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远近闻名的泼妇，穷得叮当响，乡里都说谁娶了我就要倒了门楣。</p>那天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却找上了我。</p>
“一个月千两白银，做我儿的正妻。”</p>
我正疑心她是不是没听过我的名声，她便道：“我儿有腿疾，家里豺狼环伺，要个厉害媳妇替他守家。”</p>
1.</p>
“顾公子，听闻你新婚大喜，多年交情，也不知该送些什么——”</p>
那人面带戏谑，眼神轻佻地打量我：“若是你身子不适，兄弟倒是可以代劳。”</p>
我掩袖轻笑：“怎么，你想钻到床底偷听不成？后院狗舍倒是空着。”</p>
我斜睨他一眼：“只是你这等货色，连条看门狗都不如。常言道恶犬不吠，你倒是叫得欢，想必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p>
那人顿时涨红了脸：“你、你、你...”</p>
我直接打断他：“诸位，茅房暂且莫去。”</p>
我声音不大，周遭几人侧目。</p>
我转向那人，冷笑道：“这位爷的嘴里装着夜香桶，不然何来这般臭气。”</p>
那人登时跳起：“你这妇人好生粗鄙！”</p>
我不以为然：“这已是客气了，要不要听些更难听的？”</p>
那人气急败坏离去后，坐在轮椅上的顾临川轻声向我道谢。</p>
见他这般文弱可怜，我心生怜惜，忙安慰道：</p>
“莫怕，往后有我替你撑腰。”</p>
顾临川含笑道：“那就有劳娘子了。”</p>
我被这一声“娘子”唤得面颊绯红。</p>
说起与顾临川的婚事，当真荒唐。</p>
那日我正在后院浣衣，忽闻外头喧哗。</p>
原是几个外乡人，指指点点。</p>
“这山野村姑，一辈子也出不得这方寸之地。”</p>
“连个字都不识得，只能早早嫁人，伺候一大家子。”</p>
“你看这丫头，瘦弱得很，却要替夫家洗这许多衣裳。”</p>
“我等来此，便是要让她们见识见识外头的世界。”</p>
出不得村？</p>
不识字？</p>
洗一家衣裳？</p>
我听得啼笑皆非，心道这是唱的哪一出。</p>
当真是胡编乱造，信口雌黄。</p>
2.</p>
我听这群人越说越离谱，甚至开始同情我，再也忍无可忍，抄起晾衣竹竿就冲了出去。</p>
“放你娘的狗臭屁！”</p>
一声怒喝，那群人愣在原地。</p>
接下来，我便在村口上演了一场大型对骂。</p>
整整两个时辰，骂得那群人哑口无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路过的人都吓出去三尺远。</p>
这种编排别人的下作人，赶出去也是活该。</p>
我出了这口恶气便回了住处，不曾想，我竟因此出了名。</p>
有人把这事传了出去，说我是“天下第一巧嘴”。</p>
甚至还有人想出重金请我去骂人。</p>
我没放在心上，可没过几日，突然来了个媒婆。</p>
对方开门见山：</p>
“每年千两白银，嫁给我家少爷。”</p>
听着像是戏言。</p>
直到我站在了他们家的高门大院前。</p>
原来是真的。</p>
一位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告诉我，她的小儿子前些时日从马上摔下，虽保住性命，但双腿再难行走。</p>
如此一来，便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嘲讽挖苦，她正需要我这样的人，替他儿子出头。</p>
我既身无牵挂，又能言善辩，简直是天赐的儿媳。</p>
听着虽然荒唐，但细想倒也合情合理。</p>
我犹豫着说：“婚姻大事......”</p>
“每年千两白银。”</p>
“要不，让我先见见令郎？”</p>
“每月千两白银。”</p>
“好嘞，婆婆。”</p>
每月千两，就是对方是个丑八怪我也认了。</p>
当然，顾临川并非丑八怪，反而生得风神俊朗，比那些名门公子还要俊美几分。</p>
最重要的是，当时的顾临川坐在轮椅上，明明温文尔雅，却还是招来几个人冷嘲热讽。</p>
我本不明白，这样的高门大户，怎会如此不讲情面；直到看到站在中堂被众人奉承的顾临川兄长顾明远，心中顿时明白。</p>
高门大户果真水深。</p>
顾临川脸色苍白，却仍在强忍。</p>
我从小到大，不怕打架不怕骂人，就怕看到这种可怜见的样子，每每遇到，心就软得不成样子。</p>
我当即怒火中烧。</p>
这人，我护定了。</p>
顾临川性情温和，即便遭此不幸，也未曾抱怨过命运，更不曾迁怒他人。</p>
3.</p>
反倒是我，进门第一日就把三个背后使坏的丫鬟骂得哭着跑了。</p>
她们见顾临川双腿残疾，日后怕是难继承家业，便极力讨好顾明远，把顾临川这边的事情都往外传。</p>
我板着脸把她们一个个赶了出去，顾临川坐在一旁，事后还给我端了杯热茶。</p>
“累了吧？”</p>
你瞧，多好的人，却被这些人欺负。</p>
夜里时分，顾临川更是体贴：</p>
“我知道你对我并无情意，嫁给我是委屈了你。我绝不会冒犯于你，府上房间众多，你可随意选一间住下，若是喜欢这间正房，我便搬出去。”</p>
我立刻正色拒绝：</p>
“你如今身子不便，我得时刻照看你。”</p>
担心碰到顾临川的腿，我在他床边支了张小榻。</p>
半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有人说话。</p>
“不必留着。”</p>
“他以为死了就完了？”</p>
“死了也得吐出来。”</p>
什么“死了完了”，我猛然惊醒。</p>
难道他表面的温和开朗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已经想寻死了？</p>
我猛地睁开眼，扭头一看，顾临川已不在床上。</p>
我急忙跑到院中，看见顾临川正坐在月亮门下的石凳上，神色落寞。</p>
忧郁、可怜。</p>
听到脚步声，顾临川回过头来。</p>
月光下，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锋芒。</p>
我看着扔在地上的拐杖和远处的轮椅，心疼不已：</p>
“你是不是回不去了？”</p>
“回不去就唤我啊，我睡得浅，不怕吵醒。”</p>
我推来轮椅，小心地扶他回去。</p>
躺在榻上，我仍辗转反侧。</p>
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死了完了”。</p>
没想到，我们同时开口：</p>
“你听见什么了？”</p>
“你定要好好活着啊。”</p>
沉默。</p>
我们同时说完，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p>
我只当顾临川心情郁结，被我撞破后更加难过了。</p>
想了想，我从小榻上爬起来，钻进了顾临川的床榻。</p>
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p>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改日我们再去寻名医问诊，天下之大总有良方。</p>
”再说了，天道轮回，今日无法医治不代表来日就没有办法。</p>
“人活着就有希望。”</p>
我一捏他的手，别说，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手还真是细腻。</p>
直到顾临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才从登徒子的状态中醒过来，继续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