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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槐花遗梦

    两片槐花同时飘落,一片覆在江辰的名字上,一片轻轻盖住苏念

    老式台灯在稿纸上投下昏黄光圈,苏念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

    文档里秦岭槐花海的标题已躺了半月,空白处零星散落着她写下的片段:江辰吃泡面时鼓起的腮帮子,他系警徽扣时腕骨凸起的弧度,还有槐花瓣落在他睫毛上的模样。突然,楼下传来摩托车急刹的声响,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玄关,又自嘲地摇头——最近总这样,听见任何响动都以为是他回来了。

    钥匙转动声猝不及防响起时,苏念差点碰倒手边的咖啡杯。带着硝烟味的拥抱突然裹住她,熟悉的薄荷皂角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念念又在写我们的故事江辰把下巴搁在她发顶,战术靴上的泥点蹭在地板上,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带你去真的槐花海,你负责写,我负责当专属模特。

    2

    硝烟拥吻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在说到专属模特时故意压低,呼出的热气挠得她耳根发痒。

    又受伤了苏念转身环住他的腰,指尖准确按在他右腹的位置——那里总藏着新添的伤口。江辰闷哼一声,作势要推开她:就你眼尖。

    月光斜斜切进客厅,照亮他眼下的青黑,战术背心上沾着暗红的污渍,不知是油渍还是血迹。苏念伸手去解他的制服扣,却被他笑着按住手腕:别闹,我得连夜整理情报。

    这次的毒贩团伙...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总之很棘手,天亮就得出发。

    每次都说很棘手。苏念赌气似的戳他胸口,摸到内侧口袋里硌人的硬物,又藏了什么是不是偷偷买了泡面上次偷吃被我抓到现...话没说完,指尖触到布料上歪歪扭扭的针脚——是她上周赶工绣的平安符,蓝丝线在防弹纤维上绣着辰字。

    3

    鸽蛋誓言

    江辰的耳朵瞬间红透:丑死了,针脚歪成这样,还不如我画的闪电。我家念念这手艺,都能去给警犬做项圈了哈哈哈。苏念刚想怼他,却在他转身时看见他低头对着平安符微笑,像极了七岁那年爬树时阳光洒在他发梢的模样。

    嘴上嫌弃,却把平安符按得更紧,喉结滚动着落下一吻,对念念说:等我回来,给你买大戒指

    ,钻石的,鸽子蛋那么大。

    谁要鸽子蛋。

    苏念别过脸说,眼眶却突然发烫。

    老挂钟的钟摆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凌晨三点十七分。江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提前写的,要是...万一...闭嘴!苏念捂住他的嘴,你要是敢用这个,我就把你所有的泡面都倒掉,把秦岭的槐树全画成蓝色。

    她的声音发颤,却换来江辰的轻笑:知道了,我的大作家。

    4

    雨衣断魂

    再醒来时,晨光已漫过窗台。江辰已不再身边,枕边留着枚银杏叶书签,背面是他潦草的字迹:临时任务,勿念。苏念攥着书签去厨房,发现保温杯里温着粥,灶台边贴着便签:记得吃药,不许熬夜写。写完的章节藏在第二格抽屉,等我回来当第一个读者。字迹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极了他们十岁那年,在槐树下用树枝画的藏宝图标记。

    城南长街的老路灯在暴雨夜闪得格外频繁,玻璃罩上的水珠被电流映成细碎的蓝。苏念第五次摸向床头柜的手机时,指腹蹭过屏幕上

    临时任务,勿念

    的加密短信,那四个字的棱角被她磨得发红,像江辰每次出门前留在玄关的体温。三天前他整理战术背心时,特意把她用蓝丝线绣的平安符塞进内侧口袋,针脚在防弹纤维上勾出歪扭的

    辰

    字,他当时笑着用拇指蹭过

    凌晨三点,苏念一直没睡着,她正对着玄关的雨衣发呆

    ——

    突然看到那件藏青色雨衣挂在门很多年,初中时他单车载她躲雨的蓝白校服,到如今印着

    警察

    字样的执勤款,袖口永远留着她缝补的痕迹。看到第四颗纽扣松了,她下意识摸出针线盒,却在穿线时被针尖扎破手指,血珠落在雨衣布料上,洇出个小小的红点,

    像他每次受伤后瞒着她时,她总能在他衣领发现的血迹。

    这时电话响起一看备注是李队,

    5

    蓝焰终局

    不安的思绪涌上心头,电话第三声时被接起,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暴雨,她听到的是枝叶断裂声。苏念,你别急......

    李队的声音被杂音切割得支离破碎,她却只听见

    急诊室

    三个字,手里的针线盒

    啪

    地掉在地上,银针滚进沙发底,像一颗坠入深渊的眼泪。

    急诊室走廊的消毒水味里浮着若有似无的硝烟,江辰的警服被血浸透成深紫,肩章警徽沾着暗褐污渍,李队用镊子夹起锡箔纸碎片时,金属碰撞声让她想起他总在裤袋里晃悠的钥匙串

    ——

    那串钥匙上挂着她叠的纸星星,是小学时她送他的生日礼物,他说纸星星能保平安。护士推着担架床经过时,她看见江辰露在被单外的手,无名指上那枚素圈银戒沾满血污,戒圈内侧刻着的

    辰

    字被血染得模糊,那是他们二十岁时在夜市买的对戒,他说要戴着它直到退休,可现在戒指卡得他手指发白,医护人员不得不剪开取下。

    护士剪开作战服的声音像在撕陈年宣纸,每一声

    咔嚓

    都割在苏念的神经上。从他右裤袋掉出的薄荷糖铁盒已经瘪成月牙,盒盖上的牙印深浅不一,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金属底色。她突然想起上周他值夜班前,她把糖盒塞进他掌心:熬夜别总喝咖啡,对胃不好。

    他当时咬着盒盖挑眉:苏念同志,这是腐蚀人民警察意志。

    说着却把糖盒塞进战术裤最方便拿取的口袋,此刻那排牙印在无影灯下泛着白光,像他每次审讯嫌犯时,紧张到下意识咬笔杆的习惯

    ——

    她曾在他办公桌的笔筒里见过无数支被咬坏的笔。

    重症监护室的红灯把他的脸映得发青,手腕上的运动手环还亮着,140

    次

    食指扣扳机要像捏槐花,可现在他的手指插满针管,连蜷曲都做不到。监测仪发出规律的

    滴滴

    声,每一次都像是在敲打她的心脏,她盯着他苍白的嘴唇,想起他每次出勤前都会在她额头印下的吻,带着牙膏和阳光的味道,而现在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血腥气。

    住院第七天,她在作战靴的夹层里找到半张烧毁的交易清单,烧焦的纸边用铅笔写着

    新型毒品代号

    蓝焰

    ,气味像槐花。钢笔字被高温灼成黑炭,却在边缘处洇着淡蓝墨迹

    ——

    那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灌着

    秦岭蓝

    墨水的钢笔,他说这颜色像他们小时候见过的天空。她猛地想起七岁那年,他举着槐花束从树上摔下,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绽开血花,却把花塞进她裙兜:苏念你看,比你裙子花边还白。

    如今

    蓝焰

    二字在灰烬里蜷成枯蝶,像极了他后颈新添的烧伤疤痕,换药时护士用镊子夹出的弹片,在弯盘里叮当作响,每一声都敲在她手腕的旧伤上

    ——

    那是十六岁抢他漫画书时,两人滚下台阶留下的月牙形疤,当时他边贴创可贴边念叨:以后不抢了,我给你买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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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片离脊椎只有两公分。

    李队按住她伸向纱布的手,袖口露出道旧疤,她记得那是五年前缉毒时被砍刀划的。江辰咬着牙的侧脸浸在冷汗里,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和十六岁摔断胳膊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他连疼都只能从喉间漏出低哑的气音。她看见他的手指在床单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还在抓住什么,她轻轻将自己的手覆上去,他的指尖冰凉,却在触碰到她的瞬间猛地一颤,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疼痛拽回黑暗。

    昏迷第十天,他在梦里反复念叨

    蓝焰...

    别碰,输液管随着他的挣扎微微晃动,她握住他手背时,触到成片的鸡皮疙瘩

    ——

    他从小就怕痒,每次她挠他腋窝都会笑到喘不过气,可现在他连肌肉抽搐都无法控制。上周他回家时袖口的蓝色粉末在记忆里浮现,他说是

    同事撒的彩粉,此刻在显微镜下才看清,那是毒贩为掩盖气味掺入的荧光剂,在紫外线下会发出和

    蓝焰

    一样的幽光。她想起那天他洗澡时,她在浴室地漏发现的蓝色颗粒,当时他轻描淡写说是

    洗衣粉掉色,而现在她才明白,那是他在无声地与危险擦肩而过。

    床头柜的报告夹里,最后一行字被水洇得模糊:苏念怕打雷,记得买遮雨棚零件。

    她这才想起,上周暴雨夜她缩在沙发时,阳台确实传来电钻声,可开门只看见他湿漉漉的背影,说

    修好了,以后打雷像放烟花。当时她没注意到他手臂上的擦伤,也没看见他藏在背后的创可贴,现在想来,那些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

    小伤,都是他独自承受的危险。抽屉深处的调离申请用信封装着,标题

    为保护家属安全

    的钢笔字被划得毛糙,像他犹豫了无数次的笔触,申请理由栏里写着:因家属苏念患有严重焦虑症,长期处于担忧中可能影响其心理健康......

    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每次等他回家时的彻夜难眠,知道她看到新闻里的警情通报时的浑身发抖。

    清醒后的清晨,他望着窗外槐树发呆,后颈的烧伤疤痕在晨光里泛着粉,像极了小学时她用红墨水给他画的勋章,那时他趴在课桌上任她涂画,说

    苏念画的勋章,我要戴到当警察那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在他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的眼神空茫,像是在看树,又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念念,我们分手吧。

    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树皮,带着某种即将断裂的震颤。五月的阳光穿过老槐树层层叠叠的叶隙,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凝成一滴银亮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倔强的神情,竟与七岁那年在巷口摔破膝盖时如出一辙——那时他也是这样咬着牙,任由鲜血染红裤管,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此刻那滴隐忍许久的泪,终于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坠在褪色的枕套上,瞬间洇出个深色的圆点。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空调外机的嗡鸣也愈发清晰,房间里的寂静却重得让人窒息。他别过脸去,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酸涩的东西。

    这次的毒贩有同伙,我不能...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话未说完,她踮起脚尖,将一颗削得精巧的苹果塞进他掌心。螺旋状的果皮在指尖蜿蜒成闪电的形状,这是她苦练半个月的成果——尽管他总笑着调侃她画的闪电像扭作一团的蚯蚓,可警徽夹层里那张泛黄的毕业照,早已泄露了所有温柔。

    照片上她站在老槐树下,长发被风扬起时,恰好有片淡粉色的花瓣飘落在取景框里。而此刻,这片封存十年的花瓣,正静静地叠在他右肩那道狰狞的弹痕上——那是三年前缉毒行动留下的印记,每次阴雨天都会隐隐作痛,却也是他离她最近的勋章。

    他低头望着苹果上歪歪扭扭的闪电,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搂进怀里。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十年前他偷拍时被发现的窘迫,与此刻即将奔赴危险的沉重,在暮色里交织成复杂的情绪。,

    他突然别过脸,肩膀剧烈颤抖,手心里的苹果被捏出汁液,沿着指缝滴在床单,像极了爆炸现场溅落的蓝色毒粉。她看见他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发出声音,就像他小时候挨了骂,总是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这次,他的悲伤如此汹涌,再也无法隐藏。

    6

    警徽遗温

    出院那天,他坚持自己走下台阶,作战靴踩在积水里却没发出声音。苏念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注意到每走三步右肩就会沉一下,那是弹片划伤神经的后遗症,可他依然把战术腰带扣得笔挺,像每次出勤前都会对着镜子整理领花。

    长街的风掀起他的衣角,她看见他偷偷把右手背在身后,手心里攥着她塞的暖宝宝,上面印着她画的歪扭太阳,暖宝宝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让他想起小时候她总把捂热的红薯塞给他:江辰,吃了就不冷了。

    那时的红薯带着泥土的香气,温暖了他整个童年的冬天。

    一周后李队送来江辰的遗物,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雨水猛烈的砸在窗玻璃上。起,苏念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警徽痛哭起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笔记本上,将那未完成的简笔画晕染成一片苍白,就像他们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李队默默转身,任由雨声掩盖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么无力。

    黑色塑料袋里的警徽还带着体温,内侧的毕业照边角卷起,苏念用指尖抚平褶皱,看见照片背面他用铅笔写的

    我的念念,字迹被泪水浸得模糊。没写完的报告上,秦岭槐花海

    几个字被圈了又圈,旁边画着笨拙的花海简笔画,像极了他们十岁时在作业本上画的藏宝图,那时他们说,等长大了就一起去秦岭看真正的槐花海。

    防水布包着的铁盒里,槐花干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在硬纸板上,每朵花都保留着初开的姿态,底下压着的纸条上,他的潦草字迹浸着蓝色墨水:念念,

    蓝焰

    的气味像槐花,但你闻过的都是干净的。

    铁盒内侧的钥匙刻痕在灯光下发亮:苏念,别怕。

    那是他每次出任务前都会在她手心写的字,用的是她送他的第一把钥匙

    ——

    初中时她把备用钥匙挂在他书包上,说

    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7

    生死相随

    我最爱的人死了

    我最爱的人死了。

    警徽硌进心口,滚烫的金属仿佛要烙穿肋骨,在血肉里刻下永不愈合的洞。苏念蜷缩在满地玻璃碴中,破碎的相框碎片扎进膝盖,渗出血珠蜿蜒成细小的溪流,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将脸死死埋进那件浸透硝烟的警服。布料纤维里的铁锈味浓烈得令人作呕——那是动脉喷溅的血,混着火药灼烧的焦糊,此刻正顺着鼻腔钻进肺叶,化作千万根银针,密密麻麻扎进每一寸神经。喉间泛起铁锈味,她疯狂地汲取着衣服上残留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将消逝的人重新拽回身边,却只换来胸腔里翻涌的腥甜。

    指尖抚过照片背面歪斜的我的念念,铅笔痕被汗浸得发胀,墨迹晕染成浑浊的灰。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月牙形的伤口渗出鲜血。那些深夜里的字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他用口红在镜子上画爱心时蹭花的唇角,,他出差前夜在她手背画满念念的幼稚模样。某次出警前,他甚至在她手心写下这四个字,可现在,她的手心只剩下干涸的泪痕,那些温热的字迹早已消散在风里。

    记忆突然如碎片般炸开:他在晨光里替她系鞋带时睫毛颤动的弧度,他被泡面烫到舌头时夸张的表情,他举着手机在队部楼下拍槐花,说要把整个春天都存进相册。而现在,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还停在未发送状态,他对着镜头比心的手,永远悬在了发送键上方。她颤抖着点开聊天框,最新消息永远定格在那句等我,绿色的气泡像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在黑暗的屏幕上泛着冷光。聊天记录里的每一个早安,每一张随手拍的晚霞,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刀片,在她心脏上反复切割。

    窗外的雨突然滂沱,雨水顺着破碎的玻璃灌进来,冲刷着满地狼藉。苏念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像濒死的兽。她将警徽狠狠按在唇上,金属边缘割破皮肤,血珠混着泪滴在我的念念四个字上,晕开成一片狰狞的红。那些被体温焐热的笔画,此刻正在雨水里扭曲、融化,如同他们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她抓起手机疯狂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心脏上。最终,手机摔在地上裂成蛛网,而她抱着那件浸透鲜血的警服,在暴雨与黑暗中蜷缩成他再也无法拥抱的形状。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她开始无意识地哼起他最爱的那首歌,走调的旋律混着雨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会笑着给她鼓掌的人。

    她把警徽摆在书房飘窗,内侧的照片已经泛黄,少年笑得灿烂的眉眼间,有片若隐若现的蓝色光斑,像极了他用生命熄灭的

    蓝焰。

    书桌上放着装满槐花种子的玻璃罐,那是城南禁毒支队寄来的,附信只有一行字:江队说,槐花海我们替他种。

    信纸上有淡淡的蓝色墨迹,像是泪痕,又像是未干的墨水。

    春分那天,她把种子撒在墓园的青梅树旁。细雨里,穿警服的年轻警员们排成一列,每人手里都捧着杯泥土,李队把第一捧土盖在种子上,袖口的旧疤擦过她的手背。

    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长街的路灯在雨幕中次第亮起,连成温暖的星河,她看见最亮的那盏灯下,有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正挥手,手里攥着半朵槐花,像十七年前那个雪夜,他举着糖葫芦在巷口等她时,睫毛上凝结的霜花。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忽然想起江辰最后一次执勤前,在她手心写的

    苏念,别怕。

    此刻春风穿过墓园,青梅树和新栽的槐树同时发出沙沙声,像他在长街尽头喊她的名字,又像无数个深夜里,他执勤归来时,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轻响。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感受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念念,我回来了。

    而长街的灯永远亮着,照亮他曾奔跑过的每寸土地,也照亮她余生漫长的想念。每当夜幕降临,路灯亮起,她都会走到窗前,望着长街的方向,仿佛他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着她,守护着这座城市。那些未说出口的爱与告别,都化作了长街的灯火,永远温暖,永远明亮。

    三个月后的清明,漫山槐花如雪。两座墓碑并肩而立,警徽形状的碑雕上刻着相同的槐花图案。苏念的墓前摆着未写完的手稿,泛黄的纸页间夹着银杏叶书签,背面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江辰的墓碑旁,放着个褪色的蓝丝线平安符,针脚歪斜的辰字上,落满了细碎的花瓣。

    守墓人说,每逢雨夜,总能看见两道身影在槐林间徘徊。女孩抱着笔记本,男孩举着手机,镜头里晃动的槐花光影,像是永远定格在他们约定的那个春天。而在苏念的最后一篇日记里,字迹潦草却坚定:原来最浪漫的不是槐花海,是我们一起走向它的每一步。若有来生,换我走在前面,替你挡住所有危险。

    晨雾升起时,两片槐花同时飘落,一片覆在江辰的名字上,一片轻轻盖住苏念,仿佛两个跨越生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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