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坠入河中的时候，许光霁正牵着他小青梅的手看花灯。河水冰凉刺骨，我拼命挣扎，耳朵好像被棉花包裹着，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但许光霁的话却透过棉花清晰传入了我的耳：使些手段罢了，不必理会。
他忘了我怕水。
也忘了我是他的妻，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被人救上来，不灵光的大脑好似开了窍。
原来我是女尊国唯一的皇太女。
不是许光霁嘴里，胸大无脑的蠢货。
1
这天是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蒸粽子，香味溢出房屋，跑到了我的鼻尖。
许光霁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有些失落。
但还是鼓足了干劲儿想亲手给他包些粽子来吃。
昨天夜里，我问许光霁：你想吃粽子吗我亲手给你包。
他好像笑了一瞬：那你就亲手割艾草，烧火，做饭，别让丫鬟婆子帮你。
奇怪，明明是夏日，许光霁好像浑身淬了寒冰，句句都冒着冷气。
我想伸手抱抱他，这样他就不会冷啦！
许光霁皱着眉把我推开，让我滚。
他皱眉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我不喜欢这个表情，所以想伸出手把他的眉抚平。
却得到了一句——
胸大无脑的蠢货。
想到这里，我的心隐隐泛酸，只当许光霁是心情不好，拿我出气罢了。
我做粽子给他吃，他就不会生那么大的气，说不定还能给我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大灯笼。
问了张嬷嬷后，我决定拿起镰刀亲自去割艾草，张嬷嬷见状立马拦住我。
夫人，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干就好，何必您亲自来呢。
我冲张嬷嬷笑笑：我要许光霁吃到我亲手做的粽子，总要事事亲做。
张嬷嬷是个好人，我能感受到，所以也准备给她吃我亲手包的粽子。
镰刀很沉，我几乎拿不起来。
粗糙的把柄是木头做的，有几根小刺穿透我的掌心，很疼，很疼。
我几乎要掉眼泪，粗粗用袖子抹了一把，不让泪掉下。
不然许光霁看到了又要说我娇气无用。
我干了一上午，累得满头大汗，直到实在割不动了才收手。
如果我多包一点粽子，许光霁应该会多吃几个！
艾草叶子锋利，我手上又多了几道细小的伤痕，略微动动手指，都要疼得死去活来。
没什么的。
我给自己加油打气。
日头正盛，我回了家，找点药抹了上去，张嬷嬷一脸心疼捏着我的手指，还用针挑出那些毛刺。
谢谢张嬷嬷。
我笑着说，可张嬷嬷眼里怎么有泪花
她为什么要哭呢
我等了许久，直到饭菜热气消散，太阳慢悠悠往下滚落，也没有等到许光霁。
我做了六、七、八……整整有八个粽子，可他一个也没瞧见。
没事的，今晚回来再吃也不迟。
猛然间，却听见有人说，许光霁跟一名女子在逛花灯会。
那人说完，还看向我，眼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
看我干嘛呀，我又不是许光霁。
对啊，我不是许光霁，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我会心痛，会难过，会莫名其妙掉眼泪。
张嬷嬷把粽子塞到我手里：夫人，去寻吧，寻不到就回家，咱不要他了。
不要他
许光霁跟我说过，如若不是他，根本没人会要我。
我怎么可以选择不要他呢，是他救了我。
我捏着粽子跑向外面。
许光霁，你等等我，我拿着亲手做的粽子寻你来了。
2
许光霁说过，站的高，看得远，而我永远站不到高处，只能做个傻子蠢妇。
我记住了。
所以我特地跑上了石头做的拱桥。
桥正中央，是我能站到最高的地方。
好多人啊，我害怕那么多人，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粽子。
对，许光霁还在等着我。
三娘不能退缩。
人挤人，我不得不扶着桥壁四下环顾，只想寻到那清俊儒雅的身影。
许光霁人如其名，长得好看，身姿高挑，好像还有个成语来着……对，风光霁月说的就是他。
我笑了笑，却看到许光霁真牵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我还记得，正是给我起名字的人，她唤我，三娘。
也许许光霁刚好路上碰上了她，两人是青梅竹马，多聊了几句也正常。
我这样想着，见他们往这边走来，兴奋地挥挥手，希望他们能看见我。
手里的粽子又大又圆，里面还放了红枣，很甜呢，希望他们能够喜欢。
周围的人推搡着，我手里的粽子滚落，扑通一声落在了水里，激起白色的浪花。
我的粽子！
我趴在桥墙边看着粽子，试图伸出手往下捞，却被人摸了屁股，一个激灵栽了下去。
天热，河水却冷，灌入我的鼻腔，涌入我的肺腑，让我不能呼吸。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吵吵闹闹的声音隔着迷雾，让我听不真切。
使些手段罢了，不必理会。
我却真真切切听到了这句话。
这是许光霁的声音，我不会听错。
他说我使手段。
寒意从身体内部发出，使我手脚冰凉，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往外吐着水泡。
要死了吗
我问自己。
可是我还没吃上自己亲手包的粽子。
八个粽子，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现在只剩下了七个。
我记忆里的许光霁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什么时候他就变了呢
3
我十六岁来到京城，因为贪玩跟家人走散，不慎落入河中，再次睁眼，就看到了许光霁。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下意识抓住面前的人，许光霁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当时人很好，还温柔的带我去寻找大夫，让我放心，一切有他在。
大夫说，我脑中进了水，所以才不记得任何事情。
并且看现在的情况，我的年龄智商已经变成了八九岁，有着稚童的天真无邪，烂漫向往。
许光霁当时愣住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温柔执起我的手，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姑娘真不记得家人了吗
我惶恐不安点头，紧紧抓住了他的指尖。
那姑娘做我的夫人可好在下从未娶妻，只希望有个人能顾着家内。
我茫然眨眼：做夫人是什么意思
许光霁笑着在我嘴角亲了一口：是很跟我回家的意思，姑娘可乐意
对，那个时候我早就没了家。
所以只好跟着许光霁。
他也是我唯一的救赎了。
可是许家，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许光霁的母亲严厉，许光霁的祖母也并不心慈手软。
他把我带回家，面对众人的言语，死死把我护在身后。
林意儿都走了，我娶个妻不行吗
别管我娶的是谁，我想娶谁就娶谁，林意儿不要我，我也不要她了！
你们不许凶她，她是我的妻！
许光霁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我，一双有力臂膀把我护在怀里，为我遮挡许家的风雨。
起初我跟许光霁过了一段很幸福的生活。
他在外面寻了个住所，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红布遮挡了眼睛，虽然没有很多人，但耳边的敲锣打鼓声从未停歇。
许光霁说，这是我跟他的婚礼。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重重点头，心里头跟吃了蜜一样甜，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点。
这是许光霁怕我挨饿，特地留给我的。
他还给我找了一个丫鬟，一个嬷嬷，照顾我的日常起居。
他人可真好。
我说有些无聊，他就在院子里的树下给我搭建了个秋千，让我坐在上面他拖着我往前飞。
我飞了起来，看到了外面的蓝天。
夫君，我想出去玩，我们一起好吗
这是许光霁第一次拒绝我的要求。
那双多情的眼睛又不再看向我。
今日太累了，过几天吧。
过了几天，他却还说再过几天。
我只好一个人出去玩。
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着四四方方的天，想着什么时候许光霁才能跟我一起出去牵着手，逛花灯会。
我看着那棵树从绿开花，从花结果，从果无叶，直至树枝上落满了皑皑白雪。
我撑着下巴问张嬷嬷：夫君为何不跟我拉着手出去玩他为什么不在外叫我夫人呢
这个时候，张嬷嬷就会给我准备甜果蜜饯：夫人，吃些甜的，心就不会苦了。
我虽没说，但张嬷嬷也知道我心底苦。
许光霁为什么就不知道呢。
我想不明白，自顾自叹气，捏着蜜饯到嘴里，好像也没那么甜了。
4
许光霁，你竟然背着我养妾室！
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我害怕。
但她在说许光霁的名字。
我又害怕许光霁出了什么事，还是怯生生露出一个头：你们不要吵了……
意儿！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许光霁在跟这个漂亮姑娘说话。
我一直在心底记着这个名字，林意儿。
那天许光霁说要娶我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个名字。
我露出一个胆怯的笑，因为意儿姑娘好像不太喜欢我，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有了火苗在燃烧。
意儿姑娘不再理会许光霁，直直朝我走来，捏着我的脸颊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我没有名字。
一直以来许光霁都称呼我为夫人。
可我知道，我不叫夫人。
所以我冲林意儿摇摇头。
林意儿忽然笑了笑，把手放开，用手帕仔细擦着那如葱的指尖，又重重扔到地下用脚踩了两下。
那我就叫你三娘可好
我觉得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意儿姑娘真好，还给我起名字。
我叫三娘！
我一脸兴奋，有些手舞足蹈。
林意儿眼神扫过我的脸颊，艳丽的唇勾起一抹笑：对，你叫三娘。
张嬷嬷却从不称呼我为三娘。
只是叫我夫人，跟许光霁一样。
不对，不一样的。
我虽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但可以感受出来，尤其是对视上张嬷嬷犹豫的眼神，总让我心里难过。
自从林意儿姑娘来了这里以后，许光霁就对我变了模样。
我打碎了碗。
以前他会后怕抓住我的手，仔仔细细看上个遍，确认没有伤口才肯放下心，再把我的手揣进怀里暖着。
现在他眼睛都不抬，冷冰冰骂我一句蠢货，这个词不好，我知道，所以只能红了眼眶，默默把伸出去的手收回。
我衣服穿不好。
以前他会双手环绕我的腰，温柔为我系上腰带，眉眼间皆是柔情，还会在我脸上落下一个细细的吻。
现在他只会把我踢到一旁，嫌恶看了我一眼，说了句：胸大无脑的蠢货。
我身子娇嫩，磕着碰着就会一片红肿。
以前他会用大手把药油搓热，慢慢揉着我磕到桌角的膝盖，笑着说：夫人身子弱，需要细心呵护。
现在会毫不客气让我干粗活累活，然后反过来嫌弃我手指粗糙，不让我再碰他。
碎片涌上心头，变成一幅幅真实的画面，在脑海里重组，又重新破碎。
5
有个人把我救了上来，新鲜空气如潮水般，不听使唤涌入我的鼻腔，我吐出一口河水来，呛得直咳嗽。
姑娘醒醒！姑娘醒醒！
我的脑子很疼，根本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只想找个地方把脑子给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在折磨我。
哎呀，姑娘是你啊，两年前我也救过你，等我找大夫回来，发现你已经走了。
我皱着眉，茫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陌生人的脸。
无一例外都挂着担心，见我醒来又换上了笑脸。
至纯至善，发自内心为我醒来而欢喜。
原来自始至终救我的都不是许光霁。
原来我本不必受这些莫须有的苦头。
我找回了记忆，我叫尚碎珏。
不叫夫人，不叫三娘。
我是女尊国唯一的皇女。
是被万千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孩。
我是我，不是附属品，也不应该是许光霁的替代品。
有风刮过，是暖风，吹到身上却有刺骨的凉意。
可这次，我不会从内而外变凉，而是要从内而外变热。
许光霁，我不会放过你。
6
我站起身来，向救我的人道谢。
他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相信大家见到这种事情都会现身救人。
恩人说的没错。
是个人都会这样做。
许光霁不是人，所以不会做。
人群散开，我转过身，眸中划过凉意，我看到了许光霁。
他一脸担心，还是折返回来了。
林意儿不满拽着他的衣袖：许光霁，你回来干什么不是都说了这只是三娘的手段吗
我痴傻，怎会想到如此手段。
我于水中重生，留下了阴影，怎会选择自己最怕的东西用心机。
许光霁从未在意过。
我在暗光里冷笑，远处便是繁华的街灯会，很多人都在猜灯谜，挂上象征着幸福的灯笼，许愿和心上人相伴一生。
林意儿手上也有一盏，风把纸条吹到我面前，上面写着：许光霁和林意儿永远恩爱不疑。
许光霁想抓住纸条的手落了空，往前走了两步：三娘，你听我说……
话未完被林意儿打断：她都不识字，有什么好解释的
许光霁茫然收回手，喃喃道：……也是，三娘不认字，我也从未教过她。
许光霁是读书人，自然知道三娘是什么意思，可仍然这样叫我。
他是读书人，我曾缠着他说要认字。
他一边说太麻烦了，一边又嫌弃我蠢笨，连书都没读过。
许光霁当真风光霁月吗
他真是玷污了这个高贵清雅的词。
许光霁不配！
我把纸条拿在手里，缓步走近二人，扔到许光霁面前：祝你跟林意儿恩爱到老，最好永远不分开，死也别分开。
许光霁一脸阴郁，抓住我的手腕：三娘你怎如此粗鄙我今日是跟意儿出来了，但男人三妻四妾怎么不正常
我冷笑：林意儿是你的妻吧，我终究只是个妾。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人人都要上赶着巴结你许光霁你滚，跟你的意儿姑娘滚。
许光霁皱眉：你怎么知晓的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话
我不再理他。
径直往前走。
粽子凉了，就不能要了。
我要带着张嬷嬷回女尊国，找回我的父母亲人。
许光霁这笔账，迟早要好好算算。
7
我走了，林意儿在后面也吵着要走。
许光霁终究是没有追上来。
我只当过往的一切恩爱全是云烟，吹吹就可以散了，云嘛，总是抓不到的。
更何况的一片又臭又黑的乌云呢。
我带着一身潮湿回了屋子，张嬷嬷一看我这样，连忙拿了条毯子把我裹住，又烧了热水准备给我沐浴。
夫人这是怎么了
张嬷嬷局促不安，一脸担忧看着我。
咱们走吧，不要他了，咱俩远走高飞，老婆子要你。
她还是很担心我会一直纠缠着许光霁。
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们以后可以去干什么，总归没有许光霁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我笑着说好。
张嬷嬷震惊，不可置信把白花花的银白发丝往前移了移：夫人再说一遍，老婆子耳朵聋了，听不清。
张嬷嬷，我带你走。
我重新说了一遍，声音清脆响亮。
我恢复记忆了，嬷嬷，我叫尚碎珏，以后不用再叫我夫人。我跟许光霁没有签过文书，我们之间什么也不算。
张嬷嬷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满是粗糙的手贴着我的手背，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她真心实意为我感到开心。
很快我们就收拾好了包袱。
许光霁给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要。
理所当然。
他欠我的东西，我要统统拿回！
8
许光霁第二天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我早就人去楼空。
起初他是不满，还以为我在耍小脾气。
直到他看见了在桌子上摆成爱心的粽子。
凉了。
炎热的夏季中，兴许已经被大太阳晒坏了。
许光霁伸手，把粽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许光霁在门外等了很久，又变得愤然，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以为我睡到现在还没起床。
直到他暴躁踢开卧室门，才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我的身影。
许光霁坐在秋千上，自己荡着，抬头往上看，正好能看见枝繁叶茂的绿叶，一丛一丛往下垂落着，打下一片阴凉地。
他喃喃自语：要是三娘在就好了，她会推秋千逗我笑，会用小草编小动物，还会用叶子组装成一个小碗，可以乘凉水降温。
三娘怎么就一声不吭走了呢明明我们之间的日子过得那么美好，没有纷争和吵闹，彼此眼中都只有彼此。
还是三娘好，温婉可人，满心眼里都是我。林意儿终究是太任性了，动不动就大吼大叫，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三娘啊，我都跟意儿商量好了，可以纳你进门。你怎么一生气就跑呢。你是个傻子，要是被别人骗了可怎么办，别人肯定没有我那么好心，把你当夫人宠。
他开始寻问院子里唯一剩下的丫鬟，我去往了何处，丫鬟垂着头不敢往上看。
因为这个丫鬟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根本没干过什么活，也从不关心主子的去向。
夫人兴许是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许光霁打听一番才知道，我早就走了，于是把丫鬟给发卖了，一个人踏上了寻我之路。
9
我在去女尊国的路上，有个尾巴一直跟在后面。
许光霁快马加鞭赶上了我。
我带着张嬷嬷不敢走太快，倒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发丝凌乱，一向爱干净的他衣服都蹭上了灰，连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也没有理。
许光霁捏着我的手腕，咬牙切齿般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字，像是废物临死前无用的怒吼。
三娘，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
许光霁那双多情眼温和下来，说话也变得温柔细语。
我们回去，跟意儿好好商量商量。她本来都答应我了，同意我娶你入门。咱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胃里直泛恶心。
许光霁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当真是我高看了他。
第一，我不叫三娘；第二，我厌恶烂家伙；第三，许光霁你个无用的蠢货凭什么拦我的去路
许光霁瞪大了眼睛：你……你恢复记忆了
我嫌弃甩了甩手，头也不回：许光霁，别跟着我，滚。
许光霁从身后抱住我：夫人，别走，别走，是我错了，你不在的这两天，我无比思念你，饭吃不好，觉也睡不着，每天闭上眼，都是你调皮倩丽的身影……
我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甩出了两个字。
真脏。
许光霁只是愣了一瞬，随即又笑起来。
原来夫人是嫌为夫脏啊，没关系，我洗洗就干净了，干净了夫人就不会嫌弃了。
许光霁，我真不明白你。
嫌弃我的人是你，现在跑过来追我的人也是你。
就算你后悔又怎样，事情早就没有了转机。
从你顶替别人救我那一刻起，你就该死。
我嗤笑一声：许光霁，你就算把身上的皮洗下来一层，也变不干净。心脏的人，怎么可能会干净
许光霁扑过来。
扑了个空，重重摔倒地上。
夫人，我还是喜欢你的，咱俩已经有了两年的情谊，怎么可能说散就散……你肯定又舍不得我对不对我们别吵架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笑了起来，微微俯下身子，自上往下看他：许光霁，你许家有什么能耐让我回去。我乃女尊国唯一皇女，你不配！
许光霁灰暗的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他抓住我的衣服下摆：夫人不想跟我回去，竟然扯得了这种谎言，别闹了。
我把他踢开，重新赶路。
不信你就跟过来瞧瞧。许光霁，别让我看不起你，追我追半路只会让我一直恶心你。
10
许光霁跟在我马车后面。
每次我休息的时候，他都会眼巴巴跑过来跟我说话，说来说去都是让我别闹了，让我跟他回去。
很正常，自从林意儿回来后，许光霁就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再也不会听信我一言一语。
张嬷嬷把我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许光霁令人作呕的视线。
还有一天的路程，我就要回家了。
想到这里，就连旁边的溪水都变得无比清澈，哗啦哗啦往下流，似乎在庆祝我的新生。
没过几个时辰，我身后多了两条尾巴。
林意儿也赶了过来。
我半倚在马车边，神色淡然看着他们起争执，林意儿说话故意很大声，那双眼睛还一直往我这边看。
许光霁，你怎么一直追着她不放！你难道不爱我了吗那你给我的承诺又算什么
许光霁抱住林意儿，用胳膊束缚住她乱指的双手，苍白无力解释：意儿……不是这样的，我在跟三娘商量，你也知道，她性子倔强，咱们不闹了。反正回家你永远是正妻。
看呐，许光霁还是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一直自以为是认为我还是那个三娘。
许光霁，我没空跟你闹了。
你们恩爱也好，仇视也罢。
回了我的国家，就必须跪在我的脚下，任我处置。
等等……
林意儿身上有一块玉佩。
那是我作为皇太女的信物，如今正挂在林意儿的腰间，跟随她的动作摇晃。
我走下马车，眼睛一直盯着玉佩，神色愈发寒冷：玉佩是我的。
林意儿忽然笑了，脸上露出得逞的表情：我知道是你的，所以才特地找光霁讨来。三娘，你要知道你的地位，永远要被我踩在脚下。
我看向许光霁。
你就真的给了她
许光霁不敢再看我，动了动嘴唇：一个玉佩而已……你要多少我再给你买。
可是许光霁忘了，这个玉佩是我一直都戴在身上的，我醒来第一眼就下意识去摸摸它还在不在。
那时候的你怎么说的呢。
你说，你在，玉佩就在。
林意儿直接把玉佩在石头上砸了个稀巴烂，她说：三娘的东西，脏。
许光霁，玉碎人破。我没有一丝波澜，浅淡色的瞳仁看向许光霁。
破碎的玉佩把我最后一丝愧疚摔烂。
我不会心慈手软，也不会手下留情。
许光霁这两年，给了我宅子住，给了我吃喝穿，给了我那吝啬替身的爱。
我会把银子全还给他，至于付出的爱，我付出的比他多的多。
许光霁假装救助我，趁我懵懂娶我为妻，把我当成林意儿的替身，之后对我恶语相向，一边作践我的灵魂，一边贪恋我的身子，最后把我价值连城的玉佩转赠他人。
我早就不欠他的了。
我灵魂死于河水，又从河水中重生。
尚碎珏，成功归来。
11
女尊国城门外有很多守卫。
她们大多不认识我，我告诉她们去找王将军，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意儿在一旁叉腰嗤笑：三娘，别装了，事到临头，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吧。我都已经退了一步，让你做光霁的妾室，你别不识好歹！
许光霁也试图去拉我的手，毕竟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被人看了也不好。
许光霁竟然还知道羞耻。
我冷笑：来都来了，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林意儿骂我打肿脸充胖子。
不管不顾，捏住我的手腕开始拖拉拽。
被身穿盔甲的王将军一脚踹飞。
王将军转身，单膝跪地。
末将救驾来迟，恳请皇太女恕罪！
她身后的士兵也整齐跪下。
恳请皇太女恕罪！
恳请皇太女恕罪！
王将军抬起头，露出英姿飒爽的眉眼，里面含着泪。
恭迎皇太女回宫！
恭迎皇太女回宫！
恭迎皇太女回宫！
阵阵回声荡在偌大的城门。
惊飞了树上歇息的鸟儿，刺破了昏沉的迷雾。
林意儿早就吓得瘫软在地。
许光霁往后退了两步，声线颤抖：三娘……你什么时候找来的这些人咱们别演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把王将军扶起，轻轻擦去她的泪珠，低声说：别难过，我回来了。
转身，一步步走到许光霁面前。
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里便是我的家，你那个小院子算得了什么还不足我王宫里放首饰的匣子大。
孤乃皇太女，见孤，为何不下跪
我勾起一抹笑，嫌弃地擦了擦手。
手帕随风掉落。
来人，把他的腿打断，看他到底会不会跪！
许光霁匍匐在地，抓住我的衣角，深情倦怠唤我：夫人，夫人……我娶你当正妻好不好我一直爱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啊，你忘了我们一起推秋千玩耍的日子了吗你忘了我们种种甜蜜的过往了吗
我把衣裙扯出来。
许光霁，你配不上。
来人，开打！
他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冲我磕头，恳求得到我的原谅。
我蹲下身子，笑盈盈看他。
许光霁，这下会跪了
他神色狼狈点头，原本光洁的脸上布满了泥污，一双眼睛红的充血，越发骇人。
可是就算你会跪下，这双腿也不能要了呢。
我往后退了两步。
亲眼瞧着许光霁跪在我面前，双腿被打残，血渗入干涸的泥土，成为了最好的雨露。
许光霁，记住孤的名字，孤叫尚碎珏，不叫三娘，不叫蠢货。
我从来就不是纯善之人，作为皇太女，肩负一国之责，不能仁慈，不能心软。
许光霁从未见过我的真实面目。
我庆幸，自己再入河中，没有这样迷迷瞪瞪过一辈子。
12
我看向在一边的林意儿，轻轻问她：林意儿，你不是跟许光霁最恩爱了吗如今他双腿已废，你可还要他
林意儿跪下朝我磕头：皇太女，我错了，我愚蠢无知，我口无遮掩，许光霁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求求你别杀我。
那就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些吧。
王将军害怕我累着，特地搬了个椅子来让我坐着。
我宣布规则。
你们两人只能有一人活下来。你们是想让对方死呢，还是愿意为了对方自己去死呢
许光霁指着林意儿却看着我：让她去死，这样夫人跟我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原来，为了自己活命，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下一秒，林意儿拔下手中的发簪，一下插入许光霁的咽喉，鲜血迸发，是一场只有红色的烟火秀。
林意儿痴痴地笑着：许光霁你竟然想让我去死，你先死去吧！
许光霁挣扎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像一条散发着浓浓恶气的死鱼，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
曾经许愿永远恩爱不疑的两人，开始自相残杀。
当真是一场好戏。
我拍手叫好。
林意儿，我说到做到，我放你离开。
我放了林意儿一条生路。
林意儿不是我朝人，但终归有自己的国家，也要受到惩罚。
她回到了国家，成功入狱，以命抵命。
我说过，我尚碎珏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玉珏破碎，可化兵符镇守四方。
这便是我名字的由来。
13
王将军带我回了宫殿，见了我的母亲。
两年未见，母亲仍然是威仪凛然，只是额角多了些白发。
她虽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严厉，但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柔情，那是对我的思念以及看到我归来后的重石落地。
我曾在万人之上，被呵护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
也曾坠落谷底，为一个不在乎我的人洗手作羹。
世事沉浮，终究是权利捏在自己手中，才可换得一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