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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张安出门,“不用谢,萧达说得对,我们对梁先生百般注解,都是我们的看法,倘若他在意,倘若他能接受,当年到不了那步。你别怪苏成怀,他跟梁先生最久,从落魄到辉煌,是梁先生一手给的,恩同再造,跟我们又不一样。”

    “不怪。我没怪过他。”

    门关上,张安既然是送,用不着上锁,连城掀开。

    她读过毛姆的面纱。——亲爱的,当一个男人爱上了你,他说的话也不能字字当真。

    一个沉默的,她害怕的,变得面目全非的人,突然开口,爱逾一切,一切为她。

    多荒诞。

    好像猛然之间世界都变了,刀枪剑戟绑着桃心,戳出她伤口的锋利,是他的心脏和着蜜糖做的。

    过程呢?

    怎么就眨眼至死不渝了。

    过程在这儿,在他甚至不敢用华夏文写下的字里行间,在泛黄了都无人知晓的书页。

    “倘见玉皇先跪奏,来生绝不落红尘。”

    袁枚的诗,原来他也看过,写下过祈愿,三十而立,但愿醒悟。

    后来,又划掉。

    连城翻来覆去找不到他划掉时的心境,他在想什么,划掉时是什么处境。

    怎么会有人,在私密纸页上也记载沉默。让人循着时空留痕,都读不完他。

    黄胜男的红蔷薇迷宫,以为他们不是奥雷里亚诺和赫里内勒多。

    原来他笑,是马孔多还在下雨。

    窗外夜幕笼罩,她说不清这是第几个,万分宁静到呼吸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的夜晚。

    她像一个读取梁朝肃的U盘,撬开他最后的遗留。

    那个被埋在花圃的匣子。

    第623章

    很小,几个孤零零的玉佩,和似曾相识的照片。

    一张她注视花朵的照片,对应一个雕刻,白山茶,海棠花,雕了一半的松月樱......

    连城忽然听见,脏腑,血液,骨缝,在恸哭,浓稠的泪水在身体深处发狂,尖叫你错了。

    她又错了。

    梁朝肃那个人,他那个人怎么会用物件来质问,暗喻她。

    或许从玉米的节点,暴露她的隐瞒。

    喜好盲目,她变化无常,他太笨拙。

    三,薰衣草。

    连城按捺不住,基金年终汇报结束,她三十岁的最后一天。

    飞抵法国。

    石头城的庄园还在扩大,梁朝肃沉睡在最高的山坡上。

    萧达竟也在。

    “前几日下雨,梁先生墓碑字迹褪色,我带人过来重刻。”

    连城点头,萧达陪她上坡。“您怎么决定提前过来?”

    “忍不住。”她怔然,相隔时空的切身体会,“欲望,不受控制。”

    萧达抱着薰衣草干花束,“这种感觉,如果强压,您会非常痛苦。但其实,我并不想您来见梁先生。”

    连城笑,“恨我?”

    十八岁以前,她也是被梁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他总」连城仔细看他,“上面有什么?”

    萧达眼睛里有笑意,尊敬,欣赏,却也像没笑意,一种厚重的隐忍。

    “您自己去看。”

    连城迈步。

    梁朝肃的沉眠之地,可以三百六十度俯瞰庄园,到了花季,目之所及皆是深紫汪洋。

    眼下三月,一片草青。

    虽然生机勃勃,虽然也壮观,但连城把持不住,像他生前经常那样问的,“你喜欢吗?”

    只有风声。

    她猜不出。

    寂静许久,连城越过墓碑前的空地,想去摸摸黑白照上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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