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当归2010年的冬天格外冷。
殷莹站在厨房里,望着窗外飘落的木棉花,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伸手擦了擦,指尖沾上冰凉的湿气。砂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当归的苦涩香气混着老姜的辛辣,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这锅汤,她很久没炖过了。
上一次炖当归鸡汤,还是三年前石城创业失败的那个冬天。他们挤在不到三十平的出租屋里,暖气坏了,水管冻裂,她裹着毯子缩在床上,听着他在厨房里笨拙地剁鸡骨头的声音。那时候,他连刀都拿不稳,切姜片时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案板上,像一颗颗小小的红枸杞。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笑着对她说:没事,一会儿就好。
殷莹走过去,用纱布按住他的伤口,他低头看着她,睫毛上还沾着厨房里的热气。
等以后有钱了,我给你买个带大厨房的房子。他说。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而现在,他们确实住进了大房子,厨房宽敞明亮,可她却很少再下厨了。
妈妈,当归是什么呀
女儿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殷莹回过神,看见她踮着脚站在小板凳上,小手扒着料理台边缘,好奇地望着砂锅里翻滚的药材。
殷莹蹲下身,把一小片当归放在她掌心:是一种药,能让离家的人想起回来。
小雨歪着头,似懂非懂地点头,马尾辫一晃一晃的。她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装桂皮的瓷罐,当啷一声,罐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殷莹怔了怔。
这个瓷罐,是石城去年从景德镇带回来的。他出差时特意绕道去了一趟,说那里的瓷器最正宗。她当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把它塞进了橱柜最深处。
——就像她对待这段婚姻的态度一样。
小雨有些害怕地抬头看她:妈妈,我是不是闯祸了
殷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没事,妈妈收拾。
她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碎片,指尖不小心被划破,渗出一滴血珠。她盯着那抹红色,忽然想起三年前石城切到手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还会为对方心疼。
而现在呢
她站起身,把碎片扔进垃圾桶,顺手擦了擦指尖的血。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她抬头看了眼挂钟——六点四十。
往常这个时候,石城应该已经推门而入,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顺手揉揉女儿的头发。可今天,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迟迟没有转动的声音。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林潇的消息亮着:今晚老地方见
她没回复,只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像合上一本不该翻开的书。
砂锅里的汤还在翻滚,当归的香气越来越浓,像是某种无声的忏悔。
她忽然想起石城曾经说过——
当归补血,而我,想补回这个家的温度。
可现在,这锅汤,还能补回什么
第二章:钥匙与锁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很轻,但殷莹还是听见了。
她没抬头,手里的刀依旧在砧板上快速起落,青椒丝整齐地排列着,像她试图重新梳理的生活。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当归的苦涩混着老酒的醇厚,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太熟悉了。
熟悉得让站在玄关的石城心口发紧。
他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三个月还是半年自从殷莹开始频繁加班,家里的厨房就很少飘出这样的香气。上周在浴室捡到她手机时,屏幕上那条未读消息像根刺,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今晚老地方见
发件人:林潇。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只是把手机放回原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现在,当归的香气像某种无声的嘲讽,让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进去吗还是再给她一点编织谎言的时间
最终,他转动钥匙,推开了门。
回来了殷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没有抬头。
石城站在玄关,公文包还没放下,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不是香水,不是酒店里的精致料理,而是十年前他们挤在城中村出租屋里,那个小电饭煲飘出的味道。
他低头换鞋,鞋柜里他的拖鞋整齐地摆着,鞋面上没有灰尘,像是每天都有人擦拭。
——她今天特意收拾过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闷。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殷莹系着围裙的样子让他恍惚。围裙是浅蓝色的,边缘有些泛白,是结婚第二年她在地摊上买的,十块钱三条。她总说能用就行,可后来她升职加薪,衣柜里的衣服越来越贵,这条围裙却一直没换。
——就像他们的婚姻,明明早该换掉,却还固执地留着。
餐桌上摆着八道菜,全是他的家乡味,连摆盘都像极了他们领证那晚吃的奢侈晚餐。
——是赎罪还是告别
他的胃突然绞痛起来,不知是因为饿,还是因为恐惧——恐惧这可能是最后的晚餐。
没什么特别的日子。殷莹端着汤碗走出来,热气氤氲间,她的表情模糊不清,就是突然想炖汤了。
石城没说话,目光扫过餐桌下的抽屉——那里放着他去年亲手给她钉的首饰盒,木头边缘还留着毛刺,像他们婚姻里未被抚平的裂痕。
他记得那天,他特意去建材市场挑了块檀木,回来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手指被木刺扎出血,却还是笑着对她说:等做好了,你就把那些贵的首饰放进去。
可她一次都没用过。
爸爸!小雨从房间里跑出来,扑进他怀里。
石城弯腰抱起女儿,她的小手搂着他的脖子,身上带着儿童沐浴露的甜香。
今天幼儿园老师教我们画全家福了!小雨兴奋地说,拉着他往冰箱前走,你看!
冰箱门上贴着一张蜡笔画,三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手拉着手,背景是全家福三个字,笔画稚嫩,却写得格外认真。
石城盯着那幅画,喉咙发紧。
上周接女儿放学时,小雨仰着脸问他:爸爸,妈妈最近为什么不回家吃饭
他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揉揉她的头发说:妈妈工作忙。
——可他知道,殷莹的加班,从来不只是工作。
画得真好。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哑。
殷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父女俩的背影,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餐桌上,红酒已经倒进高脚杯,殷莹给他盛了一碗汤。
第三章:未读消息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殷莹下意识地按灭了它。
浴室的水声还在继续,石城在里面洗澡,水流冲刷的声音像一层薄薄的屏障,隔开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坦诚。她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仿佛那是一条随时会引爆的引线。
明晚七点,老地方
发件人:林潇。
消息栏上方显示着时间——22:17。这个点发来的邀约,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暗示。殷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划开。
她不该看的。
可她还是点开了。
上次你说想辞职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潇的上一条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时间是三天前的深夜。那天晚上她借口加班,实际上是在酒店套房里,被他搂着腰抵在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闪烁,而她的婚戒被随手丢在床头柜上,像一枚被遗忘的硬币。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再等等。
——等什么等石城发现等自己下定决心还是等这段婚姻腐烂到再也无法修补
浴室的水声停了。
殷莹猛地锁上屏幕,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像一场即将溃堤的洪水。
石城推门出来时,身上还带着热气。他的毛巾搭在肩上,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睡衣领口。
你手机刚才响了。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殷莹的背脊一僵。
工作群的消息吧。她没回头,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杂物——润唇膏、护手霜、那本翻了一半却再也没碰过的《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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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城没说话,只是走到衣柜前,拉开抽屉找睡衣。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给她时间编织谎言。
抽屉最底层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泛黄。那是他们结婚前写的信,约定无论多难,都要一起走。
——现在看起来,像一句笑话。
床头灯的光线昏黄,殷莹侧躺着,背对着石城。
他们的床很大,大到中间能躺下第三个人。
黑暗中,她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石城躺下了,但和她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小雨今天问我,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为什么妈妈最近总是不回家吃饭。
殷莹的指甲陷进掌心。
我说你工作忙。他顿了顿,但我在想……下次我该怎么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精心维持的假象。
她该辩解吗该说我和林潇只是同事吗还是该直接撕破脸,说我们离婚吧
可最终,她只是沉默。
凌晨三点十七分。
殷莹睁开眼,轻轻掀开被子。
石城背对着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冰凉从脚底窜上来。
客厅里,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给电视柜上上的相框镀了一层银边——那是他们蜜月时在鼓浪屿拍的,石城搂着她的腰,两人笑得毫无阴霾。
而现在,相框边缘落了一层灰。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
林潇又发了一条消息:想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她该回什么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殷莹猛地回头,看见石城站在卧室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睡不着他问。
她的喉咙发紧,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扣在腿上。
嗯……有点渴。
石城没说话,只是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下来,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她一颤。
谢谢。她说。
石城站在她面前,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瘦了,肩膀的线条比以前更锋利。
殷莹。他忽然叫她的全名,声音很轻,我们……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林潇的名字赫然显示在通知栏。
——一切都来不及掩饰了。
空气凝固了。
石城看着她的手机,又看向她的眼睛。
接吧。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别让人等急了。
殷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石城转身走回卧室,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手机还在震动,林潇的名字像某种审判。
她终于按下了拒接键。
窗外,一只夜鸟扑棱棱飞过,翅膀划破寂静的夜空。
而她的眼泪终于砸下来,在手机屏幕上碎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第四章:最后的晚餐
石城把离婚协议书放在餐桌上的时候,殷莹正在切一颗番茄。
刀锋划过果肉,汁水渗出来,在砧板上晕开一片暗红。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刀刃悬在半空,像是突然失去了继续的力气。
签了吧。他说。
窗外在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倒计时。
殷莹放下刀,抬头看向那张纸。A4纸的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人反复拿起又放下。她注意到石城的签名已经签好了——他的字迹依然像十年前一样工整,一笔一划,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小雨呢她问,声音干涩。
送去我妈那儿了。石城拉开椅子坐下,金属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番茄炒蛋、清蒸鲈鱼、蒜蓉空心菜,还有那锅当归鸡汤。都是他爱吃的菜。
殷莹突然觉得荒谬。
——这算什么散伙饭还是她迟来的赎罪
她伸手去拿筷子,指尖却在发抖。不锈钢的冰凉触感让她想起上周在酒店,林潇把婚戒从她无名指上摘下来时,金属划过皮肤的触感。
房子归你。石城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水电费分摊,存款对半分,小雨的抚养权……
我要小雨。她打断他。
石城抬眼看她,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她的伪装。
你确定吗他问,你最近加班很多。
加班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像一把裹着棉花的刀。
殷莹的胸口发闷。她低头喝了一口汤,当归的苦味在舌尖蔓延。这锅汤她炖了四个小时,可喝进嘴里却像某种惩罚。
我和林潇……她终于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睡过了石城替她说完,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我知道。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时钟指向七点半。
往常这个时候,小雨应该坐在儿童椅上,一边晃着腿一边叽叽喳喳讲幼儿园的趣事。而现在,餐桌上只有两副碗筷,安静得可怕。
石城夹了一筷子鱼,鱼眼珠白蒙蒙地瞪着天花板。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他突然问。
殷莹的手指绞紧了餐巾。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2010年的夏末,大学旁边的小餐馆,风扇吱呀吱呀地转,他紧张得打翻了酸梅汤,紫红色的液体浸透了她新买的白裙子。
你当时说没关系。石城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温度,现在想想,你好像总是这样——擅长原谅,也擅长背叛。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
殷莹的眼泪砸进饭碗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林潇的第五个未接来电,像某种步步紧逼的倒计时。
石城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几乎没动。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说,上个月你生日那天,我去公司接你,看见你们在车库……
他的声音哽住了。
殷莹猛地抬头。那天她明明确认过没人看见——林潇把她按在车门上亲吻时,地下车库空荡荡的,只有监控摄像头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为什么不早说她问。
石城看向窗外的雨幕,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
我在等。他轻声说,等你自己回头。
厨房里的砂锅突然噗地一声,溢出的汤汁浇灭了炉火。
煤气灶自动切断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殷莹站起来想去收拾,却被石城按住了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像是发烧了。
别管了。他说,就像我们的婚姻——早就该关火了。
这句话终于击垮了她。
殷莹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痛哭起来。所有的伪装、借口、自欺欺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石城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本来想结婚十周年送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现在……就当分手礼物吧。
殷莹认得这个款式——是上个月她对着杂志随口夸过的那条。
原来他记得。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雨停了。
石城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
玄关的挂钩上还挂着小雨的小黄鸭雨衣,沙发上的针织毯是殷莹怀孕时织的,电视柜上的多肉植物是他去年从花市捧回来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会每周来看小雨。他说。
殷莹站在餐桌旁,手里攥着那条项链,钻石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
石城。她喊住他,声音颤抖,如果……
没有如果了。他轻轻带上门,当归当归……你终究没有归。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
就像他们的爱情,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雨夜。
第五章:女儿的画
小雨的画作被贴在冰箱门上,像一道鲜艳的彩虹,穿透了家中的阴霾。那是一幅水彩画,画中的三个人手拉着手,站在一片绚烂的花海中,笑容灿烂。画的右下角,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我们全家。
殷莹站在画前,目光久久无法移开。画中的自己穿着粉色的裙子,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笑容温柔而满足。石城则是一身休闲装,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小雨站在他们中间,小手紧紧抓着两人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幅画,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一起出游时,小雨画的。
那时,他们还没有被生活的琐碎和背叛的阴影所笼罩。他们一起去郊外赏花,小雨在花丛中奔跑嬉戏,笑声像银铃一般清脆。殷莹和石城跟在后面,看着女儿的快乐,彼此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殷莹轻轻抚摸着画中的自己,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时的她,是多么幸福啊。可如今,这份幸福已经被她亲手摧毁。
她想起昨晚石城离开时的背影,那么决绝,那么冷漠。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挽回这段婚姻,也无法弥补对女儿造成的伤害。
——小雨,妈妈对不起你。
她低声呢喃,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画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小雨从幼儿园回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冰箱上的画。她兴奋地跑过来,指着画中的三个人说:妈妈,你看,这是我们全家!
殷莹强忍住泪水,蹲下身子,温柔地抱住小雨:是啊,这是我们全家。小雨画得真好。
小雨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今天要给我买新玩具的。
殷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儿那双纯真的眼睛。
爸爸……爸爸最近很忙,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她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声音哽咽。
小雨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光彩:没关系,妈妈,我可以等爸爸。等爸爸回来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公园玩了,对吗
殷莹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抱住小雨,仿佛要将所有的愧疚和不舍都融入这个拥抱中。
晚上,殷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的脑海里全是小雨的笑容和那双期待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让小雨在失望和等待中度过童年。
她拿起手机,翻看着和石城的聊天记录。曾经那么甜蜜的话语,现在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得她心痛不已。她想起石城昨晚说的话:我会每周来看小雨。
——他至少还在乎小雨。
这个念头让她稍微感到了一丝安慰。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小雨争取一个完整的家庭,哪怕这个家庭已经支离破碎。
第二天,殷莹特意请了一天假,带着小雨去了游乐场。她想要让小雨开心起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在游乐场里,小雨玩得开心极了,笑声不断。殷莹看着女儿的笑容,心中的愧疚和自责也减轻了一些。
晚上回到家,小雨兴奋地拿出画笔和画纸,开始画今天在游乐场里的所见所闻。殷莹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女儿作画。她发现,小雨的画里总是充满了阳光和色彩,哪怕是在最阴暗的日子里,也能找到一丝温暖和光明。
——也许,这就是孩子的世界吧。
殷莹想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决定要更加努力地工作,更加珍惜和小雨在一起的时光。她要为小雨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没有石城的陪伴。
几天后,石城如约来看小雨。他带着小雨去了动物园,看了她最喜欢的长颈鹿和大熊猫。小雨兴奋极了,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石城也很高兴,他发现自己依然那么爱这个女儿,哪怕她的母亲已经背叛了他。
晚上,当石城准备离开时,小雨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爸爸,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想和你们一起睡。
石城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女儿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于是,那一晚,他们三个人一起躺在床上。小雨躺在中间,左手搂着妈妈的脖子,右手抓着爸爸的手。她闭上眼睛,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殷莹和石城都静静地躺着,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以这样的姿势躺在一起了。但他们也明白,为了小雨,他们必须保持这样的假象,哪怕只是短暂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雨的画作越来越多。每一幅画都记录着她成长的点滴和心中的梦想。殷莹和石城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新的生活方式——他们虽然不再是夫妻,但依然是小雨最亲爱的爸爸妈妈。
每当看到小雨的笑容和画作时,他们都会感到一丝欣慰和满足。他们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变化,他们都会永远爱这个小女孩,永远守护着她心中的那片花海。
第六章:凌晨三点的灯
凌晨三点十七分,殷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路灯的光晕在窗帘上投下模糊的轮廓。她伸手摸向身旁的床铺——空的,凉的。石城已经搬出去三个月了,可她还是会在半夜无意识地寻找他的体温。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林潇的消息跳了出来:睡不着,想你了。
殷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然后按灭了屏幕。自从离婚后,林潇反而变得殷勤起来,仿佛终于等到了胜利的果实。可奇怪的是,她对他那种隐秘的渴望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厌倦。
她赤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冰箱门上还贴着小雨的画——那幅全家福已经被小雨重新画过三次,最后一次,爸爸的位置变成了一只高大的长颈鹿。
爸爸变成动物啦她当时笑着问。
小雨认真地点头:因为爸爸说他要出差很久很久,长颈鹿可以看得远,能早点找到回家的路。
玻璃杯上的水珠滑落到手背上,凉得她一颤。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缕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殷莹轻轻推开门,看见小雨蜷缩在书房的懒人沙发上,正用蜡笔在纸上涂涂抹抹。
宝贝,怎么不睡觉她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小雨抬起头,眼睛在台灯下亮得惊人:妈妈,我在画星星。
纸上是一片深蓝色的夜空,密密麻麻的黄色星星中间,有一盏小小的台灯,灯下是三个火柴人。
这是谁呀殷莹指着中间最小的人儿。
是我。小雨的食指又移到旁边,这是妈妈,这个是爸爸。她的手指在第三个火柴人上停留了一会儿,爸爸的灯也亮着吗
殷莹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上周去石城新公寓接小雨时,瞥见他书房的灯确实亮到很晚。
应该亮着吧。她轻声说。
小雨满意地继续画画,蜡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那我和爸爸就在看同一片星星啦。
殷莹回到卧室,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石城的朋友圈。他的动态停留在半个月前,是一张办公桌的照片,配文加班标配——桌角露出半罐她以前常买的黑咖啡,还有小雨画的那张长颈鹿,被小心地压在玻璃板下面。
她突然想起离婚前最后一个夜晚,石城站在厨房里煮面的背影。当时她以为那是绝望的沉默,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爱的最后一种形式——明知要被辜负,却还是把煎蛋卧在了她那一碗里。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闹钟提醒:明天9:00,小雨家长会。
家长会通知单上明确要求父母双方出席。她盯着那条提醒看了很久,终于给石城发了离婚后的第一条私信:明天家长会,你能来吗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又归于平静。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屏幕终于亮起:
好。
就这一个字。
殷莹望向窗外,发现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蟹壳青。凌晨三点的灯一盏盏熄灭,而某些光,似乎正在慢慢亮起来。
第七章:清晨七点的电梯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殷莹站在镜子前,第三次调整衬衫的领口。
小雨还在熟睡,小脸陷在枕头里,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殷莹轻手轻脚地关好儿童房的门,拎起包时又折返回去,把小雨昨晚画的那张星星全家福小心地夹进了记事本。
电梯间的窗户透进淡青色的晨光,她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心跳莫名加速。三年了,她依然记得石城第一次来家里做客时,就是乘这部电梯上来的——那天他抱着一盆绿萝,衬衫袖口沾了雨水,局促地说:听说这个能吸甲醛。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7楼。门开的瞬间,殷莹的呼吸一滞。
石城站在电梯里,深灰色西装,左手拎着公文包,右手拿着熟悉的保温杯。他们隔着电梯门框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早。他微微侧身让出空间。
殷莹迈进电梯,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看清他腕表表盘上的日期——5月28日,他们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
电梯开始下降,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嗡鸣。殷莹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听见石城突然开口:小雨最近...
她很想你。殷莹打断他,上周她把《小王子》读完了,说等你来了要考你玫瑰和狐狸的对话。
石城的喉结动了动,保温杯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我买了周六的票,带她去新开的...
电梯猛地一震,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殷莹踉跄着扶住墙壁,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肘。
别怕,应该是临时停电。石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备用电源很快会启动。
黑暗中,殷莹感觉到他的手慢慢下滑,最终握住了她的手指。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过去一千多个日子里,他们曾无数次这样十指相扣着穿过黑暗。
你手很凉。他说。
殷莹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加班到凌晨,石城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走过公司漆黑的走廊。当时他说的是同一句话,连语气都分毫不差。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们同时松开了手。昏黄的灯光里,殷莹看见石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西装领口别着的小小徽章在闪光——那是小雨用黏土做的歪歪扭扭的最佳爸爸奖章。
其实...
我...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电梯突然恢复正常运行,光明大盛。
石城深吸一口气:家长会结束后,我们谈谈
殷莹低头看着记事本里露出的一角画纸,轻轻点头:好。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响起时,她发现石城无名指上那道常年戴戒指留下的白痕,正在晨光中慢慢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