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大结局
谢渊单膝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向云疏的脸。虽然毫无血色,但眉目精致如画,唇瓣微微张着。
仿佛只是安静的睡着了。
只有她唇角残留的血迹,在告诉别人,她已经死了。
怎么可以
他要怎么办
谢渊心中一片混沌。
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吗。
他永远,永远地失去她了吗。
巨大的空洞和茫然无措,侵袭着谢渊的心神。
他知道她在乎师兄们,他不想杀他们,所以想尽力让她去劝降他们。
难道这一切,他都错了吗。
他亲手逼死了她。
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彻底地淹没了谢渊。
连钰儿和萱儿不知何时赶过来,他也不知道。
耳边虽然都是哭喊声,但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娘亲,娘亲——
阿娘你睁眼看看萱儿,你不能不要萱儿啊!
钰儿和萱儿趴在向云疏身边哭泣。
萱儿跺着脚,又哭又喊:大师伯,二师伯,你们救救萱儿的阿娘啊!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曹无憾和顾执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要怎么告诉这个孩子,是他们逼死了她的娘亲。
每个人都对她寄予厚望,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应该做她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她夹在谢氏皇族和他们中间的为难和挣扎,又有谁想过呢。
有谁问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顾执安踉踉跄跄抱起向云疏,对着谢渊说:我要带小师妹回滂沱山,把她葬在师父旁边。你不要试图阻拦我,她已经死了!是被你活活逼死的!至少在她死之后,希望你能尊重她的意愿,让她回到她想去的地方!
谢渊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失魂落魄。
再没有平日里冷静自制,运筹帷幄的少年皇帝模样。
没有人阻拦顾执安。
萱儿和钰儿一路哭着跟在他身后,寇年和年轻死士们也寸步不离地跟随。
大乾开元二年,皇后向氏薨。
消息很快席卷全城。
以强势之姿占据了三座城池的叛军忽然就撤退了,然后消失了。
留下城池里疑惑的百姓。
一切仿佛一场梦。
后宫里,得到消息的唐梨大哭了一场。
荣昌伯爵府里,向余峰气急攻心,喷出一口血来:这不可能!皇后怎么能死她死了,我怎么办,向家怎么办
向风瑶怔怔了片刻,忽然觉得心底有点空,她慢慢冷笑道:你何曾在意过向云疏那个私生女呢,不过是觉得她做了皇后你可以鸡犬升天罢了!
向余峰有点恼羞成怒:若不是你没出息,我何至于此!我算是白疼你了!
不需要你疼,我身子已经好了,我会和我娘搬出去住!向风瑶冷静地说着,我自己有个小宅子,从此不会再在这里接受你们的白眼和嫌弃!娘,咱们走!
向余峰怒道:走吧!离开了这里,饿不死你们!两个没用的妇道人家能做什么!还反了你们了!
向风瑶回头:几天前,宫里差人把我的嫁妆都送了回来。这些嫁妆都是我娘给我的,足够我们娘俩过一辈子,至于您,向爵爷,继续坐着您飞黄腾达的美梦去吧!
母女俩带上嫁妆,头也不回离开向家。
孙氏走的更是坚决。
她彻底看清了向余峰的嘴脸,对他再没有一丝留恋。
……
一年半后,隆冬飞雪,覆盖了整座山。
滂沱山举行了一场婚礼。
一身喜服的老黄神情紧张,牵着同样身穿喜服的柳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恭喜老黄啊,如愿以偿。范青莲笑眯眯的。
老黄,抱得美人归,今天必须不醉不归!丁白衣笑道。
老黄脸色发红:那是必须的,必须的。
可惜啊。
一道幽幽声音传来。
众人扭头,看见苏巡抱着一壶酒,坐在树下,神色怔怔,小师妹看不见这些了。
范青莲脸色一黯。
丁白衣勉强笑道:如果小师妹在天有灵,看见柳姨寻得归宿,一定也会高兴的。
人都死了,还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你们就别自我安慰了!苏巡冷笑。
好了,老五,今天是柳姨和老黄的大喜日子,你别在这里扫兴。崔数拉着他离开。
然而,一转身,他们就齐齐愣住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绿裙的女子。
裙摆随着风雪翻飞着,规划出她纤细的身姿。
仿佛要翩然飞去。
苏巡双手发抖,嘴唇哆嗦,颤颤巍巍:老五,你掐我一下!
什么
掐我!
好!崔数对他自然不会客气,狠狠掐他脖子。
苏巡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然而那道绿色身影依旧站在原地,甚至朝他露出了笑容。
崔数一把推开苏巡,叫了声:小师妹!
所有人都朝这里看来。
范青莲大叫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小师妹,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你是人是鬼算了,鬼也行!以后不放你走了!你就留在这里陪着我们!
柳蔷则昏了过去。
老黄慌忙抱住她,又想去确认那绿裙女子的身份,急得直打转。
小师妹,你终于舍得回来看看我了。苏巡嚎啕大哭,为什么一年多了,你也从来不到我梦里来看看我
唉,真是个痴子。崔数叹气。
丁白衣一个箭步奔过来,转了三圈,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想要去触碰绿裙女子的脸。
是软的。
温热的。
他仿佛触电般跳起来,疯狂大叫:是活的!
什么东西
她是活的!不是鬼啊!丁白衣手舞足蹈,不信你们摸摸看!
苏巡第一个跳起来,一把捏住绿裙女子的脸颊,然后傻了。
一边去,轮到我了!崔数推开她,也去摸,却被范青莲打了回去。
范青莲已经满脸是泪:小师妹,你没有死大师兄不是说你死了吗
向云疏抬手替她擦泪:其实半年前我就醒了。
真的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向云疏有些内疚:当时我伤太重了,还下不了床。足足养了半年,这才赶回来参加我娘和老黄的婚礼呢。
当时她被大师兄二师兄带回滂沱山,虽然范青莲耗尽所有真气,也没有能救她回来。
大师兄说要把她埋葬在文氏皇陵所在地,然后就带着她走了。
众人以为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却没想到,时隔一年半,她竟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这样巨大的惊喜,怎么不让人激动落泪。
她先给柳蔷施针,让她苏醒过来,母女俩抱着落泪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告诉众人真相。
向云疏道: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死。
怎么会范青莲震惊,我们的医术,还不至于人的死活都判断不出来吧
若是寻常人,自然瞒不住你们的。向云疏神秘笑道,不过,你们别忘了,我是继承了师父完整银针术的人。我是用银针术里特殊的闭气法子,让自己暂时失去气息的。就算师父在这里,也未必能发现呢!
银针术里还有这一套我怎么不知道崔数大叫。
你天赋不够,简单的都没学会,何况别的。范青莲瞪他一眼。
崔数挠头。
丁白衣问:你为什么要假死骗我们呢
唉,当时的情况,我也是被逼无奈。大师兄一心复国,二师兄被当街凌迟,肉一片一片割着,我实在是受不了啦。向云疏苦笑,我想,一切的一切,只有我死了,才能解决。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大师兄果然心灰意冷,放弃了复国的念头,把所有钱财都作为军饷发放下去后,就解散了叛军。
大乾恢复了安宁。
皇帝也没有再继续追究。
滂沱山依旧是医者圣地。
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范青莲问:既然是假死,为什么一年后你才醒来
当时我也是受伤太重了,若非大师兄及时护住我心脉,纵然我是假死,也活不过来了。
可是大师兄把你放进了文氏皇陵里啊,这半年你是怎么过的
是茶茶照顾的我。当时她跟着我进了皇陵,本想着为我陪葬的,谁知第三天就发现我有了心跳,于是便一直守着我。
远远的,茶茶朝这里露出俏皮笑容。
丁白衣差点哭出来:真是个好姑娘啊。
茶茶说:我把主子的许多陪葬品都拿去换了银子买吃的,你们可别生气!
范青莲笑道:好丫头,哪怕你把整座滂沱山都吃了呢,也抵不过你的功劳!
大师兄和二师兄知道吗崔数问。
我身子恢复差不多后,听茶茶说,娘和老黄成亲呢,就直接赶了过来。怎么,大师兄和二师兄不在这里吗向云疏朝周围看看。
果然不见他们二人身影。
范青莲叹道:自从你出事后,大师兄心灰意冷,遁入空门了。
向云疏微怔。
至于老二,范青莲顿了顿,他如今怕是还在海上呢。
为什么
你是为了救他而死,他觉得自己的命是你的,不能死,但又实在痛苦难受,就放逐自己,跑到了商船上,这一年半都没回来过。范青莲轻声解释。
那还等什么,五师兄,用信鸽给二师兄送信吧,让他回来!
好嘞!
至于大师兄,我想亲自去见他。
她带着茶茶离开滂沱山,按照三师姐给的地址,找到浮云寺。
树下,大师兄穿着僧衣,正握着一把扫帚清扫积雪。
他神情认真,仿佛扫雪这件事是此刻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情。
大师兄。向云疏叫了声。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令曹无憾动作顿住。
他缓缓抬头,看见绿裙少女朝自己奔来。
时光仿佛流转回到过去,山上那无忧无虑的年岁。
大师兄!向云疏一把抱住了他,用力的,紧紧的,我好想你啊!
曹无憾缓缓开口:你,是七儿
是我啊,我活着呢!向云疏眼眶含泪,对不起,大师兄,我骗了你。我是假死的,我一直都活着,从来也没有死。
曹无憾的眼眶渐渐泛红。
他丢掉扫帚,抱住她:你还活着。
是,活着呢!
好。
曹无憾的泪水滴到小师妹肩头,融化了一片雪。
坐到禅室里,向云疏捧着热茶,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一年半来的事情。
曹无憾始终面带温柔笑容望着她,听着她叽叽喳喳。
好像一切都没变。
大师兄,咱们回滂沱山吧!向云疏拉他袖子,快快还俗,别穿这袍子了,好难看。
曹无憾就笑:真的难看吗
也不是,大师兄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我在这里很好呢。曹无憾柔声说,这些年,我心里一直充满怨恨和杀戮,日日夜夜无法入眠。如今,我心里完全平和,吃得好,睡得下。而你也还活着,真的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日子了。
我知道你吃了许多苦头。向云疏握住他粗糙的手,大师兄,你怨我吗若不是我假死,也许你的复国真的能成功。
傻孩子,没了你,我的复国又有什么意义呢曹无憾笑道,你用死,让我醒悟,让我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没意义的。如今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安稳。大乾已经站稳了脚跟,大周已成云烟,是我太执拗了。
大师兄,不是你执拗,是你受苦了。
若不是独孤夫人一直虐待他,逼迫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师兄,你就还俗跟我走吧。向云疏红着眼眶求他。
不呢。曹无憾温柔拒绝,滂沱山真的会让大师兄做噩梦,每天每天夜里,都是噩梦。
向云疏愣住。
大师兄找到了他的归宿,她又何必非要他还俗
那样她与当初的一意孤行的大师兄,又有什么区别呢。
向云疏掉了眼泪。
曹无憾有些心疼:大师兄只是在这里修行,又不是不见人,更不会不见你。你想大师兄了就过来,住一年半载都没问题。哭什么呢。又不是小孩子了。
向云疏这才破涕而笑。
你啊,一回来就去滂沱山,又到这里来见我。就没想着去见见你的孩子们,还有皇帝
萱儿和钰儿都还好吗
俩孩子都用功着呢,萱儿在滂沱山住上半年,然后又去皇宫住半年。没有再乱用暴力杀人了,长大了许多。钰儿不必说,他一向是个懂事孩子。
那就好了。向云疏点点头。
不问其他人了曹无憾笑道,其实大师兄知道,你心里也是喜欢谢渊的。只是你一直告诉自己你讨厌他,所以不肯承认罢了。回京都吧。
我即便回去,也是看孩子,不会再进宫做什么皇后妃子。向云疏洒然笑道,我继承了师父的银针术,我学得这么好,我是要云游四海,继承师父遗志的。大师兄的归宿是这寺庙,皇宫那一亩三分地,可不是我的归宿。
曹无憾露出欣慰之色:好,这才是咱们容门的门主,咱们的七儿!只是,你能放得下感情吗
人活百年而已,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向云疏提着药箱站起身,大师兄,见到你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我要走啦,下次再来看你。
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我要去看钰儿和萱儿,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娘亲还活着。然后,我想开始我四海之行,第一步,先去二师兄的商船坐一坐,好好烦一烦他。
曹无憾莞尔:老二会很高兴的。
半个月后,京都里出现了一个绿裙女子,头戴帷帽,身边跟着个俏丽的丫鬟。
这让京都的百姓们觉得恍如隔世。
是在什么时候,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绿裙帷帽的女子,惊艳了整个京都
太皇太后病重,向云疏以医者身份进宫医治。
钰儿和萱儿果然都在这里。
看见向云疏的第一眼,萱儿就知道,那是娘亲。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生怕一眨眼,娘亲就消失了。
一直到向云疏施针结束,朝她眨眨眼,她才迈着小短腿,拉着哥哥,亦步亦趋跟着她朝外走去。
走到外头,向云疏摘下帷帽,伸出手臂:还愣着做什么
阿娘!
娘亲!
两个孩子扑到她怀里,紧紧搂住她,放声大哭。
向云疏也湿了眼眶,心底的歉意和愧疚铺天盖地。
别人也就罢了,这俩孩子还这么小,就要承受失去娘亲的痛苦,太残忍了。
阿娘,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萱儿吸吸鼻子,说出了让向云疏震惊的话。
嗯,我也是!钰儿也用力点头。
向云疏笑道:你们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就是知道,娘亲医术那么厉害,才不会一把刀就杀了自己呢!那样就对不起师公了!银针术也传承不了了!萱儿抬起下巴说。
不错,你说的很多。那钰儿呢
嗯,因为钰儿记得,娘亲曾说过,您是不能杀人的。那自然也包括娘亲您自己啊。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小学神钰儿认真地说。
向云疏又是吃惊又是笑:你们两个小机灵,真是让娘惊讶。
这世间,只有她孕育出来的这两个小家伙,一心一意地相信她还活着。
既然你们知道我活着,还哭呀。
虽然我们都知道娘亲还活着,但这么久没见,还是很想念的。所以就忍不住哭了。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
钰儿也红了脸蛋。
向云疏狠狠亲了亲他们的脸:娘亲也好想好想你们呀!
那,娘亲您还走吗钰儿问。
嗯。向云疏笑道,钰儿不想让娘亲走吗
不是的。
钰儿认真说,钰儿知道,娘亲不应该待在后宫,这里太无聊了,配不上厉害的娘亲。娘亲应该在外面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向云疏感动到落泪:好钰儿。
萱儿举起小手:我要跟着娘一起玩!娘在哪,萱儿就在哪!
钰儿眨眼:可是萱儿,你说好要半年在宫里学功课的。
那就把一年分成三份!萱儿得意地说,四个月在宫里,四个月在滂沱山,还有四个月跟着娘亲!这样岂不公平
钰儿哼道:谁管你呢,你还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呢。爱来不来。
他扭身就走了。
向云疏有些担心:钰儿,你生气了
阿娘,别担心,哥哥没有生气。萱儿拉着她的手,咱们快跑吧!
为什么
哥哥这是找借口溜走,去找皇帝爹爹报信呢!萱儿着急的跺脚,等皇帝爹爹来了,您就走不了了啦!快走快走!
她抱起药箱,拉着娘亲的手就跑。
茶茶坐在马车上时刻准备着,她们一钻进来,就立即驾车离开。
等钰儿拉着谢渊的手气喘吁吁赶来,哪里还有她们的影子。
钰儿懊恼:都怪我,太慢了。臭萱儿,仗着武功高,跑那么快!下次见到我一定揍她屁股!
谢渊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娘她,看起来好吗
好呢,很好。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钰儿说,娘亲说,她之前是假死的呢。爹爹,您若是想见娘亲,就去追啊。娘亲是不可能回来做皇后的,你只能自己去追。
可是,朕是皇帝,很忙的。
有儿臣这个太子在,您担心什么钰儿自信的说,相信儿臣治理国家,不会比父皇您差的。
这孩子,跟着萱儿厮混,性子也张扬起来了。谢渊虽然嘴里是批评,心中却欣慰。
他一向觉得钰儿过于沉稳沉闷了。
如今他变得开朗活泼,他反而高兴。
快去啊!钰儿牵来一匹马,把缰绳塞到他手里,再不追,我娘就走远啦!
谢渊把别在腰间的一块龙形玉佩摘下来,扔到钰儿手中,说了句朕不在期间,太子监国后,就翻身上马,朝着马车的方向追了出去。
马蹄溅起一片雪雾,片刻后,便消失了马匹的影踪。
只余天地间雪片静静飘落。
钰儿捧着玉佩,仰头看着天色,对着方启正笑道:方将军,今年是个团圆年啊。
方将军痴痴望着马车的方向,想着赶车的那个俏丫鬟,心想陛下团圆了,可他的团圆,何时才能到来呢。
钰儿扭头看见他的模样,转身边走边道:方将军,本太子送你一首诗。
哦,殿下请讲!方启正忙道。
钰儿朝东宫走去,雪地里留下他稚嫩的嗓音。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