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神骨降生,灾星污名赤霄神族的祖地深处,九根通天神柱撑起墨色穹顶。暴雨如天河倒灌,雷蛇在云层里翻滚撕咬,将沉眠千年的护族大阵劈得明灭不定。萧天擎站在祭坛中央,玄色族长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掌心却烫得惊人——他刚出生的儿子正裹在赤金襁褓中,细弱啼哭穿透雨幕,像把淬火的锥子扎进他心口。
来了!大祭司枯爪般的手猛地指向天穹。
一道裂帛般的金虹悍然劈开雨夜,九道龙形虚影自婴儿体内冲天而起,缠绕着祭坛神柱发出震天龙吟。柱身沉寂万年的神纹次第点亮,金光流淌如熔金之河,连倾盆暴雨都在光晕中蒸腾成金雾。
神王骨!先天至尊骨相!三长老的狂喜变了调,伏跪时额头重重磕在祭坛血槽边缘,天佑赤霄!此子当引我族重登三十三重天!
萧天擎指尖发颤,拂开襁褓一角。婴儿左胸莹然生辉,半截金骨透过皮肉浮出玄奥纹路,每一次心跳都引动神柱嗡鸣。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触那片温热的金芒,婴孩忽然止了哭,琉璃似的眼珠映着父亲的面容,藕节般的小手攥住了他染血的食指。
祭坛中央的青铜古鼎突然爆出刺耳龟裂声。
鼎内灼烧的千年龟甲应声炸开,一道焦黑裂痕贯穿甲骨中心狰狞的王字纹。大祭司脸上狂喜瞬间冻结,枯手掐诀快出残影,龟甲碎块却在法诀中腾起黑烟,烟柱扭曲成骷髅状扑向婴儿!
灾星!大祭司目眦欲裂,枯指戳向婴儿眉心那点朱砂痣,神骨噬主,血脉倒逆!此子不除,三年内必引天罚灭族!
仿佛印证他的嘶吼,一道紫黑色天雷轰然劈落,祭坛东侧供奉的赤霄战神像应声炸裂。飞溅的石块如刀锋削过萧天擎脸颊,血珠滚落,正滴在婴儿攥紧的拳头上。
族长!剜骨保族啊!七长老的哭嚎带着血腥气,他身后黑压压跪倒一片族人,额头砸在雨水泥泞里砰砰作响,神骨离体尚可移植!留这灾星性命已是仁慈!
暴雨冲刷着萧天擎的脸。他低头看怀中的婴孩,那孩子正吮吸着染血的手指,浑然不知漫天杀机。襁褓里暖意透过湿透的锦缎熨帖着他臂弯,像块烧红的烙铁。
擎哥...
身后传来妻子虚弱的哀泣。产床上的女人挣开侍女搀扶,踉跄扑跪在祭坛边缘,素白中衣被血和雨水浸透,那是我们的辰儿...你抱过他,他冲你笑过啊!
萧天擎猛地闭眼。再睁眼时,眸底最后一点温度淬成了冰。他反手抽出了祭坛供刀——一柄通体乌沉,唯刃口凝着线金芒的弑神古刃。
按住夫人。
他的声音被雷声碾碎,只余口型。
襁褓被粗暴扯开,婴儿细嫩的胸膛暴露在暴雨中。金骨的光芒更盛,几乎要刺穿皮肉。弑神刃的锋尖悬停在心口之上,刃口金芒与骨光相互撕咬,发出毒蛇吐信般的滋滋声。
婴儿似乎察觉了危险,突然放声大哭。那哭声却不像寻常婴孩的嘹亮,反而像受伤幼兽的呜咽,裹着血沫的哽咽。
刀尖刺入的瞬间,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不是剧痛的嘶嚎,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抽气。琉璃眼珠瞪得极大,倒映着父亲扭曲的面孔和刀锋上滚落的雨滴。更骇人的是,那孩子沾血的嘴角竟向上扯了一下——一个浸泡在血与泪里的、模糊的笑。
嗤!
金刃破开皮肉的声音被惊雷吞没。没有预想中骨肉剥离的滞涩,刀锋如切热油般滑入。婴儿胸腔里骤然爆出熔炉般的光焰,九道龙影在光焰中凄厉咆哮,龙吟声裹挟着某种远古的悲怆,震得整座祭坛簌簌颤抖。滚烫的金血喷溅在萧天擎脸上,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刀柄。
祭坛下,妻子的尖啸撕心裂肺:萧天擎!那是你亲生的骨——!
最后半字被雷霆劈碎。赤金血雾在暴雨中蒸腾,将整座祭坛染成一片血海。而在血海中心,婴儿左胸的金骨正被刀刃缓缓撬起,剥离血肉的粘腻声终于穿透雨幕,像恶鬼在啃噬骨髓。
萧天擎的手稳如磐石,只有尾指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痉挛般抽搐了一下。
第二章:剜心之刑,血脉尽废
三年光阴,足够祭坛血槽里干涸的婴儿血被雨水反复冲刷,渗进石缝深处,只留下些洗不净的暗赭斑痕。也足够一个婴孩长成能蹒跚走路的幼童,用懵懂的眼睛重新打量这座困住他的玄铁牢笼。
萧辰赤着脚,脚踝上扣着刻满符咒的陨铁锁链。锁链另一端,深深钉死在祭坛中央那块最古老、最冰冷的镇魂石里。他太小了,小到还不懂什么叫灾星,不懂为何每次靠近父亲,父亲的眼神都像被烫伤般仓皇躲开。他只知道今天祭坛很冷,风刮在只裹着单薄麻布的身上,像刀子。他抱紧自己,努力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望向祭坛边缘那个披着玄色大氅的高大身影。
爹爹,他声音细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冷。
萧天擎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像被冻硬了,砸在冰冷的空气里:辰儿,忍一忍。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今日…取骨之后,你便不会再冷了。为父…保你性命无虞。
七名长老如同七尊石像,围在祭坛外围,结成一个古老的北斗噬灵阵。他们的指间牵引着肉眼可见的惨白灵力丝线,密密麻麻缠绕在萧辰幼小的身体上,勒进皮肉,形成一道道青紫的淤痕。大祭司枯槁的手指正将一罐粘稠腥臭的暗红色液体,仔细涂抹在萧辰裸露的左胸口。那是用九十九种怨兽心头血熬炼的蚀骨膏,能暂时麻痹血肉,却让剥离神骨的痛苦千百倍地作用于神魂。
冰凉的膏体激得萧辰打了个哆嗦,小脸皱成一团:爹爹,痛…
很快就好了。萧天擎终于转过身,手里握着那把通体乌沉、刃口凝着金线的弑神古刃。三年过去,那刃口残留的、属于婴儿萧辰的点点金血,似乎已彻底融入了刀身,让那抹金线更加刺目,更加森寒。他一步步踏上祭坛中央的镇魂石,靴底踏过石面那些暗褐色的斑痕,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辰仰着小脸,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父亲此刻的面容。那张曾经会对他露出温和笑意的脸,此刻肌肉僵硬,眼底翻涌着萧辰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挣扎,但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父亲的脸,在萧辰纯真的视野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得有些扭曲。
爹爹他又唤了一声,带着一丝困惑的怯意。
萧天擎没有回答。他俯视着儿子胸口那片被涂抹成暗红的皮肤,以及皮肤下隐隐透出的、比三年前更加璀璨凝实的金色骨影。神骨在感应到弑神刃的气息,发出低沉的嗡鸣,金光流转,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像是裹着冰渣,刺得他肺腑生疼。
辰儿,闭眼。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萧辰没闭眼。他太小,还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恐惧,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一种巨大的、即将被撕裂的不安。他睁着那双琉璃般纯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父亲举起的刀。
乌沉的弑神刃,带着宿命的寒意,精准地刺向那点暗红皮肤下搏动的金光!
嗤——!
一种极其怪异的声音响起,不像是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响,更像是滚烫的烙铁按在了万年寒冰上!刃口那抹金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与萧辰胸口的神骨金光猛烈地碰撞、撕咬!
呃啊——!
萧辰稚嫩的喉咙里猛地爆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惨嚎。那声音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剩下喉咙深处破碎的嗬嗬气音。他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锁链被巨力扯得哗啦作响!那双清澈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清晰地倒映出父亲因用力而狰狞的脸,以及刀锋上滚落的、不知是雨是汗的冰冷水珠。
蚀骨膏麻痹了血肉的剧痛,却将神骨被利器切割剥离的恐怖触感,千百倍地放大了!萧辰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正被一把烧红的钝锯,在骨头深处来回拉扯、磨锉!那痛楚尖锐到超越了肉体承受的极限,直冲神魂深处。他无法尖叫,无法挣扎,只能死死瞪着眼睛,看着那把代表父亲意志的刀,一点点、一寸寸地,撬动着与他生命本源相连的神骨!
镇魂石上,七长老的北斗噬灵阵光芒大盛。七道惨白的光柱从长老们掌心射出,汇聚在弑神刃上,化为无数扭动的符文锁链,缠绕住那截挣扎欲出的神骨,如同七只贪婪的秃鹫在撕扯血肉!神骨被强行剥离血肉的粘腻声,终于穿透了祭坛的死寂——噗嗤…喀啦…那是筋腱断裂、骨髓被吸吮的恐怖声响。
呃…呃…
萧辰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大片的冷汗混合着无法抑制的生理泪水,糊满了他的小脸。他死死盯着父亲的脸,嘴唇翕动着,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为…什么……爹爹
那破碎的、不成调的童音,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萧天擎的心口。他握刀的手猛地一颤!刀锋偏移了毫厘,在神骨边缘刮擦出刺耳的锐鸣。只这一颤,萧辰胸口剥离处的金血猛地喷溅出来,几滴滚烫的血液溅在萧天擎的手背上,瞬间灼烧出几点焦黑的痕迹!
族长!稳住!大祭司厉声嘶吼,神骨离体在即,功亏一篑,全族血脉都要反噬!
萧天擎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彻底碾碎。他猛地咬牙,手臂肌肉贲张,弑神刃上金芒暴涨,带着一股决绝的狠戾,悍然一撬!
起——!
嗡——!
一声仿佛天地哀鸣的震响!一截约莫三寸长、通体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神辉、布满天然玄奥道纹的神骨,被七道符文锁链死死缠绕着,硬生生从萧辰胸腔中扯了出来!断口处,金色的骨髓混合着暗红色的心头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冰冷的镇魂石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萧辰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瞬间瘫软下去。他小小的胸膛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边缘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下方微微搏动的、失去金辉守护而显得脆弱无比的心脏。没有血如泉涌,蚀骨膏封住了血管,但那空洞却像一个通往地狱的窗口,冰冷的空气直接灌入,带走他身体里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他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那片空洞带来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
神骨!七长老狂喜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那截被符文锁链束缚的神骨,兀自散发着不甘的悲鸣般的金芒,挣扎扭动着。大祭司枯爪一挥,锁链牵引着神骨,如同牵引一件稀世珍宝,飞向祭坛边缘那个早已等待多时的少年——旁系第一天才,萧焱。
萧焱不过八九岁年纪,眼中却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狂热和贪婪。他迫不及待地撕开自己胸口的衣襟,露出同样精心准备过的、涂抹了某种银色药膏的皮肤。当那截染血的神骨被符文锁链按向他胸膛的瞬间,他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满足叹息。
噗!
神骨像是找到了新的宿主,金芒暴涨,瞬间融入萧焱的皮肉之下。他整个胸膛都亮了起来,皮肤下透出璀璨的金色骨影和玄奥道纹,一股远超他自身境界的威压轰然扩散开来!金光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澎湃,瞬间吞没了祭坛上的一切光影,也吞没了萧辰最后残存的视线。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萧辰涣散的目光,只捕捉到父亲萧天擎一个模糊的侧影。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那手上还残留着儿子滚烫的金色血点。然后,萧天擎似乎极轻微地、极快地挥了一下手。
一只穿着侍卫皮靴的大脚,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力道,狠狠踹在萧辰幼小、残破的身体上!
剧痛和冰冷被这粗暴的一脚彻底引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萧辰小小的身体像个破败的布偶,从冰冷的镇魂石上翻滚而下,顺着祭坛陡峭的台阶一路磕碰滚落,最后噗通一声,重重砸进祭坛下方那片终年弥漫着腐臭气息的乱葬岗泥泞里。
污泥和腐叶瞬间包裹了他,试图填满他胸口的空洞。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他仿佛还能听到祭坛之上传来的、属于萧焱的、被金光包裹的狂笑,以及父亲那一声极轻、极冷的命令:
扔远点,别脏了祖地。
第三章:凡体入魔渊,混沌道种现
腐肉的甜腥气像黏腻的舌头,舔舐着萧辰的脸。冰冷的污泥灌进他的口鼻,带着蛆虫蠕动的触感。胸腔那个空洞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有冰锥在里面搅动。蚀骨膏的药效正在褪去,被强行麻痹了三年的血肉神经,此刻正将积攒的、迟来的剧痛山呼海啸般反扑回来。那痛不似刀割,更像无数烧红的钢针,从骨头的每一丝裂缝里向外攒刺,要把他这副残破的躯壳彻底扎穿、崩碎。
他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像一滩被丢弃的烂肉,深陷在乱葬岗粘稠的泥沼里。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祭坛方向隐约传来的欢呼声,也冲刷着他胸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带走最后一点稀薄的金色血丝。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剧痛中浮沉,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彻底吞没。
呃…
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气音。活下去。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在濒死的深渊里挣扎了一下。凭什么为那个挖他骨的父亲为那个踩着他尸骨享受荣光的萧焱恨意像毒藤,瞬间缠绕住那点微光,勒得它几乎熄灭。
就在这时,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腐臭的气息陡然浓烈。一只秃鹫,翼展近丈,铁灰色的羽毛沾着暗红的血痂和腐烂的肉丝。它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珠冰冷地审视着泥沼里的食物,尖锐的鸟喙如同弯钩,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显然,这乱葬岗的老主顾对半死不活的新鲜食材有着精准的判断。
它踱步靠近,爪子踩在泥水里发出噗嗤声。鸟喙试探性地啄了啄萧辰裸露在外的脚踝,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
剧痛让萧辰濒死的身体猛地一抽!这抽搐似乎激怒了秃鹫,它失去了耐心,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巨大的头颅猛地俯冲下来!目标正是萧辰胸口那个毫无防护、血肉模糊的空洞!那里散发着最浓郁的血腥气,也最脆弱!
鸟喙带着腥风,狠狠啄下!
生死一瞬,被剧痛和冰冷麻痹的神经被死亡的恐惧强行激活!求生的本能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萧辰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不知从哪里榨出的力气,右手猛地从污泥里拔出!手里死死攥着的,竟是一截不知何时被他无意识抠住的、半腐朽的断骨!骨茬尖锐,带着污泥和暗褐色的陈年血迹。
噗嗤!
没有时间瞄准,全凭野兽般的直觉!在那散发着恶臭的鸟喙即将捅进他胸腔空洞的刹那,萧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手中那截断骨狠狠向上捅去!
断骨精准地、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厉,深深扎进了秃鹫柔软的咽喉深处!
嘎——!!!
凄厉到变形的惨嚎撕裂了雨幕!秃鹫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疯狂地扑腾起来,铁灰色的羽毛混合着滚烫的、带着刺鼻腥气的暗红色鸟血,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浇了萧辰一身!滚烫的血液冲进口鼻,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和内脏的腥臊。
萧辰被秃鹫垂死挣扎的力量带得在泥沼里翻滚,但他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攥着那截深深扎入鸟喉的断骨,甚至借着翻滚的力道,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拧!
咔嚓!
是颈骨碎裂的声音。
秃鹫庞大的身体重重砸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泥浪,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滚烫的鸟血顺着断骨汩汩流出,流进萧辰被迫张开的嘴里。他贪婪地、近乎疯狂地吞咽着这腥咸滚烫的液体。不是美味,是活下去的燃料!是支撑这副残躯再多喘息一刻的毒药!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彻骨的冰冷和一部分尖锐的痛楚。萧辰剧烈地喘息着,趴在秃鹫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像一头刚刚完成第一次猎杀的幼兽。他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脸紧贴着秃鹫冰冷湿黏的羽毛,琉璃般的眼珠里,那点微弱的光,被浓稠的血色和一种原始的凶狠点燃了。
活下去。为了恨!
他挣扎着,用秃鹫的尸体作为支撑,试图爬出这片吞噬生命的泥沼。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胸口那个巨大的创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带走鸟血带来的短暂暖意,更深重的寒意和虚弱感再次袭来。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被泥沼吞没时,脚下一滑!
不是普通的泥泞。他身下的那片区域,污泥诡异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边缘闪烁着幽绿色磷光的裂缝!一股阴冷、腐朽、带着硫磺和某种远古巨兽腥臊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浓雾,猛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那气息带着强烈的吸力,仿佛一张无形的巨口。
萧辰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这股恐怖的吸力猛地拽入了裂缝深处!
天旋地转!身体在狭窄、湿滑、布满尖锐凸起岩石的通道里疯狂碰撞、翻滚!骨头断裂的脆响被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不知坠落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个世纪,砰地一声闷响,他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色水花。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子,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这就是传说中赤霄神族禁地边缘的绝域——葬帝秘境或者说,仅仅是它最外围、最污秽的排泄口:魔渊。
萧辰躺在冰冷刺骨的黑水里,意识再次濒临溃散。胸口空洞的剧痛在魔渊诡异气息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了滚油,疯狂燃烧!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灰绿色的混沌瘴气,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一接触到裸露的皮肉,尤其是胸口的创伤,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溃烂,钻心的灼痛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奇痒,几乎要逼疯他!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在黑水里痛苦地翻滚、抽搐。
不能死在这里!像垃圾一样烂掉让萧天擎和萧焱踩着用他骨头铺就的锦绣大道让这肮脏的魔渊成为他最终的坟冢
不——!
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怨毒。他猛地睁开眼,那双被血污和绝望浸透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伸出几乎被腐蚀得露出白骨的手指,死死抠住身旁一块凸起的、冰冷湿滑的岩石!指甲瞬间崩裂,指腹磨烂,但他不管不顾!用尽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气,拖动着这具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身体,向着魔渊深处那更加浓稠、更加危险、散发着微弱幽绿磷光的方向,一寸一寸,爬去!
岩石的棱角深深硌进他溃烂的皮肉里,碎石和腐殖质刺入伤口,每一步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和血肉撕裂的粘腻声。混沌瘴气腐蚀着他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灼痛和溃烂。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爬!爬进去!就算是地狱的最深处,他也要拖着这副残躯爬进去!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爬!
恨…恨啊…
嘶哑的、不成调的低语在死寂的魔渊里回荡,像是濒死野兽最后的诅咒。血和脓水混合着污泥,在他身后拖曳出一道狰狞而绝望的痕迹。
不知爬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就在他仅存的力量即将耗尽,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爬进了一个相对开阔些的岩洞。
洞壁不再是湿滑的岩石,而是某种巨大生物风化的惨白骸骨,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在骸骨堆积的最高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如同巨兽脊椎拼凑而成的…王座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气息,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从那骸骨王座上弥漫开来。这气息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却又奇异地引动了他胸口那个空洞深处,某种被挖骨之痛和混沌瘴气折磨得近乎死寂的东西,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骸骨王座深处,两点幽绿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火焰,是眼睛!巨大、冷漠、仿佛由最纯粹的混沌凝聚而成的眼睛!它俯视着岩洞底部如同蝼蚁般蠕动的萧辰,目光穿透皮肉,直刺他残破的神魂深处。一个宏大、苍凉、却又带着无尽疯狂与暴戾的意念,如同亿万雷霆直接在萧辰的灵魂识海中炸响:
恨蝼蚁的哀鸣,吵醒了吾的沉眠。
那意念如同实质的巨锤,砸得萧辰神魂欲裂,七窍瞬间渗出黑血!但他抠着骸骨的手指,却因这恐怖的意念刺激,反而更深地刺进了骨缝里!他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扭曲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骸骨王座上两点幽绿的光,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嘶吼:
我…不…死——!
那嘶吼里蕴含的滔天恨意和不甘,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骸骨王座上,两点幽绿的光芒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一种近乎癫狂的、带着毁灭快意的意念狂潮再次席卷而来:
好!好一个‘不死’的恨意!吾喜欢!
恨天恨地恨那些剜你骨血的蝼蚁
那意念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那就吞了它!
骸骨王座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却仿佛蕴含了宇宙初开时最原始混沌的光点,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它只有米粒大小,通体灰蒙蒙,表面却流转着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与无序的气息。
吞了这枚混沌道种!用它嚼碎你的恨!嚼碎这方天地!把那些背叛你、践踏你的渣滓,连同他们的骨头、血脉、神魂,统统嚼成最原始的混沌尘埃!
那光点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了萧辰胸口那血肉模糊的空洞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和冰冷!那感觉比挖骨更甚!像是整个宇宙的冰冷和混乱,被强行塞进了那个空洞里!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眼球暴突,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气音。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疯狂蠕动!
更诡异的变化,在他胸骨断裂的创口边缘发生了!
原本被混沌瘴气腐蚀得灰败、溃烂的皮肉边缘,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黑色纹路!这些纹路疯狂地蔓延,像饥饿的根系,贪婪地吮吸着周围弥漫的混沌瘴气!那些原本腐蚀他血肉的剧毒瘴气,一接触到这些黑色纹路,竟发出更加刺耳的滋滋声,仿佛在被强行吞噬、转化!
就在此时,一条潜伏在骸骨堆阴影里的、通体覆盖着暗绿色鳞片、头部长着独角的毒涎蜥蜴,被萧辰身上突然爆发的气息惊动。它猛地窜出,布满倒刺的舌头如同毒鞭,狠狠抽向萧辰暴露的脖颈!舌尖滴落的毒涎,散发着令人眩晕的恶臭!
那毒涎眼看就要溅到萧辰溃烂的伤口上!
就在毒涎接触到他胸口边缘那诡异黑色纹路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黑色的纹路如同被惊醒的贪婪巨兽,猛地一涨!一股微弱却极其霸道的吞噬之力骤然爆发!溅落的毒涎和毒涎蜥蜴舌尖蕴含的毒素精华,竟被那黑色纹路强行拉扯、撕碎,化作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暗绿色能量流,被疯狂地吸入了萧辰胸口的创口深处!
毒涎蜥蜴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猛地缩回舌头,惊恐地窜回骸骨深处消失不见。
而萧辰僵直的身体,在吸收了那点微末的毒素精华后,胸口那足以致命的溃烂边缘,灰败的死肉竟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到极点的生机,在那片被混沌道种和黑色纹路占据的死亡空洞边缘,极其艰难地,重新萌发出来。
剧痛依旧撕扯着他,冰冷依旧冻结着他。但那双因痛苦而暴突的眼睛里,那点被恨意点燃的火焰,却仿佛被投入了一点新的燃料,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顽强地、疯狂地,燃烧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幽深的骸骨王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咧开一个混杂着血沫和污泥的、狰狞到极致的笑。
第四章:天骄耀世,我如尘埃
赤霄神族,祖祠圣地。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阶上,铺满了新采的赤焰火绒草,赤红如血,蒸腾着灼人的热浪。天穹被巨大的法阵渲染成一片燃烧的赤金,云霞翻涌,凝成无数瑞兽虚影,环绕着高耸入云的祭神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药馨香和一种属于绝对力量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祭神台上,少年萧焱身披赤金蟠龙战甲,甲叶在日光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他身姿挺拔如标枪,面容俊朗,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被万千荣光滋养出的睥睨之色。最夺目的,是他胸前——战甲特意镂空,露出下方一片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骨影!道纹流转,神辉氤氲,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引得周围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那截被强行剥离、移植而来的神王骨,经过三年精心蕴养,已与他部分相融,释放着令台下无数年轻族人血脉沸腾、又自惭形秽的至尊威压。
礼——成——!
大祭司苍老却灌注了灵力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云霄。
台下,黑压压的族人如同潮水般跪伏下去,额头紧贴滚烫的地面,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撕裂天穹:
恭贺神子!神骨天授!威震八荒!
萧天擎端坐于主位高台,玄色族长袍上金线绣成的神兽图腾在神骨光芒映照下熠熠生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跪拜的族人,看着祭台上光芒万丈的神子,目光深处却像冻结的寒潭,一丝波澜也无。只有放在扶手上的左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三年了,他再未踏入乱葬岗一步,仿佛那个被他亲手剜骨、踹入泥沼的名字,从未存在过。
萧焱享受着这无上荣光,胸膛微微起伏,那神骨的光芒也随之涨缩,越发炽盛。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敬畏、崇拜、甚至带着狂热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矜持而满意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纯粹由神骨之力凝聚的金色光焰跳跃而出,散发出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
今日受封神子,当以火耀神威,涤荡污秽!
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更被神骨之力放大,如同天谕,凡心不坚、血脉驳杂者,皆为吾道之障!
话音落,他屈指一弹!
那团金色光焰并非射向天空,而是如同有灵性般,化作一道细长灼热的金线,精准地射向台下跪拜人群中一个位置靠前的青年!那青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正是旁系中曾对萧焱有过微词的族人。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爆发!金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洞穿了那青年的肩胛骨!没有火焰焚烧的焦黑,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连灵魂都要被点燃的恐怖灼痛!青年的身体在金线贯穿下剧烈抽搐,伤口处嗤嗤作响,冒出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血肉竟在神光下迅速枯萎、碳化!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在白玉阶上痛苦翻滚,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焦痕。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只有那青年濒死的、不成调的哀嚎在空气中扭曲回荡。所有跪伏的族人身体都僵住了,头埋得更低,身体筛糠般颤抖,连呼吸都屏住,唯恐下一个被涤荡的就是自己。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萧焱冷漠地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尘埃。神骨的光芒映照着他年轻却冰冷的脸庞,如同神祇俯瞰蝼蚁。
神骨天威!神子仁德!
大祭司适时地高呼,打破了死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神骨天威!神子仁德!
麻木的、带着恐惧的声浪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却也更显空洞。无数目光偷偷瞟向高台上面无表情的族长,又迅速垂下。空气里那浓郁的灵药馨香,似乎也掺杂进了皮肉焦糊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葬帝秘境深处,魔渊裂隙之下。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死寂和足以蚀骨销魂的混沌瘴气。空气粘稠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腑,带着硫磺与腐朽的剧毒。黑暗中,只有两点幽芒在闪烁,如同潜伏巨兽的瞳孔——那是萧辰的眼睛。
他蜷缩在一具不知名巨兽的庞大头骨之中,肋骨断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口那个被黑色诡异纹路覆盖的空洞。混沌道种像一颗冰冷的、贪婪的种子,扎根在他残破的生命本源深处,日夜不停地撕扯、吞噬,带来无休止的、仿佛灵魂被研磨的痛苦。但痛苦,早已成为他活着的证明。
突然,一股灼热的气流从狭窄的骨缝外涌来,带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暴戾气息。
来了!
萧辰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无声无息地从头骨内部滑出,紧贴在冰冷湿滑的骨壁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精准和警惕。
前方不远,一片相对开阔的岩浆湖边,暗红色的熔岩缓缓流淌,气泡破裂,发出沉闷的噗嗤声。湖岸边,一条庞然大物正盘踞在嶙峋的黑曜石上休憩。地心炎蟒!它的身躯粗如水缸,覆盖着暗红近黑的厚重鳞甲,每一片鳞甲边缘都流淌着熔岩般的金红纹路。三角形的头颅上,三只琥珀色的竖瞳紧闭着,鼻孔喷吐着带有火星的硫磺气息。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的热浪,就让周围的空气扭曲蒸腾。
萧辰的目标,是它盘踞在身下、散发着诱人能量波动的赤红妖丹!那是炎蟒数百年吞噬地火精华的核心,蕴含的火属性能量狂暴无比,却也是他此刻这具被混沌道种侵蚀、渴求着一切能量修补残躯的身体,最需要的补药!
他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贴着岩壁阴影无声潜行。脚下是滚烫的碎石,每一步都需极致小心,避开那些因高温而变得脆弱的地面。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蒸干,留下盐渍和灼痛。他胸口的黑色纹路在炎蟒恐怖的热力辐射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如同饥饿的蛇群微微扭动。
距离在缩短。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就在他即将踏入炎蟒警戒范围的刹那,那三只紧闭的竖瞳猛地睁开!冰冷、暴戾、带着被冒犯的滔天怒意!它甚至没有嘶鸣,巨大的蟒尾如同烧红的钢鞭,卷起刺耳的音爆,撕裂粘稠的空气,带着万钧之势,朝着萧辰潜藏的阴影狠狠抽来!所过之处,黑曜石地面被犁开一道焦黑的深沟,熔岩四溅!
快!快到极限!
萧辰瞳孔缩成针尖!在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的瞬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身体里被混沌道种和三年非人折磨压榨出的每一丝潜能彻底爆发!双腿猛地蹬在滚烫的岩壁上,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朝着炎蟒盘踞的身下核心——那颗赤红妖丹的位置,亡命扑去!
轰!!!
蟒尾擦着他后背狠狠抽在岩壁上!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和岩浆碎片,如同重锤砸在萧辰背上!他喉头一甜,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后背瞬间血肉模糊,几根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扑击的势头丝毫未减,借着这股狂暴的冲击力,速度反而更快了一线!
炎蟒显然没料到这渺小的猎物竟敢冲向自己最脆弱的腹部核心!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盘踞的身躯猛地收紧,试图护住妖丹,同时张开血盆大口,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刺鼻硫磺恶臭的暗红毒焰如同决堤的熔岩火河,朝着近在咫尺的萧辰兜头喷下!毒焰未至,那恐怖的高温已将萧辰前额的头发瞬间烤焦卷曲!
避无可避!生死一线!
萧辰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胸口的黑色纹路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决绝和那扑面而来的、狂暴到极致的火属性能量,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的乌光!
吞——!
一声沙哑到撕裂的咆哮从萧辰喉咙里炸开!他不闪不避,竟主动将胸口那覆盖着黑色纹路的巨大创口,迎向了喷涌而来的毒焰洪流!
嗤——!!!
如同滚油泼雪!又像是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面!粘稠灼热的毒焰洪流狠狠撞击在萧辰胸口!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恐怖的高温和腐蚀性的剧毒疯狂肆虐,试图将他彻底焚成灰烬!
然而,那覆盖在空洞边缘的黑色纹路,却如同活过来的饕餮巨口,疯狂地蠕动、扩张!一股霸道绝伦的吞噬之力骤然爆发!狂暴的毒焰竟被强行撕扯、牵引,化作一道道赤红与暗黑交织的能量流,被那贪婪的黑洞疯狂地吞噬进去!
嘶吼——!!!
炎蟒发出惊恐而痛苦的嘶鸣!它感觉到自己喷吐出的本源毒焰,连同其中蕴含的妖力精华,正在被疯狂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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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吞噬,对萧辰而言同样是酷刑!混沌道种在狂暴火能的刺激下疯狂运转,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乱窜,撕裂经脉,灼烧脏腑!他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赤红裂纹,仿佛随时会崩解!剧痛让他眼球暴突,血丝密布,几乎要昏厥过去!
强忍着粉身碎骨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眩晕,借着毒焰冲击的力道和炎蟒因本源被吸而产生的瞬间僵直,萧辰的身体如同炮弹般,狠狠撞进了炎蟒盘踞的腹部核心!
噗嗤!
他那只被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却缠绕着丝丝混沌黑气的手,如同最锋利的钻头,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悍然捅穿了炎蟒相对脆弱的腹部鳞甲,深深刺入其体内!目标直指那颗剧烈搏动、散发着恐怖热力的赤红妖丹!
给我——出来!
五指成爪,死死抠住那颗滚烫、滑腻、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的妖丹!混沌黑气顺着他的手臂疯狂涌入炎蟒体内,所过之处,血肉枯萎,妖力溃散!
吼——!!!
炎蟒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翻滚,岩浆湖被搅得天翻地覆!它垂死挣扎的力量足以掀翻山岳!
萧辰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甩得狠狠撞击在坚硬的岩壁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他那只抠住妖丹的手,却如同焊接在炎蟒体内,死也不松!混沌黑气与狂暴妖力在他体内和炎蟒体内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冲击都让他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污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
炎蟒疯狂扭动的身躯猛地一僵,三只竖瞳中的光芒彻底黯淡。巨大的蛇头轰然砸进沸腾的岩浆湖中,溅起漫天火雨。
萧辰也被这垂死一击的力量狠狠甩飞,重重砸在滚烫的碎石滩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他那只手,却死死攥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表面流淌着熔岩般金纹、兀自散发着惊人热力和狂暴波动的妖丹!
滚烫的妖丹灼烧着他的掌心,发出滋滋的声响。萧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灼伤的剧痛。他艰难地撑起身体,靠在滚烫的岩壁上,低头看着手中这颗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战利品。
琉璃般被血污和痛苦浸透的眸子,倒映着妖丹赤红的光芒,也倒映着祭神台上那金甲神子光芒万丈的身影。他沾满血污和焦痕的嘴角,咧开一个混杂着剧痛、疯狂和刻骨讥诮的冷笑:
神骨呵…
五指猛然收紧!狂暴的混沌黑气瞬间缠绕上妖丹!
我让你捧着炸药…活成笑话!
咔嚓!
赤红妖丹在他布满黑色纹路的手掌中,应声而碎!狂暴的火属性能量如同脱缰野马般汹涌而出,却被那些贪婪的黑色纹路死死束缚、拉扯,疯狂地吞噬进他胸口的空洞深处!
能量入体的瞬间,如同在油锅里泼进冰水!萧辰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皮肤下血管根根暴凸,仿佛随时会炸裂!但他眼中那点被恨意点燃的火焰,却在狂暴能量的灌注和极致痛苦的淬炼下,燃烧得更加疯狂,更加冰冷!
魔渊深处,只有他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妖丹碎裂的余烬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第五章:神火焚天,初露锋芒
魔渊深处,时间失去了刻度。萧辰盘坐在一片相对干燥的黑曜石平台上,四周堆积着巨兽骸骨风化成的惨白粉末,如同某种诡异的坟冢。他赤裸的上身遍布着新旧交叠的伤痕,有些是撕裂的爪痕,有些是腐蚀的坑洞,最触目惊心的,依旧是胸口那个覆盖着诡异黑色纹路的空洞。此刻,那纹路正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贪婪的吸力。
在他面前,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幽蓝、内部仿佛冻结着无数扭曲灵魂的火焰结晶。九幽冥火!这是他在魔渊更深处一处万载玄冰窟底,以半条命为代价,从一头守护寒髓的万年尸魔手中硬生生抠出来的至阴邪物。它没有寻常火焰的灼热,反而散发着冻彻灵魂的极寒,靠近它,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被那幽蓝火焰中无声哀嚎的灵魂虚影拖入永恒的寒狱。
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对萧辰而言,却是淬炼这具被混沌道种侵蚀改造得千疮百孔、却又渴求着一切极端能量的残躯,最合适的燃料。混沌道种,包容万物,亦吞噬万物!极阴极阳皆是养分!
来吧…
萧辰沙哑低语,眼中是近乎癫狂的决绝。他伸出缠绕着丝丝混沌黑气的右手,五指成爪,没有半分犹豫,悍然抓向那悬浮的九幽冥火结晶!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灵魂被瞬间冻结、然后被亿万冰针刺穿的极致痛苦!幽蓝色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的手臂疯狂蔓延!皮肤、肌肉、骨骼,在接触的瞬间覆盖上一层幽蓝色的冰晶,冰晶之下,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生机!更可怕的是那直透神魂的极寒,仿佛要将他的意识、他的恨意、他所有支撑他活下去的执念,都彻底冻结、粉碎!
呃啊——!
萧辰身体猛地后仰,脖颈青筋暴起如虬龙,喉咙里挤出压抑到变形的嘶吼。他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深入骨髓、直抵灵魂的冰冷和剧痛!幽蓝火焰蔓延极快,眼看就要吞噬他的肩膀,攀上他胸口的黑色纹路!
就在这生死关头,胸口的混沌道种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那覆盖空洞边缘的黑色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乌光!一股更加蛮横、更加霸道的吞噬之力轰然爆发!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冰水浇醒,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嘶啦——!
一种无形的撕扯声在萧辰体内响起!蔓延的幽蓝冰焰被这股恐怖的吸力强行拉扯、撕碎!冰冷的火焰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被胸口的黑洞疯狂地吞噬进去!那感觉,如同将万载玄冰的精华和无数怨魂的哀嚎,直接灌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暴戾和痛苦的咆哮从萧辰喉咙深处炸开!他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皮肤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幽蓝色裂纹!一半身体覆盖着刺骨的冰霜,一半身体则因内部能量的狂暴对冲而变得赤红滚烫!冰与火,阴与阳,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脆弱的身体里疯狂冲撞、撕扯!
混沌道种贪婪地吞噬着九幽冥火的精华,但这吞噬本身就是一种酷刑!道种每一次运转,都像是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破碎的经脉和残损的脏腑里搅拌、穿刺!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窍中渗出粘稠的、带着冰渣的黑血!
不够!还不够!
萧辰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他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竟主动将那颗悬浮的九幽冥火结晶,狠狠按向自己胸口的黑洞!
轰!!!
这一次,是真正的爆炸!
幽蓝色的冰焰如同狂暴的怒龙,从结晶中彻底解放,带着冻结万物的威势和无数怨魂的尖啸,疯狂灌入那贪婪的黑洞!整个黑曜石平台瞬间被厚厚的幽蓝冰层覆盖,连空气都凝滞冻结!萧辰的身体成了能量风暴的中心,成了一个被冰焰由内而外疯狂填充、撕扯的人形容器!
桀桀桀…
一个宏大、阴冷、带着无尽恶意的意念,如同九幽寒风,直接在萧辰濒临崩溃的识海中响起,凡胎蝼蚁,也敢觊觎吾之本源正好…用你的神魂和这具破败的躯壳,做吾重临世间的容器吧!
九幽冥火的意志!这至阴邪火并非死物,它孕育了万年,早已诞生了暴虐的灵智!此刻,它不再满足于被吞噬,反而要反客为主,彻底湮灭萧辰残存的神魂,占据这具被混沌道种改造过的、拥有无限潜力的躯体!
幽蓝的冰焰在萧辰体内暴涨,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壁垒!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在他意识中尖啸、撕咬,带来灵魂层面的酷刑!他的身体表面,幽蓝的冰晶迅速蔓延,要将他彻底冻结成一座冰雕!
内外交攻!神魂与肉体同时面临崩解!
容器
萧辰被冰焰冻结的嘴角,竟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扯动,咧开一个混杂着血冰渣的、狰狞到极致的笑,老子的身体…只装得下…恨!
最后一个恨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星火!
胸口的混沌道种,在九幽冥火意志的狂暴冲击和萧辰那滔天恨意的刺激下,彻底狂暴了!那覆盖空洞的黑色纹路猛地扩张、旋转,形成一个微型的、仿佛能吞噬诸天万界的黑洞漩涡!一股更加原始、更加蛮横、带着混沌初开时破灭一切秩序的意志,悍然反扑!
吞——!
不再是萧辰的声音,而是混沌道种借他之口发出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
轰隆隆——!
萧辰体内,混沌的黑与幽冥的蓝,两种力量展开了最惨烈、最原始的绞杀!他的身体成了惨烈的战场,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被能量洪流冲击得忽明忽暗、布满裂痕的骨骼!每一次对冲,都让他喷出大口的污血,血中混杂着冰渣和内脏的碎末!
就在这拉锯战达到顶点,萧辰的肉身和神魂都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时——
葬帝秘境那永恒阴沉的墨色天穹之上,毫无征兆地,汇聚起无边无际的厚重铅云!
不是寻常的乌云,那云层翻滚如同沸腾的墨海,内部不是沉闷的雷声,而是一种低沉、压抑、仿佛亿万座神山在摩擦、在碾磨的恐怖轰鸣!一股令整个魔渊无数凶兽都瞬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毁灭性威压,如同无形的天倾,轰然降临!
咔嚓——!
第一道劫雷,撕裂了墨海般的云层,悍然劈落!
那不是寻常的银白或紫色雷霆,而是一种混沌未开的、浑浊粘稠的暗灰色!粗如山岳,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小的、如同蝌蚪般扭曲游动的原始符文!它锁定的目标,赫然是魔渊深处,那个正在与九幽冥火意志进行生死搏杀的渺小身影!
混沌雷劫!天地法则对异数最本能的抹杀!
轰——!!!
暗灰色的混沌劫雷,无视了魔渊的深度和空间阻隔,精准无比地劈在萧辰蜷缩的黑曜石平台上!
平台瞬间化为齑粉!恐怖的雷霆能量如同灭世的巨锤,狠狠砸在萧辰身上!他体表覆盖的幽蓝冰晶在接触劫雷的瞬间就汽化消失,狂暴的雷霆之力直接灌入他残破不堪的躯体!
啊——!!!
这一次的嘶吼,已经超越了痛苦的范畴,更像是灵魂被撕裂、被碾磨成粉末的悲鸣!混沌劫雷的能量霸道绝伦,瞬间冲垮了他体内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能量平衡!无论是九幽冥火的极寒意志,还是混沌道种的吞噬之力,在这代表天地初开、破灭一切的混沌雷霆面前,都显得渺小而脆弱!
噗!噗!噗!
萧辰的身体如同一个破败的皮囊,在劫雷的洗礼下疯狂炸裂!大块焦黑的血肉剥离飞溅,露出下方同样布满裂痕、被雷光烧灼得滋滋作响的骨骼!那覆盖胸口的黑色纹路在劫雷的轰击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消散!九幽冥火的意志更是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被劫雷中蕴含的混沌破灭之力瞬间重创、压制!
毁灭!纯粹的、毫无花哨的毁灭!
萧辰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混沌雷光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彻底熄灭。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岁那年的祭坛,冰冷的刀锋刺入胸膛,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吞噬着他…不!这一次,他不要沉沦!
我…不…死——!
残存的意志在毁灭的雷光中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咆哮!这咆哮引动了胸口的混沌道种!在混沌劫雷这至高的毁灭之力的刺激下,在萧辰那执拗到疯狂的求生意志的催化下,混沌道种核心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更加深邃的乌光,被彻底点燃!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吞噬之力,从胸口的黑洞漩涡中艰难地探出,不再是贪婪地掠夺,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捕捉、缠绕住一丝劈入体内的混沌劫雷!
如同饿极的幼兽,第一次尝试撕咬钢铁!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劫雷中蕴含的破灭之力几乎瞬间就要将这缕吞噬之力碾碎!但混沌道种的本源,似乎与这混沌劫雷有着某种同源的特性!那一丝被捕捉的劫雷能量,在黑洞漩涡疯狂的撕扯和道种本源的艰难转化下,竟真的…被强行剥离了一丝最原始、最本源的混沌气息!
这一丝气息融入道种,如同火星落入滚油!那覆盖空洞的黑色纹路猛地一亮!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带着劫雷毁灭特性的新生力量,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反哺向萧辰几乎被摧毁殆尽的残躯!
焦黑剥落的血肉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生肉芽,在毁灭的雷光中,艰难地、顽强地滋生出来!那肉芽的颜色,不再是正常血肉的鲜红,而是一种深沉内敛、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金!
与此同时,那被劫雷轰击得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骨骼深处,也泛起了一丝同样的暗金光泽!
毁灭中孕育新生!混沌劫雷,既是灭杀异数的天罚,却也蕴含着万物起源、淬炼不灭的终极力量!混沌道种,这枚源自混沌的古种,在萧辰疯狂的意志驱动下,竟开始了对天罚之力的…吞噬与转化!
轰!轰!轰!
一道又一道更加粗壮、更加狂暴的混沌劫雷,如同灭世的狂龙,撕裂云层,前仆后继地轰向魔渊深处那个渺小的身影!每一次轰击,都带来更彻底的毁灭,焦黑的血肉大片剥离,露出更多闪烁着暗金光泽的新生骨骼!每一次毁灭之后,那新生的暗金骨骼和肉芽,都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内蕴神光!
萧辰的身体,在雷光中一次次被摧毁,又一次次在毁灭的边缘,被那混沌道种强行掠夺劫雷本源、催生出的暗金血肉艰难重塑!这是一个无比痛苦、无比缓慢、也无比疯狂的过程!他早已失去了嘶吼的力气,身体在雷光中无意识地抽搐,只有那双被雷光映照得一片苍白的瞳孔深处,一点被恨意和不甘点燃的火焰,始终未曾熄灭,反而在劫雷的淬炼下,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九重雷劫!整整八十一道混沌劫雷!
当最后一道、也是最粗壮的一道暗灰色劫雷带着撕裂天地的威势悍然劈落时,萧辰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一副覆盖着薄薄暗金色新生皮膜的骨架轮廓!
轰——!!!
雷光散尽,劫云缓缓消散。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坑洞边缘的岩石被高温熔成了琉璃状。
坑洞底部,一片死寂。
焦黑的灰烬覆盖着一切。
突然,灰烬之下,一只覆盖着暗金色皮膜、指节分明的手,猛地破土而出!死死抠住了坑洞边缘滚烫的琉璃化岩石!
紧接着,一个身影艰难地、缓慢地从焦黑的灰烬中爬了出来。
他浑身赤裸,新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金色泽,光滑紧致,却又隐隐透出金属般的冷硬质感。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每一寸肌体都仿佛经历过亿万次的毁灭与重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坚韧。最醒目的,依旧是胸口——那个空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同样覆盖着暗金皮肤的区域,但在皮肤之下,无数比之前更加繁复、更加玄奥、隐隐流动着混沌雷光的黑色道纹,如同活物般深深烙印在新生暗金骨骼的核心处,形成一个深邃、神秘、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漩涡印记。
他站在焦坑边缘,微微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丝丝缕缕尚未散尽的灰色雷弧。新生的暗金皮肤下,力量如同压抑的火山般奔流涌动。
万劫不灭体!以混沌道种为根,以九幽冥火为引,以混沌劫雷为锤,在这葬帝魔渊的绝境之中,历经九死一生,千锤百炼,终成雏形!
就在萧辰感受着这具新身体带来的、近乎脱胎换骨的磅礴力量与无尽痛楚时——
魔渊上方那刚刚散去的劫云边缘,空间极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那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玄铁色斗篷之中,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冰冷光滑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两点深不见底、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芒。他悬立在虚空之中,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剪影,目光穿透魔渊的层层瘴气和黑暗,精准地落在了下方焦坑边缘那个刚刚从毁灭中爬出的暗金色身影之上。
一股冰冷、漠然、仿佛高踞云端俯视蝼蚁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魔渊裂隙。
萧辰猛地抬头!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度危险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他几乎在对方目光扫来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身体猛地一沉,暗金色的皮肤瞬间收敛所有光泽,变得如同坑底焦炭般灰败死寂,连呼吸和心跳都强行压制到近乎停滞。胸口那漩涡状的混沌道纹也彻底隐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像一尊真正的、被雷劫劈碎的焦黑石像,融入了坑底的背景中。
那道玄铁面具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在焦坑附近反复扫视了几遍。那狂暴的混沌劫雷气息尚未散尽,干扰了他的感知。最终,那目光缓缓收回,带着一种审视下界的漠然。
玄铁面具人似乎低语了一句什么,声音被空间扭曲,模糊不清。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魔渊深处,身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便彻底消失在扭曲的空间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散许久,焦坑底部,那尊焦黑石像才极其缓慢地、轻微地动了一下。
萧辰缓缓抬起头,暗金色的瞳孔望向玄铁面具人消失的位置,冰冷如万载寒潭。新生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五指,缓缓收紧,指关节发出暗金摩擦的低沉爆鸣。
天路…巡察使
一个冰冷的名字,带着刻骨的警惕,烙印在他心底。
他低头,看着自己覆盖着暗金皮肤、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掌,又摸了摸胸口那隐没的、烙印着混沌道纹的漩涡印记。琉璃般的瞳孔深处,那点恨意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幽深,也更加危险。
第六章:血脉诅咒,全族泣血
赤霄神族,神子殿。
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下,巨大的赤金蟠龙柱撑起一片虚假的祥和。空气中残留着庆典的灵药馨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铁锈在潮湿角落里悄然滋生的腐朽气味。萧焱斜倚在由整块温神玉雕琢而成的宽大宝座上,赤金蟠龙甲早已卸去,只着一身柔软的天蚕丝内袍。他一手随意地搭在宝座扶手上镶嵌的极品灵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温润的棱角,另一只手则按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那一片皮肤之下,璀璨的神骨金芒透过薄薄的皮肉,流淌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闭着眼,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怠和…不易满足的烦躁。神骨的力量浩瀚如海,可每次调动,总感觉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无法真正如臂使指。仿佛这截至尊骨,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抗拒。这种细微的滞涩感,如同精美的食物里混进了一粒沙子,让他心中郁积着无名之火。
神子殿下,一名容貌姣好的侍女捧着玉盘,脚步轻盈如猫,跪伏在宝座旁,声音柔媚似水,这是刚采自天池灵眼的九窍冰莲露,最是滋养神魂…
她微微仰起脸,露出修长的脖颈,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与敬畏。
萧焱眼皮都未抬,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侍女会意,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盛着碧绿琼浆的玉盏,正要奉上。
突然!
毫无征兆地,萧焱按在胸膛上的那只手猛地一僵!他胸口皮肤下,那温顺流淌的神骨金芒,毫无预兆地剧烈扭曲了一下!像是一条沉睡的金龙被无形的尖刺狠狠扎中!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萧焱喉咙里挤出。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惊疑。
殿下
侍女的手停在半空,玉盏中的琼浆微微晃动。
无妨。
萧焱强压下心头那瞬间的不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重新闭上眼,试图将那股莫名的悸动压下去。大概是近日修炼过勤,神骨略有躁动罢了。
然而,就在他重新放松心神,甚至准备接过那盏冰莲露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血脉最深处、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恐怖灼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他胸腔内轰然爆发!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神子殿的宁静!萧焱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从宝座上弹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他双手死死地抠住自己的胸膛,指甲瞬间崩裂,在皮肤上划出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那截神王骨,此刻在他皮肤下疯狂地鼓胀、扭动!璀璨的金芒不再神圣,反而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暴虐赤红!
噗嗤!噗嗤!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无数道由纯粹金色神纹构成的、如同实质般的锁链,猛地从萧焱膨胀欲裂的胸骨处穿透皮肉,激射而出!这些锁链并非射向虚空,而是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毒蛇,无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神子殿厚重的墙壁,射向赤霄神族祖地的四面八方!
赤霄神族,演武场。
一名正值壮年的族人正演练家传拳法,拳风呼啸,气势如虹。他血脉纯正,拳锋隐隐带起赤色霞光。突然,一道细微的金色锁链虚影毫无征兆地穿透他的后心!他身体猛地一僵,拳势顿住,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下一秒,他周身毛孔如同开闸般,喷涌出大股大股粘稠的、带着金丝的血雾!磅礴的气血和苦苦修炼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被那根细小的金色锁链疯狂抽吸!他健硕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布满皱纹,眨眼间竟从一个精壮汉子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空洞的眼窝望着天空。
赤霄神族,丹房。
一位白发苍苍的炼丹大师正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一炉即将成丹的赤血返魂丹,丹炉内霞光氤氲,药香浓郁。他满脸期待,这炉丹成,足以让他修为再进一步。突然,三道更粗壮的金色锁链虚影穿透丹房禁制,瞬间没入他枯槁的身体!老丹师连惨叫都未及发出,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瞬间枯萎!他体内蕴含的磅礴药力和精纯木系灵力,连同那炉即将成丹的赤红药气,被锁链强行抽取,化作三道赤金交缠的能量流倒卷而回!丹炉内霞光瞬间黯淡,药香化为焦臭,一炉宝丹尽成废渣!
赤霄神族,祖脉灵穴!
这里是全族灵脉汇聚的核心,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滋养着整个神族根基。此刻,无数道粗大如儿臂、闪烁着暴虐金芒的锁链,如同贪婪的根须,深深扎入灵穴核心那流淌的灵髓之中!整个灵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地剧烈震颤!原本清澈如碧玉的灵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黯淡,蕴含的磅礴灵气被那些金色锁链疯狂鲸吞!灵穴上方,代表灵脉生机的翠绿霞光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枯败的死灰色!依附灵穴而生的无数灵草仙葩,瞬间枯萎凋零!
全族大乱!
凄厉的惨嚎、绝望的哭喊、建筑崩塌的轰鸣、灵脉枯竭的悲鸣…瞬间交织成一片末日乐章!无数族人,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处何地,只要身负赤霄血脉,皆被那凭空出现的金色锁链贯穿!修为低微者瞬间化为干尸,修为高深者也被疯狂抽取气血灵力,境界暴跌,形容枯槁!整个赤霄神族祖地,上一刻还是仙家福地,下一刻已成人间炼狱!金色的神纹锁链如同死神的触手,在祖地上空狂乱舞动,贪婪地吮吸着整个神族的生命精华,源源不断地汇向神子殿的方向!
轰隆!
神子殿厚重的赤金大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轰然撞碎!
萧焱的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神子的风采他双目赤红如血,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狰狞,嘴角不断溢出粘稠的、带着金丝的污血!最骇人的是他的胸膛——那里的皮肉早已被他自己抓得稀烂,森白的胸骨暴露在外!而那截神王骨,此刻如同活物般在他胸腔内疯狂地搏动、膨胀!无数道暴虐的金色锁链,正是从这搏动的神骨深处延伸而出,贯穿虚空,连接着全族每一个痛苦哀嚎的族人!
不…不是我的错…是它!是这骨头!
萧焱状若疯魔,声音嘶哑破裂,双手疯狂地捶打着自己暴露的胸骨,试图将那截带来灾祸的神骨抠出来,滚出去!滚啊——!
然而,每一次捶打,都只换来神骨更加剧烈的反噬和全族更加凄厉的惨叫!他像一头被困在荆棘笼中的凶兽,徒劳地挣扎,带来更深的伤害。
孽障!住手!
一声暴怒到极致的咆哮从祖祠方向传来。
族长萧天擎的身影撕裂空间,瞬间出现在神子殿前。他玄色族长袍鼓荡,周身爆发出滔天气势,试图镇压那失控的神骨锁链。但当他看到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无数被锁链贯穿、哀嚎枯萎的族人,灵穴枯竭的死灰,以及那在神子殿前疯狂自残、引动这一切灾祸的萧焱时,萧天擎那威严如山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暴怒、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深沉的恐惧和…悔恨
他猛地看向萧焱胸口那搏动的神骨,一个被他刻意埋葬了三年的名字,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不…不可能!那灾星早已尸骨无存!
大祭司!!
萧天擎的咆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祖祠深处,供奉着远古先祖神像的祭坛前,大祭司枯瘦的身影正盘坐在一座古老的血色龟甲阵图中央。他双手结印,枯槁的面容上七窍都在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不祥金芒的血液!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神兽头骨磨制的古镜,镜面剧烈波动,映照出的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无数疯狂扭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金色神纹,以及神纹深处,一个模糊却散发着无尽冰冷与怨恨的…漩涡印记!
噗——!
大祭司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金色血液,身体剧烈摇晃,枯爪般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镜中那模糊的漩涡印记,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神骨…反噬…窃骨者…遭天谴!血脉…诅咒…唯…唯真血源头…可解!他…他没死!那灾星…还活着!在…在…呃啊——!
最后半句话被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淹没!镜面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如同淬毒的利刃,深深嵌入大祭司枯槁的身体!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血泊之中,气若游丝,只有那双被金血糊住的眼睛,还残留着临死前极致的惊恐,死死瞪着镜面炸裂的方向。
真血…源头…
萧天擎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大祭司最后的嘶吼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灾星…没死那个被他亲手剜骨、踹下乱葬岗的…辰儿是那孩子的血脉在反噬在诅咒整个窃取他神骨的族群
不可能!乱葬岗那种地方,一个剜骨废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灭顶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萧天擎。他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带起狂暴的罡风,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流光,不顾一切地冲向赤霄神族最边缘、最污秽、最被他刻意遗忘的角落——那片终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乱葬岗!
什么族长的威严,什么神子的荣光,在灭族之祸面前,统统化为齑粉!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找到那个被他亲手抛弃的孩子!哪怕只剩下一根骨头,一滴血!
乱葬岗,腐臭依旧。
萧天擎的身影如同陨石般砸落,强大的气势将堆积如山的腐尸骸骨震得四散飞溅。他双目赤红,如同疯魔,强大的神念如同犁庭扫穴,疯狂地扫过每一寸散发着恶臭的泥沼,每一具扭曲的枯骨!
辰儿!你在哪!回答我!
他的咆哮在死寂的乱葬岗回荡,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一丝…卑微的祈求。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枯骨的呜咽,如同亡魂的嘲笑。
他状若疯虎,双手灌注灵力,如同挖掘坟墓般,疯狂地掀开堆积的尸骸,挖开腥臭的淤泥!污泥溅满了他华贵的族长袍,腐臭的气息冲入他的口鼻,但他浑然不觉。指甲翻卷,指缝里塞满了污黑的泥泞和腐烂的皮肉组织。
出来!我知道你没死!出来啊!
萧天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嘶哑。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个灾星真的还活着,更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将唯一的解药丢弃在这污秽之地!
不知挖了多久,他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漓,沾满污泥。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件冰冷坚硬、带着熟悉纹路的东西。
他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颤抖着,一点点从腥臭的淤泥深处,抠出了那件东西。
不是枯骨,不是残骸。
那是一截断裂的、布满暗红锈迹的…玄铁锁链。
锁链的断口扭曲狰狞,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能刺痛他眼睛的…点点暗金色的血迹!锁环上,依稀可见当年他亲手刻下的、用来禁锢那幼小身躯的镇魂符文!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萧天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一步,死死攥着那截染血的锁链,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魔渊方向那永恒阴沉的天空。曾经威严沉稳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震惊、灭顶的恐慌,以及一种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将他所有骄傲和冷酷都啃噬殆尽的…锥心刺骨的悔恨!
一缕刺眼的白发,悄无声息地,从他鬓角钻出,在腐臭的风中微微颤动。
辰…儿…
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苦涩和恐惧的低喃,从他沾满污泥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消散在乱葬岗呜咽的风里。
第七章:天路相逢,一掌碎荣光
通天路,开于九霄云外,起于万丈绝巅。白玉铺就的阶梯如同巨龙的脊骨,一级级蜿蜒向上,没入翻滚的霞光云海之中。阶梯两侧,是深不见底的虚空罡风,呼啸着,撕扯着,卷起片片碎裂的流云。这里,是下界天骄叩问上苍、争夺无上机缘的古老战场,亦是鲜血与荣光交织的修罗场。
此刻,通天路中段,一片相对宽阔的云台之上,气氛凝滞如铁。
数十名来自不同宗门、气息不俗的年轻修士,如同受惊的鹌鹑,瑟缩在云台边缘,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惧与不甘。他们身上大多带伤,血迹染红了各自的袍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云台中央,那个如同骄阳般刺目的身影。
萧焱。
他身披赤金蟠龙战甲,甲叶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将周围翻涌的霞光都压得黯淡无光。神骨之力被他刻意激发,在他周身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晕,至尊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他单手拄着一柄燃烧着金焰的巨剑,剑尖随意地插在白玉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居高临下的笑意,仿佛眼前这些所谓的下界天骄,不过是供他取乐的蝼蚁。
还有谁
萧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罡风的呼啸,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刚才不是叫嚣着要联手阻我登顶么怎么,赤霄神子的名头,就只配让你们当缩头乌龟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如同帝王巡视领地。被他目光触及的修士,无不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三日前赤霄神族那场惊变,早已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传开。神骨反噬,血脉诅咒,全族哀嚎!但越是如此,越无人敢小觑眼前这位神子。那反噬全族的恐怖力量,如今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这疯子,真敢杀人!而且是以最残酷的方式,抽干气血,化为枯骨!
一群废物。
萧焱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抬脚,沉重的战靴踏在白玉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要继续向上。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足以掩盖全族恐慌、震慑所有觊觎者的碾压之战!用这些所谓天骄的尸骨和哀嚎,来重新稳固他神子摇摇欲坠的荣光!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前方的台阶上。
那人走得很慢。一身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粗布黑袍,将整个身形都笼罩在内,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踏在白玉阶上,步履沉稳,无声无息,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与周围翻涌的霞光、呼啸的罡风、以及萧焱那刺目的神骨威压相比,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不起眼。
萧焱的脚步顿住了。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不是因为对方的气息有多强——他神念扫过,对方体内灵力波动微弱得可怜,甚至不如云台边缘那些瑟瑟发抖的废物。而是因为…不舒服。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源自胸口那截神骨本能的、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和排斥感。仿佛遇到了某种令它极度厌恶、又隐隐带着一丝畏惧的东西。
滚开。
萧焱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如同驱赶挡路的野狗,趁本神子心情尚可,留你一具全尸。
黑袍人仿佛没听见,脚步未停。他依旧不疾不徐地向上走着,目标似乎也是通天路更高处,只是恰好挡在了萧焱的正前方。
找死!
萧焱眼中寒光一闪。连日积压的暴戾和因神骨反噬带来的烦躁瞬间被点燃!他正愁找不到足够分量的祭品来宣泄!既然有不知死活的蠢货送上门来,那就用他的血,为这场神子立威再添一笔!
他甚至懒得动用背后的巨剑。对付这种蝼蚁,一掌足矣!
涤荡污秽!
萧焱冷喝一声,右手五指箕张,掌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芒!神骨之力汹涌而出,瞬间凝聚成一只磨盘大小、由纯粹金色神纹构成的巨掌!巨掌之上,道纹流转,散发着焚灭万物、净化一切的恐怖威压!空气被挤压得发出爆鸣,下方的白玉阶在这纯粹力量的压迫下寸寸龟裂!
这正是他受封神子当日,用来惩戒族人的那一招!此刻威力更盛!
金色巨掌带着沛然莫御之势,撕裂空气,如同天神之怒,朝着那依旧不紧不慢走来的黑袍人,当头拍下!掌风未至,恐怖的威压已将黑袍人脚下的白玉阶彻底压成齑粉!云台边缘的修士们脸色惨白,仿佛已经看到那黑袍人被一掌拍成肉泥、神魂俱灭的下场!
就在那金色巨掌即将触及黑袍人兜帽的刹那——
黑袍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不是预想中的惊恐或绝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琉璃般剔透,却又深邃得如同万载寒潭,倒映着漫天霞光,也倒映着那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冻结灵魂的…漠然。仿佛那足以毁灭山岳的一掌,在他眼中,不过是拂面而来的…一缕微风。
然后,他抬起了手。
一只覆盖着暗金色泽、指节分明、仿佛由最深沉金属铸造而成的手,从宽大的黑袍袖口中探出。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那手掌之上,只有几道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的…混沌道纹。
他就那么随意地,迎着那毁天灭地的金色巨掌,向上,轻轻一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预想中的惊天碰撞没有发生。
没有轰鸣,没有爆炸,没有能量的狂潮。
那只由神骨之力凝聚、散发着至尊威压的金色巨掌,在接触到那只暗金手掌上缓缓游动的混沌道纹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是的,消融!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被一种更原始、更霸道的力量,强行分解、吞噬、湮灭于无形!构成巨掌的神纹如同脆弱的琉璃丝线,寸寸断裂、崩解,化作点点黯淡的金芒,被那几道游动的混沌道纹贪婪地吸收殆尽!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萧焱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怎么可能!他引以为傲的神骨之力,足以碾压同阶、让元婴老怪都忌惮的力量,就这么…没了!
你…你是谁!
萧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拄着巨剑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指节发白。
黑袍人没有回答。他那只托碎了金色巨掌的暗金手掌,并未收回。而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顺势向前…轻轻一按。
按向萧焱那被赤金蟠龙甲保护着的、光芒最为炽盛的胸膛!
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但萧焱却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冻结时空的恐怖气机彻底锁定!他想躲,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他想调动神骨之力反抗,胸口那截神骨却在对方手掌按来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悸动和…恐惧!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不——!
萧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那只覆盖着暗金皮肤、缠绕着混沌道纹的手掌,已经轻飘飘地按在了他胸前的赤金蟠龙甲上。
嗤…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碎裂声骤然响起!那足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赤金蟠龙甲,在那只暗金手掌下,如同朽木般脆弱!甲叶瞬间向内凹陷、扭曲、崩裂!
手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破碎的甲胄,按在了萧焱裸露的、因神骨之力而散发着璀璨金芒的胸膛皮肤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萧焱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万物生机的力量,透过皮肤,瞬间侵入了他的胸膛!那截一直与他血脉相连、带给他无上力量与荣耀的神王骨,在这股力量的侵入下,发出了凄厉到灵魂深处的哀鸣!
呃啊——!!!
萧焱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弓起,口中鲜血狂喷!他引以为傲的神骨护体金光,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片片碎裂、消散!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清晰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从他胸腔内部密集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崩解!
那只暗金手掌微微一震,一股柔韧却沛然的力量透体而入!
砰!
萧焱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力量震得离地倒飞出去!赤金蟠龙甲的碎片混合着喷出的血雾,在空中拉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他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白玉阶上,坚硬的白玉阶被砸出一个蛛网般的大坑!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再次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金色血液。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赤金甲胄的碎片散落一地,胸前的衣袍早已被震碎。裸露的胸膛上,一个清晰的暗金色掌印深深烙印在皮肤上,掌印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而掌印覆盖之下,那原本应该透出神圣金芒的胸骨位置…
一片触目惊心的透明!
是的,透明!仿佛那里的皮肉和骨骼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了一部分!透过那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皮肤和断裂的胸骨茬口,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那颗因剧痛和恐惧而疯狂搏动的心脏!
而在那断裂的、不再散发金芒的胸骨茬口边缘,一道扭曲狰狞、颜色暗红如同陈年血痂的…巨大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疤痕的形态,与三年前祭坛上那场剜骨手术的切口…一模一样!
整个云台,死寂一片。连呼啸的罡风似乎都停滞了。
所有修士都如同被施了石化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萧焱胸前那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暗红疤痕,又猛地看向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的黑袍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恐惧!
神骨呢那截号称天授、光芒万丈的神王骨呢!
萧焱也懵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丑陋的疤痕和断裂的、灰白黯淡的胸骨茬口,感受着体内那空空荡荡、仿佛被彻底掏空的力量源泉,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灭顶的荒谬感瞬间将他吞噬!
不…我的神骨…我的力量…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捂住那道疤痕,仿佛想将它重新藏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袍人,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萧焱混乱的脑海:
偷来的骨头,用着…可还顺手
物归原主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袍人看也未看瘫在坑中、如同被抽走脊梁骨的萧焱。他微微侧身,兜帽下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云台边缘那些噤若寒蝉的修士,然后,抬步。
依旧是不疾不徐,踏着龟裂的白玉阶,向上走去。宽大的黑袍在罡风中微微拂动,背影在漫天霞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深不可测。
只留下云台中央,那个胸前暴露着狰狞疤痕、失魂落魄的神子,以及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惊惧、探究、恍然大悟的复杂目光。
风,似乎更冷了。
第八章:跪星门,求归宗
星陨峡,如同被遗忘巨神劈开的狰狞伤口,横亘在铅灰色天幕之下。两座孤峰如断指,直插翻滚的墨海云涛。风在这里不是流动的空气,而是亿万把裹着碎石的冰刀,永无休止地切割着冰冷坚硬的黑色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这里是通天路的起点,亦是埋葬无数妄图登天者的坟场,弥漫着绝望与死寂。
此刻,这绝死之地的入口,却卑微地匍匐着一群曾经俯瞰众生的身影。
赤霄神族残存的七位长老,身上象征无上权柄的华贵法袍,此刻沾满了泥泞、暗金色的血痂和风干的泪痕。他们如同被抽去骨头的蛆虫,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粗粝的黑石地面,嶙峋的脊背在刺骨罡风中剧烈颤抖。露出的手背上,布满了蛛网般蔓延的暗金色斑痕——那是神骨诅咒啃噬生命力的印记,如同缓慢扩散的尸斑。他们连抬头看一眼峡谷深处那片死寂云海的勇气都已丧失,只剩下喉咙深处压抑的、濒死般的呜咽。
一张由星辰金髓整块雕琢的古老供案,沉重地压在入口的黑石地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更像一座耻辱的墓碑。案上三物:
左侧,赤金为底的《万载族谱》摊开着,首页顶端,一个被粗暴力量生生剜去、只留下刺眼空洞和几点干涸朱砂碎屑的位置,无声控诉着被抹杀的存在。
中间,万年玄冰玉匣封存着一株流光溢彩的奇药——九转琉璃塑魂草,九片星辉叶拱卫着液态黄金般的蕊心,逸散的一丝药香让狂暴的罡风都为之一滞。为夺此物,赤霄神族流尽了最后一滴有价值的血。
右侧,一个粗陋的、边缘豁口的粗陶瓦罐,敞着口,里面是半罐粘稠如凝血、散发着陈年腥臊恶臭的暗红膏泥——蚀骨膏。三年前祭坛上,涂抹在幼童胸口,只为让剜骨之痛千百倍蚀魂的毒物。此刻,它成了供品的一部分,散发着陈腐的罪孽气息。
供案之后,萧天擎如同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囚徒,直挺挺地跪着。玄色族长袍破烂不堪,被罡风撕扯出条条破口,露出内里同样污秽的衬里。曾经象征威严的墨发,已如深秋枯草,斑驳灰白,凌乱地贴在汗涔涔、布满深刻皱纹的额角与鬓边。他头颅深埋,几乎要嵌入身下的岩石缝隙,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黑石,指甲早已翻卷断裂,指缝间渗出的血混合着石屑,将那一小片地面染成污浊的暗红。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着刀片,扯动胸腔内被诅咒啃噬的剧痛,也撕扯着那早已麻木、此刻却在绝望深渊里翻腾咆哮的悔恨毒蛇。辰儿…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灵魂。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供案上那三样刺目的东西,更不敢看星陨峡深处那片翻滚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铅灰色死寂。他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在罡风的呜咽和长老们压抑的啜泣中,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是永恒的放逐。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又在绝望中拉长。长老们伏跪的身体开始僵硬,低泣渐弱,只剩下绝望的麻木。连那株九转琉璃塑魂草逸散的神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把所有人彻底压垮的刹那——
星陨峡深处,那片永恒翻滚的铅灰色云海,毫无征兆地,向两侧无声裂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能湮灭一切光线的…暗!一股源自混沌深渊、冻结灵魂本源的气息,如同灭世的寒潮,无声无息地席卷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星陨峡!
呜咽咆哮的罡风,在这股暗流涌出的瞬间,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凶兽,戛然而止!翻滚的墨色云海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冻结,化作一片死寂的铅灰色天幕。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一点微弱的火光,在峡谷深处亮起。
萧辰的身影,从凝固的铅灰色背景中缓步走出。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粗布黑袍,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他走得不疾不徐,步履踏在死寂凝固的云幕之上,如同踏着坚实的土地,没有一丝声响。唯一的光源,是他周身无声流淌的火焰。
那不是跳动的火舌,而是粘稠如液态暗影的虚无之火!火焰呈现出一种内敛到极致的暗金光泽,如同融化的深渊金属,缓缓流淌、扭曲,附着在黑袍表面。没有灼热的高温,只有一种吞噬光线、冻结生机的绝对死寂。火焰流淌的光晕核心,在他眉心上方无声凝聚、升腾,化为一顶虚幻的、流淌着暗金混沌雷纹的…王冕。
没有威压倾泻,没有气势迫人。只有一种俯瞰尘埃、漠视生死的绝对冰冷。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透过兜帽的阴影,平静地扫过匍匐在地的赤霄族人,扫过供案上那三样精心准备的赎罪之物,最终,毫无波澜地落在了那个白发半生、头颅深埋于地的萧天擎身上。目光平静,如同审视一块路边的顽石,又似穿透了时空的壁障,落在那柄冰冷刺骨的弑神刃尖上。
辰…辰儿殿下!
大长老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濒死的鱼跃出水面!浑浊的老眼爆发出病态的狂喜,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两步,枯爪般的手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死死捧起那个封印着九转琉璃塑魂草的玄冰玉匣,高高举过头顶,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谄媚的尖利:
神王!神王陛下!您看!九转琉璃塑魂草!族中耗尽底蕴,牺牲长老性命才为您夺来的无上圣药!定能…定能补全您当年受的苦楚…补全那…那…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枯瘦的手腕青筋虬结,试图将玉匣递向那踏着暗影之火、如同死神般走来的身影。
补
一个沙哑、平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冻结了星陨峡的死寂,也冻结了大长老脸上所有的谄媚与希冀。
萧辰的脚步停在供案前三丈。他微微侧头,兜帽阴影下的目光,落在那散发着氤氲神辉的玉匣上,又缓缓移向大长老那张因狂喜和恐惧而扭曲如厉鬼的脸。
呵…
一声极轻的、浸透了无尽冰冷与嘲讽的嗤笑,如同冰珠坠地。
随着这声嗤笑,他周身那流淌的暗影之火,仿佛被赋予了冰冷的意志。一缕粘稠如墨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他宽大的黑袍袖口蜿蜒探出,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缠绕上了大长老那只高举玉匣的枯爪手腕!
呃啊——!!!
大长老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无法言喻的痛苦取代!那暗影之火没有灼烧皮肉的剧痛,只有一种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绝对死寂!被火焰缠绕的手腕瞬间失去所有知觉,皮肤、血肉、骨骼,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枯、碳化!如同被亿万年的时光瞬间风蚀!
不!殿下饶命!老奴…
大长老的哀嚎求饶被喉咙里涌出的黑血和剧痛彻底堵死。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烧焦的木炭被轻易捏碎。
那只枯爪般的手,连同手中捧着的、价值足以买下一座神城的玄冰玉匣,在暗影之火的舔舐下,如同脆弱的沙塔,瞬间崩解!化为一片混合着点点火星的细腻黑灰!簌簌飘落,无声地融入星陨峡冰冷污浊的尘土之中。
九转琉璃塑魂草的氤氲神辉,连同那只枯朽的手臂,一同化作了虚无的尘埃。
大长老呆滞地看着自己光秃秃、仅残留着一圈焦黑碳痕、如同枯枝般的腕部断口,迟来的、钻心蚀骨的剧痛终于冲垮了他的神经。他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抱着断腕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溅起一片尘土。
我胸腔空着…
萧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他微微抬手,那只刚刚焚灭圣药的手,指向自己黑袍覆盖下、心脏本该在的位置。
…挺好。
他顿了顿,暗金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供案上《万载族谱》首页那个刺眼的空洞,扫过旁边粗陶瓦罐里散发着陈年恶臭的蚀骨膏残渣,最终,落回到那个白发半生、身躯因他话语而筛糠般剧烈颤抖的萧天擎身上。
装得下…
他微微歪了歪头,兜帽阴影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整个赤霄的命。
轰咔——!!!
仿佛上苍震怒的回应!一道惨白刺目的裂天闪电,如同死神的巨镰,悍然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狠狠劈落在星陨峡一侧的孤峰之巅!震耳欲聋的炸雷紧随而至,狂暴的音浪在狭窄的峡谷中疯狂冲撞、回荡!刺目的雷光瞬间将峡谷内的一切映照得惨白一片,也照亮了每一个赤霄族人脸上那瞬间褪尽血色的、如同厉鬼般的极致恐惧!
雷光之中,萧天擎那一直深埋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拽起!
惨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他脸上。那张曾经威严如山、冷酷如铁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憔悴枯槁得如同风干的橘皮。纵横交错的深刻皱纹里,嵌满了泥污和不知是汗是泪的湿痕。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双眼睛——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球因极度的惊骇而暴突,瞳孔涣散失焦,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无法言喻的痛楚、灭顶的荒谬感,以及最深沉的、如同深渊般噬魂蚀骨的悔恨!他的目光,没有看化为灰烬的圣药,没有看断腕哀嚎如同蛆虫的大长老,而是死死地、穿透了那身宽大的黑袍,穿透了那流淌的暗影之火,死死钉在萧辰的胸口!
就在刚才萧辰抬手指向胸膛的瞬间,那身粗布黑袍被峡谷的劲风猛地向后拂开了一线!
惊鸿一瞥!
没有想象中新生的暗金皮肤,没有健硕的肌肉轮廓。
在那本该是心脏跳动、血肉丰盈的位置,在那黑袍的掩盖之下…赫然是一个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巨大空洞!
空洞的边缘,并非血肉模糊的伤口,而是烙印着无数更加繁复、更加玄奥、如同活体魔纹般缓缓蠕动流淌的暗金色混沌道纹!这些道纹深深烙印在新生暗金骨骼的断面之上,形成一个深邃、神秘、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气息的漩涡状封印!
而空洞之内,更非虚无!那里是缓缓旋转的、如同微型宇宙星璇般的纯粹黑暗!黑暗深处,隐隐有混沌雷霆无声炸裂迸溅出细碎的电弧,有九幽冥火幽然明灭映照出惨绿的光影,甚至仿佛能听到无数被吞噬的凶兽精魂在其中无声地尖啸、哀嚎!
三年前祭坛上,被他亲手剜开的那个血洞,从未愈合!它不仅存在,而且被更加恐怖、更加非人的力量占据、改造,成为了一个通往混沌深渊的永恒窗口!一个容纳着无尽毁灭与怨恨的容器!
轰——!
这个发现,比刚才那道裂天闪电更加狂暴亿万倍,狠狠劈在萧天擎的识海最深处!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最后一点身为人父的虚伪温情、以及身为族长的一切骄傲与冷酷,瞬间劈得灰飞烟灭!灵魂仿佛被这空洞瞬间抽走、碾碎!
呃…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旧风箱濒临崩溃般的抽气声,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一扑!额头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在面前冰冷粗糙的黑石地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颅骨碎裂的细微脆响!温热的鲜血瞬间从额角巨大的豁口和碎裂的眉骨处狂涌而出,混合着污泥和碎石屑,糊满了他整张扭曲的脸庞。他像一条被彻底打断脊梁、濒死抽搐的老狗,匍匐在萧辰脚下那片被血浸透的尘土里。沾满污泥和自身鲜血的双手,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抠抓着地面,指甲尽数翻卷崩飞,露出森白的指骨。
悔恨痛苦自责这些词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那是灵魂被投入了亲手挖掘的、永世无法填平的深渊!是他亲手造就的、永远凝视着他的、属于自己血脉的终极噩梦!
我…我儿…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血沫和内脏碎块、如同被地狱业火灼烧了千万年的凄厉哀嚎,终于冲破了萧天擎被悔恨堵死的喉咙,在狂暴的雷声余韵中,微弱却撕心裂肺!他挣扎着,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沾满血污泥泞的头颅拼命抬起,涣散绝望的瞳孔死死锁定着黑袍下那个深邃的空洞,锁定着那顶流淌着暗金雷纹的火焰王冕,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泣尽最后一滴血的崩溃哭嚎:
救族!求您…求您救救…赤霄啊——!!!
这泣血的哭嚎如同瘟疫,瞬间感染了身后所有匍匐的长老。他们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将头颅更深地埋进腥臭的尘土,发出压抑不住的、源自骨髓的恐惧呜咽,在重新开始呜咽的罡风中,汇成一片绝望的挽歌。
萧辰静静地立在原地,暗影之火无声流淌,映照着他兜帽阴影下冰冷如万载玄冰的侧脸线条,也映照着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容纳整个赤霄神族哀嚎与覆灭的…永恒空洞。
第九章:神王归位,条件天倾
赤霄神族祭坛。
三根通天神柱依旧巍峨,撑起一片阴沉的天空。雨水冲刷着石缝深处洗不净的暗赭斑痕,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陈年的血腥味。曾经铺满赤焰火绒草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如今覆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枯死的藤蔓,如同巨大的、腐烂的伤疤。祭坛中央那块最古老、最冰冷的镇魂石上,当年禁锢幼童的陨铁锁链断口依旧狰狞,锈迹斑斑地蜷缩在角落里,像一条死去的毒蛇。
此刻,这座承载着神族荣光与最深沉罪孽的祭坛,匍匐着黑压压的人群。残存的长老、旁系族人、侥幸未在诅咒中彻底枯竭的护卫……所有人都深深跪伏在冰冷的、沾满污泥的石地上,额头紧贴地面,身体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每一个人。他们不敢抬头,不敢看那镇魂石上残留的暗红锈迹,更不敢看那个站在祭坛最高处、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萧辰。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粗布黑袍,身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异常单薄。雨水顺着他低垂的兜帽边缘滴落,在他脚下汇聚成小小的水洼。他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祭坛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冰冷的漠然,比任何威压都更令人窒息。他微微低着头,兜帽的阴影遮住了面容,目光似乎落在镇魂石上那截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锁链上。
萧天擎跪在最前方,距离萧辰的脚边不过三步。他身上的玄色族长袍早已破烂不堪,被泥水和暗金色的血污浸透,紧紧贴在枯槁的身躯上。额头上那个在星陨峡撞出的巨大豁口,被雨水泡得发白,边缘翻卷着暗红的血肉,混合着污泥,糊满了半张脸。曾经半白的头发,此刻竟已全白,湿漉漉地贴在头皮和脖颈上,如同衰败的枯草。他双手撑着冰冷湿滑的石面,指骨因用力而凸起,断裂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碎石屑。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肩膀剧烈地耸动。他不敢抬头去看那黑袍下的身影,不敢去看那兜帽阴影下可能存在的目光,只能死死盯着萧辰脚边石缝里一株被雨水打蔫的、不知名的野草。
死寂。
只有雨水敲打石面的滴答声,和远处灵脉枯竭处传来的、如同垂死巨兽喘息般的低沉呜咽。每一滴雨水落下的声音,都像重锤敲在跪伏族人的心上,碾磨着他们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终于,萧辰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脚。那只穿着普通布鞋、沾满泥泞的脚,没有迈向高处,而是随意地、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践踏意味,踩在了镇魂石旁那截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陨铁锁链上。
咔嚓…嗤…
生锈的锁链在布鞋的碾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摩擦声。锁环扭曲变形,上面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刺眼的点点暗金色幼儿血迹,在雨水的冲刷和鞋底的摩擦下,被一点点剥离下来,混入泥水之中。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祭坛上,却如同惊雷!
所有匍匐的族人身体都猛地一颤!仿佛那鞋底不是踩在锁链上,而是踩在他们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萧天擎撑在地上的双手更是瞬间绷紧,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手背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暴凸而起!
萧辰碾着锁链,缓缓转动鞋底。他的目光终于抬起,透过低垂的兜帽阴影,平静地扫过下方如同烂泥般匍匐的族人,最终落在那白发苍苍、头颅深埋的父亲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看着祭坛上一块普通的石头。
沙哑、平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因恐惧而竖起耳朵的族人脑海中:
一。
仅仅一个字,便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
萧天擎,
萧辰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念诵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自废修为,跪于此石,谢罪。
轰——!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跪伏的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几个长老猛地抬头,枯槁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自废修为!让族长…不,让曾经的族长,在当年剜骨的祭坛上,在所有人面前,自废修为,跪地谢罪!
萧天擎撑在地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他没有抬头,只是那沾满血污泥污的白发头颅,埋得更低了,几乎要钻进身下的石缝里。肩膀的耸动变得更加剧烈。
二。
声音毫无停顿,冰冷依旧。
萧焱一脉,
萧辰的脚尖依旧碾着那截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凡沾窃骨之血者,剔骨抽髓,永镇罪渊,万世不得超生。
嘶——
这一次,是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永镇罪渊!那是赤霄神族最恐怖、最绝望的囚牢!传说连接着九幽魔气的源头,进入者神魂日夜受魔火灼烧,肉身被魔气侵蚀腐化,永无解脱之日!而且…是剔骨抽髓!这不仅仅是流放,这是最残酷的刑罚!是针对当年窃骨最直接的报复!
人群中,几个明显属于萧焱嫡系的族人瞬间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得几乎瘫软,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三。
第三声落下,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
举族献祭,
萧辰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天倾般的压迫感,神库、秘藏、灵脉核心…八成底蕴资源。我要——
他顿了顿,那只碾着锁链的脚终于抬起,指向祭坛上空阴沉的苍穹,仿佛在索要星辰:
四千九百斤极道神料,铸刀。
轰隆隆——!
仿佛上苍震怒!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将祭坛映照得一片惨白!紧随其后的炸雷,如同亿万面巨鼓在头顶同时擂响,震得整个祭坛都在簌簌颤抖!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极…极道神料!
四千九百斤!还要八成底蕴!
这是要彻底掏空我族根基啊!
疯了!他疯了!这是要我们死啊!
短暂的死寂后,祭坛上彻底炸开了锅!绝望的哭嚎、愤怒的咆哮、恐惧的尖叫瞬间交织在一起,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群!几位本就油尽灯枯的长老,在听到四千九百斤极道神料和八成底蕴的瞬间,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闷响,枯槁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栽倒,溅起一片泥水!气若游丝,眼看就要断绝生机!人群彻底乱了,如同末日降临!
肃静——!!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猛地炸响,竟暂时压过了混乱!
是萧天擎!
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张被血污、污泥和雨水糊满的脸上,一双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球因极致的痛苦和某种决绝而暴突出来!他死死盯着祭坛最高处那个模糊的黑袍身影,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够了吗!
萧天擎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血沫,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你要的…够了吗!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萧辰,那目光中翻涌着极致的悔恨、灭顶的痛苦、被彻底碾碎的尊严,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破釜沉舟的…解脱
没有等任何回答。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萧天擎沾满污泥的双手猛地收回,狠狠按在了自己枯槁的小腹丹田位置!
他枯槁的脸上瞬间涌上一股病态的潮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无尽快意与无边痛苦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
他双掌之上,刺目的金光骤然爆发!那不是神骨的力量,而是他苦修数百年、早已与神族血脉相融的赤霄本源灵力!此刻,这磅礴的力量被他以最粗暴、最惨烈的方式,从丹田本源处悍然引爆!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清晰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琉璃玉器被巨力生生碾碎的恐怖声响,密集地从萧天擎的小腹深处爆开!
噗——!
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刺目金辉、如同熔融金液般的鲜血,混合着细小的、闪烁着灵光的脏腑碎片,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金光四溅,将周围跪伏的族人脸上都溅上了滚烫的金点!
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一扑!重重砸在冰冷的镇魂石上!额头狠狠磕在当年禁锢幼童的锁链断口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再次涌出,与口中喷出的金血混合在一起,在冰冷的石面上肆意流淌。
他瘫倒在血泊中,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灵力溃散的金色光点和内脏碎块从口中涌出。那身破烂的玄色族长袍,瞬间被滚烫的金血浸透。曾经属于化神期强者的磅礴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眨眼间便跌落谷底,只剩下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生机。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祭坛穹顶阴沉的铅灰色天空,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祭坛上流淌的金色婴孩之血。
一片死寂。
只有萧天擎在血泊中无意识抽搐的嗬嗬声,和雨水冲刷金血的滴答声。
所有骚动、哭嚎、愤怒,都在萧天擎悍然自废丹田的惨烈一幕前,彻底冻结了。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尊严的麻木。
萧辰静静地看着脚下血泊中抽搐的父亲,看着那迅速黯淡的金色灵力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般消散。兜帽阴影下的脸庞,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发生。
他缓缓抬步,踏过那截被他碾得更加扭曲的锁链,踏过萧天擎喷溅在镇魂石上的滚烫金血,走到那瘫软如泥的身躯旁。
沾满泥泞的布鞋停下,就在萧天擎涣散的视线边缘。
一只覆盖着暗金色泽、缠绕着细微混沌道纹的手,从宽大的黑袍袖口中伸出。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丝毫怜悯,如同捡拾路边的垃圾。
啪嗒。
那只手,随意地、精准地,拾起了从萧天擎腰间滑落、滚在血污泥泞中的那枚——赤霄神族族长令。
令牌入手冰凉,沾满了血污和污泥,上面雕刻的赤霄神兽图腾早已模糊不清。
萧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令牌粗糙冰冷的边缘,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萧天擎最后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和绝望气息。
他微微低头,兜帽的阴影更深了。沙哑、平静、如同万载玄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血泊中那具残躯的耳中,也回荡在死寂的祭坛上空:
差得远。
他顿了顿,将沾满血污的族长令牌随意地揣入怀中。
这才…刚开始。
第十章:以尔等魂血,祭我通天路!
赤霄祭坛,已成炼狱之景。
当年禁锢幼童的镇魂石,此刻被无数繁复、狰狞、流淌着暗金光泽的混沌道纹彻底覆盖。这些道纹如同活体的荆棘藤蔓,深深扎入冰冷的石体,又如同贪婪的根系,蔓延向祭坛的每一寸地面,连接着下方枯竭的灵脉和匍匐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赤霄族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绝望的汗臭和一种源自血脉本源的、被强行抽离的衰败气息。黑压压的族人跪伏在冰冷的、刻满道纹的石地上,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又被无形的道纹之力死死禁锢,连挣扎都成了奢望。他们面无人色,嘴唇干裂,眼神涣散,皮肤下那代表神族血脉的微弱金芒,正被祭坛上那覆盖镇魂石的暗金道纹疯狂汲取,化作丝丝缕缕黯淡的金色细流,汇入道纹的脉络,涌向中央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萧辰静静伫立。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黑袍,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雨水顺着他兜帽的边沿滑落,滴在脚下暗金流转的道纹之上,瞬间蒸腾成虚无的白气。他没有看脚下如同蝼蚁般哀嚎的族人,没有看祭坛边缘堆积如山的、闪烁着各色宝光却迅速失去灵性的神料——那是赤霄神族被榨干的八成底蕴,其中四千九百斤散发着洪荒气息的极道神料被单独分离出来,悬浮在他身侧,如同等待熔铸的星辰。
他的目光,穿透低垂的兜帽,落在那块被道纹覆盖的镇魂石上,落在那早已扭曲断裂、如今被暗金道纹包裹缠绕的陨铁锁链断口上。雨水冲刷着锁链上残留的点点暗金血斑,试图洗去那陈年的罪证,却只让它们在暗金道纹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刺眼,如同烙印在祭坛心脏的诅咒。
时辰到了。
沙哑平静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如同死亡的宣告,清晰地穿透雨幕和族人压抑的呜咽,回荡在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辰缓缓抬起了双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诀,没有玄奥晦涩的咒文。只是极其简单的,双手在胸前虚合。
覆盖整个祭坛的暗金道纹,如同被注入了终极的指令,骤然爆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沉乌光!所有匍匐的族人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他们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濒死的嗬嗬声,眼珠因极致的痛苦而暴突!皮肤下残存的所有血脉金芒,被一股蛮横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从七窍、从毛孔中疯狂抽离出来!
嗤嗤嗤——!
无数道粘稠的、带着微弱金丝的暗红血线,如同被点燃的引信,从每一个赤霄族人的身体里喷射而出!成千上万道血线在空中交织、汇聚,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散发着浓烈腥甜和衰败死气的血雾之海!血雾翻滚着,哀嚎着,被下方祭坛的暗金道纹疯狂牵引,化作一条条咆哮的血色狂龙,嘶吼着冲向镇魂石中央——冲向萧辰虚合的双手之间!
那里,是他胸口的位置。
宽大的黑袍,在狂暴的血气冲击下,猛地向后猎猎拂开!
露出了下方,那永恒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空洞!
空洞边缘,烙印在暗金骨骼上的混沌道纹,此刻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爆发出刺目的暗金雷光!道纹疯狂地旋转、扭曲、扩张,形成一个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宇宙终结之地的黑暗漩涡!漩涡深处,混沌雷霆无声炸裂,九幽冥火幽然明灭,无数被吞噬的凶兽精魂在其中尖啸狂舞!
轰——!!!
汇聚了全族血脉精华的滔天血海,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狠狠地撞入了那深邃的黑暗漩涡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亿万生灵被瞬间嚼碎、吞噬的粘腻声响!那粘稠的血海洪流,在接触漩涡的瞬间,就被那更原始、更霸道的混沌之力强行撕扯、分解、同化!金色的神族血脉精华被剥离、吞噬,污浊的怨恨、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则被漩涡深处的冥火与雷霆瞬间焚灭、净化!
呃啊——!!!
不!我的血脉!我的力量!
魔鬼!他是魔鬼!
族长…救…
祭坛上,瞬间爆发出比之前凄厉百倍的、撕心裂肺的惨嚎!所有被抽离血脉精华的族人,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布满皱纹和灰败的死斑,肌肉萎缩,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们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水分的朽木,瘫倒在冰冷的道纹石地上,只剩下微弱的抽搐和绝望的哀鸣。曾经辉煌的赤霄神族,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血脉的荣光,化作了祭坛上奄奄一息的枯骨!
而萧辰,站立在血海灌注的漩涡中心,承受着这股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冲击!他的身体如同怒海狂涛中的礁石,黑袍在无形的能量风暴中疯狂鼓荡!兜帽被狂暴的气流掀起一角!
惊鸿一瞥!
那张脸!不再是少年的清秀,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覆盖着一层深沉内敛、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金光泽!皮肤下,隐隐有混沌雷光流淌!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琉璃般的瞳孔深处,此刻燃烧着两团幽深的、如同九幽魔渊般的暗金色火焰!火焰之中,倒映着血海翻腾,倒映着枯骨哀嚎,更倒映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漠视生死的绝对神性!
轰隆隆隆——!!!
整个葬帝秘境的天穹,被一股无法形容的伟力悍然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脆弱的幕布般向四面八方退散,露出其后一片浩瀚无垠、星光璀璨的深邃宇宙!无数道肉眼可见的、蕴含着天地本源法则的秩序神链,如同受到感召的朝圣者,自无尽虚空的深处垂落而下!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神圣的梵唱与洪荒的祭祀之音在天地间共鸣回荡!日月同辉,星辰移位,万道法则显化出龙凤呈祥、麒麟献瑞的虚影,环绕着祭坛中央那个吞噬血海的身影顶礼膜拜!
万道朝王!天地共尊!
在这无上异象的中央,萧辰胸口那吞噬了全族血脉精华的黑暗漩涡,骤然收缩!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彻底苏醒,以他胸口那永恒的空洞为核心,轰然爆发!
轰——!!!
一道纯粹由混沌本源与神王血脉之力凝聚的暗金色神焰光柱,如同开天之矛,悍然从萧辰胸口那收缩的漩涡中喷射而出!光柱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贯穿了祭坛上空那万道朝王的异象,撕裂了浩瀚的宇宙星图,直刺那冥冥之中、隔绝下界与无上大道的终极屏障——天路之门!
咔嚓!咔嚓!咔嚓!
无形的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诸天崩裂的恐怖哀鸣!一道横贯天际、边缘流淌着熔岩般赤金光焰的巨大门户虚影,在暗金光柱的冲击下,缓缓浮现,然后,被那蕴含着混沌破灭与神王意志的光柱,悍然洞穿!
一条由破碎法则和混沌星辉铺就的、散发着苍茫古老气息的璀璨光路,自洞穿的门户中垂落而下,一端连接着浩瀚天穹,另一端,恰好落于萧辰脚下!
天路!开!
就在这天地异象达到顶点、天路洞开的瞬间——
被洞穿的天路之门边缘,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玄铁斗篷,冰冷光滑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两点深不见底、仿佛冻结时空的漠然寒芒!正是曾在魔渊雷劫后惊鸿一现的天路巡察使!
他悬立于破碎的法则风暴边缘,玄铁面具后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死死锁定祭坛中央那个周身燃烧着暗金神焰、胸口空洞正缓缓闭合的身影。一股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志,如同天倾般轰然压下,试图穿透那暗金神焰,探知这逆天而行的异数根源:
下界何人,胆敢擅启天路,引动…
滚!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无尽漠然与不耐烦的字眼,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声惊雷,悍然炸响!
不是咆哮,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穿透力!它直接来源于萧辰胸口那刚刚吞噬了全族血脉、此刻正缓缓闭合的混沌漩涡深处!是混沌道种与神王血脉意志的共鸣!是万劫不灭体对蝼蚁聒噪的本能厌弃!
轰——!!!
随着这一声滚字出口,一股源自生命本质的、凌驾于这方天地法则之上的恐怖神王威压,如同无形的灭世巨浪,以萧辰为中心轰然爆发!这股威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撞上了那玄铁面具人!
噗!
玄铁面具人周身护体的法则光晕如同肥皂泡般瞬间破碎!他那如同剪影般稳固的身躯猛地一震!玄铁面具上,竟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却触目惊心的裂痕!面具后那两点深寒的眸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闷哼一声,身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暴退,瞬间消失在扭曲破碎的空间乱流之中,只留下那破裂的面具残影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惊怒气息!
萧辰甚至没有向那个方向投去一瞥。
他缓缓低下头。
暗金色的瞳孔,冰冷地俯视着脚下祭坛上那一片如同枯骨坟场般的景象。枯萎的族人瘫倒在冰冷的道纹石地上,发出微弱的、如同蚊蚋般的呻吟,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踏在天路起点、如同神魔般的身影。
他的目光扫过当年剜骨的镇魂石,扫过那截被暗金道纹缠绕、如同耻辱柱般矗立的断裂锁链,扫过石缝深处那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见、却又永远烙印在此地的点点暗金血斑。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不是笑。
那是一种比万载玄冰更冷的漠然,一种看穿了宿命轮回的讥诮。
今日方知——
沙哑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祭坛上空,也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一个残存族人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
尔等蝇营狗苟…
他顿了顿,目光最后扫过血泊中那具因自废修为、生机几乎断绝、仅凭一口气吊着的枯槁身躯——萧天擎。那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天路的光辉,也倒映着无尽的悔恨深渊。
…不配称我族!
话音落,萧辰不再停留。
他一步踏出。
布鞋踏在由破碎法则和混沌星辉铺就的璀璨光路之上。
没有回头。
宽大的黑袍在身后卷动,如同垂天的夜幕。那悬浮于身侧的、四千九百斤散发着洪荒气息的极道神料,如同受到牵引的星辰,无声地汇聚、压缩、熔炼,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流淌着毁灭气息的暗金洪流。
身影,裹挟着混沌神焰与极道洪流,沿着那条垂落的璀璨光路,向着天路洞开的门户,向着那浩瀚无垠、星辰璀璨的未知天穹,缓步而去。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天地法则的节点上,发出沉闷的、如同世界心跳般的回响。
在他身后,赤霄祭坛上,失去神王血脉维系、又被强行抽干了最后底蕴的护族大阵,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彻底崩碎!笼罩祖地的灵光瞬间熄灭!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垂死的哀鸣——那是核心灵脉彻底枯竭断裂的声音!
失去灵脉滋养,曾经郁郁葱葱的神族祖地,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飞灰!精美的亭台楼阁失去了灵光的护持,在凄风冷雨中迅速斑驳、腐朽、坍塌!象征着神族荣耀的赤霄战旗,在旗杆上无力地垂落,被雨水浸透,化为破败的烂布条。
真正的衰败,如同瘟疫,开始无声地蔓延,啃噬着这片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土地。
暴雨,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祭坛,冲刷着镇魂石上残留的暗金血斑,冲刷着那截扭曲断裂的锁链,冲刷着祭坛石地上纵横流淌的金色与暗红色的血污,试图洗去这场持续了十年的罪孽与血腥。
但有些东西,早已渗入了石头的骨髓,融入了大地的脉络,成为了这片神族祖地永恒的伤疤,在衰败的尘埃中,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背叛、剜骨、悔恨与神王崛起的…血色传说。
雨幕深处,天路的光辉渐渐敛去,那黑袍身影也彻底消失在洞开的门户之后,只留下一条渐渐黯淡的星辉轨迹,和一片在暴雨中加速腐朽、哀鸣的…神族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