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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也是越王大军骄兵必败,自以为义兴已是瓮中之鳖,心思全在城池之上,竟无一人注意到左翼的王军。后来,周玄英眼见时机成熟,单刀直入,正好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兄弟俩视线相撞,谢明庭对弟弟露出个淡然安抚的笑,示意自己无碍。谢云谏眼中顷刻又涌上热泪,向周玄英道谢:“多谢国公救命之恩。”

    他和周玄英同在凉州军中历练,是过命的交情。周玄英只漫不经心地颔首示意听见,身在青骢马上,披红袍,着明铠,直矗矗插在地上的剑一样背影挺直。

    谢明庭却是问:“国公不是才过了长江么,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周玄英冷笑:“骗他的罢了。就许他在我军中安插棋子,不许我传假消息给他?”

    这时他的亲卫明泉上前禀报:“启禀国公,叛徒的头已经割下,给叛军送去了。”

    周玄英点点头:“走吧。入城。”

    他将军队都驻扎在城南大营,只带了少许队伍,与谢氏兄弟合兵入城。

    因了先前叛军攻城,城中早已禁严,百姓都被隔绝在家,此刻兵灾既解,喜出望外地涌到大军入城的道路旁,夹道欢迎远道而来的楚国公。

    周玄英自然策马走在最前列,看着沿途一张张流水般淌过去的笑脸,不断微笑着抬起手来与众人示意。谢明庭策马跟在他身侧,压低声音问他:

    “敢问国公此次发兵,带了多少兵马?义兴存粮不多,开春百姓耕种还须青苗粮,恐怕不能供应大军所需。”

    “瞧你那吝啬的样儿。”周玄英面上保持着微笑,语声却十分鄙夷,“我好歹也才救了你,这才多久就翻脸不认人,连口粮食都不给吃啊?”

    “放心,没人会动你的青苗粮,封思远那家伙没两日就会带粮过来的。”

    宋国公也会过来?

    谢明庭微微疑惑。

    却也没有心思想这些——劫后重生,记挂着方才哭成泪人儿的妻子,他此刻归心似箭,一心只想早早结束入城仪式,飞奔回府与她相见。

    是以,好容易将人迎到府衙之中,与一帮掾属、军中大小属官见了面,他便匆匆告辞了。

    周鸿讪讪地笑:“府台这是急着回去与夫人团聚呢。”

    方才大军来袭,他同燕栩奉命戍守内城,却也听说了越王拿夫人攻城、使君甘愿以己身替换的事。亏得楚国公及时赶到,否则他的这位好长官,可就身死叛军之手了!

    又不禁感慨,不管那流言是否为真,使君对夫人,倒是有情有义,令人敬佩。

    谢云谏神色微黯,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不管怎样,兄长平安活下来就好。至于他个人的儿女私情,那实是不重要。

    识茵早在被救回城上时便叫送回了府中,惴惴不安地等消息。此刻人在房中,闻说谢明庭平安归府,心间一喜,不顾腿伤地跑了出去。

    “明郎!”

    乍一见到那道身影,她鼻翼一酸,忍痛跑过去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

    女孩子两条软臂都将他搂得紧紧的,双手紧紧掐着他腰,似是担心他再次会消失一般,珠泪重重,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

    这情景与方才义兴城墙之下何其相似,不同的却是,是劫后重生的喜悦。谢明庭眉眼也染上几分柔情。他慢慢回搂住她,柔声地劝:“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没事了,没事……”

    为防妻子担忧,他已事先褪下那带血的盔甲,换过一身洁净的长袍,此刻哄孩子一般,温热的大掌温柔抚摸着她背:

    “不要哭了茵茵,以后,郎君都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汤圆儿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摇着尾巴在主人身边转个不停。可那只大的猫儿听了这话反倒哭得更厉害,怎么也劝不住,他只好将人抱起,往屋中去。

    将她放在榻上,那勒得他肋骨生疼的束缚才松了些。女孩子红着眼贪恋地望着他,犹在抽泣不止。眼间全是担心失去他的后怕。

    他取出那块她替他绣的绢帕来,一点一点替这红了眼的猫儿拭着脸上的泪痕。又故意笑她:“我都回来了还哭,再哭,可就真成了一只小花猫了。”

    识茵果然应声止了泪,嗔怪地瞪他一眼,眼儿红红、含嗔含娇的模样,实在妩媚动人。谢明庭又轻柔地分开她那只打着夹板的腿:“让郎君看看,你的腿怎么了?”

    她腿上有伤,今日折腾了这么久,又是跑啊又是跳的,必定牵扯了伤口,便十分担心。

    识茵摇头:“我没事……”

    又把脸贴过来,双手搂住他腰,将脸贴在他暖热的胸膛上,珠泪无声,湿透重衫。

    谢明庭微微一愕。

    连着方才在城下,这已是她第三次主动抱他了。她竟这样在意他。

    这样的事,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曾经他以为他不会有那个福分重新得到她的爱,尽管她似是原谅了他,也是一种因了他的强求而半推半就似的认命,并非真正有多喜欢他这个人。但现在……

    久也没有回应,识茵抱着他腰,又有些委屈地含泪抬起眸来:“你不抱我吗?”

    谢明庭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二人刚刚成婚时、她一心拿他当夫君时的浓情蜜意。而自她开始怀疑他后,这样的温存,这样小女儿一般的娇痴模样,已再未见过。

    此刻,却再一次出现了。

    胸腔里的心都在颤动,又愈跳愈厉害,仿佛随时都如放鹤一般会冲破肌肤的束缚而去。他慢慢抑制住那股狂乱的心跳,轻微颤抖着手,回抱住了她。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抱着他闭眼流了一会儿泪,这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些。松开他,板起脸来嗔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不许再叫我担心,也不许再自作主张把我托付给别人,就算是云谏也不可以。”

    “还有,不许再……”

    她想说不许再离开我,意识到这话太过肉麻,好像她多喜欢他似的,便红了脸止下没说。

    “嗯,以后我们会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识茵脸上一烫,下意识想啐他谁要和他永不分开,然想起方城墙下的那一幕幕,内心又实在酸涩。

    差一点,她就要永远失去他……

    诚然他这个人曾经骗过她、伤害过她,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竟没有半分恨意。

    就如方才在城下,看着他天神一般向她走来解救她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有多在意他,有多喜欢他,有多不想他死……

    两只水媚花柔的眼儿有些酸,她微微倾身,双手搂着他脖子,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触碰,不过片刻即分开。谢明庭愣了一下,很快反客为主,撑着她腰迫她抬脸迎向自己,低头吻了上去。

    他已许久没有亲吻过怀中的女孩子,因顾忌着她心意,因畏惧她会不喜,然而此时此刻,心脏都被浓烈的爱意与甜蜜涨满,他在她唇上轻轻动着唇,辗转厮磨,一手拥住她,另一只手则扣住她手,与她十指相握。

    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她像只小猫一样迷蒙闭着眼,承受着他宛如细雨和风般的亲吻,浑身的每一处毛孔都似舒张了开,任酥绵的痒意浸入骨髓里,身子都在这暖风细雨中软下去。

    一吻结束,鼻尖相触,两个人都在微微地喘,有些意乱情迷。

    四目相对,她眼里清波醉酒般醇醇诱人,诱人采撷。他脸靠过去,继续吻她。识茵秋波微瞬,含娇不语。心间略微挣扎了片刻后,一只手顺势滑入他衣襟里。

    谢明庭闷哼一声,却按住了她:“……别。”

    “我近来没有吃药。”对上她不解的视线,他言简意赅地说。

    二人分别已有一年之久,既不曾有过那事,自然也就不曾用药。然他始终记得,她不想要孩子的事。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记得。

    识茵心间忽然有些乱。

    “没事的……”她红着脸道,因羞赧而低着眼不敢看他,“你去洗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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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

    ?

    第

    89

    章

    ◎“明郎在。”◎

    皎皎天月明,

    奕奕星河烂。待到谢明庭洗去一身风尘重新回到房间时,屋外的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

    今夜原是除夕,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但因了叛军的兵临城下,

    义兴城里冷冷清清,

    不闻半点焰火爆竹。

    屋内已经亮起了灯烛,地龙吹出的熏然暖风里烛苗噗噗地跳跃着,使得大红的烛光都潋潋如水,在墙上轻漾起层层如海浪奔涌的光辉。

    榻上,那雪肤花貌的小娘子已因等得太久而陷入了沉睡。只见她以手撑在榻上搭着的小案上,

    打着夹板的腿掩在袄裙之下,垂在榻侧。

    眼皮则轻轻搭在眼睑上,羽睫纤长而柔顺地下垂着,

    在被烛光染成蜜色的脸颊上暗影有如芳草萋萋。乖巧而柔顺。

    谢明庭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先是替她除了鞋袜,再轻轻揽过她一双腿小心地抱起她将人送到榻上去。

    这时识茵却醒了过来,

    迷蒙地睁开眼:“明郎?”

    “是我。”他下意识应道。

    想起她方才的话,又低咳一声,微微赧颜:“你既困了,

    就先睡吧。等,

    等你好起来再……”

    方才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她腿上还有伤,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碰她。

    识茵也是一愣,面上微红,

    仍旧揽臂抱住了他,

    再度将头靠在他肩上:“那你今夜不要走,

    陪着我。”

    小娘子柔顺黏人,

    如恋主的猫,脸颊在他鼓硬的肌肉线条上轻蹭时,激起的酥麻都穿透肌肤一直蔓延至左胸去。

    谢明庭左肩麻了大半,面上微微赧颜,将她受伤的腿放直,依言在她身侧侧身躺下:“你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

    识茵便将越王府中的事说了,只言是自己逃走心切,这才不慎落入地窖里,将腿摔断。

    忆起那还陷在会稽的阿梨小姑娘,又深深叹息:“也不知那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小小年纪就落入越王手里,真是遭罪。说来也还有些奇怪,我与她竟意外地投缘。”

    越王养的那个小姑娘,谢明庭也有所耳闻,但彼时并未往那方面想过,又许是曾经刑名科的出身,总容易将人往坏处想,此时听她说来,怎么都觉得这个云梨并非她说的那般天真善良。

    识茵又侧过身子问他:“对了,楚国公既来了,接下来怎么做?还要继续打么?”

    要是能够打到会稽,攻破越王府,顺带将阿梨救出来就再好不过了……

    她原是平躺着,这一动作,原本拢在肩上的被子滑下肩头。谢明庭将被子重新替她拢上:“打肯定是要打的,叛军已经退去了吴兴,下一步估计会主动出击,收复吴兴和吴郡,否则,像今天这等兵临义兴城下的事,还会发生。”

    忆起白日的事,识茵心里又是一阵后怕。手臂穿过他胁下,绕到肩后抱住了他肩,她像只小猫将脸靠在他胸膛上怯怯望他:“你别去。”

    “我不想你去,茵茵,此生都不要再和明郎分开……”

    彼此挨得极近,女孩子身上的馨香都扑上鼻尖,红着眼望着他时,一双清灵双眸更是有如醇酒醉人。

    谢明庭原是想说,既是国事焉有拒绝之理,然在她那般期盼的目光下,便好似沉入一汪醇酒里,心脏的每一寸血肉都被湖水涨满泡开,酥麻不已,口中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唯是笑了笑,清风明月般皎净:“好。”

    识茵如释重负。

    她微微仰头,像一只主动与主人亲近的猫儿一般,温热的唇瓣如落花轻柔,烙在他喉结上。

    谢明庭轻嘶一声,揽在她腰上的手不禁一紧,攥着那不可一握的盈盈柳腰往上一撑,便将她送到了自己唇上,俯首吻住她额头。

    随后是眉骨,随后是脸颊,随后是鼻尖……滚烫的薄唇辗转吻至红唇,或轻或重地啃噬,随后咬住那截丁香,细细含吮。

    识茵颈后都麻了一片,她闭着眼,原本凛绷的半边面颊都渐渐舒展。

    于是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义兴郡墨蓝的天空中开始疏疏落落地绽开出几朵烟花。谢云谏刚刚结束商议接下来的军事商议回到府里,闻说哥哥去了识茵院中,便寻过来,打算告知他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院中空无一人,时闻积雪折竹声,连云袅也不知去了何处,道旁庭灯里的火明明灭灭、昏暗幽昧,唯有房中燃着灯火,映得窗上橘黄光晕一片。

    “哥……”

    他急匆匆地走近房门,抬手欲敲,薄薄的一层门板来,却极清晰地传来女子轻轻细细的低泣声:“明郎……”

    是识茵。

    那声音带着鼻音,如小猫的低哼。又如轻柔的鸟羽扫过人的心房,酥酥痒痒。

    谢云谏一愣,旋即又是兄长的声音传来,温柔低哑:“明郎在。”

    她还是哭:“明郎……”

    “明郎在。”

    谢云谏抬起敲门的手都似被霜雪冻住,他僵硬地立着,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绵而不绝的心跳,心间一黯,转过身快速步下庭阶。

    次日,清晨。

    谢明庭是被一阵爆竹声吵醒的,江南风俗,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燃放爆竹,用来辟除山臊恶鬼。他这郡守府自然也不例外。

    枕边的小娘子不过蹙了蹙柳眉继续睡,谢明庭一向浅眠,加之今日元日、习俗众多,还须往郡府主持会议,便动身更衣。

    胸膛上、肩背上遍布指甲划出的白痕,连脸上也添了一道,两肩仍是酸涩着,似是被什么压过。他也不在意,取过搭在衣架上的衣裳一件件穿着。

    身后,小娘子依然安静地熟睡,紧闭的眉眼透出一丝餍足和妩媚,薄绡似的寝衣被撑出山峦起伏的弧度,其下全是齿印。

    “云谏昨夜回来了没有?”他走出去,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陈砾。

    侯爷一身都沁着夫人身上那阵淡雅的茉莉香,陈砾低着头不敢乱看:“回侯爷,二公子回来了,这会儿想是也起来了。”

    昨日才打退了叛军的一场进攻,周玄英既留了他,想必是有军事行动的,云谏若回来,也一定会来找他告诉他。

    但他却没能见到云谏,想必是……

    谢明庭已然猜到,不自在地微变了脸色,动身往弟弟的院子去。

    谢云谏住着的那间小院内,他果然已经起来了,却是同上次驱傩后的那次一样,是在收拾着行装。谢明庭走进去:“你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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