚子都是殃及池鱼的火,都是因为谢明庭,他被小鱼发配到这儿,让封思远那老男人一个人在洛阳独占君恩!

    分明他才是皇夫,国之小君,却要来给谢明庭干活,替他看着江南。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谢明庭黑沉着眉,只是不言。知道他两个不对付,谢云谏忙奔上去,延周玄英入座,又要命人看茶。

    周玄英却好相处地一挥手:“得,我也不和你废话,”

    “你们俩现在立刻收拾东西,安排好郡中事务,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谢云谏脱口道。

    周玄英瞥他一眼:“去哪儿你就别问了,你哥那青苗法不是搞得有声有色么?随我去拜见一位长辈,请他检验检验你哥的成效。”

    作者有话说:

    写不到见面了,下章见面。感谢在2023-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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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0

    章

    ◎“茵茵,是我,明郎。”◎

    正午的阳光有些强烈,

    识茵从府衙里出来,金茫入目刺眼,便下意识抬袖遮了遮脸。

    跟着出来的妇人是今日这场官司的雇主,

    含笑道:“秦娘子,

    今天可多谢了您。”

    “若不是您,

    原属于我父母的财产都要被那白眼狼强占了去,连我自己也不得自由身。

    识茵回眸,相视一笑:“没事,义绝了就好,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这是一桩有关离婚后的财产纠纷的案子,

    雇主是个孤女,被夫家吃了绝户,不仅夫妻感情不睦,

    男方更带着外室所生的孩子登堂入室,想赶走她。

    雇主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打官司由官府判处义绝的法子,

    就找到了识茵。

    官司赢得很漂亮,识茵协助雇主整理好所有的地契文书,证明产业全是她父母留给她的,

    在府衙里据理力争。最终,

    男方带着与外室所生的私生子被判处扫地出门,雇主由此拿回了原属于自己的财产,

    对识茵很是感激。

    她见识茵一身荆钗布裙,娉娉婷婷如芙蓉花一般站在庭下,

    不由道:“秦娘子,

    我送您回去吧。”

    识茵莞尔:“不用了,

    我有人来接的,

    多谢。”

    对方还要坚持,因她一再拒绝,也就放弃了,歉意地笑笑率先离去。

    识茵又在官府外站了一会儿,适才离开,独自一人往回走。

    实则哪里有什么人来接,原本岑伯母放心不下她,每次适逢她要外出便叫秦伯父身边那位伏大叔来接她,但她不愿过多叨扰了人,便婉拒了。

    时值正午,正是用饭的时候,街上行人寥寥,家家酒饭飘香。她一个人在街巷上走着,不知怎的,被人跟踪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她唬了一跳,拔腿就跑,但没跑出去几步,又一个男人从街边蹿了出来,拎着麻袋,往她头上一套。

    识茵眼前顿时一黑!

    无边际的黑暗宛如潮水将她裹挟,她被捆在麻袋里,尖叫声呼救声都被紧扎的麻袋口堵塞住,天旋地转间,只觉被人扔上马车,带出了城去。

    那马车一直驶至城外的一处山林旁才停下,她被放了下来,将麻袋褪至颈口露了脸出来,就这么与绑她的人对上了视线。

    “秦娘子,我们又见面了。”对方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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