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雾歇北行(上)
洞中幽微,sh气未散,火石未燃。墨天醒来时,鼻息间仍留着土腥与血锈的气味。他未立刻张口,只是缓缓睁开眼,眉心尚存紧锁的余痕,似是梦中尚未离身。他偏了偏头,颈间传来隐隐刺痛,视线所及,是洞壁斑驳与地面sh痕,而後才看到不远处的魏音。
她坐得极静,双膝收於x前,手臂环抱小腿,下颚轻倚膝上。那神情与其说是沉思,更像在与自己争执,眉宇之间时紧时舒,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开口。雾光由洞口隐隐透入,将她轮廓切割得有些模糊,像是在等一个谁,又像在逃避什麽。
墨天缓了缓气,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魏音一怔,转头看向他,眸光微颤。她唇角动了动,似是经过一番挣扎,方才低声应道:「好一些……你呢?」
墨天没有立刻作答,只静静望着她片刻,然後点了点头。他低声回道:「还行。」
两人再度沉默,洞中只余风声微动,sh气扑面。那份沉静既非尴尬,也非防备,像是两人之间悬着一条看不见的弦,既未绷断,也未解开。
片刻後,魏音忽地低声问道:「你就没有什麽想问我的吗?」
墨天闻言,眉头微动,却未即回应。他转首望向她,神情平静如水,语气轻淡如雾:「我救你,不是为了知道什麽。」
魏音怔住,喉头一紧,似有话堵在x口,却终究没说出口。
墨天轻声续道:「若走这一路还需防着你,那命早不必留了。江湖本难,信人更难。若连这一点信任都给不起,我们活着,也只是多走几步si路而已。」
语声极淡,却不容置喙,如暮雪落枝,无声却沉。
那话如针,刺破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她垂下眼眸,指节紧扣,声音低到近乎喃语:「……你真是我见过最蠢的瞎子。」
墨天闻言轻笑,无怒亦无辩:「我瞎,却看得清些事。」
魏音侧过脸看着他,目光掠过他苍白的指节与裂痕未癒的掌心,心中莫名一震。她知道,这个人或许什麽都明白,只是选择不问。
那不问,既是信任,也是一种温柔,更是一种成全。
她凝视着他片刻,忽地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意:「……若不是你,我已si过三次了。」
语毕,像是在对自己说:「我这条命,是你拿命换来的。若还护不住你,那我才真是没脸活着。」
说到此处,望向他苍白的脸se,唇角轻动,又像是迟疑。她垂下眼,片刻後再抬起,眼神已无闪躲,缓缓补上一句:「往後……你去哪,我便去哪。」
语毕,她声音更低一分,几不可闻地补道:「……少爷。」
语气轻若羽尘,却字字落定,无半分退意。
墨天未答,只轻轻一笑,低声道:「那便走下去。」
洞外风声渐起,雾气犹浓,天se未明。而二人之间,无问,却已成誓。
但她知道,这誓不过刚立,风雨之下,或许转瞬便临。
雾仍未散,洞口风声未歇。四野静如埋雪,一切都像未醒的梦。
墨天斜倚石壁,x前微起微伏。魏音坐於他侧,目光静静望着他许久,忽地轻声问道:「你方才那话……可当真?」
墨天没回,只微微一笑。那笑意淡得几不可察,却在她眼底落下极重。
魏音低头,掌心压着膝盖,一句话未出口,忽听远林中风声一转。
她神情微变,侧耳而听,声息来自东侧山径,轻而潜,却非野兽之行。那脚步之中隐藏兵器磨蹭与足尖踏泥之声,分明是人——且不止一人。
「四人。」她语声极低,眼神已凝。
墨天缓缓坐直,掌心轻贴石地,一瞬便感地脉微震,气机潜动。他颔首,语气如旧:「是来寻命的。」
魏音转头看他,眼神透着一分决然,却依旧平静:「我尚无力行走,然气机已回七成。」
「可守?」他问。
她点头,语气轻如风过水面:「足以杀人。」
说罢,她盘膝而坐,双目微阖,指间扣住那支黑箫。墨天侧身倚壁,气息如伏雪不动,手心紧压腰间——那里藏着最後一道护命之针,无用於敌,只为护她。
外头,雾中四人正缓步b近。
为首者灰袍断绳,眉眼狭长,手持短棍,步步稳定。未语之际,脚下一声「咯」响——
竹陀炸裂,砂石乱飞。
雾气骤乱,落叶飞旋。
也就在那声响起的一瞬——
洞内箫音出。
初如微雨,散而不张,仅若寒叶掠耳。未及三息,旋律转折,音线凝成如刃,刺入敌人脑中,直震心肺。
四人齐停,似被无形之网攫住呼x1。第二重箫声乍起,如水滴入冰,连环碎响,将气脉扰得大乱,步伐错落,攻势未成先已失衡。
灰袍人猛一咬牙,试图以掌破音浪,却见旁侧一人双耳流血,软倒於地。惊愕未褪,忽有银光一闪,一线音劲随黑箫贯出,正中他x前气门。
他喉中一声闷哼,气血如被利刃切开,整个人被震飞出数步,撞倒林间枯枝,再无声息。
余下两人大骇,yuch0u身後退,却不知山坡之上早埋暗钉。其一脚下钉穿足掌,痛极失衡,倒地翻滚。另一人刚跃上石崖,耳中忽闻「嗡」然之响——破脉络真气,使人心神错乱、筋骨逆震。
他尚未挣脱幻音,魏音掌中黑箫已离手而出——
无风自转,黑影破雾而至,直刺其咽喉。
一声轻响,鲜血飞溅。
四人皆毙,雾中无声。
魏音缓缓收息,指节仍轻颤,额角冷汗未退。她知自己仍虚弱,这一战或许是力竭之举。但她不悔,因为那人就在身後。她未起身,只微侧头,望向洞口方向,那里一线雾气已然散淡,风声似止。
她声音微哑,却清清淡淡道:「解了。」
洞中,墨天闻声轻笑,未睁眼,只吐出一句:「好声音。」
她不答,手指微微一g,黑箫便从洞外飞回至魏音手中,细看原来手指有条透明如丝的线绑於箫尾,将黑箫横置膝上,指尖轻轻摩挲箫尾血痕,如拭尘灰,不带情绪。
这一战,不过数息。杀意如丝,潜於音内,不见刀光,却胜万刃。
而她仍坐在他身侧,双足无力,箫未出鞘,只凭一息内力与残身,护了那人的命——
那是她的承诺。
一息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