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星坠血誓,刹那重逢
星空,总那么挂着,黑沉沉的,偶尔闪几颗星,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碎掉的玻璃。传说里,有那么两颗,叫血薇双星。
不吉利的名字。说是两个爱得要死要活的人,死了,魂魄成了星星,还得被老天爷罚,生生世世轮回,一见面就爱上,又注定一个早死,另一个哭得心头血都出来。
只有用这血,混着死那个的眼泪,浇在当初的定情物上,拜那双星,下一辈子,兴许,才能好过点。
谁知道呢。这种悬乎的事,也就是个念想。
言洛宸和沈清羽,大抵就是这倒霉催的轮回里,又一对。
2
重逢与隔阂
门轴嘎吱一声,钝钝的,像很久没人碰过了。言洛宸站在门口,一身的风尘仆仆,眼底的血丝藏不住。他回来了。星语轩。他和沈清羽的家。
一年了。
一年前,也是他,说了那句到此为止。沈清羽当时什么样她没哭,也没闹,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里原本亮晶晶的东西,一点点灭了。她说:言洛宸,我等你一年。一年不回来,这辈子,就当没认识过。
那话,现在还一句句砸在他心口。
屋里,还是老样子。清羽爱点的那种熏香,淡淡的,萦绕不散。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吊兰,竟然被她养得油光碧绿。沙发上,他的旧毯子,米白色,还搭在那儿。书架上,他们的合照,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她一直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洛宸觉得心口堵得慌,迈开腿,一步,又一步,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很。他太累了,骨头缝里都透着乏。这一年,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比石头还沉。
他把自己扔进沙发,熟悉的感觉包裹上来,绷了一年的弦,好像才松了那么一丁点。眼皮子沉得厉害,没多会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火,一会儿是冰。清羽的脸,带泪的,他爸那张能吓死人的脸。还有血,黏糊糊的。
滋啦——
什么东西焦了。
言洛宸一个激灵坐起来,还有点懵。厨房传来的动静。
他冲过去。
清羽背对着他,穿着件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拿根簪子松松地挽着,露出后颈一小片白。她手忙脚乱的,锅铲在她手里像不听使唤。
他记得,她是不怎么会做饭的。以前都是他做,她就搬个小马扎坐旁边,托着腮帮子瞅他,时不时伸个小脑袋过来偷吃。那时候,这屋里,热热闹闹的。
现在,她正跟一条鱼较劲,那鱼明显煎糊了。
小心点!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话音刚落,她啊了一声,手一哆嗦,滚油溅手背上了。她疼得直抽气。
洛宸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抢下她手里的盘子,把她的手扯到水龙头底下,用冷水冲。她的手真凉,还抖。
毛手毛脚的,能不能小心些他声音又干又涩,火气冲冲的,可那点子心疼,怎么也藏不住。
清羽低着头,不说话,任他抓着。水流冲在发红的皮肤上,有点刺痛。可心里的痛,比这厉害多了,一下一下往上涌。他的手,还是那么暖。他的关心,还是那么不经大脑。
可就是这只手,推开过她。
堆了一年的委屈、想念、还有那点不甘心的怨,全翻上来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没个完。
她猛地抬头,眼圈红得像兔子,死死盯着他。他也瘦了,下巴都尖了,胡茬青惨惨的,眼里全是红血丝。那股子颓废劲儿,让她心尖发颤。
言洛宸……她声音都哑了。
她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胳膊死死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闻着那股子熟悉的烟草味混着淡淡的汗味,哭得喘不上气。你混蛋……王八蛋……怎么才回来……呜……你知道我……她捶他,没力气,一下一下,像小猫挠。
他身子僵着,由着她哭,由着她打。她的眼泪烫得他心口发慌。他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背,又放下,最后还是轻轻落了上去,一下,一下,没个章法。
对不住……清羽……对不住……除了这句,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三个字,轻飘飘的,顶个屁用。
她渐渐哭累了,抽抽搭搭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脸,眼睛肿得像核桃,就那么瞅着他。他的下巴搁在她额头上,热气喷在她头发里。
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那点儿火苗,好像又噌地一下着了。
洛宸低头,看着她微微张开的、还带着水光的嘴唇。他喉咙发紧,呼吸都粗了。她的身子在他怀里轻轻发抖。
就差那么一点点。
脑子里轰一下,他爸那张铁青的脸,那张写满了他看不懂字符的纸,还有那句冰冷的话:你们,不可能。
他猛地推开她,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往后退,后腰咚一声撞在冰冷的灶台上,生疼。
清羽没防备,被他推得晃了晃。她眼里的那点光,又灭了,只剩下懵。
洛宸……你……
他别开脸,不敢看她,手攥得死紧,指甲抠着肉。清羽……别……是我不好。
又是这句。
3
回忆初遇
你不好她声音也冷下来了,言洛宸,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年前,你滚了。现在,你回来了,又这样
那堵墙,好像又砌起来了,比以前还高,还厚。
他还是低着头,嘴唇抿得发白。
清羽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稳住。她眼神一晃,落在他脖子上。空的。以前,他总戴着块龙纹的玉佩,他家的传家宝,他说过,除非他死了,不然玉佩不离身。
你的龙纹佩呢她声音发飘。
洛宸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空的。哦……那个啊……不小心……丢了。
丢了她重复了一遍,心一点点往下沉,掉进冰窟窿里似的。他撒谎。
这么要紧的东西,他说丢就丢了
一年前,现在,这块玉佩……到底怎么了她脑子一团乱。
(二)回忆初遇
清羽看着洛宸的背,那个曾经能替她扛起一片天的背,现在看着有点塌,像是压了太多的东西。心,像被细针一下下扎着。
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言洛宸,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记忆,不请自来。
大一那年,刚开学。她一个人,抱着一堆新书,想抄近路回宿舍,结果走到体育馆后面那块没人去的地方。
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青年,流里流气的,围着抽烟。其中一个,是他们系的李浩,出了名的横。
清羽低着头想赶紧溜,还是被看见了。
哟,哪来的小妞儿,还挺正。一个黄毛小子吹口哨。
李浩也看见她了,眼神不怀好意。他追过她,她没搭理。
沈清羽啊一个人哥哥们送你李浩仗着人多,伸手就想摸她脸。
她吓得脸都白了,直往后躲,书哗啦掉了一地。你们……你们干什么……声音抖得不像话。
干什么小妹妹,在这儿,哥哥说了算!
就在她快哭出来的时候,一个声音插进来:住手。
冷冷的,淡淡的,却很有力道。
几个人都看过去。
篮球场那边,走过来一个男生,白T恤,黑短裤,个子很高,夕阳照在他身上,镶了道金边。他手里还拍着个篮球,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是言洛宸。
那时候的他,学校里谁不知道成绩好,运动强,家里还有钱,偏偏人还不张扬,拽得恰到好处。
你他妈谁啊找抽呢李浩骂骂咧咧的,其实有点虚。
洛宸没理他,走到清羽跟前,弯腰把她的书一本本捡起来,拍干净,递给她。没事吧他看着她,声音挺温和。
清羽傻愣愣地看着他,他像从天而降的。
没……没事……谢谢……脸红得发烫。
他对她笑了笑,牙齿很白。然后才转身看李浩那伙人,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滚。就一个字。
那几个小混混,被他眼神一扫,竟然有点发怵。李浩脸上挂不住,还想放几句狠话,可对上洛宸那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最后只能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清羽抱着书,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得厉害。
他转回来,看她还站那儿,有点好笑:吓傻了
没……没有……她头垂得更低。
以后离那些人远点。他的声音,不知怎么,让她觉得特别安心。
嗯。谢谢你,言……言学长。
顺手而已。他笑,哪个宿舍送你回去。
那段路,不长。她偷偷看他,他很高,她只到他肩膀。他身上有股好闻的肥皂味。他话不多,偶尔说一句,声音也很好听。
那时候的他,那么耀眼,那么坚定。
不像现在。
厨房里,洛宸还是背对着她。那点光,好像全从他身上抽走了。
清羽的心,又拧了一下。到底,是为什么
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一下下,砸在死寂里。
4
玉碎情断,绝症初显
(一)家族阻挠与真相重击
那扇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自那日言洛宸从星语轩的厨房狼狈退出,留下沈清羽一人对着一地狼藉之后,这屋子里的空气就彻底变了味。不再有争执,也没有询问,只剩下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死寂。言洛宸像个游魂,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很快就堆成了小山。他眼底的血丝越来越重,脸色是那种不见天日的灰白,偶尔从书房出来倒水,脚步都是虚浮的。
沈清羽看在眼里,心像是被泡在苦水里,又涩又疼。她想问,想撬开他的嘴,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可他浑身都竖起了尖刺,一碰,就扎得她满手是血。她只能默默地给他收拾房间,默默地在他不肯吃饭的时候,把温好的饭菜放在书房门口,又默默地在饭菜凉透之后端走。
她不知道,言洛宸的沉默,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无法对她言说的秘密,更是因为他身体里那个看不见的恶魔,正在一天比一天更嚣张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眩晕和乏力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有时候,他甚至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他偷偷去过一次医院,那些他看不懂的化验单和医生讳莫如深的表情,像一把重锤,将他打入了无底深渊。他不敢再查下去,更不敢让清羽知道。他怕,怕看到她那双清澈眼眸里,映出与他同样的绝望。
命运的残酷,似乎总喜欢在人最脆弱的时候,补上最致命的一刀。
言啸天的电话,就是在这样一个言洛宸几乎要被内外煎熬逼疯的午后打来的。语气是一贯的命令式,不容置喙,让他立刻滚回老宅。
言家老宅的空气,永远都带着一股陈腐的威严。书房里,檀香木的味道浓得呛人。言啸天背手站在那副宁静致远的字画前,身形依旧如松,只是鬓角添了几缕银霜。
那个沈清羽,你打算怎么办他没回头,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却让言洛宸的心沉了下去。
爸,我和清羽是真心相爱的。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在父亲面前,他所有的骄傲和意气,似乎都无所遁形。
真心言啸天嗤笑一声,终于转过身,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你知道她母亲是什么人你知道她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野种吗
爸!您不能这么说清羽!言洛宸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这么说她言啸天从抽屉里甩出几张照片,还有一方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东西,砸在红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
照片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上面是一个容貌清秀但眉宇间带着几分愁苦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女人脖子上戴着块玉,凤凰的形状,很别致。
这是……清羽的妈妈他认得那婴儿的眉眼,和清羽小时候一模一样。
对,苏婉。言啸天拿起那方绸缎,解开,里面也是一块玉,凤凰展翅,和照片上那块几乎一模一样。这块,是沈清羽贴身收着的,说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叫‘凤翔玉’,没错吧
言洛宸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长。
那你再看看这个。言啸天又从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子里,取出另一块玉,小心翼翼地放在凤翔玉旁边。
那块玉,玉质更加通透,雕工也更加繁复,凤凰的姿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和……糜烂。言洛宸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惨白如雪。
这是……‘凤鸾禁佩’!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这块玉,是言家的禁忌。传说中,是几百年前,言家一位庶出的先祖,与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乱伦相恋,私下里交换的信物。后来事情败露,两人双双自尽,这块玉佩便成了不祥之物,被严令封存,不得再提。
你还认得就好。言啸天看着他,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凤鸾禁佩’,几十年前就丢了。我查了很久,才知道,苏婉的母亲,当年和我言家一个不成器的远房叔伯,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苏婉,就是那个孽种!而沈清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像淬毒的针,扎进言洛宸的心里:沈清羽,身上流着言家的血,她是你的族亲,论辈分,不是堂妹就是表妹!你和她,是近亲,是乱伦!你懂不懂!
轰——
言洛宸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踉跄着,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清羽……他的清羽……怎么会……
我不信……这不可能……爸,你骗我……玉佩相似而已,怎么能……他语无伦次,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
相似言啸天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洛宸,这不是相似,这是一对!凤翔,凤鸾,一雌一雄,本就是那对孽障的东西!这是言家的耻辱!你要让言家再出一次天大的丑闻吗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言洛宸,娶了一个自己的亲戚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言洛宸的心上。他想反驳,想嘶吼,可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父亲的手段。如果不是板上钉钉,他绝不会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原来,他和清羽之间,早就注定是一场空。那些他以为的深情,那些他憧憬过的未来,都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再加上他这副残破的身体……
言洛宸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才没有当场倒下。
5
绝情分手
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模糊了言洛宸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老宅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星语轩的。
脑子里,一片混沌。
父亲的话,像魔咒一样,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血亲……乱伦……
这两个词,像两条毒蛇,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能让清羽知道。绝对不能。她那么干净,那么美好,他怎么能让她背负这样沉重的枷锁怎么能让她的人生,蒙上这样的阴影
还有他的病……他注定给不了她未来。
长痛不如短痛。
让她恨他吧。只有恨,才能让她彻底死心,才能让她尽快从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里解脱出来。
这个念头,像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疼,疼得他蜷缩在驾驶座上,浑身发抖。
他找了个廉价的酒吧,喝了很多酒,然后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让一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女跟他回家,演一场戏。他给了她一大笔钱,那女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星语轩的门,被他用钥匙打开。屋里很安静,清羽大概还在房间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冷漠,更不在乎一些。
陪酒女按照他的吩
咐,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很快,沈清羽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当她看到客厅里衣衫不整的言洛宸,和那个几乎半挂在他身上的陌生女人时,她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你们……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言洛宸没有看她,只是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灼烧着他的心。如你所见。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一丝狎昵。
她是谁沈清羽一步步走过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像是要把她盯出两个洞来。
我是谁小妹妹,我是你宸哥的新欢啊。那女人咯咯地笑着,手臂更加用力地缠上了言洛宸的脖子,挑衅地看着沈清羽。
言洛宸!你让她滚!沈清羽的身体开始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滚言洛宸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沈清羽,你有什么资格让她滚该滚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沈清羽像是没听清一样,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
我说,我对你,早就腻了。言洛宸站起身,推开怀里的女人,一步步逼近沈清羽,以前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图个新鲜。现在,新鲜劲儿过了,我对你这种寡淡无味的女人,早就没什么兴趣了。她,比你有趣多了,也比你……懂事多了。
他每说一个字,沈清羽的脸色就更白一分。那些曾经的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片片凌迟着她的心。
我不信……你骗我……洛宸,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
够了,沈清羽。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别再自作多情了。我从来没爱过你。
没爱过她喃喃地重复着,眼泪终于决堤,那这个呢她举起手腕,上面戴着一只银色的手镯,款式很简单,却很别致,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宸字。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说,是你亲手做的,你说,它会替你,永远陪着我……
言洛宸的目光,在那只手镯上停留了一瞬,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是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偷偷学着做的,每一个线条,都倾注了他的心血。
可现在……
他猛地夺过那只手镯,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腕。
这种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也值得你天天戴着他冷笑一声,然后,当着她的面,将那只银手镯,狠狠地砸向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哐啷——
清脆的断裂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沈清羽的心上。
银镯断成了三截,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反射着冰冷的光。
沈清羽的身体晃了晃,她看着地上的残镯,又看看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绝望。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流一滴眼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样,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曾经充满了他们欢声笑语的家,消失在门外无尽的黑暗中。
6
病发与挚友介入
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客厅里,那股廉价的香水味,依旧刺鼻。
言洛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他看着地上那几截断裂的银镯,伸出手,想去捡,可手指抖得厉害,怎么也碰不到。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味,又翻涌了上来。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地板,也染红了他苍白的指尖。
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眩晕和黑暗。
他倒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萧亦风是踹开门冲进来的。他给言洛宸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了,最近他的状态,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客厅里的景象,让他差点疯掉。
言洛宸倒在血泊里,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旁边,是那个陪酒女惊慌失措的脸,和散落一地的银镯碎片。
洛宸!洛宸!他扑过去,抱起他,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和冰冷的身体,手忙脚乱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永远那么冰冷,那么绝望。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当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告诉他,言洛宸患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病,已经到了晚期,恐怕时日无多的时候,萧亦风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塌了。
怎么会这样那个从小就耀眼得像太阳一样的言洛宸,怎么会……
病床上,言洛宸醒了过来,看到萧亦风通红的眼睛,虚弱地笑了笑。
亦风……别告诉她……求你……别让她知道……他气若游丝,却死死地抓住萧亦风的手,眼神里,全是哀求。
萧亦风看着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知道洛宸的骄傲,也知道他对沈清羽那份深入骨髓的爱。只是,用这种方式……真的对吗
联想到之前言啸天对沈清羽身世的那些含糊其辞的证据,再看看洛宸如今这副自残般的决绝,萧亦风的心里,第一次,对言家那位高高在上的家主,产生了一丝怀疑。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7
血色真相,裂痕弥合
(一)清羽的绝境与亦风的追查
那扇沉重而冰冷的门,在沈清羽身后无情关闭的瞬间,仿佛一道巨大的闸门,彻底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所有的光亮、所有的温暖,乃至所有的希望。她像一缕被狂风吹散的孤魂,又如同一叶被遗弃的孤舟,在无边无际的墨色汪洋中沉浮,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冰冷刺骨的雨夜里。言洛宸那些字字淬毒的决绝话语,他脸上那前所未见的、冰冷的厌恶表情,还有那只被他亲手砸碎、象征着昔日情深的银镯——那破碎的银光,如同无数把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反复碾过,烙下永不磨灭的焦痕,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爱,怎么会扭曲成这般丑陋的模样
那个曾经将她视若掌上明珠,许诺一生呵护的男人,怎么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恍若隔世仇敌
我从未爱过你……不过是逢场作戏……现在,我腻了,仅此而已……
这些话,如同最恶毒的咒语,化作无数细密的毒针,一遍遍刺入她的脑海,在她每一个念头中盘旋不去,撕扯着她残存的理智。她不相信,她不愿相信!这一定是噩梦,一定是言洛宸为了什么苦衷而编织的谎言!可那份深入骨髓、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痛楚,又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撕裂般的奢侈。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滚烫的泪水,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脸颊,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前方的道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漫漫长夜是否有尽头。天地之大,竟无她一处可以蜷缩舔舐伤口的容身之所。当一束刺目的车灯骤然撕裂雨幕,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以及路人短促的惊呼,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失魂落魄地闯入了车流汹涌的红灯路口。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撞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而绝望的弧线,然后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柏油马路上。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涣散的瞳孔中,依旧清晰倒映着的,是言洛宸那张英俊却又冷酷决绝的脸。
洛宸……你的心……真狠啊……
另一边,萧亦风守在言洛宸的病床前,彻夜未眠。灯光下,他凝视着自己昔日如同骄阳般耀眼夺目的兄弟,如今却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死神攫走。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揉捏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医生的诊断,如同冰冷的判决书,一遍遍在他耳边凌迟般回响——遗传性血液病晚期……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恐怕,时日无多了……
他不相信!他更不愿意相信命运会如此残酷!
更让他如鲠在喉、百思不解的,是言洛宸在短暂清醒后,用那般虚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又偏偏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语气,反复哀求他,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让沈清羽知道他的病情真相。
为什么事情究竟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般令人绝望的境地
萧亦风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言啸天那张永远高高在上、威严而冷漠的脸——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也习惯于掌控一切的男人。他想起了言洛宸在提及沈清羽身世时,那种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复杂神情。他想起了客厅茶几上那破碎的银镯,以及沈清羽离开时那双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的眼睛。
敏锐的直觉如同一根尖刺,在他心中不断搅动,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悲剧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不为人知的秘密。言洛宸对沈清羽的爱,早已融入骨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感情的重量。若非遭遇了足以摧毁他所有意志的绝境,洛宸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如此彻底伤害清羽的事情。
凤翔玉……凤鸾禁佩……萧亦风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决定,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亲自去查清楚这一切。这不仅仅是为了拯救濒临绝境的洛宸,也是为了那个同样被无辜卷入这场豪门恩怨漩涡、此刻生死未卜的可怜女孩。
接下来的日子,萧亦风分身乏术。他一边竭尽所能地联系国内外顶尖的血液病专家,不放过任何一丝能稳住洛宸病情的希望;另一边,他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和情报网络,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侦探,开始暗中深入调查言家那段被刻意尘封的禁忌往事,以及那两枚神秘玉佩的真正来历与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的隐秘联系。他寻访了言家一些早已赋闲、远离权力中心的老人,试图从他们模糊的记忆中捕捉蛛丝马迹;他在布满尘埃、散发着霉味的故纸堆与家族秘辛中艰难翻找线索;甚至不惜掷下重金,从一些游走于灰色地带、专门倒卖古玩玉器的掮客那里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
调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和复杂得多。言家对那段可能并不光彩的往事讳莫如深,如同守护着一个潘多拉魔盒,严防任何人窥探。许多潜在的知情者或已作古,或三缄其口,生怕引火烧身。残存的线索如同破碎的琉璃,散落在故纸堆中,真假难辨,充满了误导性的迷雾,稍有不慎便可能误入歧途,离真相越来越远。
8
真相大白
时间如沙漏般无情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萧亦风心上敲击的重锤。言洛宸的身体状况在反复的拉锯中持续滑向深渊,每一次微弱的好转都像是死神短暂的恩赐,随后便是更令人绝望的恶化。萧亦风看在眼里,焚心似火,他知道,死神的脚步声正越来越近,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吞噬,准备放弃的时候,事情却在意想不到的角落,意外地出现了一丝曙光。
他通过一位世交介绍,拜访了一位在古玉鉴定领域享有盛誉、早已退隐的国宝级专家。这位浸淫古玉研究数十载的老专家,在仔细观摩了他设法弄到的两枚玉佩的高清照片和拓片后,给出了一个颠覆性的结论。
所谓的凤鸾禁佩与凤翔玉,虽说在整体形制和凤凰纹饰的选取上确有几分一眼可见的相似之处,皆取翱翔九天的凤凰之形,寓意尊贵不凡。然而,两者在雕刻的具体年代特征、玉质的细微肌理差别、凤凰尾羽的独特形态以及雕刻工艺的流派风格上,存在着本质性的、不容混淆的不同。言家祖传的那枚凤鸾禁佩,其凤凰形态更为妖娆繁复,尾羽层叠华丽,透着一股晚唐时期特有的奢靡颓废与神秘诡谲之风,且玉质偏青,色泽沉郁,隐约可见细微的血沁纹,确有几分史书中记载的不祥之兆。
而沈清羽母亲遗留下的那枚凤翔玉,其凤凰形态则更为端庄大气,线条遒劲流畅,风格更接近宋代玉雕的含蓄内敛与君子之风,玉质温润洁白,细腻通透,光泽柔和内蕴,分明是一件寓意吉祥、祈福纳瑞的传家宝物。
最关键的一点,那位老专家以其毕生声誉断言:这两枚玉佩,从雕刻手法、风化程度、玉材产地以及凤凰图腾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判断,绝非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更不可能是所谓的一对或是存在任何直接血缘象征的子母佩!它们或许曾在历史的长河中,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巧合或辗转流传,被后人错误地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被赋予了某些杜撰的传说。但从玉器本身的灵魂——其形制、纹饰、玉质、雕工来看,它们泾渭分明,各自独立,并无直接的传承或对应关系。
这个结论,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萧亦风脑中所有的迷雾!
也就是说,沈清羽的身世,是清白的!她与言洛宸之间,根本不存在那如噩梦般纠缠、摧毁一切的所谓血缘诅咒!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言啸天为了强行拆散他们,凭借一些捕风捉影的线索,精心编织、甚至不惜扭曲事实的弥天大谎!或者,是他自己也被某些错误的、经过篡改的家族秘闻所误导,固执己见,从而犯下了一个天大的、几乎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让萧亦风震惊得几乎无法言语,手脚冰凉。紧随震惊而来的,是透彻骨髓的寒意与难以遏制的滔天怒火。他无法想象,那个在商界翻云覆雨、受人敬仰的言啸天,那个平日里道貌岸然、以家族荣誉为重的男人,竟然会用如此卑劣龌龊的手段,去构陷一个无辜柔弱的女孩,去亲手毁灭自己亲生儿子的幸福,甚至不惜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就在他紧握着这份足以推翻一切定论、揭露残酷真相的证据,准备立刻去找言啸天当面对质,为洛宸和清羽讨回公道的时候,一个急促的电话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响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他瞬间如坠冰窟,血液凝固——沈清羽在那个雨夜之后,遭遇了严重车祸,伤势危重,正在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全力抢救,生命垂危!
(三)病房泣血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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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泣血和解
洛宸!洛宸!你他妈给老子醒醒!萧亦风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进言洛宸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他双目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愤怒、悲痛与焦灼而剧烈颤抖,几乎撕裂。他一把将那些化验报告的复印件、玉器鉴定结论的详细说明以及专家签名的文件,狠狠地摔在他的病床上,纸张纷飞,散落一地。你看看!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沈清羽是无辜的!她跟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亲戚!那一切所谓的血缘诅咒,都是你爸……是你那个丧心病狂、冷血无情的父亲,一手捏造出来的谎言!是他为了拆散你们,设下的恶毒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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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洛宸被他剧烈的摇晃与嘶吼震得从药物带来的混沌中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好不容易才聚焦。当他看清那些散落在纯白被单上的纸张上触目惊心的字眼,听清萧亦风那字字泣血、声声椎心的控诉时,他苍白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双原本就黯淡无神的眼眸骤然紧缩,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他颤抖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手,艰难地拾起那些散落的纸张,一张张地翻看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凌迟。当他看到那位古玉专家对两枚玉佩细致入微的对比鉴定结论,以及那句用粗体字标注的两玉并非一对,年代风格迥异,沈氏女身份清白,与言家血缘无涉的权威断语时,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信仰体系、整个世界观,都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灰飞烟灭。
不……这不可能……我爸他……他不会骗我的……他失神地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不可能!萧亦风怒不可遏地咆哮道,通红的眼眶里迸射出几乎要噬人的怒火,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可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清羽!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她现在就躺在楼下的急救室里,浑身是血,生死未卜!她出车祸了!就在你对她说了那些混账至极的话、把她赶出去的那个该死的雨夜!
你说……什么!言洛宸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当头劈中,又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都在打战。清羽……清羽她……车祸
他猛地拔掉手背上还在输液的针管,殷红的鲜血瞬间顺着他的手背汩汩流出,染红了洁白的床单,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也毫不在意。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
我要去见她!我必须马上去见清羽!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不堪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迟疑地推开。
一个同样脸色苍白如雪、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女孩,在家人的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走了进来。
是沈清羽。
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迹;手臂上打着冰冷的石膏,被固定在胸前;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遍布着青紫交错的瘀伤,新的旧的,触目惊心。她的嘴唇干裂起皮,毫无血色,曾经灵动的双眸此刻空洞无神,却又深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余下对某个信念的支撑。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像一片在寒风中飘零的落叶,脆弱得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散。
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是一个容貌与言洛宸有着六七分相似,但气质却温婉了许多、眼中含着泪光的年轻女孩——正是言洛宸的妹妹,言洛薇。她亦是刚刚才从萧亦风那里惊闻这骇人听闻的真相,以及兄长病重垂危、时日无多的噩耗。震惊、愤怒、悲痛、懊悔,种种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绞缠,让她几乎崩溃。她无法原谅父亲那近乎疯狂的控制欲和由此犯下的弥天大错,更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敬爱的兄长与这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就这样被命运的巨轮无情碾碎,阴阳两隔。
于是,她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找到了还在医院里接受观察治疗、身体同样虚弱不堪的沈清羽,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玉佩的真相、关于兄长病情的绝望,以及兄长那深沉而痛苦的苦衷,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当沈清羽得知言洛宸之所以那般冷酷绝情,皆因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又得知那所谓的血缘真相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自己和他之间并无任何血缘阻碍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揉碎,然后又用最滚烫的岩浆与最冰冷的悔恨重新黏合。那种痛,那种悔,那种深入骨髓的爱与怜惜,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即将再次失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发疯。
她不顾医生的强烈劝阻,不顾自己尚未痊愈、一动就撕裂般疼痛的伤势,挣扎着,嘶哑着,一定要来见他,见他最后一面,或者,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怨恨,所有的隔阂与误解,在这一刻,如同被烈焰焚烧的冰雪,尽数消融,不留痕迹。
清羽……言洛宸看着她那副憔悴不堪、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模样,心如刀绞,痛入骨髓,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硬生生挖出来的。
洛宸……沈清羽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汹涌而出,无声地滚落,划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她猛地挣开言洛薇的搀扶,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扑到他的病床前,伸出那只没有受伤、依旧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地、死死地抓住他冰冷而沾染着血迹的手。
对不起……清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我爸那些鬼话……我不该……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让你受这样的苦……言洛宸再也控制不住,泣不成声,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将自己身患绝症的残酷事实,将他因为那个荒谬绝伦的血缘真相而产生的无边绝望,以及他为了自以为是地保护她、不让她跟着自己受苦而做出的那些残忍的决定和言不由衷的恶毒话语,都一股脑地,毫无保留地,全部倾诉了出来,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沈清羽听着他那撕心裂肺的哭诉与忏悔,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举起那只完好的手,带着无尽的爱与痛,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他瘦削的胸膛,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压抑许久的爱恋、以及深入骨髓的心疼与绝望交织的复杂情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着难道在你心里,我沈清羽就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连陪你一起面对风雨的资格都没有吗!
我怕……我怕你会跟我一起受苦……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我怕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会更难过……言洛宸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温度刻入自己的灵魂。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落在她的手背上,灼热得如同岩浆。
幸福没有你,我哪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洛宸,你知道吗,你说的那些话,比杀了我还难受!沈清羽哭喊着,然后,她不顾一切地攀上那张并不宽敞的病床,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都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我也甘之如饴!你怎么能……怎么能那么自私地替我做决定!
两个同样伤痕累累、同样心力交瘁的灵魂,就这样在承载了太多绝望与希望的病床上紧紧相拥。他们哭尽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与思念,哭尽了所有的悔恨与不甘,也哭尽了对命运无情捉弄的控诉。他们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滚烫而苦涩,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甜。
洛宸……答应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无论有多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再也不要分开了……再也不要推开我了……好不好沈清羽在他的耳边,在他的颈窝里,哽咽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许下了卑微却又坚定的祈愿。
好……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永远……永远都不分开了……言洛宸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回应着她的拥抱,将她瘦弱的身体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成为永恒的一部分。对不起,清羽,我的爱……让你受苦了。
窗外,不知何时,肆虐了一夜的暴雨已然停歇。乌云散去,一缕金色的、带着生命温度的阳光,挣脱了层层束缚,顽强地穿透玻璃窗,温柔地洒落在冰冷的病房之内,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了一片浅浅的、却又充满希望的温暖光晕,仿佛预示着某种奇迹的降临。
萧亦风和言洛薇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病床上那对紧紧相拥、泣不成声的恋人,眼中也噙满了复杂的泪水。他们知道,这对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恋人,在命运的漩涡中苦苦挣扎,终于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误会、伤痛与生死考验之后,撕裂了所有的隔阂,重新找回了失落的彼此。只是,前路漫漫,那无情的病魔依旧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与艰险。
但至少,此刻,他们是如此用力地、如此真实地紧紧相拥着。他们的心,也终于在这一刻,历经破碎与重塑之后,重新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再无裂痕,只余下共同跳动的节拍,和那份失而复得的、比生命更重要的爱。
10
余烬微暖,星辰将陨
(一)最后的相守
自从在医院那场哭到肝肠寸断的和解后,星语轩就成了言洛宸和沈清羽最后的小窝。只是,这个窝里,总像是有个看不见的沙漏在悄悄流逝,提醒着他们,日子不多了。
医院那边提过几次新的治疗法子,医生说得恳切,就算只有一点点希望也值得试试。萧亦风和言洛薇眼睛都红红的,那股子期盼劲儿几乎要从眼睛里漫出来。可言洛宸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同意。那些治起来难受死人、效果又好不到哪儿去的法子,在他看来,就是白白延长痛苦。他不想最后的时间都泡在药水味里,对着一堆冷冰冰的机器。他就想和清羽安安静静地待着,多看看她,多感受点她的暖和气。
沈清羽开始哪能同意。她哭,她闹,甚至不吃饭来逼他。可看着他被药折腾得整夜睡不着,吐得死去活来,原本一头好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那双以前亮得像有星星的眼睛也一天天暗下去,她的心,比谁都疼。
最后,她还是认了。或者说,她换了种方式去爱他——听他的,陪他好好走完这最后一段,也许很短,但一分一秒都金贵。
她真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他。吃的喝的,她变着法儿做些清淡好消化的,他没胃口,她就一小口一小口喂。他身子越来越弱,夜里常常疼得睡不着,她就整夜不睡,抱着他,小声哼着他以前随口提过喜欢的《星晴》,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着,希望能让他舒服一点点。白天,她会给他念念诗,什么泰戈尔、徐志摩,声音轻轻的,希望能把他眉间的愁苦抚平一些。
他们俩都很有默契,不怎么提以后,也不怎么提他的病。就好像,只要不提,那一天就能来得慢一点。天气好的下午,她会推着轮椅,带他到楼下小花园晒晒太阳,跟他讲讲小区里的小猫小狗,或者说说以前他们在一块儿时那些开心的傻事。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听,嘴角带着点笑,眼神温柔得能化开冰。
有时候,他会突然攥紧她的手,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的样子,一点一点刻进骨头里。每到这时,清羽的心就揪得生疼,疼得喘不过气。她只能憋着眼泪,冲他笑得更用力些。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样的日子,一天少一天。每一天,都像是从老天爷手里偷来的,珍贵,也沉甸甸的。
有个秋天的下午,太阳暖洋洋的,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桂花香。言洛宸精神头瞧着比平时好些。他忽然对沈清羽说:清羽,咱们……回学校看看吧。
A大,是他们刚认识的地方,也是他们偷偷摸摸谈恋爱开始的地方。那儿,有他们太多想起来就想笑的回忆。
沈清羽拿着苹果的手停了一下,然后使劲点了点头,眼圈却一下子就红了。
萧亦风开车送他们去的。一路上,言洛宸话不多,但看得出有点小兴奋,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孩。他靠在车窗边,一个劲儿地瞅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好像要把这些都死死记在心里。
A大校园,还是老样子。路两边的梧桐树叶子黄了一半,阳光漏下来,在地上洒下一块块光斑。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说说笑笑着从他们旁边走过,那股子年轻劲儿,真好。
沈清羽推着轮椅,慢慢走在他们以前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小路上。言洛宸的目光,在每个熟悉的地方都停一停。图书馆前那片草坪,他们好像就在那接过吻;情人湖边那条长凳子,他们挤在一起看过好多次太阳下山;还有那个篮球场,他以前常在那儿打球……
最后,他们到了体育馆后头那个挺偏的小角落。这儿比以前更荒了,杂草长得老高,差不多要把那截破墙头给盖住了。
就是这儿了。言洛宸轻轻说,声音里有点怀念。
沈清羽心里咯噔一下。她当然记得这儿。就是在这儿,她最狼狈最害怕的时候,他跟个英雄似的出现,把她从几个小流氓手里救了下来。也是从那时候起,这个有点霸道又有点温柔的男生,就住进了她心里,再也没搬走过。
言洛宸让她停下。他从兜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绒布盒子,打开,里面是个挺简单的白金尾戒。戒指里圈,用很细的字刻着两个小字母——L
&
Y。
清羽,他抬头看她,眼神又温柔又专注,这个……老早就想送你了。一直……没找着好时候。
他声音有些飘,但每个字都很认真。
沈清羽的眼泪唰就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她哆嗦着伸出左手。
言洛宸费了好大劲儿,才算把那枚小小的戒指,戴在了她的小手指上。戒指凉凉的,可那股凉意,一下子好像流遍了她全身,又暖又烫。
洛宸……她嗓子眼堵得厉害,说不出话。
戴上了,他虚弱地笑了笑,额上沁出些汗珠子,就别摘了,行吗
嗯,不摘,说啥也不摘。沈清羽使劲点头,眼泪把他的脸都看花了。她知道,这枚小戒指,是他没说出口的多少话,多少舍不得。
11
生死嘱托
从学校回来,言洛宸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快得让人心慌。他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都迷迷糊糊地睡着。偶尔睁开眼,也只是没力气地看看守在床边的沈清羽,然后又闭上。
医生已经拐弯抹角跟他们提过好几次,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沈清羽的心,像是泡在苦胆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她打起精神,守在他床边,握着他那只打针打得又青又紫、冰凉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他们以前的事儿。
从大学里第一次遇见,到星语轩里天天腻歪;从第一次牵手的脸红心跳,到第一次接吻的不知所措;从甜甜蜜蜜地吵嘴,到大雨里的和好……以前那些开心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这时候想起来,都像小刀子一样,一下下割着她的心。可她还是说,不停地说,好像只要她不停嘴,时间就能慢一点,他就能多留一会儿。
这天傍晚,言洛宸难得醒了过来,精神瞧着还行,甚至主动要沈清羽扶他坐起来会儿。
沈清羽又高兴又害怕,赶紧小心地把他扶起来,在他背后塞了几个软枕头。
清羽……他拉着她的手,那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却还是紧紧抓着她,好像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对不住……答应我……我走了……你一定……好好活着……
他说话断断续,上气不接下气,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劲儿。
不!洛宸!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丢下我的!沈清羽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死命摇头,不肯听。
傻丫头……言洛宸虚弱地笑了笑,想抬手帮她擦眼泪,手却抬不起来,只能苦笑一下,人都有这么一天……我就是……早了点儿……别难过……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答应我……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着……去……去看看那些……我没来得及带你去的……地方……替我……多看看这个世界……
我不要!我只要你!洛宸!我只要你陪着我!沈清羽哭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清羽……言洛宸眼里都是心疼和舍不得,听我说完……我写了封信……在我妹妹洛薇那儿……有些话,我……我说不出来……等我走了……你再看……
他呼吸越来越急,脸也越来越白。
洛宸……你别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沈清羽紧紧抱着他,感觉到他的力气一点点在消失,心疼得像是要裂开。
12
魂归星海
那一夜,天很沉,星星也看不见几颗,闷得人喘不过气。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清羽小声的抽泣。
言洛宸躺在沈清羽怀里,呼吸轻得几乎没有了。他眼睛一直没闭,就那么看着她。那眼神,清羽一辈子也忘不了,好像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带走一样。
沈清羽抱着他,脸贴着他的额头,一遍遍小声说:洛宸……我爱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找到你……我们不分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嘴角好像动了动,像是笑了。很轻很轻的一个笑。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
握着她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时间,好像一下子停了。
沈清羽抱着怀里那个渐渐凉下去、再也不会回答她的身体,没哭出声,也没喊。她的眼神,直勾勾的,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魂儿也跟着他走了。
窗户外头,那两颗叫血薇双星的星星,还是老样子,在黑漆漆的夜里闪着点红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世间的灯火,仿佛也灭了一盏。
13
焚心独活,血薇待绽
(尾声)
(一)鬼门关前,一封来信
洛宸下葬第七天,头七。
星语轩里,窗帘都拉死了,黑漆漆的,屋里闷得人喘不上气。清羽把自己反锁在房里,已经三天了,水都没喝一口,眼睛熬得又红又肿。洛宸走了,她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什么都没了,活着也没个滋味儿。
她换了身干净的白裙子,洛宸以前说过,她穿这件好看。镜子里的人,脸白得像纸,瘦得一把骨头,眼睛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她拿起那把小银剪子,洛宸以前拿它帮她修眉毛。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她哆嗦了一下,但很快,那股子死寂又回到了她眼睛里。
洛宸,我来了。说好的,一起。这辈子太短……太苦了……我不想一个人……
她刚举起剪子——
门砰一声,像是要炸开,被人从外面直接踹开了。
萧亦风和洛薇冲进来,两个人都红着眼。
清羽!洛薇嗓子都喊劈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就抢她手里的剪子。
放开我!洛薇,放开!让我去找他!清羽使劲儿挣,嗓子早哑了,那股劲儿却出奇地大,像是要把所有拦着她的人都推开。
萧亦风抖着手,把一封信塞到她手里,话都说不囫囵:洛宸…他…他留给你的…怕你…
清羽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她低头看着那信封,有点旧,上面还有洛宸身上常有的那种淡淡的檀香味儿。字是洛宸的字,写着清羽亲启。
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14
洛宸的话
她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把信拆开。里面是几张纸,写满了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写的,一笔一划,看得她心口发烫。
清羽:
看到信的时候,我应该不在了。对不起,说好陪你到老的,没做到。这辈子遇到你,是我最大的福气。你就是我这辈子最亮的光。可惜老天爷不给面子,我得先走了。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可能还会胡思乱想。清羽,答应我,别做傻事。好好活着,连我那份也一起活了。我脖子上那块龙佩,你还记得吧没丢,一直贴身带着。我本来想,让它陪着我,就当你在身边。可后来我想,死物算什么呢我们一起过的那些日子,你以后要过的日子,那才算数。
你那么好,不该因为我,往后的日子就不好好过了。答应我,我们以前说好要去的地方,你替我去看看。去笑,去爱,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因为我,把自己困住了。
那个什么‘血薇双星’的传说,管它真的假的。我们这辈子这样了,说不定真能破了它那鬼咒。要真有下辈子,我们还能再遇上,我会在那边等你。到时候,我想拉着你的手,一块儿变老,再也不生病,再也不分开。
好好活着,清羽。替我活着。
爱你的,
洛宸。
15
信纸被眼泪泡得不成样子。清羽把信死死按在胸口,纸都按皱了,像是想把他的字嵌进肉里。
心还是空的,疼得一抽一抽的。洛宸走了,这感觉好像永远也填不满了。但这封信,像在她快淹死的时候,有人从岸上朝她伸了把手,把她往上拉了一把。
她不能死。洛宸要她活着。
后来的日子,清羽搬出了星语轩。那地方,到处都是她和洛宸的影子,她一个人待不住。萧亦风和洛薇帮着她,她慢慢地,一点点从那股劲儿里挣扎出来。她开始画画,这是她打小就爱干的事儿,后来一直没顾上。
她把对洛宸的想念,那些高兴的,难过的,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倒在了画布上。星星,大海,红得像血一样的薇花,还有两个人靠在一起的影子。别人说,她的画,一看就有故事。
几年过去,沈清羽画画出了点小名气。她的画展,也办了好几场。来看的人都说她的画能打动人,却不知道她画里那些颜色,那些线条,藏着的是一个走了的人,还有一个她永远不会忘的约定。
她把洛宸的爱,变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力气。她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没见过的风景,每到一个新地方,她都会在心里跟洛宸说:洛宸,你看,这儿挺好的。你要是在就好了。
又到了洛宸的忌日。
清羽一个人去了墓地。墓碑上,洛宸的照片还是那么年轻,笑着,好像他一直都在。
她把一束红薇花轻轻放在碑前,那花红得刺眼。
她蹲下来,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灰,指尖碰到照片上他的脸,冰凉。眼泪又掉下来了。
洛宸……她小声叫他,声音里全是说不出的想念,你看,我好好活着呢。画了好多画,也去了好多地方。可是……我还是好想你……天天都想……
他们都说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我怎么越来越想你她摸着冰凉的石碑,你放心,我好好活着呢。替你看着这个世界。等我老了,走不动了,我就去找你。下辈子,我先找到你,我护着你,行不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她在墓碑前小声说了好久的话,说到太阳都快下山了,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她站起身,又看了一眼照片上他的笑,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走了。
天边,那两颗星,好像比平时亮了些。也许是眼睛花了。
城那头,萧亦风家。他和洛薇的儿子刚会叫爸妈,咿咿呀呀的。小家伙粉嘟嘟的。
洛薇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念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