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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样啊,”方秉雪说,“我还想着能留个手机号……你贵姓?”

    男人给引擎盖阖上了,没回头:“放心,不坑你。”

    方秉雪顿了下,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是那个意思。”

    ——职业病犯了,没辙。

    但对方不再回答了。

    直到一枚螺丝帽滴溜溜地转到脚下,方秉雪弯腰,给这玩意儿捡起来,他对车没啥兴趣,有了就开,坏了就修,不知道自个儿的越野犯了什么毛病,还需要动这种小零件,但方秉雪没问,自然地走过去,递给对方。

    男人也自然地接了,掌侧已经沾上了汽油污渍:“好了。”

    方秉雪真诚道:“行,谢谢啊。”

    “周旭,旭日的旭。”

    “……哎?”

    天地空旷,方秉雪坐进驾驶室的时候,那辆面包车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走夜路时给陌生人修车,只是举手之劳,还不至于提什么信任或者胆大包天,连名字都不必交换。

    萍水相逢,真有些危险的荒诞感。

    方秉雪的指尖点在方向盘上,表情纠结。

    那个叫周旭的男人,没擦手!

    还沾着油污呢!

    刚才,他的视线就没离开对方,职业习惯,见人先打量,给外貌穿着都在心里过一遍,正因如此,不少刑警的眼神很锋利,看谁都像犯罪分子,但方秉雪不这样,他不动声色地盯人时,所有的杀机都掩藏在柔软的眼神里。

    没办法,他这张脸长得太有欺骗性。

    漂亮嘛。

    漂亮的方秉雪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算了,修的不赖,”

    骨灰盒重新放回副驾驶,他调过座椅,又用一条围巾在前面挡住,防止颠簸:“那咱继续走吧。”

    踩下油门,方秉雪的心情好了许多,数分钟前他的确警铃大作,毕竟周旭那样的个头和气质,特像身上背着几条人命。

    不是说长得丑,月色明亮,方秉雪看得清楚明白,浓黑眉毛单眼皮,鼻梁高挺,再加上偏黑肤色和健硕体格,是种很桀骜的英俊男人味儿。

    就是心黑手硬,差点昧下他二十块钱。

    “什么素质。”

    方秉雪半开玩笑地啧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继续开,但他的素质也好不到哪儿去,理直气壮地把出行的意外,全归到了人家老太太头上。

    反正人不在了,没法从骨灰盒里跳出来骂他,所以一路上方秉雪只要困了,或者无聊,就跟她说话。

    “看吧,您卖豆腐整天缺斤短两,回家路上就不顺,可怨不着我。”

    这老太太的孙子是他抓的

    晚上十点,方秉雪从浴室洗完澡出来。

    正巧,老太太的家乡就在相邻的乡镇,所以方秉雪提前三天到达了砾川县,为着就是先办完这件事,再去入职。

    他开的是个标间,行李放在另外一张床上,方秉雪把郁美净保shi霜从夹层里掏出来,刚拧了两下——

    “噗嗤!”

    乳液井喷似的往外冒,淌了他一手。

    方秉雪“哎呦”一声,眼睛瞪圆了。

    他是随便找的宾馆,登记的时候老板娘看了眼身份证,说外地来的呀,可别高反了。

    那会儿方秉雪还不以为然,觉得区区两千来米的海拔,不至于。

    没想到人没太大反应,物品倒是有了动静,他干脆坐回去,把漏出来的乳液全抹身上,毕竟妈妈是幼儿园老师,习惯性地要求儿子注意卫生,洗手洗脸擦香香,衣领和鞋子也要干净漂亮,所以他跟局里那群邋遢老爷们不一样,讲究,有包袱。

    有包袱的方秉雪抬起胳膊,闻了下,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只花丛里的蝴蝶,那叫一个香。

    香到什么地步呢,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路边的蜜蜂都围着他转,仿佛他是一朵巨型人形郁金香。

    但郁金香置若罔闻,连过敏药都来不及去买,目标明确直冲前方——

    到了西北,自然得去吃碗牛肉面!

    方秉雪这两天不上班,人就犯懒,再加上空气实在干燥,大半夜的渴醒好几次,没睡好,等到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听到了惊天噩耗。

    “啊,没有面了?”

    肩膀搭着毛巾的老板挠头:“牛肉面是早上吃的呀,不然那汤就不美了。”

    方秉雪站在饭店门前,满脸愕然。

    “牛骨汤都是现熬的,”老板耐心解释,“到下午两三点,根本就不鲜了嘛……哎,后生你咋咧?”

    他感觉对方双眼泛红,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砾川县不是旅游城市,原本只是个乡镇,前年才升级为了县,但当地人还是习惯性地当成小镇看,毕竟面积不大,外地人也少,最多就是一些开大挂的货车司机在这歇脚,吃了面就走。

    所以老板瞬间生出一丝好客之情:“要不,我去给你下碗臊子面?”

    方秉雪虚弱地点头:“好……”

    他是真的饿了。

    等待臊子面做好的过程中,方秉雪整个人极为老实地坐着,眼巴巴地盯后厨的方向,连手都不欠了——这家店的小圆桌上贴了粉色塑料薄膜,看着就很好抠。

    片刻后,一碗喷香的臊子面端了上来,老板乐呵呵地搓着手:“尝尝看,合心意不。”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难以抵挡食物的热气,更何况是经过了舟车劳顿,还没缓过劲儿的方秉雪,筷子一挑,香味横冲直撞地唤醒了味蕾,方秉雪竖起大拇指:“好吃!”

    老板哼着小曲,去一旁蹲着择菜了,嫩绿的香椿芽堆在筐里,活泼鲜亮,后厨的帘子“哗啦”掀开,一个中年男人拎着条腊鱼出来,满脸憨厚:“我给这个挂外头,晒晒。”

    方秉雪的筷子顿住了。

    老板随口接话:“行呀,今儿个天好。”

    春天,西北大地回暖,带着盐碱气息的风掠过祁连山的积雪,羊群啃食新草,胡杨树抽出绿芽,月牙泉附近的驼铃声响起,但是方秉雪充耳不闻。

    当然,距离这么远,他的确也听不到。

    他只是坐在饭店里,安静地低头吃面,拎着腊鱼的男人从旁边经过,推开泛黄的玻璃门,“吱呀”一声,兜头泼洒进来大片的早春晴朗。

    没吃两口,方秉雪就抽出纸巾擦嘴,站起来跟上。

    阳光轰然作响。

    -

    “旭哥,我看你眼带桃花,要有好事发生的啦!”

    “呦,波仔还会看相呢?”

    乱哄哄的酒桌上,一群男人吆五喝六地聊着天,菜已经上齐了,服务员从外面带上了门,那个叫波仔的是南方人,夸赞今天的鱼特别鲜,一定要请周旭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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