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集合！”教官的喊声在训练场上回荡，数十名新兵立刻列队，动作间尚显稚嫩却不敢怠慢。阳光从高空倾泻下来，映照在一张张尚未褪尽稚气的脸上——有人目光坚定，有人神色发怵，情绪在整齐划一的动作背后各自奔流。
队伍靠后的位置，西里斯立于阳光与阴影交界处，稍息的姿势稳妥，神情平静，目光不动如水。
过去几周的训练对他而言不过是例行消耗。
地下街教会他的生存之道，比这更肮脏、更残酷，他早已习惯。
“看来我们的
‘神秘新兵’今天精神不错。
”
旁边有女兵低声取笑，引得几人轻轻哂笑。
西里斯唇角一挑，那抹略带慵懒的笑意不动声色，却自有其分寸，黑发在阳光下隐隐泛出淡蓝的冷光，蓝色眼眸沉静如深水，将调笑轻轻反弹回去。
“当然，丽莎。
阳光下的风景，总让人心情不错。
”他的话语带着轻巧的暧昧，目光却只在她脸上略略掠过，像一道风，既不缠人，也不留痕。
“克莱因！前出一步！”教官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的骚动。
西里斯收回目光，毫不迟疑地迈步上前。
“你在战术模拟中表现出色。
今天的团队演习，你来担任第三小队的指挥。
”教官递给他一份地图，“目标是在限定时间内穿越这片森林，避开敌人埋伏，寻找并解救人质。
”西里斯接过地图，快速扫过其上标识的线路与地形，这是个标准演习模板，只是变量设置得更精巧了些。
“明白，长官。
”他回应的简短，声线里却隐着一丝游刃有余的从容。
“别急着自满，新人。
”
教官冷声道，“你的小队拿到的是最复杂的路线，我特意安排了几位老兵来做你们的‘对手’。
”"感谢挑战，长官。
"西里斯轻轻点头，唇角噙着笑意，“难度越大，收获越多。
”这种自信在新兵中并不常见，引来一些侧目。
但那些已经见识过西里斯能力的人知道，这不是空洞的傲慢，而是实力的体现。
“所以，神秘的克莱因先生，你的计划是什么？”演习开始前的准备时间里，西里斯的小队成员围在他身边。
说话的是珍妮，一位身材娇小但眼神犀利的女兵，也是队伍中最直接的质疑者。
西里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地图平铺在地上，示意大家围拢。
“首先，忘掉标准路线。
”他用手指轻点地图上的几个位置，“这些明显的路径都会有埋伏。
我们需要走一条看似不合理的路线。
”“穿越那片沼泽地？”另一名男兵皱眉，“那会大大延缓我们的速度。
”“所以他们不会重点设防。
”
西里斯语气不疾不徐，“而且我们不会整队穿过去。
”他的计划展开得有条不紊：小队分成三组，从不同方向接近目标，利用地形和时间差制造混乱，然后在特定时刻汇合执行最后的救援，在有限资源内把胜算最大化。
“这像是地下街的埋伏战术。
”一个来自内城的男兵惊讶地说。
西里斯挑眉：“你对地下街很了解？”那名男兵摇头：“只是听说过。
据说那里的帮派争斗中常用类似的分散注意力的战术。
”西里斯轻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有效的策略往往会在不同环境中重复出现。
”他转快速点将，“珍妮和马克负责东侧，卡洛斯和托马走中路吸引注意力，我和丽莎从西侧接近。
”“为什么是你和丽莎？”珍妮敏锐地问，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西里斯看了她一眼，“因为那里地形最复杂，需要静默接近与高机动性。
根据训练记录，丽莎在这两方面的表现都很出色。
”他顿了顿，忽然露出点轻慢的笑意：“……除非你怀疑我会对她图谋不轨？”“我更担心她会对你图谋不轨。
”
珍妮冷哼一声。
小队轻笑声起，紧张感在气氛里化去几分。
丽莎也轻轻笑出声。
西里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如果真出事，我会发信号求援。
”众人的情绪松弛下来，他趁势收起笑意。
“最后提醒。
若计划有变，记得备用信号，一切按协议执行。
”队员们点头表示理解。
西里斯最后环视每个人，确保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职责。
“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准备好了，队长。
”众人整齐回应。
演习进行得比预期更为顺利。
西里斯选择的非常规路线果然打乱了“敌方”的部署节奏。
中路的卡洛斯与托马成功吸引了主要火力，而两翼的小组则几乎没有遭遇像样的阻碍，迅速接近目标区域。
西侧的路径更为隐秘，也更难行。
石坡上布满青苔，偶有塌陷的泥土遮掩着陷阱般的空洞，草丛深处隐有埋伏者的气息。
但每当危险逼近，西里斯总能在最后一刻偏过脚步，或是压低呼吸，从容避开。
丽莎最初以为只是巧合。
第三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埋伏的？我看过去完全没任何异样。
”西里斯没有停下脚步，只轻描淡写地回答：“本能。
我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别人的目光落到你身上前要先察觉。
”这不算是谎言，即使没有预判能力，十年的地下生活也确实磨练了他敏锐的感知能力。
丽莎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你以前……经历过很多事？”西里斯偏头笑了笑，轻巧地滑过这个问题：“足够多到让我格外珍惜与美丽女士共处的每一刻。
”这话太顺，顺得像练习过很多次。
丽莎轻哼一声，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总是这样？对每个女孩都这么说？”“只对值得记住的人。
”
他说得不重，语气倒像是认真了。
但这点暧昧没能持续太久。
他忽然止住脚步，目光向前微微一凝：“前方五十米，有动静。
”调笑就此收场。
两人一前一后隐入林间阴影，恢复沉默的警觉。
他能感受到丽莎在他身后动作悄无声息，气息平稳，宛如训练有素的猎手。
眼中偶尔掠过的惊艳并不多余，反倒像是看见了什么值得信任的东西。
西里斯却在内心微微一顿，他知道这种信任是危险的。
调情是伪装，亲切是手段。
这是他为维持“克莱因”
这个身份的保护色。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伪装不再只是策略，它们在不动声色中，生出了某种真实的轮廓。
他没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三小队最终顺利“解救”了人质，比其他队提前了近二十分钟返回。
回到集合点时，教官看着他们的神情复杂，说不清是惊讶还是迟疑。
“克莱因，”
教官沉声开口，“不错的判断力和调度能力。
”西里斯点头致谢，目光平稳。
“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的战术经验是哪来的？”“成长环境教会了我如何从多角度思考问题。
”
他语调温和，依旧不急不缓，“在某些地方，生存取决于你是否能提前看见危险。
”这答案既模糊，又滴水不漏。
教官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没有继续深追，只是扫视全队，沉声宣布：“第三小队表现优异，是非常规战术得当的结果。
其他人也别气馁，下次演习会更难。
”队伍解散时，第三小队自发围了过来。
压抑已久的兴奋在他们脸上散开，胜利的轻松让人情绪也跟着活络起来。
“我承认，”
珍妮难得正经了一回，“你说得对，那种走法确实奏效。
”“不是我，是我们。
”
西里斯矫正，脸色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谦逊，“计划再好，也得靠人去实现。
”他的回应换来了队伍更高的评价。
谦虚是力量的一部分，尤其当自己已经展现了足够的锋芒。
演习后的休息日，阳光稀薄，风穿过训练场边缘的林带，带来几分湿冷的气息。
西里斯独自坐在坡地一侧，正清点装备。
身影半隐在树影之间，躲避地上强烈的日光。
“听说你这次表现得不错。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西里斯循声看去，韩吉脚步轻快的向他走来。
眼中的光芒如常的明亮，“恭喜，‘克莱因小队长’。
”她说着抛给他一个小瓶子，瓶身是她惯用的标记方式，潦草画着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号。
“新配方。
”韩吉压低声音，神情却难掩兴奋，“应该能更有效地压制副作用，不会像之前那样剧烈波动。
”西里斯接过药瓶，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随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目后才低声开口：“……研究进展得怎么样了？”韩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给的笔记，外加你自己的案例，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推论线索。
”她说话带风，语速飞快，却没有任何一句是废话，“虽然还没完全解开那层关键机制，但我们已经有很大进展了。
”“尤其是关于‘特殊血统’的假设。
”韩吉略一收声，目光变得锋利而专注，“如果你的能力真与某种遗传构造相关……那它可能也解释了某些人为什么天生具备超越常人的身体反应。
”西里斯眸光一动，在她停顿的一瞬就接住了话中未明言的指向。
“利威尔？”韩吉唇角弯了一下：“你反应还真快。
”她低头在土上划了个不明所以的符号，又抬眼看他：“行动计划正在敲定阶段。
埃尔文非常重视此事。
你知道的，他很少用‘战斗天才’这类词形容人。
”“我会参与这次行动吗？”“如果你在下次实战中继续维持目前的表现，很有可能。
”
韩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埃尔文对你的战术能力印象深刻。
“她停顿了一下，眼里透出一点隐秘的好奇，“不过……你对利威尔，似乎特别在意？”西里斯早已准备好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他也是某种特殊遗传的承载者，那么对他的研究，可能是我理解自己的关键。
”
他顿了顿，目光微敛，“或者，找到一种……更永久的控制方式。
”这个说法合理，逻辑缜密。
韩吉点头，神情缓和了些，但眼底的探究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收了起来。
“那就继续按剂量服用新药物，记录任何副作用。
下周我们会安排一次全身检查。
”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走出几步后又停下来：“对了，埃尔文让你明早八点去他的办公室。
”西里斯心口一窒，
“他要谈什么？”“可能是地下街的事，也可能只是他想亲自评估你，谁知道呢。
”
韩吉耸了耸肩，神情轻松了些，“埃尔文一向深藏不露，不到最后不会亮底牌。
”
她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别紧张。
只要你继续做那个聪明又危险的西里斯·克莱因，就不会有问题，他一向喜欢那个调调。
”韩吉最后朝他眨了眨眼，转身消失在林木间。
西里斯低头看着掌心的药瓶，指尖收紧了一瞬，随即收入口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从枝叶中穿过，树影晃动。
他抬起头，望着阳光下亮得发白的天幕，眼中却没有丝毫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