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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日宴那天,我穿着华丽的礼服裙,嘴角挂着一抹笑,隐隐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的父亲冠冕堂皇,我家宝珠,从小千娇万宠,以后就要麻烦你家聿初了!

    林父满面红光,两人相谈甚欢。

    我的目光透过人群,定格在一个男生身上,那人一身黑色西装,面色冷淡,垂眸一言不发。

    是我喜欢了好几年的林聿初。

    宴会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一个女生堂而皇之地出现,打断了整个仪式。

    白明薇容颜姣好,一身服务员装扮,摆明是没有请帖,自己偷偷溜进来的。

    她站在那里,眼圈泛红,一脸受伤害的模样,直勾勾地看向林聿初。

    下一秒,安然自若的男生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走了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爸妈,这位才是我喜欢的女孩,她叫白明薇。

    林父气得脸色涨红,混账东西!

    宝珠的生日宴,你说这话,是要让蔺叔叔一家难堪吗!

    我攥紧拳头,指甲扣进掌心的软肉里,却只是安静地看着。

    林聿初随意扫过来的眼神,冷得我心尖一颤。

    他开口了,指着我,声音像是冰碴子,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这个荒谬的婚约。

    和她结婚,只会让我感觉恶心!

    一句话,让我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去,苍白如纸。

    话音刚落,林聿初牵着女孩走了,背影决绝。

    众人指指点点,那些看热闹的、不屑的、同情的目光直射在我的身上。

    闹剧结束,我那人前和蔼的生父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一点力气没收。

    和你亲妈一样没用,连个男人也守不住!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让你死在那个小镇里,坏了我蔺家的颜面!

    我嘴角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冷笑道,那就让我死在那里好了!

    又是一巴掌甩了下来,我反手握住,一把将他推开。

    蔺先生,趁着我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耐住性子。

    继母伪善地拉住了他的胳膊,细细宽慰着。

    我抿唇,用头发盖住脸上的红痕,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

    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都是白天发生的场景。

    我喜欢的人,为了别的女孩,当众说我恶心。

    可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记得刚来京都的时候,大院里的孩子们都瞧不起我,说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只有林聿初,将我扯到身后,护我安然无恙。

    被继母暗地里下绊子,父亲大发雷霆,把我锁在房间里饿肚子的时候,也是林聿初撬门将我带了出来。

    他会带着我逃课去看演唱会,亲手给我戴上好看的发卡,夸我聪慧又机灵,在这冰冷的家庭里,偌大的都市中,也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我的生日。

    情窦初开那年,他敲了敲我的额头,一席白衬衫充满了少年感,弯下腰与我视线平齐。

    宝珠,我们考一个学校,好不好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实现了,却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我却始终想不明白,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怎么会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那天过后,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林聿初了。

    他比我大两届,我们在一个城市,念的也是同一所大学。

    在订婚宴的事情之前,我没听说过他喜欢哪个女孩子,更没听说过,他谈过恋爱。

    反倒是我的室友白明薇,她明明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林聿初的,也时常为我出谋划策,可是却在背地里勾搭上了他。

    其实早该有预料的,她前些天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牌子货,清冷美人也沾染上了世俗的铜臭味。

    必修课上,导师在讲评一篇文章,思考间隙,底下的窃窃私语却清晰地穿到我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咱们蔺系花竟然是林学长的舔狗,学校论坛都炸了,有图有真相!

    那可是高岭之花林聿初啊,常年各种奖项拿到手软,洁身自好,身边从来没有任何异性。

    啧啧,我之前还磕青梅竹马这一对呢,原来白明薇才是那个例外!

    书翻了两页,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我只觉得心里一阵燥热,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谁在论坛上散布谣言。

    下了课,我收拾书本,准备离开,白明薇起身挡住了我的出处,在众目睽睽之下。

    女生一脸娇弱,整个人如同一朵鸢尾花,睁着一双小鹿眼,格外惹人怜惜,面色惨淡,声音也悦耳动听。

    宝珠,对不起,昨天是因为我搅黄了你的生日宴。

    聿初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还请你不要因为我,生他的气……

    我在她面前站定,红唇轻启,眼神自上而下,似凌迟般地将她扫了一遍,不禁冷笑,你配吗

    白明薇闻言,一脸受伤害的表情,却只是倔强地挺直了腰身,宝珠,我,我知道你平日里就看不上我们这些家境贫寒的人。

    可是爱情里,从来都没有先来后到,我和聿初哥哥两情相悦,你就把他让给我吧……

    白明薇,你可别颠倒黑白!我被气笑了,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她一把扯住了手臂。

    耳边是白明薇喋喋不休的道歉声,我气不打一处来,将胳膊使劲往回扯。

    划拉一声,白明薇撞到身后的桌椅上,桌面的保温杯被大力掀翻了,滚烫的热水直接喷洒在她的小腿上。

    我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一双强劲的手将我推开,紧接着,另一杯温水被人毫不犹豫地泼在了我的头顶。

    聿初哥哥,你来了……

    好疼,我的腿好疼。

    我回过神来,朦胧的视线中,一身白衬衫的林聿初将白明薇打横抱起,他温柔地安慰着怀里的女孩,眉眼间透着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可当他抬头看向我的时候,脸色却差到了极点,他的嘴角挂着讥讽和嫌恶。

    蔺宝珠,你真是被家里人给宠坏了,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就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的歹毒,让人恶寒,你的喜欢,让人恶心!

    我的头发湿了,妆也花了一半,眼角一抹残红,口红褪去,露出原有的淡红唇色,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半晌,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喜欢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怒斥我有意为之,蓄意报复。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值得他将一个小姑娘纯粹的爱意称为恶心。

    最后,他急匆匆地抱着白明薇去了校医院,看热闹的人走尽了,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脑海里都是林聿初的训斥声。

    擦擦吧。

    忽地,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手指修长清瘦,骨节分明,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

    我仰头,少年从兜里掏出一沓纸巾递给我,模样有几分眼熟,我回过神来,谢谢啊。

    嗯,他的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像是大提琴一般的音质,磁性悦耳。

    回到寝室,我木然地伏案,下巴搭在桌上,清澈的双眼骨碌碌地打转,听着室友们的谈论。

    宝珠,别难过了,给你讲个高兴事!

    我们专业转来了一个大帅哥,直接把林聿初秒成渣渣好吗!

    如果说林聿初是清冷的高岭之花,那么这位酷哥就是桀骜不驯的少年郎,我都好爱!

    那酷哥好像是叫江祈年……

    我叹了一口气,同寝室的白明薇还没回来,估计还和林聿初待在一起。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点一点的失望逐渐积累,变成不可挽回的绝望,我忽然喉咙一阵发紧,心里的失落感加重。

    我的目光凝视着桌面上的合影,我扎着马尾辫,靠在少年的肩膀上,一脸依赖。

    少年的表情淡淡,却也忍不住偏过头来,嘴角勾起浅笑,那是十八岁的林聿初。

    最后,我起身,把桌面上的合影,抽屉里的日记,连着他送的东西。

    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宝珠……

    我知道那天说的话有点过分了,我向你道歉。

    手机振动,我打开,竟然是林聿初发的消息。

    我眉头皱起,没理会,下去吃饭却被他给堵在了宿舍楼底下。

    宝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林聿初的语气带着浓重的不爽和质问。

    他向来是清冷、寡淡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宝珠,你也要去吃饭呀。白明薇宣示主权似的,立刻抱住了他的胳膊,从身侧探出头来,笑容明媚。

    我表情漠然,白明薇被晾在那里,撒娇地摇了摇林聿初的胳膊。

    男生恢复以往的清冷神态,沉默许久,他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嘶哑。

    宝珠,我一直是把你当妹妹看的。

    可我听薇薇说,你把我们的合影都扔了

    那些关于我的日记也都……

    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眶,低笑一声,不用了,我不缺哥哥。

    以后还是当陌生人比较好。

    至于婚约,下周末回家,我会找家里人商量取消的。

    白明薇闻言,眼神一亮,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住。

    反倒是林聿初,神色几番变化,惊讶、诧异、悲伤,杂糅在一起,我看不真切。

    祝你们能长久。

    我撂下这一句话,抬脚离开。

    得了清净,我开始忙着校宣传部的事情,部门最近新上任一个副部长,地位仅次于部长林聿初,成为了我的顶头上司。

    我没看错吧,新任副部长竟然是江祈年听说还是学生会那边推荐过来的!

    传闻不同一见,这酷哥确实帅,跟我们凡人简直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天爷啊,看着这张帅脸,别说干活,以后部门开例会都有动力啦!

    江祈年穿了件黑色短袖,身形落拓,脖子上戴了条音质项链,还有酷哥标配的耳骨钉。

    他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跟人聊着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蔺宝珠。他准确无误地喊出我的名字,露出平时惯常懒散的笑容,眼尾微微上勾。

    篮球赛的宣传稿件就交给你了。

    我直愣愣地点头,对这人,还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欢迎新任副部长,部门举办了一个野外烧烤团建,尽管并不想再见到林聿初,碍于社团的面子,我还是参加了。

    夏夜的风吹的人有点烦闷,我和几个相熟的女生坐在烧烤架旁边,周围稀稀疏疏坐着几个男生。

    轰轰——

    银身机车摆了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停了下来,江祈年摘下头盔,五官轮廓利落锋利,一身冷冽决绝的气质。

    我年哥,酷啊!男生们娴熟地开起了玩笑,口哨声不断。

    江祈年直直往这边走,穿过人群,直直坐在了我的旁边,露出一截细瘦干练的脚踝,眸色淡淡。

    我一怔,就看见林聿初带着白明薇姗姗来迟,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显眼,面容精致,一脸娇气。

    哟,部长怎么还私自带家属呢

    这不是故意给我们宝珠难堪吗,有点不像话了。

    白明薇十分自来熟地凑在了我的旁边,反倒是林聿初,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目光频频落在我身边的江祈年身上。

    烧烤开始,按照惯例玩起了游戏,酒瓶子四周摇晃,喧闹声不绝于耳。

    林聿初眸光淡淡,薄唇轻抿,抬手将烤熟的羊肉串递给我,宝珠,这几串烤好了,你先吃着。

    我顿住,没接,内心仿佛被刀刺了一下,狠狠一痛,周边的空气瞬间凝滞。

    身旁忽地又伸出一只手,随意放下一把玉米粒和牛肉串,那人语气清冽,声音很低,却霎时在我耳边响起一阵风暴。

    她羊肉过敏。

    呵,青梅竹马,林部长这都不知道

    江祈年说完,淡淡地收回视线,双手松散地插在兜里,那张脸眸色漆黑,鼻梁,透着少年人的清俊。

    我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林聿初面色不大好,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语气带着歉意,对不起啊宝珠……

    林部长,请不要这样喊我。我冷然直视他,心里一阵讽刺。

    我们的关系,现在也就只剩下了同部门的师兄妹,林部长喊我的小名,确实是出界了。

    林聿初的眼眶突然红了一圈,握着羊肉串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指尖还在颤抖着。

    白明薇狠狠朝我剜了一眼,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串,低声骂了句,不识抬举!

    实在感觉烦闷,我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捡点柴火。

    四周的风景有些荒凉,走了几步,林子里四处可见捕猎设置的坑坑洼洼。

    我未免有几分叹息,说来惭愧,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是能很清晰地搜刮出属于林聿初的记忆。

    十三岁刚被接回京都时,清瘦的小男孩执意挡在我的身前,隔绝了其他小朋友的石子和木棍。

    十五岁不被父亲和继母待见时,小少年放学将我带回家,一起分享林母亲手做的烘焙饼干。

    十八岁情窦初开,一个人不知所措时,少年如清风明月,耐心地辅导我功课习题,哄着我考上他所在的大学。

    那时的林聿初,穿着一身白衬衫,站在我的面前,眉眼温柔,阳光穿过他的肩头,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干净又澄澈。

    而现在的林聿初,冷然、沉寂,寡淡,朝我扬起的嘴角,有八分都透露着轻蔑和嫌恶。

    我曾经那么热烈又纯粹地喜欢过他,能记清楚他的所有喜恶,也曾无数次向神明许愿,这么一个谪仙般的小哥哥,能有一天青睐于我。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底里对我一点都不上心,很多时候仅仅是浮于表面,将我骗得团团转。

    回过神来,不知何时,白明薇走到了我的身侧,她轻蔑一笑,似乎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宝珠啊宝珠,你也太过于单纯了点。

    聿初哥哥说,他对你照料,只不过是看在你没有爹妈疼的份上,没想到你竟然自作多情了。

    他要是真的对你上心,怎么可能连你对羊肉过敏都记不清楚呢

    我皱眉,冷冷地开口,你也不必过于得意,像林家那样的家世,肯定不会接纳一个家境贫寒的女生。

    就算没有我蔺家,还会有京都陈家,海市张家,云港谢家……

    与其在我这里说风凉话,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提升一下自己,掂量着点,别真拎不清了。

    白明薇气得火冒三丈,在众人面前的小白花形象再也装不下去了,吼道,那就撕个鱼死网破,看看聿初哥哥是救你还是救我!

    话音刚落,我就被一阵大力狠狠一推,整个人滚落到捕猎的陷阱里,白明薇随着也跌落了下来。

    我的火气彻底涌了上来,一边骂她愚蠢,一边朝坑外喊着救命。

    不一会儿,出来找人的林聿初就发现了我们,他面上浮现出几分紧张,微微抿住的唇克制又隐忍。

    聿初哥哥,救我,烫伤的那条腿又开始疼了——白明薇找准时机,大声喊道。

    薇薇别怕,我马上拉你上来!

    林聿初在周围找了条捕猎用的绳索,目光犹豫地放在我的身上,似乎抉择不定。

    又在白明薇的一阵接着一阵的喊痛下,咬了咬牙,将绳索抛向了她。

    夜晚的风凌冽,我瑟缩了下身子,搓了搓胳膊,看着白明薇顺利地上去,然后扒拉住林聿初,声音颤颤巍巍。

    聿初哥哥,我的腿好疼,你快点抱我去就医吧……

    医生说,如果旧伤复发的话,严重了是会截肢的,呜呜呜我好怕!

    林聿初一愣,扔掉绳索,语气柔和了起来,温柔地安慰着她,将白明薇打横抱起,抛下我离去。

    他临走之前,只是咬了咬牙,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宝珠,你再坚持一会儿,薇薇实在是腿疼难忍。

    我马上喊人过来救你——

    外面逐渐没有了声响,幽幽的黑暗中,我脊背僵硬地抵在坑坑洼洼的土壁上,一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宝珠——

    蔺宝珠——

    是江祈年的声音,一向慵懒冷静的声线带上了几分焦灼,我大声地回喊,不多时,脚步声响彻在我的上空。

    就在这时,我的腕间传来一阵黏黏腻腻的感觉,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是一条有毒性的蛇!

    我忽然喉咙发紧,从脊梁骨开始的麻意散发到整个后背。

    那条蛇缠绕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大脑轰然一下开始缺氧,一片空白。

    江祈年,有蛇——我颤抖着声音,整个身子开始僵硬。

    下一秒,少年将绳索挂在一旁粗壮的树桩上,整个人跳了下来。

    手腕上的蛇开始蠕动着身躯,吐着蛇信子的模样,让我不寒而粟,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只能闭着眼,咬着唇,手里攥紧蛇,全身僵硬,忍不住发出一声紧张的呜咽声。

    乖,别怕。

    他听见细微的抽泣声,呼吸微沉,冷着脸紧盯着蛇,声音却是格外的温柔。

    很快就好了,很快——

    江祈年的声线格外沉稳,莫名地让人有安全感,我强迫自己紧紧闭上眼睛。

    刹那,他翻身而起,拔出一侧的匕首,一刀刺入蛇身。

    划拉一声,我下意识地颤了颤,蛇身被劈成两半,死死缠绕在我手腕上的蛇尾立刻松开,掉落在地上。

    我忍不住哭出了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整个人很是脆弱。

    林聿初带着白明薇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风好大,天好冷,还有蛇……

    江祈年抬头,看见我抹了泥的脸上有两条明显的泪痕,他什么也没说,抬手用温热的指腹擦拭掉我的泪珠。

    然后,捧着我的手轻轻掰开每根指头,揉搓了几下,让我放松下来。

    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声线却是那样的清晰,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别怕。

    我止了泪,仰着脸望向他。

    他微微撇开头,清了清嗓子,没有林聿初,我也会护好你。

    江祈年眼眸低垂,看过来的目光直白又热烈。

    我抹了一把眼泪,忍不住开口,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我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他的目光闪了闪,随后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

    蔺宝珠,你的搭讪方式太老套了。

    我救了你,你倒是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啊。

    在他轻松的语气和善意的调侃下,我逐渐放松了下来,整个身体没有那么僵硬了。

    夜里漆黑,只有一轮圆月落在干枯的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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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我和林聿初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再联系了,反倒是白明薇逐渐开始夜不归宿,传言说,他们已经同居了。

    我的心中却没有一点感受,那颗只为林聿初跳动的心,好像变得越来越麻木。

    直到林阿姨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和他才简单地打了个照面。

    饭桌上,林阿姨一直陪着笑,宝珠啊,从你来到京都,阿姨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的心中很是清楚。

    甭管旁人怎么说,我们林家承认的未来儿媳妇,只有你一个!

    听说你那个继母带来的女儿过几天就回来了,那个孩子我见过几面,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的眼神忽然有些犀利地瞪了林聿初一眼,其他的猫猫狗狗,别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白日梦了。

    聿初,妈说的对吗

    林聿初闻言,嘴角一僵,还没等他回话,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是白明薇的电话。

    在林母的压迫下,他到底是没有接成,后半场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态度。

    我倒是一种没事人的心态,以前的我,如果听到这些话心中一定会涌起一阵激动,而现在,我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在林母诧异的目光中,轻声阐述。

    林姨,与其做您的儿媳妇,不如做您的女儿更亲切,反正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已经算是半个母亲了。

    至于我和聿初哥哥,就只是单纯的兄妹情意,可别再误会啦。

    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林母瞬间明白我的意思,扯住我的胳膊还想解释什么。

    我静静地起身,林姨,不用送了,我学校部门那边还有点事呢。

    出门的时候,林聿初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道歉了,微微垂着头,解释着,宝珠,那天真的是情急之下,我才把你抛下了。

    后来我就听他们说了,是江祈年赶到救了你,好在没发生什么意外。

    我随意地摆摆手,林聿初,在家里长辈面前,我不想跟你撕破脸,让两家都不好做。

    但是,我不傻,撞了南墙也就死心了,放心,我不喜欢你了。

    也恭喜你,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狗皮膏药了。

    我终于可以把这些话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当所有的事情都摆在明面上,我心里的一大块石头才骤然落下,涌起一股释怀的感觉。

    身后,一向清冷孤傲的林聿初,神色暗淡,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僵着身站在原地,盯着我的背影。

    打车回到学校,寝室里白明薇脸色不太好,精致的妆容依旧掩盖不住苍白的面容,她阴阳怪气地看着我。

    有些人,就是上赶着使劲往上凑,费尽心思勾搭别人的男朋友!

    室友小心地凑过来安慰我,宝珠,你别搭理她,她已经维持这个样子坐一下午。

    估计是因为没有约到聿初学长给气着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就希望这些糟心的事情能赶紧过去,好落得一个清净。

    转身,白明薇恶狠狠地看我一眼,让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

    很平常的一节外语课,上半节下完课,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我去了趟厕所,刚回来就发现阶梯教室周围闹哄哄地围了好多人。

    我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就看到我的座位上,书本被人撕地稀巴烂,笔被人踩在地上,就连水杯也洒了满地。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我的心重重一沉,眼神不自觉地望向在一旁安静地看热闹的白明薇。

    为首的女生是白明薇的好基友,蔺知渺,也是我继母带来的女儿,我名义上的继妹。

    她冷冷地抱胸,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用手指了指我,喂,你就是蔺宝珠吧,果然长了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我刚回国没几天呢,就听说你大名鼎鼎的事迹了,我亲爱的姐姐。

    看到面前的狼藉,我的心情已经很差了,气血直直往上涌,没搭理她的话。

    反而一挥手,将桌上被沾湿的本子给甩了下去,污水砸了她一身。

    蔺知渺的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寸头男,半大的男生叼着烟,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怒意。

    哟,这小妞脾气这么燥呢,看来哥几个是来对了。

    眼见着战火愈演愈烈,老教授一急,赶忙让人过来拦架,蔺知渺这时候扯着嗓子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

    蔺宝珠,装什么装。

    你和你那个疯子妈一样,像你们这样的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大家还不知道吧,她妈精神不正常,疯疯癫癫才被人给抛弃了,万一会遗传呢,蔺宝珠她也是个小神经病!

    我的母亲就是我的逆鳞,提到她,我的恼怒一下子涌上来了,忍不住提着蔺知渺的领子,声音清冷却坚定,你再说一遍——

    白明薇趁机装模作样地上来拉架,连带着带来的几个寸头男也开始耀武扬威地叫唤。

    不一会儿,我们几个就被带到了导员办公室,导员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火力十足。

    缓过来劲才开始询问事情经过,好笑的是,办公室围着的乌央乌央一群人,从蔺知渺到寸头男,都是统一战线,将责任都归在我的身上。

    导员皱眉,问他最信任的白明薇,团支书,你来说,这件事究竟是谁先挑头的。

    当着任课老师和另一个专业学生的面,也不嫌丢人。

    白明薇悄悄红了眼,一副为好姐妹打抱不平的表情,老师您别生气,知渺他们不过是同学之间正常的交谈,不知道蔺宝珠为什么那么盛气凌人,还想动手打人……

    眼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都站在统一的战线上,仇敌似的对待我,我心里冷笑一下,也就习惯了。

    在导员宣布处分之前,办公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那人气定神闲地走过来,淡定地将我往后扯了扯,然后站定在导员的面前。

    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并把刚刚调出来的监控当着众人的面给放了一遍。

    白明薇他们的脸色骤然一僵,我也是一愣,看着眼前大杀四方的江祈年,一颗心逐渐安稳下来。

    其实,从被接到京都开始,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冷漠和栽赃陷害,不太习惯被人护着身后。

    而现在,被扯在少年身后的时候,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毫不犹豫的相信和坚定不移的维护,对我来说,永远有着最大的杀伤力。

    再往后,导员给他们的处分,我没有仔细听,清清白白地把自己从浑水里面捞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出了办公室,江祈年懒散地倚在走廊的墙上,一只手敲了敲我的脑袋,我算不算又救了你一次

    我抬头,不同于前几次留下的印象,他今天穿了一件冲锋衣外套,整个人的形象被刻画地更加肆意张扬。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颀长的身型上,褪去了往日惯有的倦淡,语气带了点骄矜,笑着调侃。

    怎么,又想以身相许了

    我也笑,觉得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一遇到事情还挺靠谱的,光是短时期内托关系找人调监控都很费精力。

    江祈年,你仗义,我也不逊色。

    我认你这个朋友!

    我的眼睛亮亮的,伸出右拳置在半空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江祈年勾唇,一边嘴里说着我幼稚,一边又身嫌体正直地伸出拳头,轻轻地碰了一下。

    每个人对青春的回忆都不一样,对于我来说,那天,微风吹起的衣摆,就是最美好的回忆。

    从那以后,我和江祈年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亲密了起来。

    他会带我打游戏、出去吃饭,我会看他打篮球,然后踩着夕阳漫步在操场上,不紧不慢地去吃完饭。

    寝室里,其他室友都在暗戳戳地问我和江祈年是什么关系时,白明薇酸溜溜地来了一句,听说江祈年的家里也很厉害,果然,宝珠只喜欢跟家境相当的人做朋友。

    像我们这种家境普通的,想必你是万分瞧不上了……

    我转身,啪地一声清脆响声,把手里的水果刀按在桌上,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她,微眯着眼睛,

    白明薇,你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又想再一次下绊子了

    只有极度自卑的人,才会天天把家境挂在嘴边,要么缺钱,要么就是缺爱。

    好心奉劝你一句,在自我臆想之前,先学会怎么做个人吧。

    像白明薇这种人,表面上是善解人意的清纯小白花,私底下却是害人的毒蝎,多次给我下绊子,蔺知渺是她找来的,那几个寸头男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们。

    她缺钱,于是费尽心思勾搭上林聿初,转头劝我这个正牌未婚妻大度放手,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她缺爱,于是在跟林聿初的这段感情里,没有安全感,时时刻刻害怕被人抛弃,对待我这个明面上的情敌更是废了不少心思。

    可惜了,我不跟她斗,也不想参与他们的感情纠纷,为了个男人斗来斗去,不值当的。

    国庆假期,我回了趟家,刚进门,家里的佣人吴妈就挺直脊梁,像只有人撑腰的大母鸡,语气也抬得高高的。

    她正在跟我那个继母说话。

    哎呀,夫人,我正要去扔垃圾呢,这年头,什么猫儿狗儿都往家里进。

    我把包轻放在门口的玄关处,正打算换鞋,这才发现,门口摆了一排名牌鞋靴,我常穿的那双拖鞋早就不见了踪影。

    继母伪善地笑着,普通话里夹带着吴侬软语,宝珠回来啦

    我皱眉,巡视了一遍,这才发现我的屋子被人给霸占了,就连枕头、被子都被人给丢了出来。

    继母笑着解释道,宝珠啊,现在小渺不是回来住了嘛,她喜欢你这屋子,采光位置好,就央求着你爸爸给换了。

    正说着话,蔺知渺进门,红头发,超短裙,打扮得很有个性,不屑地朝我看了过来,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那屋子里的东西,除了破书就是相册,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害我扔了好久。

    要不要这么穷酸呢,说出去都丢爸的脸。

    我猛地抬起头,两只眼睛像是两柄利刃,直直地看向蔺知渺,你说什么相册呢

    她轻轻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既幸灾乐祸又欠打,仅仅是轻飘飘几个字,扔了啊。

    一股怒火涌了上来,我的态度很是强硬,逼着蔺知渺说出了相册的下落,等从楼下还没来得及推走的垃圾桶里找到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没多说什么,我翻出来行李箱,带了几件重要的东西,就打算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我的父亲大发雷霆,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不就是妹妹跟你换了换房间吗,这点小事,也至于搬出去吗,家里这么大的地方,好几个空房间不够你住吗

    我出声打断,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声音冰冷。

    妹妹还有家

    我怎么不知道,我妈还给我生了一个妹妹啊,这个家是你们的,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

    我爸在继母的宽慰下,咳嗽了几声,不孝的东西,搬走了你就别再回来了,跟你亲妈一样,养不熟!

    我彻底火了,随手将桌上的杯子砸在地板上,碎玻璃炸了一地,众人吓了一跳,客厅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的脸上沾着水珠,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透着冷寂,蔺华景,你也好意思提我妈

    一个抛妻弃女的软饭男可真是一点不觉得羞耻啊,我都替你脸红!

    他气得脸色通红,各种颜色变幻不停,右手高高抬起,想要扇我一巴掌,却被我早有预料地握住甩开。

    我冷笑着转身,经过他的身边时,偏头不屑地一瞥,无论是你最宠爱的继女,还是外头的幼小私生子。

    他们与我比,统统都是废物——

    汲汲营营大半辈子,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真是可怜又可悲。

    搬出来之后,我先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然后马不停蹄地租了个小公寓,手头的余额还够我开销一阵子。

    收拾好东西之后,我捧着白天捡回来的相册,就着窗边透进来的光线,一帧一帧地翻过。

    厚厚一册,里面有我,有我妈,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明明七岁之前,我还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想起蔺华景的那副嘴脸,我的心里对他一点感情都没了,甚至感觉有几分厌恶,拿起剪刀,就将一家三口上,他的那部分给裁剪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造成我母亲疯疯癫癫的男人,我恨透了他,可偏偏又是他的血脉。

    我沉默一会儿,眼里泛起冷光,翻了几页相册,又在看到一张老旧照片时,手指一下子顿住了。

    那是张在老海棠树底下拍的照片,小溪边,一脸温柔的母亲正在缝补衣服,满头白发的奶奶正在淘米。

    我和一个半大的小男孩,站在树底下,傻傻地比耶,男孩很瘦弱的样子,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我在旁边被衬得珠圆玉润。

    我忽然想起来了,童年时期,确实有个小玩伴,胆小还经常被人欺负,得亏有我保护他,可是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现在记忆依旧很是模糊,只记得,我总是阿南阿南地喊着他。

    再努力去想,是真的记不清楚了。

    国庆开学的前一天,最让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我妈在谁的撺掇下,一个人从偏远的小杳镇赶到了京都,赖在那个家里,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走。

    那是一个现在还能从眉眼间依稀看出年轻时美貌的女人。

    好不夸张的说,在父母那一辈,她是小杳镇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又有一双灵巧的手,能织出全世界最漂亮的裙子。

    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柳暮云。

    而现在,女人的背佝偻了几分,面容狰狞,全身仿佛被乌云笼罩着,眉目间都是冰冷的阴霾,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

    她一把推开身强体壮的吴妈,再掀翻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只要是家具,能砸就砸,全部摧毁掉。

    最后,她指着蔺华景的鼻子,满嘴污言秽语,大骂他是个薄情的负心汉,黑心肠还不如条狗。

    我得知消息,心里一阵担忧,急忙赶了过去,到的时候,就看见柳暮云一副泼妇的模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周围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对峙。

    蔺华景,你个抛弃糟糠之妻的软饭男,被这个贱人弄昏了头脑,竟然敢糟蹋我的房子!

    你放屁!什么你的东西,攀上了高枝就忘本了是吗

    滚开!有你这个小贱人什么事,你妈就是个看人下碟的第三者,你也是个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蔺华景急得焦头烂额,在偌大的客厅里团团转,仿佛也对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没有半点办法,我那个平日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继母,这会儿也慌张地拨打我的电话,催我赶紧过来。

    就连经常耀武扬威的蔺知渺也像是跑了气的气球,害怕地躲在沙发后面,瑟瑟抖着身子。

    一看见我来了,我那亲爹蔺华景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庄严的形象都顾不上装扮了。

    你来的正好,快来管管她吧!

    疯疯癫癫的,给蔺家丢人现眼,传出去了,让外人怎么看待我们家啊。

    柳暮云的脾气一点就炸,嘴里就是一顿输出,蔺华景你个千刀万剐的老东西,这会儿嫌我丢人现眼了用老娘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考博士、开公司的时候你干嘛去了啊

    现在就是我哭你笑,你们一家娘仨霸占着属于我的房子,和有我一半股份的公司,到底是谁不要脸!

    她冲出来想动手,长指甲毫不留情地将蔺华景的脸上划拉了一大道血口子,咕噜咕噜直直往外冒血。

    却被男人一把推开,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我心里一紧,急忙过去搀扶,妈,你没事吧

    女人看了我一眼,下一秒直接把我推开,嘴巴很硬,别叫我妈,我也不是你的妈,不用你管!

    自从十三岁那年,被蔺华景接到京都之后,柳暮云就不再认我这个女儿,逢年过节,她从来不让我回小杳镇,也不见我。

    血浓于水,我对亲生母亲的念想很重很重,一听这话,我的心里就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难受得令人窒息。

    谈话只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柳暮云态度很强硬,表现得疯疯癫癫,讲话的思路却是异常的清晰。

    最终,为了防止这些陈年旧事不被抖落出去,毁坏蔺家的名声,蔺华景下了血本,承诺了很多。

    柳暮云面色很冷,往他脸上啐了一口,请来律师走合同吧,你的话狗都不信!

    眼看着我那表面上衣冠楚楚的父亲黑沉着脸,找来律师又是立字据、又是签合同,直到把我妈送走,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我追着柳暮云出来了,扯着她的衣角,妈,妈妈,你回头看看我。

    她将我的胳膊甩开,红着眼骂,起开,你个小白眼狼。

    我恨蔺华景,讨厌你,讨厌你们蔺家所有人!

    我不要你了,听懂了吗

    我咬咬牙,一把抱住她,眼圈红红,妈,你跟我回去住一晚,好不好

    女人瘦弱的身躯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架子,她怔住了,好半晌才冷着一张脸,松了口。

    那天晚上,我黑着灯,摸进了她的那屋,小心翼翼地躺在她的身边,用鼻子嗅了嗅,是妈妈的味道。

    我不敢离她太近,只是趟在她的身边,就已经满足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到了后半夜,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只手慢慢挨了过来,僵硬地把我抱住,梦里的味道格外浓烈。

    紧接着,一滴又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在我的脖颈处,也烫在了我的心上。

    最后,那人伸出温暖的手,抚摸着我柔顺的头发,嘴里呢喃着什么,我在梦境中就是醒不过来。

    第二天早上,我忽然惊醒。

    床的另一半,却早就已经凉透了,柳暮云还是回去了。

    收拾床铺的时候,我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份合同。

    昨天下午费尽心思从蔺华景那儿拿到的公司股份、房产证、银行卡这些钱,她什么都没带走。

    合同袋子上,只留下了一句话,字体娟秀,好好过你的日子,勿念。

    我的心头忽然席卷着一阵阵的钝痛,无边的苦涩将我淹没,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原来,她闹这一出,只是为了我,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小女儿。

    林聿初生日那天,林母邀请了我,也邀请了继妹蔺知渺,白明薇顺理成章地,跟着她进来了宴会厅。

    小包间内,来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很会看人下菜碟,我妈大闹蔺家的丑闻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

    蔺华景脸上无光,蔺知渺却是开心的很,逢人就说,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到处去喊。

    白明薇亲手做了小蛋糕,笑容满面地黏在林聿初身边,聿初哥哥,希望我能陪在你的身边,一年又一年。

    众人充当气氛组,很给面子地开始起哄,白明薇在调侃声中羞红了脸。

    反倒是林聿初一直心不在焉,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眼神有点暗淡。

    我忽然想起来,他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也是亲手做了一个蛋糕,在林母的指导下,自己动手做了一桌子的菜,手指头都切破了。

    只能一边用纱布包扎着伤口,一边心里泛着甜,满怀期待地给他打了电话,希望林聿初能尽快回家一起庆祝。

    我和林母在客厅里等啊等,饭菜都热了好几遍,林聿初最好还是没有回来。

    后来,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天是林聿初一直和白明薇在一起,他们吃了蛋糕、放了烟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接吻。

    只有我,还傻傻地赖在他的家里,洗手作羹汤,一颗心从激动等到心灰意冷,真的是太傻了。

    而现在,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氛围,心里没有半分波动。

    蔺知渺是诚心想让我出丑,眼珠子提溜转,喂,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众人的目光才齐刷刷地落在我的身上,讨论声不断。

    听说蔺宝珠那个疯子妈从偏僻的小乡村找了过来,在蔺家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走。

    嘁,还不是为了能多捞点钱,真是一副穷酸样,她妈都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蔺宝珠天天端着个架子,傲什么傲。

    知渺说了,她都已经被赶出蔺家了,真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呢,现在蔺家就只剩知渺一个女儿了。

    ……

    我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嘴里嘟囔个不停的人,暗自在心里记住。

    蔺知渺勾了勾唇,不一会儿,我带来的那个礼物盒子就被人拿到了桌面上,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

    似乎都想看看,落魄的我能买得起什么东西,再借机嘲笑我一番。

    就连林聿初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在白明薇的眼神下,松了口,其实,不管宝珠妹妹送什么,我都不在乎。

    蔺知渺一笑,轻蔑的视线扫过我的身上,哦,聿初哥哥身边已经有薇薇了,其他人送的东西,自然是入不了眼的。

    她自顾自说着,手慢慢地解着礼物盒的彩带,其他人也已经准备好幸灾乐祸了。

    下一秒,蔺知渺的神情顿住,离得近的林聿初也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表情向我看来。

    我淡淡地笑了笑,怎么样,这个生日礼物,大家还满意吗

    里面空落落的只有两份协议,被抖落开后,一切都映入眼帘,一份是我和林聿初的退婚协议,另一份却是蔺知渺和林聿初的订婚协议。

    怎……怎么可能

    白明薇的脸色彻底发白,一向交好的两人免不了反目成仇。

    怎么不可能那天我妈来这里闹了一番,逼迫蔺华景把我和林聿初的婚事给退了,可是林家不同意,处于资金危机的时期,必须通过联姻获取蔺家的支持。

    蔺知渺一向自诩是蔺家的亲生女儿,那自然也算是半个蔺家人,继母一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同意,只是还没来得及跟这个脾气大的女儿说。

    一时间,包间里的气氛很是微妙,蔺知渺瞪大了双眼解释着,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赶回家,去找她妈要个说法。

    众人都在安慰着白明薇,女人哭起来格外惹人怜惜,唯独林聿初一言不发,闷声喝着酒。

    他拽住我的胳膊,喉结上下滚了滚,宝珠,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我笑开,轻轻将手臂摆脱了他的桎梏,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啊,你还是高看我了。

    喝了点酒,头脑有些昏沉,我起身吹了吹凉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仅仅一墙之隔,我听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白明薇把林聿初按在墙上,女人哭红了眼睛,满脸依赖。

    聿初哥哥,为什么宁可是蔺知渺这个大老粗也不会是我

    我,我真的好难过,她们蔺家人就是想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

    你是不是对蔺宝珠也不一般,毕竟你们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谊……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安静了一瞬,下一刻就看见林聿初反压了过去,将唇紧紧地贴了上去。

    薇薇,你放心,我才不会喜欢蔺知渺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

    至于蔺宝珠,我只不过是看她可怜而已。

    爹不疼继母不爱,亲妈还是个疯子,我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要不是她一直狗皮膏药似的跟着我,我理都不会理她!

    薇薇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你比他们都珍贵。

    恶心,太恶心了。

    我捂着胸口,慢慢扶着墙壁蹲了下去,几乎快要呕出来了。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而我失魂落魄,一颗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不是因为心里还喜欢林聿初,而是觉得对不起我的青春和我那最纯粹、真挚的爱意。

    得知他有心上人、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没有哭,遭到污蔑诽谤、主动去退婚的时候,我也没有哭,甚至来参加生日宴,也只是因为我的心里还存在着对记忆里那个护着我的男孩有一丝希冀。

    可是现在,真真切切听到这句话从林聿初的嘴里说出来,我才明白。

    原来,我记忆里那个清风霁月的林聿初,早就开始发烂发臭,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时间一秒一秒地消逝,他们俩人早就已经离开,只有我还蹲在地面上,久久缓不过来。

    喂——

    忽地,我眼前伸出了一只手,我眨眨眼睛,抬头看。

    是江祈年。

    少年的模样高挑,转身把一顶鸭舌帽扣在我的头顶上,堪堪遮盖住我发红的眼眶。

    他开口了,蔺宝珠,老家的娃娃亲还作数吗

    正午的阳光铺在他的脸上,挺翘的鼻梁在一侧的眼窝处投下阴影,有风吹过,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也就是那一瞬间,江祈年的五官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重合了,我怔怔地开口,阿南

    ……你是阿南

    江祈年一把将我拉了起来,用纸巾抹了把我的脸颊,动作慢条斯理,语气透着浓浓的无奈。

    照你这个智商,猴年马月才能认出我来。

    看着我一脸震惊的模样,他挑眉,还有,有没有可能是阿年

    某人都五岁了,嘴巴还不利索,能把年念成南,看来现在也没改过来。

    此话一出,我的思绪飘得好远好远。

    记忆里,在十三岁之前,我是跟着母亲柳暮云生活的。

    那时候的母亲既温柔又善良,她喜欢花草,喜欢纺织,喜欢一切浪漫的事情。

    她靠着自己的一双巧手,撑起来了整个家,纺织厂越开越大,手头的日子越来越滋润,而父亲蔺华景那时候家境贫寒,只是一个书生,是母亲的钱供养他读了博士。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还相爱,我就出生了,父亲在本质上大男子主义特别强,十分好面子,他从母亲手里拿了一笔钱,一个人出去打拼了。

    他去了京都,只留下我和母亲在小杳镇,长年累月不回家,以至于我对他的印象很少很少,后来听说邻居奶奶家里接回来一个京都的小少爷。

    我渴望伙伴,也渴望京都,迫不及待就跑了过去,想认识这个小少爷,见他的第一面就是小少爷被人压在地上欺负,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我特别仗义,拿起小木棍就冲了过去,一阵扭打,我把小少爷从地上薅了过来,扯在我的身后,没多久,那些人就都跑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蔺宝珠,没爹的野孩子,就你多管闲事!

    我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抓起小石子就扔了过去,他的事,我管定了!

    等他们都跑走后,我扭头,想象里那个耀武扬威的小少爷,真人却是一个胆小的小乌龟,扯着我的衣角不松手。

    我拍了拍胸脯,没事,以后我保护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着头,软趴趴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摸,阿年。

    我张了张嘴,咬着不太清晰的字眼,阿……阿南

    是阿年!

    小少爷笑了,我发现他的嘴角竟然漾出一个小梨涡,灰扑扑的脸上挂着笑容,格外惹人喜爱。

    那天之后,我时常去邻居奶奶家里,缠着他,让他给我讲关于京都的事情,我也想知道爸爸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可是我细心地观察到,每当提起那里的时候,小少爷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问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都很忙,一个忙着管理大公司,一个又是知名女星,没空管他,才将他送到乡下奶奶家里。

    再大一点,我照例每天跟他一起去上幼儿园、小学,那个时期的小少爷模样也张开了,俊俏的眉眼格外惹人喜欢,其他的小朋友都愿意跟他玩。

    可是小少爷专一,依旧扯着我的衣角,天天跟在我的身后,寸步不离,我们夏天去捕鱼、掏鸟窝,冬天去滑冰、玩雪,印象里,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等快十岁的时候,爸爸突然要跟妈妈闹离婚,这些年他在外面打拼了很厚的家业,开上了公司,坐上了豪车,买上了新房。

    妈妈一句话也没说,这些年厂子里的生意越发的不好了,可是无论日子有多难过,目前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劳累,也没有狠下心去问爸爸要资金支援。

    这个要强的傻女人只是默默地把我搂在怀里,一声不吭地签了离婚财产协议。

    可是,外头的闲言碎语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街口的老人凑在一起说闲话的时候,总是要把我家当成重头戏。

    东头老蔺家的儿子可有出息了嘞,听说都在京都站稳脚跟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看吧,俩口子最近正闹离婚呢,听说蔺华景在外面有人了,瞧不上家里这个贤惠又能干的妻子了。

    哟,那孩子他也不要了心可真狠。

    左右不过是一个女娃娃,有钱了还缺人给他生儿子吗……

    我不信,抹了把眼泪跑回家要个说法,邻家奶奶将我带回家,小少爷似懂非懂地安慰我,掏出一存钱罐的钱,你,你别哭了。

    就这样,他们还是离婚了,母亲一个人留在这个小杳镇没少遭到其他人的诟病和嘲讽,什么下不出蛋的母鸡,被人抛弃的寡妇,那些难听的词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渐渐的,她疯了,整个人从行为举止到思想行动都是一种很不清醒的状态,她把之前悉心饲养的花草都烧掉了,引以为傲的纺织厂也关门大吉。

    我在学校也一直被其他同学看不起,没有人愿意跟我玩,除了小少爷。

    我只有小少爷这一个朋友了。

    十三岁那年,我要上初中了,镇子里的教育条件不好,远远没有京都先进。

    那一年,我那疯癫了三年的母亲自杀了,吃了过量的安眠药,幸好被及时发现抢救了回来,她的这一折腾,终于把爸爸给闹了回来。

    蔺华景一改先前的书生模样,现在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我。

    我推开他,眼圈红红,一声爸爸也不肯喊。

    母亲更疯癫了,时常发疯,又时常清醒,那个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男人,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揭过。

    好不容易清醒的一次,她把我狠狠地推到父亲的身边,死死地盯着我,恶狠狠地道,把她带走,我也不要这个拖油瓶!

    蔺华景马不停蹄地答应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次回来的目的,仅仅是身体有毛病了生不出其他孩子,此生只会有我这一点血脉,于是,要费劲死心地把我接回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竟然这么轻而易举。

    临走之前,我死活不肯走,我舍不得妈妈,舍不得邻家奶奶,也舍不得小少爷。

    母亲大怒,第一次动手打了我,她红着眼睛赶我走,离我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我走的时候,小少爷过来送我了,模样清秀的小男孩不再动不动就哭,反而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路顺风。

    我呜咽着抱了抱他,你一定不要忘了我。

    那天,也是一个盛夏,在炎热的太阳底下,我伸出手跟他拉钩,骗人是小狗。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把他给忘掉的人,竟然是我。

    自从得知江祈年就是小少爷之后,我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起来,我对他的信赖直接上升了一个高度。

    慢慢的,我才从他的口中得知,高中的时候,他也被家里人从小杳镇接了出来,不一样的是,家里人把他送到了国外,念完高中三年之后,他才央求着他们回了国。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听到我所在的大学,又拖了各种关系,在大二的这年转了进来。

    他淡淡地笑着,长大见你的第一面,就是被人欺负,泼了满脸水还傻傻地愣在原地发呆。

    哪里像小时候,那个横行霸道的小杳镇孩子王啊。

    所以,我还一度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我捏了捏他的脸,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好摸,毫不客气地回怼,某人小时候被人摁在地上打,被我救了之后,只肯扯着我的衣角,躲在身后不敢出来。

    所以我们,半斤八两。

    微风轻轻吹拂着,我们都笑开,我还在心里感慨着人生的偶然性和复杂性,就听到江祈年说。

    以后再遇到被人欺负的事情,就打过去,有我给你撑腰。

    小时候怎么跟我横的,就怎么跟那些人横过去。

    我回头去看他,江祈年穿了件黑色的薄卫衣,剃短的头发薄薄一层,额前没了头发的遮挡,五官棱角分明,眉骨硬朗,满身蓬勃的少年气夹杂着几分初露锋芒的桀骜不驯。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一把将我从草地上扯了起来,抬手就一个爆栗敲在我的头上。

    周末来看我打球,别忘了!

    我在身后,望着少年远去的背景,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酸酸麻麻,似乎不太平静,有些悸动。

    其实从在阶梯教室给我递纸巾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感觉江祈年这个人有些特别。

    到后面又一起经历了,办公室风波和野外救助的事情,更别提他还是我幼年时期那个唯一的朋友。

    有这样的滤镜加持着,江祈年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很牢固了。

    大四和研究生准备了一场篮球友谊赛,金融系派出的代表是江祈年,对他有几分信心,我的心里安稳了一会儿。

    不久,我看见研究生队伍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好久没再见面的人,林聿初神色有些暗淡,像是好久没休息好的样子。

    好久没回寝室,今早的时候,听其他室友随便谈论了一嘴,我这才知道,原来林聿初已经和白明薇闹别扭好久了。

    因为婚约一事,蔺知渺横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动弹不得,又遭人唾弃,因此她和白明薇的关系也渐行渐远。

    今天,江祈年在篮球服里面又套了一件黑色短袖,肩线绷直,逆着光朝我看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到宽肩窄腰的身线,小臂线条流畅有力,带着蓬勃的少年感。

    他扬起眉梢,朝我招招手,太阳很毒辣,我打着伞走过去,经过林聿初身边的时候,反而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

    我一惊,眸色淡淡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的举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林聿初咳嗽了一声,又急忙双手握拳遮盖了下,看我的眼神带着执着,宝珠……

    你是不是跟江祈年在一起了

    我并不打算搭理他,那边的江祈年迈着步子过来了,闻言扯了扯嘴角,语气也欠欠的,是啊,你现在后悔早就来不及了。

    林聿初一顿,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样,拳头在身侧攥得紧紧的,急忙看向我,宝珠,你们并不般配。

    江家那种门第,可不是我们这些初露头角的世家能够攀上的!

    我轻轻地抬手,搭在江祈年肩膀上,将少年高大的身子压弯了些,那有怎样呢

    林学长与其有时间管这些,不如早点处理好自己的感情纠纷吧。

    赛场内,队员开始聚集了,我有些紧张地看着江祈年,不自觉地担心他,待会儿你小心一点,一定别受伤!

    林聿初的个性,我还是很了解的

    高中的时期着了迷一样看过他打球,出手又重又狠,打球的样子与平日里的谦逊判若两人。

    江祈年笑了笑,明知故问,担心我啊

    他直直地望向我,好了,加油会吗

    随后,我的发顶被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江祈年撂下一句话,就上场了,乖乖给我加油就成。

    放心,我会赢给你看。我想,江祈年的意气风发,大概别人永远是学不来的,少年人自有底气和充沛的活力。

    篮球赛开始的时候,我在观众席上,看着林聿初发泄个人愤恨那样,一直把矛头对准江祈年。

    我的心头一紧,目光像是被牵引一般,黏在他的身上。

    江祈年,加油!我不自觉地跟随着周围的人群喊了出来。

    然后,看着他一次次弹跳,球拍猛烈击打着球,白色衣摆上扬,露出球服里一截黑色内衬,随着他的落地,球也落地。

    江祈年平时都是一副懒散模样,这会儿单手持球,面对林聿初,清俊的面容带着认真的神色,黑眸紧紧地盯着他。

    随后一个假动作,晃了对面,轻松上篮。

    这几回合,林聿初不知道是没有休息好,还是想赢的期望过于强烈,反而造成了频频地走神,从头到尾,一直占下风。

    反观江祈年,与队友配合地很是恰当。

    最后一回合,他拍着手中的篮球,眼睛淡定地看着对面弓着腰背的林聿初,突然他弯腰,运球的动作猛地加快,就在对方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一个极速运球,迅速躲掉对方的动作。

    随后他冲进内线,一个急停跳投,篮球应声入网。

    啊啊啊,江祈年那队赢了——

    现场一阵欢呼,我的声音其实在这么多加油呐喊的声音中,并不算太高。

    可是当她喊出去的那一瞬,场内的少年,直直地抬头望了过来,穿越过那么多人,他的视线,唯独朝我看过来。

    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你看,我赢了!

    比赛结束,周围欢呼声雷动,我安静地站在原地,场上的江祈年随手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然后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就像是一台只定焦了他的相机。

    周围的人都是虚化的,唯独他,那样显眼而清晰。

    江祈年站定在我的面前,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踮起脚尖用早就准备好的纸巾擦了擦他额头上冒出的汗。

    身后,林聿初望着这边的方向,神情震惊又茫然,他的眼圈却慢慢地红了。

    篮球赛后,白明薇单独找了我一趟,女人的面色疲倦又苍白,厚重的粉底液都掩盖不住眼底的黑青。

    她叫住我,满脸的不甘心,蔺宝珠,为什么,为什么你生来就出生在这样的人家里,拥有着我辛苦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家世是,男人也是!

    林聿初,他的心里根本放不下你,什么单纯的兄妹,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挂上了激动的颤声,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凭什么,林聿初喜欢你,江祈年也喜欢你!

    凭什么——

    我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模样,白明薇,我从小山区走到这里,付出的努力并不比你少。

    你所羡慕甚至嫉妒的家世和男人,我不稀罕,甚至厌恶至极。

    至于凭什么,我能做到这个份上,纯纯是因为我自己有本事,所以我配、我值得他们的爱!

    白明薇似乎听了我的话怔住了,我看着她现在这个模样,忍不住开口,你的先天性优势要比我好的多,但是一副好牌打成这样。

    只能怪你没本事。

    其他的话,我不用多说,像白明薇这样的聪明人自然能听明白,她喜欢攀龙附凤,但是骨子里也很坚韧。

    这期间,林聿初也找过我一次,他踌躇了半天,才从怀里慢慢地摸出几张照片。

    宝珠,你先前撕掉的那几张照片,我又找人尽量修补了。

    你看,是不是完好如初!

    我淡淡地扫了过去,将照片拿到手里,下一秒,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嗤笑一声

    完好如初

    破镜难重圆,裂缝永远存在,膈应着人,怎么也不可能完好如初,你懂吗

    在林聿初慢慢黯淡的目光下,我扯动着嘴角,语气冰冷。

    听好了,林聿初

    我蔺宝珠从来不捡破烂,嫌脏。

    和林聿初的关系崩裂后的几天,我彻底得了清净,没过多久就赶上了毕业聚会。

    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聚在了一起,室友们都互相推攘着,一边八卦,一边暗戳戳问我和江祈年的关系。

    被我用不痛不痒的发小给打发了回去后,我的心里莫名其妙涌起一阵失落。

    江祈年进来的时候,在一众环绕之间,收获了很多姨母笑。

    他生的好看,天生的眉目深邃,高鼻梁薄嘴唇,脸颊边还有浅浅的酒窝,身高也过于优越,饶是密集的人群,他仍然像是在发光,让人忍不住看过去。

    女生们彼此之间都很有默契,一场聚会,江祈年是谁带来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敬酒环节,一人敬一杯,不多时,我看着江祈年脸上的酡红,拍了拍他的手,带他出去吹了吹风。

    少年有些醉酒了,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看人时,将我映入眼底,嘴角挂着几分若有若无醉人的笑意。

    他笑着呢喃,宝珠,好喜欢你啊。

    我的眸光瞬间亮了,呼吸微微一颤,大脑空白了一瞬,整个人都僵住了,有瞬间的失神。

    半晌,我张了张嘴,江祈年,你喝醉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

    他的目光与她直直对视,眼神里有认真也有缱绻,或许是一双天生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江祈年忽地站正,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礼盒,在我震惊的目光下轻轻扣开。

    里面是一个平安扣玉髓吊坠。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话间,有几分醉人的芬芳,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告白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僵住了,只能呆愣愣地看着他,听着他一字一顿道。

    宝珠,我喜欢你。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脑袋一热,更不是酒后失言,是发自内心的、蓄谋已久的暗恋。

    从幼时的依赖到情窦初开的懵懂,再到分别之际的想念,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在渴望着,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女孩,什么时候能降落在我的心上啊。

    直到重逢那天,你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这场盛大的暗恋也要见得天日了。

    我一瞬间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抿了抿干涩的唇,费力地开口,将我的真心话全盘托出。

    江祈年,阿年。

    说实在的,我的内心一直很忐忑,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油睚眦必报,家里的复杂事情还一大推……

    我也不想未来的你会后悔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你,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我听见江祈年笃定的声音。

    宝珠,你说错了。

    我喜欢的人很好,她一点都不糟糕,她值得很多人喜欢,在她身边守护了那么多年,我远比她想象的,要更了解她。

    他指了指手里的吊坠,仍然是笑着的。

    我们江家有个规矩,喜欢一个姑娘就送她祖传的平安扣,祝她平安顺遂,也要得偿所愿。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拒绝我,接不接受那是你的意愿,我不强求。

    但是,这不影响我喜欢你、愿意对你好,你心甘情愿地接受就好了,以后呢,我再接再厉,总有一天,奖项会落在我的身上。

    少年语气真挚,眸光闪闪,眼中只盛下小小的一个我。

    风声吹拂过我的耳畔,他的那些话时时刻刻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蔺宝珠,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心跳骤然有一些加速,他的话抓挠着我的心,让我忍不住立刻做出回应。

    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抱抱他。

    事实上,我也的确这么干了,我鼓起勇气,踮起脚尖,慢慢地倚靠了过去,脸颊红彤彤的。

    江祈年微怔,胳膊渐渐收紧,宽阔的胸膛下,一颗心急遽地跳动着,谁也不比谁慢。

    我开口,江祈年,幸运之神眷顾你啦。

    她说,你要好好对待宝珠啊。

    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把无数次的心动,用错觉来掩饰。

    路灯下有两个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我存了私心,也想占为己有。

    少年风华正茂,十八岁的江祈年蓄谋已久,二十二岁的江祈年得偿所愿。

    好在,我们还会有无数个未来,去热恋,去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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