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喂,是朵朵爸爸吗麻烦您现在立刻、马上来幼儿园一趟!幼儿园李老师的声音劈开午后的沉闷,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陈默的耳膜。那声音抖得厉害,失了平日里的温和圆润,只剩下一种被强行压抑、却随时可能决堤的惊惶。
陈默正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行,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李老师这通电话,像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指尖的暖意。
李老师朵朵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默的心跳猛地撞向肋骨,喉咙发紧。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短的、带着颤音的吸气声。朵朵…朵朵没事,人好好的。但是…她画了一幅画。
李老师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一幅…全家福。情况…情况有点特殊。您和朵朵妈妈最好…最好都尽快过来看看。
全家福
陈默皱紧眉头,困惑压过了最初的惊慌,她画我们一家三口,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三口。
李老师的声音骤然低下去,仿佛怕被谁听见,画上…有…有四个人。
陈默的指尖瞬间冰凉。四…四个人
除了朵朵、您和朵朵妈妈,
李老师的呼吸急促起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不安的寒意,还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办公室恒温空调的冷风,此刻吹在陈默脖颈上,竟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红裙子一个不存在的第四个人
她…她还说了什么吗
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两三秒,死寂得可怕。然后,李老师的声音才再度响起,那微弱的气音里包裹着巨大的恐惧,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陈默的鼓膜:
朵朵指着画上的红裙子女人,看着我的眼睛说…‘李老师,那个穿红裙子的阿姨,一直在我们家阁楼里笑。’
电话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陈默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办公桌的金属挡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浑然不觉。办公室里其他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也毫无反应。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李老师那句带着惊恐颤音的话,像冰冷的毒蛇,一圈圈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朵朵…画了四个人…红裙子的阿姨…一直在我们家阁楼里笑…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甚至来不及跟主管打声招呼,脚步虚浮地冲出格子间,冲向电梯。电梯金属门上映出他苍白的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开车去幼儿园的路上,窗外的车流和行人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而遥远。红绿灯变换的颜色刺得他眼睛发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盘旋:阁楼!那个被妻子林薇以堆满杂物、灰尘大为由,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入的阁楼!
幼儿园里静得反常。平时充满孩童嬉闹声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李老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光亮。
陈默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李老师独自坐在办公桌后,脸色比陈默还要难看。她面前摊开着一张画纸。
看到陈默进来,李老师像是见到了救星,又像是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是用手指了指那张画。
陈默的目光立刻被钉在了画纸上。
那幅画,用最普通不过的儿童蜡笔涂抹而成,线条稚拙,色彩浓烈到有些刺眼,透着一股孩子特有的、不管不顾的生命力。然而,画的内容,却让陈默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背景是歪歪扭扭、用深灰色蜡笔用力涂出来的房子轮廓,一扇小小的窗户开在尖尖的屋顶下方。窗户里,似乎有一抹更深的阴影。
画面中央,站着四个小人。
最左边是一个蓝色的小人,头上几根竖线代表头发,画着眼镜——那毫无疑问是他自己,陈默。
蓝色小人旁边,是一个穿着黄色裙子的女人小人,长长的黑色头发——那是妻子林薇。
林薇旁边,是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色小裙子、咧着嘴笑的朵朵。
问题出在朵朵的另一边。
紧挨着朵朵的,是一个穿着鲜红色蜡笔涂满整个身体的小人!那红色如此浓重,像凝固的血块。红裙子小人没有画五官,只有一片空白的脸。然而,在那张空白脸孔本该是嘴角的位置,却有一道用暗红色蜡笔反复涂抹、向上弯折的粗重弧线!
一道扭曲、狰狞、无声的笑!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抹刺目的红和那道诡异的弯线上,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真的听见了,从那幅粗糙的画里,从那扇阁楼的小窗后面,传来一声若有似无、冰冷粘腻的笑声。
朵朵呢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在…在隔壁活动室,王老师陪着。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先生,这…这太吓人了!朵朵指着那个红衣服的小人,一遍遍说‘阿姨在阁楼里’,还…还说阿姨一直在笑…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感。我去看看朵朵。
隔壁活动室里,朵朵正坐在小桌子边玩积木。看到陈默进来,她立刻丢下积木,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扑进爸爸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腿,小脸埋在他裤子上。
朵朵
陈默蹲下来,轻轻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爸爸来了,不怕。
朵朵抬起头,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孩子气的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的小手紧紧抓着陈默的衣服。
爸爸,
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哭腔,李老师…李老师不相信朵朵。
朵朵画了什么
陈默尽量放柔语气。
全家福。
朵朵立刻回答,伸出小手指了指隔壁办公室的方向,有爸爸,有妈妈,有我,
她的手指最后点在空气中,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还有红裙子的阿姨。
阿姨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喉头发紧,朵朵,我们家…没有阿姨啊。哪来的阿姨
有!
朵朵突然激动起来,小脸涨红,声音也拔高了,就在阁楼里!阁楼里!阿姨一直在那里!她总在笑!我晚上都听见了!
她的小手紧紧攥成拳头,身体微微发抖,那不是撒谎的样子,是深切的恐惧。
朵朵!
一声急促的、带着明显怒意和慌乱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林薇来了。
她显然是跑过来的,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渗着汗珠,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有一丝凌乱。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像刀子一样,先扫过陈默,然后狠狠钉在朵朵身上。
妈妈!
朵朵看到林薇,瑟缩了一下,往陈默怀里缩得更紧。
林薇几步冲过来,动作近乎粗暴地一把将朵朵从陈默怀里拽开。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朵朵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薇!你干什么!
陈默吃了一惊,伸手想护住女儿。
我干什么
林薇猛地转头,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平日里温婉的声线此刻尖锐得刺耳,你问问她!问问她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阁楼阿姨!什么红裙子!朵朵!
她蹲下来,双手用力抓住朵朵小小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孩子的肉里,看着妈妈!谁教你画的谁教你乱说的!告诉妈妈!
朵朵被吓坏了,小脸煞白,大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妈妈。
林薇!你弄疼她了!
陈默再也忍不住,用力将林薇的手掰开,把浑身发抖的女儿护在身后。他直视着林薇失控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力量,不是朵朵的问题!是那幅画!那幅画有问题!还有阁楼!那个你从来不许任何人靠近的阁楼!
阁楼
林薇像是被这个词烫到,猛地后退一步,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取代,陈默!你什么意思你也跟着她发疯吗什么阁楼有问题!那就是个堆破烂的地方!朵朵就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动画片,产生了幻想!小孩子胡思乱想不是很正常吗你这么大个人了,也跟着疑神疑鬼
她指着陈默身后的朵朵,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她就是幻想症!对!就是幻想症!明天我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一定是!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充满了攻击性和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强硬。但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无法掩饰的恐惧。那不是对女儿幻想症的担忧,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黑暗的东西。
幻想症
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盯着林薇躲闪的眼睛,朵朵说得清清楚楚,那个‘阿姨’在阁楼里。为什么不敢打开看看你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我怕灰尘!怕老鼠!怕你上去摔着!
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在空旷的活动室里回荡,陈默!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脑子坏掉了还是被朵朵传染了一个五岁孩子的话你也当真好!你要看阁楼是吧行!回去我就让你看!让你看个够!里面除了旧家具和灰,什么都没有!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发疯!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瞪着陈默,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竖起全身尖刺的困兽。
朵朵躲在陈默身后,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角,小脸埋在爸爸的腿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不敢看妈妈,也不敢再说话。
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妻子的反应,太激烈了,太反常了。那幅画,那道红色的、无声狞笑的身影,还有朵朵惊恐的诉说…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阁楼里,一定藏着秘密。一个林薇拼死也要掩盖的秘密。
家,这个曾经温暖的港湾,此刻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囚笼。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硝烟味。
晚饭吃得味同嚼蜡。林薇坐在餐桌对面,脸色依旧难看,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米饭,眼神却空洞地盯着桌面,仿佛那里有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东西。她刻意避开陈默的目光,也几乎不理会朵朵怯生生的、试图讨好她的呼唤。
朵朵异常安静,小口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大眼睛不时偷偷瞟一眼妈妈,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小的身体缩在儿童椅里,充满了不安。
陈默强迫自己吞咽着食物,味蕾却像失去了功能。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尽头,那扇通往阁楼的、厚重的木门,像一个沉默的黑色方块,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吃饱了。
林薇终于放下筷子,碗里的饭还剩大半。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我带朵朵去洗澡睡觉。
妈妈…
朵朵小声叫了一句,带着祈求。
走!
林薇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有看女儿一眼,拉起朵朵的手就朝浴室走去。朵朵被拽得一个趔趄,回头无助地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没有阻止,只是沉默地看着母女俩消失在浴室门后。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以及林薇刻意压低、却依然能听出烦躁的训斥声。
水声停了。林薇抱着裹着浴巾的朵朵出来,径直走向儿童房。关门声很重,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力道。
客厅里只剩下陈默一人。巨大的寂静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坐在餐桌旁,一动不动,听着墙壁挂钟秒针行走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哒、哒、哒声。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儿童房的门轻轻打开。林薇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冰冷警惕。她扫了陈默一眼,一言不发,径直走向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一道明确的禁令——今晚,别来烦我。
陈默依旧坐着,像一尊石像。
夜,越来越深。
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远处零星的光点。整栋房子彻底沉入了死寂的黑暗。只有挂钟的哒哒声,固执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陈默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却毫无睡意。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在等。
等一个声音。
等一个证明。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就在陈默紧绷的神经几乎要被这死寂压垮,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产生了幻觉时——
嗒…嗒…嗒…
声音来了!
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厚重的楼板,从头顶上方传来。
是鞋跟敲击木质地板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缓慢,从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感,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回荡在空旷的屋顶空间。
陈默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坐直了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嗒…嗒…嗒…
那声音还在继续!就在头顶正上方的阁楼里!
不是老鼠,不是风吹杂物。那绝对是高跟鞋鞋跟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连指尖都变得冰凉。朵朵的话,那幅画上诡异的红裙女人,林薇反常的激烈反应…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找到了最恐怖的印证!
阁楼里,真的有人!
陈默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摸黑走向厨房,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记得工具箱放在橱柜最下面一层。打开柜门,冰冷的金属工具触手可及。他摸索着,拿起一把沉重的羊角锤,又找到一把一字螺丝刀,冰凉的金属握柄带来一丝异样的镇定。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上楼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重量,避免楼梯发出任何吱呀声。
楼梯尽头,那扇通往阁楼的门在黑暗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口。门把手冰凉。陈默轻轻试了试,纹丝不动——锁着。
他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门上。
嗒…嗒…嗒…
声音更清晰了!就在门后!那缓慢而规律的脚步声,仿佛踩踏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陈默的心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不再犹豫,将螺丝刀尖锐的扁头用力插进门锁与门框之间最薄弱的缝隙,另一只手握紧沉重的羊角锤。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力量灌注到手臂——
砰!
data-faype=pay_tag>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楼道里骤然炸响!羊角锤狠狠砸在螺丝刀的柄端,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传递!
咔嚓!
一声脆响!老旧的锁舌在暴力冲击下应声断裂!
木门,吱呀一声,向内弹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灰尘、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呛得陈默几乎窒息。门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脚步声,消失了。
死寂。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紧紧握着冰冷的锤柄,那是此刻唯一的依靠。他摸出手机,颤抖着手指划开屏幕,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亮起。
他深吸一口那浑浊、令人作呕的空气,猛地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嘎吱——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把利剑,骤然刺破了阁楼内浓稠的黑暗。
光束首先扫过布满蛛网的房梁,掠过堆叠着旧家具、蒙着厚厚灰尘的杂物角落。灰尘在光柱中狂乱地飞舞。一切看起来似乎都符合林薇堆满杂物的描述。
然而,当陈默举着手机的手电筒,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将光柱扫向入口正对面的墙壁时——
他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瞳孔骤然收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光束清晰地照亮了那面墙壁——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墙!
整面墙,从天花板到地板,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贴满了照片!
无数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女人——林薇!
年轻时的林薇,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充满了青春活力。她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姿态亲昵无比。男人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看向镜头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和宠溺。
照片的背景五花八门:阳光灿烂的海滩,碧波荡漾的泳池边,绿树成荫的公园长椅,装修精致的餐厅卡座……每一张照片里,林薇都笑得那么甜蜜,那么真实,那么幸福。
这巨大的视觉冲击,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太阳穴上,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婚前五年不!这些照片里的林薇,远比他认识的那个林薇要年轻、鲜活得多!这甜蜜的、他从未参与过的五年,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更让他血液冻结的是照片中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虽然照片大多聚焦在林薇身上,男人的脸有些模糊,但轮廓清晰可见。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笑起来微微上挑的嘴角……一种可怕的熟悉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陈默的咽喉!
他死死盯着照片中男人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张脸…这张脸…他一定在哪里见过!不是像某个明星,而是…一种更直接、更恐怖的关联!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满墙的证据压垮时,手机的光柱因为手臂的颤抖而微微偏移,扫过墙角一堆被厚重油布覆盖的杂物。
哗啦…哗啦…
一阵轻微的铁链拖拽声,突然从那堆油布下传来!
声音很微弱,但在死寂的阁楼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猛地将光柱聚焦过去!
油布覆盖着的东西,轮廓有些奇怪,不大,大约半人高,方方正正。那铁链拖拽的声音,正是从油布下面传出的!
有人!油布下面有东西!活的东西!
一股混合着极度恐惧和强烈探究欲的冲动驱使着陈默。他握紧了手中的羊角锤,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堆油布覆盖的角落挪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哗啦…哗啦…
铁链声又响了一下,似乎里面的东西也察觉到了他的靠近。
距离越来越近。陈默甚至能闻到油布散发出的浓重机油味和灰尘味之下,隐隐透出的一丝难以形容的酸腐气息。
他停在油布堆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伸出握着羊角锤的手,锤头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用锤头勾住油布的一角。
然后,猛地向上一掀!
哗啦——!
一大片积攒在油布上的灰尘被掀飞,在光柱中弥漫开来,呛得陈默一阵咳嗽。
尘埃落定。
光柱下,露出的景象,让陈默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油布下面,根本不是什么杂物!
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用粗壮钢筋焊接成的……狗笼!
一个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蜷缩在里面的巨大狗笼!
笼子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瘦骨嶙峋、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他的头发像枯草一样纠缠打结,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污垢和暗沉的伤痕。他的手腕和脚踝上,赫然锁着沉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牢牢地焊死在坚固的笼壁钢筋上!
刚才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正是他拖动铁链发出的!
此刻,这个被囚禁在狭小铁笼里的男人,正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随着他的动作,遮住面孔的枯草般的头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了他的脸。
手机的光柱,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脸。
嗡——!
陈默的脑子里像引爆了一颗炸弹!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他死死攥住羊角锤的木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张脸!
这张饱经折磨、瘦脱了形、沾满污垢的脸!
赫然就是照片墙上,那个和林薇亲密相拥的男人!
那个在陈默认识林薇之前,和她甜蜜生活了五年的男人!
他竟然在这里!被锁在阁楼的狗笼里!像对待畜生一样!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陈默。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笼中的男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到了,他眯着浑浊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当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陈默脸上时,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猛地爆发出一种刻骨的、疯狂的仇恨!
那不是对陌生闯入者的恐惧,而是认出了仇敌般的滔天恨意!
嗬…嗬…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无法成言。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带动着沉重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双枯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钢筋笼壁,指甲在锈铁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的身体前倾,几乎要将脸挤出笼子的缝隙,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地、带着无尽怨毒地钉在陈默脸上!
终于,他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从干裂的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哑到极点、却饱含着无尽痛苦和滔天恨意的咆哮:
她偷走我女儿的时候…穿的就是那条红裙子!!!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灵魂上!
女儿偷走
朵朵!
陈默的脑子彻底炸开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声凄厉的控诉中,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而恐怖的链条!那幅画上刺目的红裙,朵朵惊恐的诉说阿姨在阁楼里笑,林薇疯狂的阻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薇偷走了这个男人的女儿!朵朵…朵朵不是他和林薇的孩子!朵朵是眼前这个被囚禁在狗笼里的男人的亲生女儿!
巨大的真相如同万钧雷霆,劈得陈默魂飞魄散!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羊角锤哐当一声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手机也差点脱手。
就在这心神剧震、灵魂出窍的瞬间——
呵呵…
一声轻柔的、带着奇异满足感的笑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那笑声很近,近得仿佛就贴着他的后颈!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皮!陈默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猛地转过身,手机的光柱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瞬间照亮了门口!
林薇!
她就站在阁楼门口,背对着门外的黑暗,身影在晃动的光柱中显得异常诡异。她穿着一件家常的睡裙,披散着头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而愉悦的光芒。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陈默脸上那混合着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在这死寂的阁楼里回荡开来: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满墙的照片,扫过狗笼里那个因极度恐惧而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的男人,最后,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残酷,重新落回到陈默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
为什么朵朵的画里,总有一个穿红裙子的阿姨在笑
她轻轻向前迈了一步,睡裙的下摆拂过地上的灰尘。那张平日里温婉美丽的脸,此刻在手机惨白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毕竟啊…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和残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心脏深处,那条裙子…是用她亲生母亲的血…染红的呢。
你…说什么陈默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盯着林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这张温婉的面具下,藏着怎样一个嗜血的恶魔。
我说,林薇的嘴角弯得更深,笑意却未达眼底,那冰层下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那个整天缠着朵朵、在她画里阴魂不散的红裙阿姨,就是她真正的妈妈呀。那个蠢女人,临死前流的血可真多,染一条裙子,足够了。
她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口吻,轻描淡写地描述着谋杀。陈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踢到了冰冷的羊角锤。
为什么
陈默的声音嘶哑,目光扫过笼中那个因极度恐惧而蜷缩成一团、正发出野兽般呜咽的男人,还有他你把他关在这里…多久了
多久林薇偏了偏头,眼神飘向笼子,带着一种孩童打量玩具般的纯粹好奇,记不清了呢。大概…从那个蠢女人变成红裙子开始吧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阁楼里空洞地回荡,他总想报警,想抢回朵朵…多麻烦呀。关起来,多省事。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陈默身上,那里面是纯粹的、冰冷的算计,而且,他这张脸…偶尔还能派上点用场,不是吗比如…哄哄朵朵让她觉得爸爸还在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利用一个被囚禁折磨多年的父亲,去安抚被偷来的孩子这恶毒的心思,简直令人发指!
至于你嘛,林薇向前又逼近一步,睡裙的裙摆几乎要触到陈默的裤脚,她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阁楼的霉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陈默,你是个不错的‘爸爸’,真的。工作体面,顾家,对朵朵也好…比这个窝囊废强多了。她瞥了一眼笼子,语气轻蔑,可惜啊,你太好奇了。阁楼的门…不该开的。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冰冷地锁定陈默:知道了这么多,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呢
处理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林薇,你疯了!这是犯罪!绑架!谋杀!囚禁!你逃不掉的!现在收手,去自首…
自首林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尖利刺耳,陈默,你太天真了!我精心布置了这么多年,从那个蠢女人手里抢来我想要的生活,凭什么要毁掉她的眼神陡然变得疯狂而危险,右手悄无声息地滑进了睡裙宽大的口袋,你,还有他,都是多余的!只有彻底消失,我的朵朵,我的生活,才能永远安全!
话音未落,她的右手猛地从口袋里抽出!
一道冰冷的寒光,在手机晃动的手电光柱下,骤然闪现!
那是一把厨房用的剔骨尖刀!刀身狭长,尖端闪烁着致命的锋芒!
现在,就让我们一家三口…真正团聚吧!
林薇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扭曲、无比疯狂的笑容,如同盛开的恶之花。她紧握着刀,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朝着陈默的心口,猛地刺了过来!
刀光如电!
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陈默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在林薇手臂挥动、刀尖刺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身体猛地向左侧急闪!
嗤啦——!
锋利的刀尖撕裂空气,擦着他右臂的衣袖划过!布料应声破裂,一丝锐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陈默顾不上疼痛,借着闪避的冲势,身体重重撞向旁边一堆蒙尘的旧家具。一个沉重的木箱被撞得歪斜,里面的杂物哗啦啦倾倒下来,暂时阻隔了林薇追击的路线。
想跑林薇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她绕过倾倒的杂物,动作快得像只捕食的母豹,手中的尖刀再次扬起,寒光直指陈默!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呜哇——!妈妈!爸爸!我怕——!
一声凄厉无比、充满极致恐惧的孩童哭喊,如同利刃般刺破了阁楼的死寂!
是朵朵!
陈默和林薇的动作同时一僵!
只见阁楼门口,小小的朵朵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小脚,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她显然是被巨大的撞门声和打斗声惊醒,循声找了过来。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面目狰狞、手持尖刀的妈妈,手臂流血、狼狈不堪的爸爸,还有角落里那个锁在笼子里、如同恶鬼般的男人——彻底击垮了这个五岁孩子的承受极限。
朵朵小小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大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恐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看着林薇手中的刀,看着陈默流血的胳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不要打爸爸!妈妈坏!坏妈妈!
这声哭喊,像一道惊雷,劈在林薇疯狂的神智上。
她握刀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上那疯狂扭曲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看向朵朵的眼神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扭曲的占有欲,有被打断的暴怒,甚至还有一丝…属于母亲的痛楚但这丝动摇转瞬即逝,立刻被更深的疯狂和一种必须解决一切的决绝所取代!
朵朵!回房间去!立刻!
林薇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却依旧死死锁住陈默,刀尖微微调整方向,似乎准备在解决陈默的同时,防止女儿靠近。
机会!
就在林薇被朵朵哭声分神的这零点几秒!
陈默的求生意志和一股保护女儿的冲动瞬间爆发到了顶点!他来不及多想,目光瞬间锁定了刚才被他撞倒的木箱旁——那把掉落的、沉重的羊角锤!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陈默猛地一个前扑翻滚,沾满灰尘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滚向羊角锤掉落的位置!手掌在粗糙冰冷的地板上擦过,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他毫不在意!
指尖,终于触到了那冰冷坚实的木柄!
就在他抓住锤柄的同一刹那,林薇也反应了过来!
找死!
她厉喝一声,眼中杀机暴涨,手中的尖刀放弃了所有花哨,带着破风声,直直地朝着刚刚抓起锤子、还未完全起身的陈默后心,狠狠捅去!
刀尖的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映出陈默眼中决死的凶悍!
他没有选择格挡那致命的一刀!在抓住锤柄的瞬间,他借着翻滚起身的惯性,腰部爆发出全部力量,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拧转!带动着紧握锤柄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羊角锤,朝着林薇持刀的手腕,由下而上,狠狠抡了过去!
孤注一掷!以命搏命!
砰!!
沉重的金属锤头,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林薇纤细的手腕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的骨裂声,在死寂的阁楼里骤然响起!
啊——!!!
林薇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行动力!那把致命的剔骨尖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几米外的灰尘里。
她的右手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剧痛让她瞬间佝偻下身体,左手死死抓住受伤的右腕,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痛苦地呻吟着,再也无法发动攻击。
陈默一击得手,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灰尘和手臂伤口的血水,从额角淌下。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强忍着脱力和手臂的疼痛,迅速后退几步,将身体挡在门口哭得几乎昏厥的朵朵前面,手中的羊角锤依旧死死对着痛苦蜷缩的林薇。
阁楼里只剩下林薇痛苦的呻吟、朵朵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角落铁笼里那个男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喘息。
血腥味、灰尘味、恐惧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
呜…呜…爸爸…
朵朵的小手死死揪住陈默染血的裤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红…红裙子…阿姨…血…妈妈…坏…
陈默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半跪下来,用没受伤的左手,紧紧地将女儿颤抖的小身体搂进怀里。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
不怕…朵朵不怕…爸爸在…爸爸在…
他的声音嘶哑哽咽,一遍遍重复着,既是安抚女儿,也是在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他不敢去看林薇此刻怨毒的眼神,更不敢去想怀里这个哭到抽搐的孩子,她真正的身世和那染血的红裙。
嗬…嗬…朵朵…
角落里,铁笼中那个枯槁的男人挣扎着,用尽力气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怀里的孩子,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丝微弱的、属于父亲的渴望。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冰冷的钢筋,铁链哗哗作响。
林薇蜷缩在地上,剧痛让她暂时失去了攻击力,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着陈默和朵朵,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折断的手腕无力地耷拉着,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让她浑身都在痉挛。
阁楼,成了绝望与痛苦交织的囚笼。
陈默搂紧怀中的朵朵,目光扫过这地狱般的景象——满墙的甜蜜罪证,笼中的生父,眼前这个曾经同床共枕、如今却形同恶鬼的女人…巨大的疲惫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颤抖着,用沾满血污的手,摸索着伸向自己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但幸运的是,屏幕还亮着微光。
冰冷、颤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按下了那三个早已刻在所有人潜意识里的数字——
1…1…0!
每一个按键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都如同惊雷。
嘟…嘟…
忙音响起,如同连接地狱与人间唯一的通道。
陈默紧紧抱着怀中哭到失声的朵朵,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那个因剧痛和暴怒而扭曲的女人,手中的羊角锤不敢有丝毫放松。
警笛声,仿佛已在遥远的城市尽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