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泰格。”“tiger?”
“是,就是这个泰格。”
秦追成功将论文写到一半,发现自己写不下去了,船上的可参考书目太少,现在的论文交上去应该不会被哈伯撅回来,但他自己却不满意,他对自己有一套很严苛的评判标准。
秦追知道自己往后归国肯定是要收很多学生,将自己一身所学传出去的,因此他希望在大脑中构建一个完整可靠的知识体系。
“现在这样可不够。”只是船上条件有限,秦追也急不得。
不知何时,有人来敲他的门。
“嘿,a
boy,出来一起玩吗?”
秦追闻言,打开舱门走出去,就听到一阵混乱的乐声,不知道是谁吹起了苏格兰风笛,还有一群爱尔兰人聚在角落里一起骂英国,又有法国人在打牌。
杰基拉着秦追过去打牌,但是没几轮秦追就被赶下牌桌,因为他赢得太狠了,要不是秦追身高一米八,打牌时还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这群打牌老哥差点就想武力赖账了。
好在这群人没发现秦追算牌,而且因为他说了个医院常规笑话,老哥们还乐呵呵地请他喝酒。
为了所有人的人身安全,秦追没敢喝酒。
夜晚,秦追在甲板上散步,看着夜色中沉寂而汹涌的大西洋,许是海浪能勾起思乡的情绪,他终于再次梦到了秦欢。
秦欢满46减20,看起来居然比上次见面还要显年轻一些。
秦追震撼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欢欢,你去做医美了?”
在他眼前,秦欢穿了一身高领黑毛衣,外面套西装,戴着眼镜,俨然一副盛气凌人商业精英大佬的模样,搭配外面的呢子大衣,让人情不自禁地升起叫daddy的冲动。
可是也不对啊,他的脸没有任何填充的痕迹,只是皮肉紧致地贴服在骨骼上,看不出老,反而是岁月令他更有风味了。
如果不是秦欢亲口承认母单至今,秦追也无法想象这样一颗一看就成熟美味的果实居然还是个处男。
秦欢毫不留情地按住秦追的脑袋开始揉:“我做医美干什么!咱们家本来就是家传的不显老,要不是因为你,爸妈四十多岁的时候肯定能维持和我差不多的状态!”
秦追被揉得晕头转向:“我、我错了,对不起。”
秦欢的动作停住,随即又将他搂怀里:“你有什么错?”
在秦欢心里,他弟弟什么错都没有,被拐走不是秦追的错,早逝也不是他的错,小追也是受害者,被迫离开父母吃了那么多苦。
两兄弟抱在一起,过了一阵,秦追憋不住气了,仰头深呼吸,秦欢才松开手,看向他身处的环境。
“这里是甲板?你在坐船?”
秦追拉着秦欢在甲板上的长椅上坐下:“对,布伦赛尔号,一艘从法国开往美国的船。”
秦欢下意识道:“不叫泰坦尼克号就行。”
秦追:“泰坦尼克号出事是在1912年,对我来说已经是8年前的事了。”
秦欢搂着他:“拿诺贝尔了没?”
秦追道:“没呢,还在陪跑。”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秦追含笑捶了老哥一下:“怎么连你也关注这个?现在一到10月,诺贝尔要公布获奖者的时候,我就被周围人盯着,好尴尬啊!”
“对不起,戳你的痛处了。”秦欢一边笑着摇头一边道歉。
两人到船头坐好,巨大的圆月落在海上,星星也亮得不得了,一条明亮的星河悬挂在天穹之上。
他们静静地靠在一处看着星星,秦追哼着他今日从那些英国乘客那儿学来的英国民歌《绿袖子》。
等他唱完,秦欢问他:“你去美国做什么呢?”
秦追双手撑着后面,仰着头:“能做什么?去看美国的好朋友呗,我现在可算功成名就了,前几天还被邀请去索邦大学演讲呢。”
演讲完就被拉去警局给一群人看病的事就不用说了。
秦欢听到弟弟的话,略一挑眉:“做学者很适合你,你的性子较真,执着,善于观察,而且很聪明,还记得你才从金三角回来的时候,家里都做好准备,就算你不想读书也不勉强你,但你只用了一年就把高中三年的课都学完了,月考还总在年级前十。”
“家里都觉得你要是不耽误那十年,清北能随便考。”
秦追自我怀疑:“不会吧?我觉得我没那么聪明,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偶尔会开学术研讨会,我在那种聚会里都是学术鄙视链的底层,有一次我陪我妹妹知惠、弟弟罗恩、弟媳妇希娃陪里面的学生一起玩密码,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第三轮就被淘汰了!”
秦欢想了想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现在都有哪些怪物级的科学家(比如爱因斯坦),心里一囧。
“游戏有几轮?”
“四轮。”
“和你一起玩游戏的是哪些人?”
“赫尔曼.闵可夫斯基在数学系的学生。”
和这群人玩密码游戏还能挺到准决赛轮是什么好丢脸的事情吗?
秦追双手托腮:“欢欢,我好像喜欢男孩子。”
秦欢看着弟弟清丽的侧脸,眨着眼睛,历经世事的摩羯座男子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是怎样的男孩子?”
秦追有些苦恼:“不确定,我现在只是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
这样的性取向放在20世纪可不是什么好事,秦欢摸着他的头发:“如果你爱上某个人,就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还有多攒钱,多置业,在国外也要置办产业,一切以你的安全为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秦追对秦欢笑道:“如果我为了人身安全,选择不暴露性取向,和你一样一辈子单身呢?”
秦欢搂着他,和他额头抵额头,闭上眼睛:“那我也支持你,你有爱的权利,自然也有不去爱的权利,只是不要忘记,哥哥永远爱你,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如果你爱上一个人,就尽管去爱,因为你这么好,对方肯定也会爱你。”
他的小弟弟有点自卑,秦欢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告诉秦追“你很棒你值得被爱”,即使隔着百年时空,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弟弟心灵上的依靠。
秦追闭上眼睛,靠着哥哥:“嗯。”
作者有话要说:
菲尔:被人打一枪的时候都没生气,还能冷静思考着朝自己下手的人是谁,但是一看到寅寅的眼泪,杀人的冲动立刻熊熊燃烧。
格里沙:唉,我也是看到他哭就没法子,心慌意乱想杀人,所以打仗的时候从不联系他,不然没法思考了。
寅寅:本来不想哭的,也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看到自己养大的娃被人放了冷枪,就很想杀人,所以一路杀向北美。
露娜:咦惹,你们三个好恐怖。(说这话的人才干掉一个入侵自己药厂的贼)
第231章
坏蛋
几十年前,李鸿章从英国坐船到美国用了6天,这次秦追买了最快的船票,邮轮从法国到英国,再从英国出发横穿大西洋,用了10天抵达纽约。
看到自由女神的那一刻,秦追有些恍惚,1920年的纽约和申城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乍一看到这样庞大发达的城市,文明的代差立刻就扑面而来。
好在秦追上辈子是个10后,他拿出一颗糖含嘴里,心里对这个时代的超级城市没有什么敬畏,只感叹道:“终于到了,这船上的床板睡得老子腰痛。”
长途奔波固然疲惫,但刀了敢害菲尼克斯的人更重要,在强烈的报复欲的驱使下,秦追精神奕奕。
他挤在人群里走舷梯下船,才到了码头上,就听到有人大喊:“秦寅寅,这儿呢!看这!”
秦追一眼就看到那个肩膀上站着鹦鹉的南美姑娘:“露娜!”
他挤过去,靠得近了,才发现菲尼克斯坐在轮椅上,被范罗赛等人围在中间,见他过来,菲尼克斯就摇着轮椅上前,将玫瑰送给秦追。
秦追接过:“你怎么也来了?不对吧,我记得你小子中枪的地方不是腿。”
“伤口没长好,站久了疼。”菲尼克斯拉住秦追的手腕,微微用力,秦追也顺势借力,将人拉得站起。
人群里突然就站起来一个金发的大高个,引得路人行注目礼。
“那么,”菲尼克斯站稳,抱住秦追,与他行贴面礼,又优雅抬手:“欢迎来到美国,秦追。”
他叫着秦追的全名,如此有仪式感的样子,秦追矜持又倨傲地将自己的手放在菲尼克斯的掌心,最后还是绷不住笑出声:“希望你能带我领略这个国家的风光。”
“我一定不让你失望。”菲尼克斯握住那只手,一拉,带着秦追在人群里奔跑起来。
露娜好气又好笑:“喂,你们两个,这就跑了?”说着,她也追了上去。
他们三个一起挤上汽车,菲尼克斯志得意满得就像个才从某座赌场里将赌资翻了百倍的赌徒,将喇叭按得嘟嘟响,启动引擎,载着副驾驶的秦追和后座的露娜一起上东区驶去。
“我本来只想买一间住宅的,但售房经纪为我推荐了一所非常棒的房子,实在是太棒了,所以我又买下了它,亲自布置,是都铎风格。”
秦追喜欢都铎风格的建筑,而且菲尼克斯也知道(187章),菲尼克斯不经意间看向秦追,发现他用舌头顶着腮帮子,在风中露出一个不羁的神情,几乎是肆意地打量着车辆经过的街景。
那神态放在秦追身上一点也不油腻,相反的是,当清丽的秦追露出这种肆意的表现,有股难以言喻、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
菲尼克斯购置的那处房屋,几乎能让人听见na
del
rey唱起《Old
Money》,缱绻而热烈的日光顺着云层垂落,穿过枫树笼罩的街道。
汽车停在别墅门前。
“它建于1902年,一个很有意义的年份,屋子不大,只有1200平,五层,安装了电梯,七卧六卫,庭院里移植了一棵杏树,可惜现在不是它开花的季节,我告诉园丁,其他植物不提,但是请一定帮我照顾好杏树,还有正对着主卧的玫瑰丛。”
秦追跟着他进了庭院,一株年轻的杏树静静在庭院中生长。
步入大厅,入目皆是用黑胡桃木打的家具,尤其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架,让他停住脚步,欣赏着这份布置,六人组全员喜欢书本,没人会不喜欢这个设计。
再往前走,便是落地窗旁的三角钢琴。
“我知道你在练琴。”
秦追走到钢琴旁,看到窗外开得绚烂的玫瑰,只要轻轻一吸,玫瑰的香气便流入鼻腔。
他拍拍钢琴:“斯坦威,以我的技术来说,太奢侈了。”
菲尼克斯跟在他身后:“我买琴的时候就想,如果有一天你亲自来到北美为我弹奏钢琴,你就必须弹最好的琴,你不知道你的到来对我而言有多么隆重。”
秦追从善如流,坐下按住琴键,轻轻一按,悦耳动听的音色令人愉悦。
“那么,敬此地主人,以及我们的企鹅女王。”
流丽的音色从琴键下溢出,一曲秦追最近才练起来的《降A大调波兰舞曲》,弹到一半就错音了,他吐了吐舌头,很不好意思:“没弹好。”
露娜赞叹道:“我知道你不是从小练琴,所以你这个进步真是有够惊人。”
“我的协调性和左右平衡一直很好。”秦追举起双手,“我猜我属于有天分的那种人。”
只可惜他上辈子被父母哄进钢琴班用的是拉赫玛尼诺夫,而现在老拉还有好多曲子没写出来呢。
拉赫玛尼诺夫(和秦追是一个时代的人,如今正值壮年。
“但你的琴声有一个致命弱点。”
菲尼克斯提出这点,秦追只是笑,笑中带着了然,俨然也明白自己的毛病。
金发青年点评秦追时毫不留情:“你这个人,即使在弹琴的时候,也没有倾注太多感情,你只是根据后人对这些乐曲的解读,演绎别人留下来的情绪。”
露娜评价:“听得真细。”
菲尼克斯摊手:“他琴声中的情感缺乏别说我了,任何经常听琴的行家都瞒不过去。”
“我曾以为我可以让理性一直占据上风。”秦追转身往后一仰,靠着钢琴,“可惜我还是不理智地跑到了北美,何必与我计较琴声中是否有感情呢?”
“你是因为在乎我的性命才来,这当然好。”菲尼克斯试探着伸出手,在秦追没有避开的情况下抚上他的下巴,“可惜我想要的更多。”
如同希腊神像般高大的青年有一张足以覆盖住东方美人整张脸的手掌,他摩挲那细腻的皮肤,手背在喉结出轻轻蹭了蹭。
可美人斜挑长眉,在他面前丝毫不落下风:“你能让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也是没用。”
露娜从酒柜中摘下一瓶威士忌,拧开瓶盖倒在方杯中,端起喝了一口,哼笑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当秦追真的放下自己温文尔雅、抗拒爱情的面具,与菲尼克斯互撩甚至互相嘲时,菲尼克斯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情绪。
看啊,这美人在他眼前尽情展露自己不符合社会规则的带刺的一面,他真迷人,他真迷人。
他心里不断重复那句话。
秦追看向露娜:“那个打伤我们兄弟的杂种在哪儿?死了吗?”
“梅森罗德家族那边由詹姆斯先生负责,我处理纽约,但还没杀光,开枪的那个玩意是本地一个帮派老大的儿子,他老爸要保他,把他藏了起来,我现在找不到人。”
秦追微微点头:“下一步,告诉我上哪搞到武器。”
“不用搞,我有。”露娜打了个响指。
菲尼克斯说道:“我不希望你们插手。”
秦追指着他的鼻子:“只是个小帮派,到现在都没收拾完,看在你有伤的份上我不骂你,去准备吃的喝的,我要睡一觉,明天我会开始调查这件事。”
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回国上了一年高中后变得温文尔雅后的高三生,不是重生到清末民初后在父母、师父面前装乖的寅寅,是那个临死前还要死死拽着敌人绝不让其有机会逃跑,将一个狠字刻进骨子里的秦追。
这就是他真正的样子,是被混乱无法地带养出来的人,报复心强烈,心里不爽就一定要发泄出去,有时会显得不管不顾,不够善良,像个坏蛋。
有时候秦追会跟着自己的情绪走,只是前世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的情绪会把他带到美国这么遥远的地方来。
临近傍晚,夕霞在天际变红又变紫,屋外的枫树提前被霞光映红,落在秦追的面上,最终一切都消弭在夜色中。
厨师做饭的时候,秦追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露娜躺在他左边,菲尼克斯躺在他右边,三个身高过人的家伙把一个皮沙发塞得满满当当,腿都搭在茶几上,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没人提带秦追去见克莱尔的事,他这次过来的目的就不适合让克莱尔知道。
秦追不知道自己等饭吃的时候有没有睡过去,因为他是被腿抽筋折腾醒的。
他坐起来抱怨着:“船上的空间太小了,没什么地方让我活动,浑身都是紧的。”
菲尼克斯便将他抽筋的那条腿扶起来放自己大腿上,帮他揉捏着抽筋的地方,露娜从后面给他按肩,然后大企鹅又一脸自然地倒他大腿上:“帮我清一下耳朵。”
秦追在口袋里掏掏,拿出个钥匙串,上面串了他在苏黎世的家的门钥匙,还有采耳用的耳勺、镊子、云刀,被知惠称为升天工具集锦。
企鹅的一头卷发散落在秦追的大腿上,被秦追拧着耳廓,眯起眼睛享受:“每次被你处理耳朵的时候,我都觉得你的动作好温柔,像我妈妈一样疼爱我。”
秦追掐着她的脸:“诶,闺女诶。”完全不介意涨辈分。
瑞德犹豫一阵,叫秦追:“叔叔。”
看来在大鹦鹉心里,它和露娜是同辈。
晚上七点,他动作标准地用刀叉享用牛排作为晚餐,九点,把纽约地图背下来一部分,十点,扶着菲尼克斯乘坐电梯直达五楼,他们的卧室就在这里。
菲尼克斯纠正他的前进路线:“我住旁边那间,主卧是你的。”
秦追脚步一转,带他去了次卧。
脱了金毛小子的外套,检查伤口的康复状态,用沾了碘伏的棉球为他消毒上药,重新贴好纱布。
“你有点医用胶布过敏,这些地方很痒对吧?长了疹子,我看你都抓破皮了,我给你用药贴。”
秦追自己带了药贴,黏人身上全靠膏状物本身的粘性,挑出凉血消毒的药贴剪好,贴上去,只要不剧烈运动就不会掉。
他离开时,菲尼克斯叫住他。
“秦追。”
秦追侧身,没有说话。
菲尼克斯抓过毛毯盖住自己:“你可以走那扇门。”
如今的富商家有男主人、女主人分开住的传统,这不是因为他们感情不好,而是纯粹的分开睡,自己独占一张床可以提升睡眠质量。
但很多男女主人的卧室其实相连,用内部的小门就可以将两间卧室连通。
秦追推开菲尼克斯指着的那扇门,走入属于他的主卧。
完全符合他审美的深色木质家装,床的对面是一面书架墙,一角摆着留声机与一个唱片架子,都是菲尼克斯带他听过的,唱片的包装上是符合这个时代风格的海报,花体英文书写着一个个音乐家、歌剧女演员的名字。
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张大得足以让三四个人在上面翻滚的床,深蓝的床单上摆着一个孤零零的枕头。
秦追关上连接两间卧室的门,顺手锁起,走到床边,呼了口气,转身,往前一扑,砰的一声落在柔软的床单上。
就这么匆匆到了美国。
十一点,秦追跪坐在浴缸里,闭上眼睛,仰着头,呼吸微微急促,热水将黑发打湿,贴在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