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明永乐七年,南京城。一场秋雨过后,秦淮河畔的杨柳低垂,水滴从叶尖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锦衣卫千户沈焕踏着湿滑的石板路,走向那座被衙役团团围住的宅院。院门上的张府二字漆色斑驳,在雨中显得格外凄凉。
沈大人。应天府尹周大人迎上前来,额头上的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了,下官实在...
沈焕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径直走向内室。屋内檀香缭绕,礼部侍郎张大人仰卧在床榻上,面色安详,仿佛只是熟睡。若非那惨白的脸色和已经僵硬的躯体,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具尸体。
和前两起一模一样。沈焕轻声道,俯身检查尸体。张大人的官服整齐,没有挣扎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衣襟被撕开,露出胸口处一个用朱砂画就的古怪符号——一个圆圈内套着扭曲的线条,像字非字,似图非图。
死亡时间沈焕问道。
昨夜子时左右。仵作回答,张大人独居此院,今早仆人发现时已经...
沈焕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两个相似的符号,九月初三,户部郎中李大人;九月十五,太常寺少卿王大人;现在是九月廿八...雨水打在纸页上,墨迹微微晕开。三起命案,三位朝廷命官,尸体上都留下了这种神秘符号。
大人,您看这个。仵作指向死者的右手。沈焕俯身细看,发现张大人指甲缝里有少许暗红色物质。
不是血。仵作解释道,像是某种丹药的粉末。
沈焕眉头一皱:仔细收集起来。他转向周府尹,张大人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周府尹擦了擦汗:张大人三日前刚从朝天宫回来,说是去听玄真子道长讲经。回来后便闭门不出,连早朝都告假了。
玄真子...沈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
回到锦衣卫衙门,沈焕径直走向档案室。烛光下,他翻出一册积满灰尘的案卷,封面上写着红丸案三个大字。这是二十年前轰动京城的一桩奇案,数名官员离奇死亡,尸体上都有神秘符号。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督办,却始终未能破案,最终成为一桩悬案。
沈焕将今日发现的符号与案卷中的图案对比,手指微微颤抖——几乎一模一样。
二十年了...沈焕喃喃自语,是同一个凶手,还是有人模仿作案
窗外,雨声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沈焕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决定亲自去验尸。作为锦衣卫千户,他本不必亲力亲为,但此案蹊跷,他不敢假手于人。
停尸房内,三具尸体并排而列。沈焕戴上鹿皮手套,仔细检查张大人的尸体。除了胸口的符号和指甲中的粉末,尸体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但当沈焕解开他的发髻时,一片半干的银杏叶飘落在地。
九月银杏未黄,这叶子却已经干枯...沈焕拾起银杏叶,若有所思,朝天宫附近有片银杏林,明日去查看。
离开停尸房,沈焕唤来心腹校尉赵锋:去查查这个玄真子的来历,另外,我要三位大人生前的详细行踪,特别是他们死前三天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
赵锋领命而去,沈焕则回到书房,将三起命案的细节一一列出。三位死者互不相识,分属不同衙门,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曾参与二十年前的红丸案审理。凶手选择目标的依据是什么为何要在尸体上画那个符号二十年前的红丸案与现在有何关联
一个个疑问在沈焕脑海中盘旋,直到赵锋匆匆返回。
大人,有发现!赵锋压低声音,那玄真子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朝天宫的,自称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弟子,擅长炼丹画符。但龙虎山那边说,从未有过这号人物。
沈焕眼中精光一闪:可有他的画像
赵锋摇头:此人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属下打听到一个奇怪的巧合——三位大人生前都曾接触过这位玄真子。
说下去。
李大人死前曾向同僚炫耀,说玄真子要赠他延年益寿的丹药;王大人的仆人证实曾请玄真子为大人治病;而张大人更是亲自去朝天宫听玄真子讲经。
沈焕猛地站起身:这位玄真子现在何处
据说三日前离开朝天宫,行踪不明。但有个小道士说,曾见他在秦淮河畔的一处废弃宅院出入。
沈焕握紧了那片银杏叶:明日一早,去那处宅院。
次日清晨,沈焕换了一身褐色便服,带着赵锋前往秦淮河畔。秋日的阳光透过银杏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处废弃宅院隐在深巷中,门楣上的匾额已经模糊不清,只隐约可见林府二字。
大人,这里有人经常出入。赵锋指着门环上的新鲜手印说道。
沈焕顺着痕迹前行,来到后院。一扇半掩的木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但锁已经被撬开过。推门而入,里面竟是一间布置奇特的丹房。墙上挂满了符咒,每张符咒上都画着那个神秘的符号!
沈焕走近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符咒所用的朱砂,与死者指甲中的红色粉末一模一样!
大人,您看这个。赵锋从丹炉下抽出一本册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官员的姓名和官职,其中三个名字赫然是本案的死者。
沈焕快速翻阅册子,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段文字:红丸再现,以血洗冤,九九归一,大道可成。字迹狂乱,像是书写者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这是要复仇!赵锋惊呼。
沈焕面色凝重:不是复仇,是灭口。他指向墙上的一幅画像,画中人身着道袍,容貌与三位死者有七分相似,二十年前的红丸案,背后另有隐情。三位死者都曾参与审理此案,如今被人灭口。
大人是说...玄真子与红丸案有关
很可能就是当年涉案者的后人。沈焕分析道,他扮作道士接近这些官员,用丹药控制他们,再伺机杀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焕示意赵锋噤声,两人迅速躲到门后。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面容清瘦,眼神却阴鸷异常。他走到丹炉前,取出一包红色粉末,开始调制某种药剂。
沈焕从暗处走出:玄真子,或者我该叫你...林公子
道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平静:大人何出此言贫道不过是个云游道士,在此暂住罢了。
云游道士不会在符咒上留下这种符号。沈焕亮出那枚银杏叶,更不会在杀人后遗落这么明显的线索。
玄真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掀翻丹炉,滚烫的炉灰四溅。沈焕侧身闪避,玄真子趁机冲向窗口。赵锋一个箭步上前,将其扑倒在地。
你以为自己在为家人复仇沈焕冷冷道,你杀的这些官员,与红丸案有何关联
玄真子突然狂笑起来:关联他们手上沾满了我林家的血!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二十年前,我父亲被诬陷炼制红丸害人,全家问斩,只有我侥幸逃脱。如今我用红丸符号杀人,就是要让世人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沈焕摇头:你父亲的案子我查过,证据确凿,他确实炼制毒丹害死了三位官员。你杀的这些大人,只是奉命审理而已。
不可能!玄真子挣扎着,那个符号明明...
符号确实是红丸案的标记,但真正的凶手已经伏法。沈焕叹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玄真子突然安静下来,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他望向墙上父亲的画像,泪水无声滑落。
父亲...我错了么...
沈焕示意赵锋将玄真子押回诏狱。走出宅院时,秋风吹落一片银杏叶,正好落在沈焕掌心。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中却没有破案的喜悦,只有深深的悲哀——仇恨如同这血色的符号,一旦刻下,就再难抹去。
诏狱的阴冷湿气渗入骨髓,沈焕紧了紧身上的飞鱼服,看向铁栅栏后的玄真子。这位假道士被铁链锁住四肢,头发散乱,却依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林公子,你父亲林鹤轩当年确实炼制红丸害人,证据确凿。沈焕沉声道,你为何执迷不悟
玄真子——或者说林逸,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沈大人真的查过案卷吗可曾见过那所谓的确凿证据
沈焕眉头一皱。他确实只是翻阅了案卷概要,具体证据清单并未细看。
红丸案发时我才十二岁,林逸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与先前的癫狂判若两人,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来抄家的锦衣卫,根本没找到什么红丸配方。
那你父亲为何认罪
林逸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诏狱的手段,沈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沈焕心头一震。锦衣卫诏狱的酷刑他自然知晓,但县指挥使纪纲办案向来雷厉风行,从未听说有屈打成招之事。
即便如你所说,沈焕不动声色,你杀害三位大人又是为何他们只是奉旨审理。
林逸突然激动起来,铁链哗啦作响:审理他们根本就是纪纲的走狗!特别是张侍郎,当年就是他作伪证,说我父亲在丹房里藏有毒丸!他的声音又变得飘忽,我在丹房里看到的明明是...
话未说完,林逸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双眼上翻。沈焕迅速打开牢门,却见林逸的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毒药!他服毒了!沈焕厉声喝道。
等医官赶到时,林逸已经气绝身亡。沈焕站在尸体旁,面色阴沉如水。一切都太蹊跷了——林逸的突然清醒、对案情的了解、准备好的毒药...仿佛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大人,您看这个。赵锋从林逸的衣领内侧摸出一小片纸,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个地址:乌衣巷谢宅。
沈焕将纸片收入袖中:备马,去乌衣巷。
乌衣巷是南京城一条僻静的小巷,谢宅是巷尾一座不起眼的小院。沈焕换了便装,独自一人来到院门前。轻叩三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大人请进。老者似乎早知他会来,声音嘶哑如破锣,老奴等了二十年了。
院内简朴整洁,正堂供着一块灵牌,上书恩公林鹤轩之位。沈焕心中了然,这必是林家旧仆。
老丈如何称呼与林家是何关系沈焕开门见山。
老奴谢安,曾是林家管事。老者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少爷前日来此,说若有不测,就将此物交给来问红丸案的人。
沈焕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回到衙门后,他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本装帧考究的册子和几封密信。册子是林鹤轩的炼丹笔记,密信则署名青阳子,内容多是讨论丹方,但字里行间透露着不寻常的狂热。
...青阳子今日又赠我《金丹要诀》,言乃秘传。我观其中红丸一方,实为剧毒...沈焕读着林鹤轩的笔记,突然停在一页上,...青阳子臂上有奇异刺青,状如卍字却多一撇,问之则怒,险些伤我...
沈焕立刻翻出案件中的符号图样对比,发现林鹤轩描述的刺青与死者身上的符号极为相似,只是多了一笔。
赵锋,去查查二十年前京城可有叫青阳子的道士,特别是与林鹤轩有过接触的。
赵锋领命而去,沈焕则继续翻阅笔记。最后几页的字迹潦草,充满恐惧:...青阳子非其真名...乃锦衣卫中人...知我窥见其秘密,恐要加害于我...若有不测,望吾儿逸儿为我...
笔记在此中断,最后一页被撕去了一半,残留的纸上只有一个朱砂指印。
沈焕合上册子,心中已有计较。林鹤轩并非自愿炼制红丸,而是被这个青阳子胁迫。林逸发现真相后,不惜以杀人方式引起官府注意,或许就是为了让父亲的案子重见天日。
傍晚时分,赵锋匆匆回来复命:大人,查到了!二十年前确实有个叫青阳子的道士,是纪纲大人的座上客,擅长炼丹。纪大人死后,此人下落不明。
纪纲...沈焕若有所思。纪纲是永乐初年的锦衣卫指挥使,权势熏天,后因谋反被诛。可有此人的画像
没有,但...赵锋压低声音,属下打听到一个传闻,说纪纲其实有个替身,专门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沈焕眼中精光一闪:替身...臂上有特殊刺青...这就能解释为何林鹤轩说青阳子非其真名,乃锦衣卫中人了。
大人,您是说...
林逸不是真凶。沈焕斩钉截铁,他只是个替罪羊。真凶是纪纲的替身,他胁迫林鹤轩炼制红丸害人,如今又用同样的手法杀人,嫁祸给林逸。
赵锋倒吸一口凉气:可纪纲已死多年,此人会藏在何处
沈焕取出那片写着地址的纸:谢安说林逸前日去过那里,说明他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明日我们去纪纲的旧府一探究竟。
纪纲的旧府位于南京城西,虽已荒废多年,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奢华。沈焕从侧墙一处坍塌处潜入,院内杂草丛生,唯有正堂门窗完好,似乎有人经常出入。
沈焕小心地探查每个房间,大部分已经空无一物,直到来到后院一间看似普通的厢房。厢房门上挂着一把新锁,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沈焕撬开锁,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令他毛骨悚然——
墙上挂满了官员画像,与林逸丹房中的如出一辙,只是这些画像上的人都用朱砂画上了那个神秘符号,有的甚至被刀划得面目全非。房间中央的桌案上摆着一个木盒,盒中整齐排列着五个小瓷瓶,每个瓶上都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名字和日期。
沈焕拿起最上面的瓷瓶,纸条上赫然写着林鹤轩三个字,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红丸案发的日子。下面四个分别是最近的三位死者,以及...一个叫杨廷和的名字,日期是三天后。
他在准备下一个目标...沈焕心中一凛,正欲细看,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他迅速躲到门后,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推门而入,身着灰色道袍,面容苍白如纸,左臂衣袖卷起,露出一个与符号极为相似的刺青。
男子走到桌前,发现木盒被人动过,顿时脸色大变。他猛地转身,正好与沈焕四目相对。
沈大人,久仰了。男子竟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没想到您亲自光临寒舍。
沈焕暗自戒备:阁下想必就是青阳子了
青阳子...多么久远的名字啊。男子轻叹,我更喜欢现在的名字——无尘。
无尘道长沈焕心中一惊。无尘是城外栖霞观的住持,在南京颇有名气,常被达官显贵请去做法事。
正是贫道。无尘,或者说青阳子,笑容愈发阴冷,大人既然找到这里,想必已经猜到了不少。可惜...
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沈焕刺来。沈焕侧身闪避,同时拔出了绣春刀。两人在狭窄的房间里交手数招,无尘的武功竟出奇的高强,匕首如毒蛇般刁钻狠辣。
你为何要杀那些官员沈焕一边招架一边质问,林鹤轩知道了你什么秘密
无尘狞笑:他们都知道得太多了...纪大人需要红丸除掉政敌,林鹤轩却想告发...他的攻势越发凌厉,林鹤轩该死!他偷看了我的密函,知道了我替纪大人做的事!
沈焕心中一震。纪纲谋反案当年轰动朝野,若真有隐情...
一分神间,无尘的匕首已经划破沈焕的衣袖,鲜血顿时涌出。沈焕忍痛反击,绣春刀如银蛇吐信,刺中无尘右肩。无尘闷哼一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砸在地上,顿时烟雾弥漫。
等烟雾散去,无尘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几滴血迹。沈焕捡起他掉落的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纪府的标记,背面是一个卍字符号,与死者身上的符号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撇。
原来如此...沈焕恍然大悟。这多出的一撇才是关键,它代表了这个符号的真正含义——不是红丸标记,而是纪纲私人的暗号,象征着某种执念。
回到衙门,沈焕立刻命人绘制无尘的画像,全城通缉。同时,他查阅了纪纲谋反案的卷宗,发现此案确有诸多疑点,主审官是先帝的心腹,而证据大多经不起推敲。
最令人震惊的是,沈焕在栖霞观的香客名录中发现了当朝礼部尚书杨廷和的名字,而三天后将要遇害的杨廷和,正是他的独子!
赵锋,立刻带人去杨府保护杨公子!沈焕厉声命令,无尘要杀的不只是参与红丸案的官员,更是当年审理纪纲案的官员的亲人!
夜幕降临,沈焕站在衙门的庭院中,望着满天星斗。手中的玉佩冰凉如无尘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二十年的冤屈,扭曲了一个人的灵魂,让他变成了复仇的恶鬼。
但更令沈焕不安的是另一个念头:无尘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纪纲案牵扯太广,若真有人想借无尘之手铲除异己...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沈焕握紧玉佩。无论如何,他必须阻止下一起命案,揭开这跨越二十年的血符谜案。
三更梆子响过,杨府内一片寂静。沈焕隐在杨公子新房外的假山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从纪纲旧府带出的玉佩。秋夜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飞鱼服,但他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的新房。
大人,赵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侧,杨公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换上了特制的护心甲。府内各处也都埋伏了我们的人。
沈焕微微点头,目光仍紧盯着新房窗口。烛光将杨公子的身影投在窗纸上,他正襟危坐,显然也十分紧张。三天前,当沈焕告知杨尚书其子可能遇害时,这位朝廷重臣起初还不相信,直到看到那本写有杨公子名字的册子。
记住,沈焕低声嘱咐,无尘擅长用毒,所有人必须戴上面巾。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发信号。
赵锋领命而去。沈焕继续潜伏,脑海中回想着这两日查到的线索。那块玉佩经老玉匠辨认,确是纪纲府上之物,背面多出一笔的符号被证实是纪纲亲信间的暗记。而更关键的是,他从当年参与红丸案的老仵作口中得知,林鹤轩死前曾反复念叨符号错了三个字。
符号错了...沈焕喃喃自语,忽然瞳孔一缩——新房的窗纸上,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如鬼魅般靠近杨公子,沈焕立刻吹响警哨,同时拔刀冲向新房。踹开房门的瞬间,他看到一个灰色道袍的背影正抬手向杨公子撒出一把红色粉末。
无尘!沈焕大喝一声,绣春刀直取对方后心。
灰袍人敏捷地侧身闪避,红色粉末洒了一地。烛光下,沈焕终于看清了这位无尘道长的真容——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浑浊无光,唯有右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沈大人何必多管闲事无尘的声音嘶哑难听,杨廷和的父亲当年诬陷纪大人谋反,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沈焕冷笑:纪纲谋反证据确凿,与杨大人何干更何况...他刀锋一转,指向地上的红色粉末,你根本不是为纪纲报仇,而是借他的名义满足自己的杀戮欲望!
无尘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狂笑起来:聪明!不愧是锦衣卫的千户大人!他突然扯开道袍,露出胸膛上那个与死者身上一模一样的符号,但你知道这个符号的真正含义吗
沈焕没有答话,警惕地盯着无尘的双手。这个疯子随时可能再次用毒。
这是借刀杀人!无尘狂吼一声,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淬毒的匕首,纪大人用它标记要除掉的目标,而我...我就是那把刀!
匕首划破空气,直取沈焕咽喉。沈焕举刀格挡,两刃相击,火花四溅。无尘的武功诡异莫测,每一招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辣。几个回合下来,沈焕的左臂已被划出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他匕首上确实淬了毒。
大人小心!赵锋带人冲入新房,却被无尘反手洒出的一把粉末逼退。两名锦衣卫当即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沈焕趁无尘分神之际,绣春刀如银龙出海,直刺其胸口。无尘仓促闪避,仍被刀锋划破肩膀,鲜血顿时浸透了灰色道袍。
你以为林鹤轩是无辜的无尘喘息着后退,独眼中闪烁着疯狂,他确实发现了符号的秘密,但他也想用红丸控制朝臣!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沈焕心中一凛,攻势稍缓。就在这时,无尘突然扑向窗边的杨公子,匕首直取其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沈焕掷出绣春刀,刀身如电,贯穿无尘右肩,将他钉在窗棂上。无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左手却仍不死心地向杨公子抓去。
符号...错了...无尘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林鹤轩临死前说得对...符号确实错了...
沈焕上前一步,正欲质问,却见无尘的嘴角渗出一缕黑血——他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囊!
晚了...杨公子已经...无尘的声音越来越弱,红丸入腹...神仙难救...
沈焕猛地转头看向杨公子,只见他面色如常,正困惑地看着这一切。原来特制的护心甲和面巾起了作用,红色粉末并未伤到他分毫。
无尘的独眼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安然无恙的杨公子:不可能...我的红丸...
你的红丸配方错了。沈焕冷冷道,林鹤轩临死前说的符号错了,其实是指你用的红丸配方不对。他改良了纪纲的配方,而你...一直用的都是会立即致命的毒药,而非纪纲想要的慢性毒药。
无尘的瞳孔开始扩散,但眼中的震惊与不甘依然清晰:你...怎么知道...
因为林鹤轩的笔迹。沈焕从怀中取出那本炼丹笔记,他记载了你强迫他炼制红丸的过程,也记录了他暗中调整配方的事。纪纲要的是控制朝臣的慢性毒药,而你...却只想杀人。
无尘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一大口黑血,气绝身亡。他的尸体缓缓滑落,那个诡异的符号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三日后,沈焕站在北镇抚司的档案室里,将红丸案的结案文书放入卷宗。案件真相大白:二十年前,纪纲为铲除异己,命心腹无尘胁迫林鹤轩炼制红丸毒杀政敌。林鹤轩发现后暗中调整配方使毒药失效,却被无尘发现后杀害。无尘为掩盖真相,伪造了林鹤轩畏罪自杀的假象。二十年后,当当年涉案官员的子女开始入朝为官,无尘再次出手,想用同样的手法杀人灭口。
至于那个神秘符号,经多位学者辨认,确为纪纲一派所用,多出的一笔代表借刀杀人之意。而林逸,不过是无尘找来的替罪羊,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可怜人。
大人,赵锋在门外轻唤,杨尚书派人送来谢礼,说是感谢您救了公子一命。
沈焕合上卷宗,摇了摇头:不必了。告诉杨尚书,这是我分内之事。
走出北镇抚司,秋日的阳光洒在南京城的青瓦白墙上。沈焕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二十年的谜案终于水落石出,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权力与仇恨交织出的阴谋,如同那个血色的符号,一旦刻下,就再难抹去。
远处,一群孩童嬉笑着跑过,手中拿着新折的纸船。沈焕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和符号的秘密深深埋入心底。有些真相,或许永远不必公之于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