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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身份?

    西里斯十七岁生日前不久,状况失控得比他预想中更快。

    那天傍晚,他正在北区外缘为为尼克收集情报,任务并不复杂,只需记录一个线人每日的出入时间。

    本是例行的小事,却在任务将近结束时,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

    一阵钝重的撕裂感自后脑深处炸开,紧接着是画面泛白、耳鸣骤然刺破平衡。

    预判能力在没有任何外部威胁的情况下自动启动,短短数秒间,他“看见了”四五种未来画面重叠出现:街口两名孩子的奔跑轨迹、远处摊贩即将被打翻的汤桶、地砖上洒落的油渍与即将滑倒的男人……这些画面挤压着他的神经,如同一张被反复折叠的地图在脑中同时摊开,压得他意识一阵模糊,信息过载瞬间击穿了大脑的承受阈值。

    他来不及退后,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直直地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睁眼,自己已经躺在尼克的安全屋里,额头冰凉,呼吸浅散。

    床边坐着尼克,脸上比平日多了几分压抑的凝重。

    “你昏迷了三个小时,”

    他低声开口,像是在确认,

    “而且昏迷期间,你一直在说话。

    ”西里斯皱眉想要坐起,脑中的刺痛却迫使他重新倒回枕头。

    尼克看着他,语气没有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反而少有地直接而冷静:“你说的话……有些已经发生了。

    有的是几分钟后,有的是同时发生在别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西里斯没有说话。

    他不打算解释,也没心思遮掩,他心下的惊骇并不比尼克少分毫。

    那不是错觉,也不是梦话。

    那是预判能力在非自主状态下,自行捕捉与投射出的时间碎片,而这意味着自己正在失去对它的掌控。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尼克终于收回视线,站起身去倒水,“也不打算问。

    ”他把杯子放在床头,“但你这副鬼样子,我猜你自己也清楚。

    你用的那些药,已经压不住了吧。

    ”西里斯缓慢地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这时候还有否认的必要。

    事实上,最近几周,症状愈发频繁,药效也逐渐缩短。

    他一度尝试加重剂量,但副作用反而成倍加剧,甚至出现过短暂的意识空白。

    如果不尽快找到更有效的解决方法,或许他会在下一次能力暴走时死在自己看见的未来里。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

    尼克坐回椅子,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我听到一个消息,”

    他终于说道,收敛了语气中的玩笑意味,少见的有些犹豫,

    “调查兵团里,有个研究员,叫韩吉·佐耶。

    ”

    他抬起眼看着西里斯,确认他在听。

    “她专门研究巨人,一些特殊的玩意儿、还有人体的极限反应……有人说她的研究有点不正统,但在兵团内部,那女人的确能搞出点别人搞不出来的东西。

    ”韩吉·佐耶。

    西里斯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脑中开始迅速盘算可能接近的对策。

    这是一个来自地上世界的方向,一个也许能破解母亲的实验笔记,给他留出一线生机的可能。

    “当然,”

    尼克耸耸肩,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要接近调查兵团,不是街头混混那套能解决的事。

    但如果你真打算试试,我可以提供一些外围资料。

    ”

    他顿了顿,慢慢补上一句,“不过这次……你得自己计划,我不会插手。

    ”西里斯望向他,什么也没说。

    眼神依旧淡淡的,但声音比往常软和了些:“谢谢你,尼克。

    ”这是他第一次对尼克说出类似的话。

    他们的关系一直建立在交换与利益之上,很少有情绪流露。

    但此刻,在这间昏暗、沉静、安全的屋子里,西里斯确实感到了一点点……类似于关心的东西。

    在地下街,这已经是极其罕见的温度了。

    西里斯靠在床头,头还在疼,目光却已经重新清明起来。

    他不再期待症状有“缓和”

    的可能,那不过是自我安慰。

    能力的失控已经不再是风险,而是现实。

    而现在,他需要的是解决方法,而不是拖延。

    “我想加入一个盗贼团。

    ”

    脑中初现的对策脱口而出,比他自己预料的还快半秒。

    尼克原本在翻阅文件,闻言手指顿住,挑眉看他,“你?你不是一向独来独往吗?怎么,突然打算进兄弟团伙了?”“我需要更多资源和渠道,”

    西里斯垂眼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冷静的思索,

    “也需要能与兵团外围、军宪中转、王都走私都有牵连的人脉。

    单打独斗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我要一张能嵌入各个区域的通行证。

    盗贼团是最快的途径。

    ”“这么多要求,你是打算潜进王政会议,还是偷兵团司令的命令书?”

    尼克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我要接触你说的那个研究员。

    ”

    西里斯抬眼看着他,没再遮掩,“而且我需要药物资源,需要身份背景,需要出地下城的渠道。

    “你不是说她研究

    ‘极限反应’?那她很可能是我现在唯一能接触到的关键。

    ”尼克卷了根烟点上,盯着他久久没开口,空气陷入短暂沉默。

    “你真打算靠一张盗贼团的名册,去敲调查兵团的门?”“我不会直接去接触她,”

    西里斯缓声解释,

    “我需要的是一层伪装,一条路径,一个合理存在于

    ‘调查兵团附近’的理由。

    ”“我可以是个送货的黑市药贩,可以是个盗团外围的清点员,也可以是个偶然出现在兵团仓库附近的拾荒者。

    ”他越说越快,像是在和时间赛跑,“盗贼团只是个跳板。

    只要有机会出现,我就能制造一个足够自然的交点。

    ”尼克慢慢点头,确认了他不是在拉着自己送死,吐了口烟圈,思忖着开口,“你打算从哪支团队下手?”“你来选,你知道谁最近在找人。

    ”

    西里斯笃定地回应。

    他没时间自己去寻找了,下一次发作随时可能来临,那种从神经根部往外撕扯的疼痛,已经不是药剂能压下去的程度。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渠道,也需要一层身份,需要一场计划周密、干净利落的嵌入。

    尼克沉默片刻,从桌下抽出一张折好的纸页,推过来。

    “南区这一带,有一队人最近折了个主力,急着补缺。

    他们做的是贵族宅邸、兵团仓库、帮派金库这类活,拿得多、死得快,符合你说的高风险高回报。

    ”“他们不收废物,测试方式不一定规矩。

    ”“无所谓,我会通过。

    给我名单、路线、接头信号。

    ”尼克扯过一张地图勾勾画画几笔,推给他,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你还真是快,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要进贼窝。

    ”西里斯把纸收进口袋,动作干脆,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我的时间不多,即使接近不了那个研究员,我也得拿到更多的禁药。

    六个月,如果还不能让这副身体稳定下来,连我自己也会开始出问题。

    “那之前,我要把所有能用的牌都放到台面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孤注一掷,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计算得更细、更远。

    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走向临界点,预判能力的失控只是开始。

    他需要更广的行动权限、更密的情报网络、更安全的出入通道,而这一切,单靠尼克,已经不足以支撑。

    一个盗贼团或许不能给他答案,但能给他一个“隐藏在格子里的名字”——一个无人在意的代号,一张允许他接近“调查兵团”外围的入场券。

    "规则很简单。

    证明你自己,否则就滚蛋。

    "地下室的灯光昏黄破碎,一盏老旧的油灯挂在天花板上,晃动的火光在墙面投下斑驳的阴影。

    四周站着盗贼团的五名成员,每个人都在明目张胆地打量站在屋中央的少年——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在挑刺,等待他露怯。

    西里斯站在原地,肩膀微垂,姿态放松。

    垂落的黑发半遮住眼睛,将他眼底的情绪遮了个七七八八。

    他没有回应那句带刺的挑衅,只是安静地站着,习惯了在沉默中等待别人先动手。

    说话的人名叫卡尔,是盗贼团的临时首领,体格高大,右脸横贯着一道狰狞的疤痕,看上去像是被某种利器撕裂过,仍残留着微凸的红痕。

    他缓缓绕着西里斯踱步,仔细审视眼前这块新鲜血肉。

    “尼克说你很特别。

    ”他停在西里斯身后,声音带着笑,眼神却像锈钝的刀子压在骨头上。

    “但依我看,不过是个毛都没齐的小鬼。

    ”角落有人轻声嗤笑,一个剃着短发的青年吹了声口哨,像是在为卡尔的刻薄配乐。

    西里斯依旧没说话。

    在这种地方,语言毫无意义,能立身的,从来只有结果。

    他垂着眼,默默数着对方踱步的频率,算着屋内每个人的站位与重心落点——从他们脚下投下的影子判断,右边那个金链子的家伙踩着的是左腿,随时可以扑上来;后方靠门的那位斜倚着柱子,右手离匕首太远……一切都在脑中悄无声息地标记完毕。

    “好吧,既然你这么沉得住气。

    ”

    卡尔停在他面前,像是在施舍,“给你个机会。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用炭笔画出的粗糙地图,啪地甩在西里斯脚边:“三天后,我们要潜入军方在地下街东口的一处秘密仓库。

    你负责打头侦查,制定入侵路径。

    如果能保证我们安全进出,就算你合格。

    ”“要是搞砸了……”他在咽喉处狠狠划过,咧嘴一笑,“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死在巡逻队手里。

    ”西里斯弯腰拾起地图,没有出声。

    他粗略扫了一眼地图的内容,随即将其折好,收进外衣内袋。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句简短的提示。

    “……小心点,小子。

    ”说话的是唯一的女性成员,那个瘦高、面色苍白的女子,莉娜。

    她站在房间角落,倚着木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卡尔没告诉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刻意收敛后的警觉,

    “上一个接这活的人,没能活着回来。

    ”西里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被吓退,眼里也没有谢意,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不再停留,推门离开了仓库。

    危险并不陌生。

    他要做的,是利用它,而不是敬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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