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子夜琴声
月黑风高,咸腥的海风卷着湿冷的夜雾,扑在锈蚀的雕花铁门上。月光别墅孤零零悬在临海悬崖边缘,宛如一艘搁浅二十年的幽灵船。林夏的指尖触到铁门冰冷的鎏金门牌,湿滑粘腻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门牌边缘正渗出墨绿色的黏液,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苔藓与铁锈混合的腥气。
保安老张佝偻着背,钥匙串在他枯树枝般的手指间哗啦作响,抖得不成样子。林记者,听我一句劝,他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上回气象局那俩小伙子,进去测个避雷针,出来就魔怔了,一个劲儿说听见钢琴自己在哭,还有个……他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非说看见墙上的画活了,眼珠子跟着他转!
林夏没应声,只是将小巧的便携式DNA检测仪从背包侧袋抽出来,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三天前,主编把一叠资料重重摔在她桌上,烟灰缸都震得跳了起来。秦朗最后发出的信号,就在城郊这片鬼地方!他指甲缝里检出的物质,和二十年前那栋‘凶宅’里的钢琴漆成分完全一致!
主编的眼睛布满血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把那鬼地方翻个底朝天!
就在这时,手机镜头捕捉到门牌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一道诡异的反光倏然闪过。林夏心脏骤然一缩,手指快过思维按下了拍摄键。屏幕画面定格——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孔倒映在斑驳的金漆上,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正是失踪了整整三天的缉毒警,秦朗!他空洞的眼神穿透屏幕,直直刺入林夏眼底。
老张!林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钥匙!
老张被这低喝惊得一哆嗦,手一抖,那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几乎同时,橡树冠中炸开一片不祥的聒噪,无数漆黑的乌鸦扑棱棱惊飞而起,如同泼向夜空的浓墨。它们嘶哑的鸣叫撕裂寂静,暗紫色的排泄物如同肮脏的雨点,啪嗒啪嗒砸在门廊下那座天使石像空洞的眼窝和剥蚀的翅膀上。
林夏弯腰去捡钥匙,指尖掠过冰冷粗糙的地面。门缝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暗红。她捏住那硬物边缘,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半片断裂的、带着弧度的指甲盖!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组织碎屑,像是凝固的血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毫不犹豫地将指甲样本塞进检测仪的卡槽。
滴…滴…
微弱的红光在检测仪狭小的窗口里急促闪烁,像垂死挣扎的心脏。
匹配成功。
冰冷的电子女声毫无感情地宣告。
这声音如同一个开关被按下!
嗡——
低沉的共鸣音浪毫无征兆地从别墅二楼轰然炸开,瞬间淹没了乌鸦的残鸣和海风的呜咽。紧接着,沉重、缓慢、带着金属质感的《月光奏鸣曲》音符,如同实质的冰锥,一根根穿透紧闭的门窗,蛮横地刺入耳膜!
老张怪叫一声,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再次把刚捡起的钥匙撒了一地,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又…又来了!自己响了!那琴自己响了!
林夏哪还顾得上他,心一横,侧身猛地撞向那扇虚掩着的、仿佛怪兽巨口的沉重橡木门!腐朽潮湿的霉味、灰尘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久置血液的甜腥铁锈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
客厅中央,那架巨大的三角钢琴如同蛰伏的黑色巨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琴盖不知何时已被无形的力量掀开,黑白琴键正在疯狂地、有节奏地上下跳动!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带着满腔的怨恨在琴键上用力捶打。每一次琴槌敲击钢弦,都伴随着琴箱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更骇人的是,随着琴键的猛烈起落,一种粘稠、暗红色的液体,正从象牙白的琴键缝隙间缓缓渗出,如同钢琴在流血!
林夏强压着胃里的翻腾和心脏的狂跳,一步步靠近这架流血的钢琴。脚下昂贵却早已腐朽的地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清晰地印着几行新鲜的鞋印——38码的运动鞋底纹路,和秦朗警用装备记录里的鞋印特征完全吻合!鞋印的尽头,消失在钢琴前那张同样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琴凳旁。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些渗血的琴键缝隙。在中央C键和相邻的D键之间,卡着一个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的异物。林夏屏住呼吸,从背包里摸出镊子和物证袋,颤抖着手,小心地将那东西夹了出来。灯光下,它呈现出一种陈旧的、失去生命光泽的灰黄色,半月形的弧度,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她的指尖冰凉,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张早已被摩挲得边缘起毛的复印纸——二十年前月光别墅主人、著名钢琴家秦远山离奇死亡案件的尸检报告附录照片。照片上,法医标注了尸体右手拇指缺失了半片指甲。她将手中这片冰冷、带着不祥气息的指甲盖,小心翼翼地覆盖在照片的缺失部位上。
严丝合缝!
冰冷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她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早已失去光彩的水晶吊灯。就在这时,一滴粘稠、温热的液体,啪嗒一声,精准地砸落在她因震惊而微张的虎口上。
暗红色!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
林夏触电般缩回手,惊恐地望向头顶。只见吊灯繁复的铁链和灯架上,更多的暗红色液体正汇聚成珠,如同断线的血珠,一滴、一滴……不断滴落。它们落在地毯上,迅速洇开,在厚厚的灰尘中蜿蜒流淌,诡异地勾勒出扭曲的线条。
嘀嗒…嘀嗒…
这声音在死寂的、只有钢琴在疯狂自奏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林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她用手电筒光束追随着那些流淌的液体,它们在地毯上汇聚、延伸……最终,竟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五线谱轮廓!而高音谱号那个标志性的涡旋中心点,不偏不倚,正对着她口袋里秦朗警官证件照上,位于他上唇正中的那颗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人中痣!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林记者!!
老张带着哭腔的嘶哑喊叫从门口传来,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快下来!那盖子……盖子它自己……自己在动啊!!
林夏霍然转身!只见那架三角钢琴巨大的、厚重的琴盖,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势头,嘎吱……嘎吱……地上下开合着!每一次沉重的开合,都震得整个琴身嗡嗡作响,积攒了二十年的灰尘如同灰色的雪片,簌簌落下。在灰尘被震开的琴身侧面,一行用尖锐器物深深刻入木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绝望气息的字迹显露出来:
救救墨墨
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中,林夏的手机突然像垂死的病人般剧烈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刺眼。主编的名字疯狂闪烁,下面是一条加粗标红、带着三个血红色感叹号的短信:
紧急!秦朗指甲样本DNA比对结果已出!!!与二十年前‘月光别墅’碎尸案被害人——秦远山,匹配度99.99%!!!
仿佛是为了呼应这条足以颠覆认知的消息,客厅穹顶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所有的灯泡猛地闪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刺眼欲目的强光!
林夏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被强光刺得生疼。当她勉强适应了光线,放下手臂时,眼前的情景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客厅四壁,原本挂着几幅风景画的地方,不知何时被替换了!整整十二幅巨大的肖像画,如同审判的符咒,环绕着她!从襁褓中的婴儿,到蹒跚学步的幼童,再到青涩的少年……画中人眉眼间有着惊人的相似,显然描绘的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段的模样。而最后一幅,标注着触目惊心的日期2003.4.5,画中那个穿着棒球服的少年,眼神阴鸷,手里紧握着一把染血的调音锤!在他脚下,一个穿着考究燕尾服的男人倒在地上,身下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这恐怖的画面并非终点。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这十二幅肖像画的画框底部,如同被无形的刀刃割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汩汩渗出!它们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如同蜿蜒的血泪,滴落在早已污秽不堪的波斯地毯上。这些流淌的血泪,并未随意漫开,而是在积尘的地毯上,诡异地汇聚、凝结……最终,拼凑出一行由点和线组成的、冰冷而绝望的摩尔斯电码:
他醒了
哐啷——哐啷啷——
沉重、生涩的铁链拖曳声,清晰地从脚下的地板深处传来,仿佛来自地狱的回响!每一声都重重砸在林夏的心口。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逃离的本能!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向玄关!
脚下猛地一绊!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向前扑倒!手掌按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却触碰到一段异常冰凉、光滑、带着某种生物结构弧度的东西……
林夏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手电筒的光柱颤抖着,照亮了她手掌下按住的东西——那是一截森白的、属于人类前臂的尺骨!
光束惊恐地向上抬起,扫过整个客厅角落——
二十具姿态各异、摆出诡异弹奏姿势的人类骸骨,如同参加一场死亡音乐会,无声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它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向圆心。
而圆心的位置,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它的指骨,正以一种永恒的、凝固的姿势,死死地按在虚空之中——那个位置,林夏无比熟悉,正是钢琴键盘上,象征着基准音高的——中央C键!
咔…嗒…
一声轻微却令人魂飞魄散的骨节摩擦声响起。
那具端坐的骷髅,那颗空洞的、仅余白骨的头颅,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转动着,下颌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最终,那黑洞洞的眼窝,望向了跌倒在地、面无人色的林夏。
在它森白张开的颌骨之间,一个金属物件反射着手电筒冰冷的光芒——一枚警徽,边缘刻着清晰的警号和姓名缩写:QL。
秦朗!
第二章
血色迷宫
林夏的喉咙被恐惧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骷髅空洞的眼窝里似乎翻涌着无形的黑暗,那枚嵌在颌骨间的警徽——QL,秦朗的警徽——在晃动的手电光下反射着冰冷、绝望的光。它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林夏最后一丝侥幸。
咔…嗒…
骷髅的头颅再次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颌骨开合的幅度似乎更大了一点。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只有骸骨围观的客厅里,如同丧钟被缓缓敲响!
逃!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四肢百骸!林夏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后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三角钢琴腿上,剧痛反而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手电筒的光柱像受惊的蛇,疯狂扫过四周。
二十具骸骨围成的死亡之圈,唯一的缺口,正对着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楼梯口!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陡然密集、响亮起来!咔啦!咔啦!
仿佛有无数沉睡的枯骨正在被强行唤醒,挣扎着要脱离地板的束缚!
楼梯!快上楼梯!
腐朽的木质台阶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塌。她刚冲上楼梯拐角平台,眼角余光瞥见楼下客厅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那具端坐在钢琴前的骷髅,连同围成圈的其他骸骨,竟都开始缓慢地、僵硬地移动!它们枯白的指骨扒拉着地面,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向楼梯的方向!
更要命的是,一楼客厅那架巨大的三角钢琴!那沉重的琴盖,正以一种缓慢但无可阻挡的势头,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无声无息地、带着死亡的气息,向上抬起!黑洞洞的琴箱内部,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
不能下去!绝对不能下去!
林夏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只能拼命向上跑!二楼走廊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两侧一扇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如同沉默的墓碑。她记得之前琴声是从左侧尽头传来的。那里!必须去那里!那里或许有通往外面的窗户!
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冲向走廊深处。就在她即将经过第三扇房门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她刚刚逃离的一楼客厅传来!紧接着是金属铰链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是琴盖!那沉重的琴盖彻底合上了!巨大的声浪在空旷的别墅内反复震荡、叠加,如同一声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
这声巨响仿佛是一个信号。林夏面前的第三扇雕花木门,吱呀一声,竟自己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阴冷的风裹挟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从门缝里涌出。门内一片漆黑,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烂甜腥和铁锈的味道,比楼下客厅更加浓烈数倍!这味道……林夏瞬间想起法医解剖室里,那些高度腐败的尸体!
门缝里,一只毫无血色的手,缓缓地、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那手指枯瘦、指甲缝里嵌满黑红的污垢,直直地抓向林夏的脚踝!
啊——!
林夏终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
逃!必须逃出这栋房子!
她的目光疯狂扫视,绝望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出口。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落地窗!虽然外面是二楼的高度,但下面是松软的花圃,总比留在这里被骸骨撕碎或被那门后的东西拖走强!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带来的僵硬。林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那扇彩窗!她甚至来不及寻找开窗的把手,也顾不上玻璃碎裂的危险,举起手中沉重的便携式DNA检测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彩窗中央!
哗啦——!!!
五彩斑斓的玻璃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冰冷的、带着咸腥海风的空气瞬间灌入,吹散了走廊里令人窒息的腐臭!林夏毫不犹豫,双手护住头脸,闭眼朝着窗外的黑暗纵身一跃!
身体在短暂的失重后,重重砸在下方松软的泥土和茂密的灌木丛中。枝桠断裂的脆响、泥土的湿冷气息、以及浑身上下传来的钝痛感,此刻都成了活着的证明!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检查身上的擦伤,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才敢回头望向那扇被她撞破的窗户。
破洞后面,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没有追来的骷髅,也没有那只枯瘦的手。只有死寂。
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环顾四周,自己正置身于别墅巨大的后花园。这里显然比别墅本身荒废得更加彻底。曾经精心修剪的草坪早已被疯狂的野草和荆棘吞噬,高大的观赏树木扭曲着枝干,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怪影。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眼前这片几乎占据了半个后院的、由高大茂密的蔷薇花丛构成的迷宫!一人多高的花墙由无数盘根错节、长满尖刺的粗壮藤蔓组成,深绿色的叶片层层叠叠,其间点缀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诡异的是,这些花朵并非寻常的粉白或艳红,而是一种近乎妖异的深紫色,在月光下泛着丝绒般幽暗的光泽,散发出一种浓郁到令人头晕的甜香。
迷宫入口像一张怪兽的巨口,幽深黑暗。林夏别无选择,她不可能再回到那栋鬼宅。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一头扎进了紫黑色的花墙通道。
迷宫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花香,甜腻得让人胸口发闷。脚下的泥土湿滑泥泞,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手电筒的光束在盘绕的藤蔓和深紫色的花丛中显得异常微弱。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踩踏泥泞的噗嗤声。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不断出现岔路。林夏试图根据直觉选择方向,但很快就迷失了。更让她心头寒意弥漫的是,她总觉得那些深紫色的花朵,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藤蔓上的尖刺不时勾破她的外套和裤子,留下细小的血痕。
她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试图辨别方向。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声音很模糊,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似乎……似乎是从迷宫深处某个方向传来的!
秦朗还是……其他被困在这里的人
林夏的心猛地揪紧。她强迫自己冷静,侧耳细听,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呜咽声似乎是从左侧那条更幽暗的岔路深处传来的。她咬了咬牙,握紧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摸去。
越往深处走,花墙越发高大密集,头顶的月光几乎被完全遮蔽。通道变得更加狭窄曲折,藤蔓上的尖刺也越发粗长锋利。那呜咽声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引导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通道似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不大的圆形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座早已干涸的圆形喷泉池。汉白玉的池壁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池底沉积着厚厚的淤泥和腐烂的落叶。
而就在这片污秽的池底中央,一个巴掌大的、深蓝色的硬塑封皮物件,静静地躺在淤泥之上,一角微微反着光!
林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浅浅的池壁,不顾肮脏的淤泥,一把将那物件抓了起来!
入手冰凉,带着污泥的滑腻感。她颤抖着手,在裤腿上用力蹭掉表面的污泥。
深蓝色的封皮,烫金的国徽!
是警官证!
她猛地翻开!内页的照片虽然被泥水浸染得有些模糊,但那坚毅的眉眼,那熟悉的面部轮廓……正是失踪的秦朗!证件夹层里,一张小小的透明塑封袋露了出来,里面赫然是几根细短的、带着毛囊的头发!
林夏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这是秦朗的证件!他一定来过这里!他就在这附近!刚才的呜咽声……
秦朗!秦朗你在哪!她再也忍不住,朝着迷宫深处放声大喊,声音在寂静的花墙间回荡,带着一丝哭腔。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连那微弱的呜咽声也彻底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爬上脊背。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她身后高大花墙上的那些深紫色蔷薇,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地蠕动!无数粗壮的藤蔓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疯狂地扭曲、伸展!原本盘绕在花架上的藤蔓猛地垂落下来,带着尖利的呼啸声,铺天盖地般朝着站在池底的林夏抽打、缠绕过来!
林夏骇然失色!她猛地向旁边扑倒!
嘶啦!
一根带着倒刺的藤蔓狠狠抽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在淤泥上留下深深的鞭痕。另一根藤蔓则如同灵蛇般卷向她的小腿!
林夏连滚带爬地躲闪,狼狈不堪。淤泥极大地限制了她的行动。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编织一张死亡之网!一根最为粗壮的藤蔓,顶端带着乌黑发亮的尖刺,如同毒蝎的尾钩,悄无声息地从她头顶上方垂下,猛地缠向她的脖颈!
冰冷的、带着植物粘液的触感瞬间贴上皮肤!林夏只觉颈间一紧,巨大的勒力让她眼前发黑,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本能地用手去抓扯那藤蔓,手掌立刻被密集的倒刺割破,鲜血直流!
呃…嗬…
她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肺部火辣辣地疼,视线开始模糊。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再试图徒劳地掰开那坚韧如铁的藤蔓,而是用鲜血淋漓的双手,疯狂地抓挠、拍打缠在脖子上的藤蔓根部,试图找到它的源头或者任何可能的附着点!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她的指尖在疯狂抓挠中,猛地触碰到藤蔓根部紧贴着的一块喷泉池壁汉白玉浮雕!
那浮雕似乎是一个小天使的羽翼。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羽翼根部一个微微凹陷的、不起眼的小圆点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林夏耳中却如同天籁的机械声响!
脖颈上致命的勒力骤然一松!那根缠绕着她的藤蔓,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塌塌地从她脖子上滑落下来。
与此同时,喷泉池底靠近中央的位置,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巨石摩擦的轰隆声!沉积了二十年的厚厚淤泥如同沸腾般翻滚、塌陷,缓缓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湿土和铁锈气息的气流,从洞口深处涌了上来!
林夏瘫倒在冰冷的淤泥里,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幽深洞口,心脏狂跳不止。刚才那声呜咽……秦朗……难道在这下面
这喷泉池底,竟然藏着一条暗道!
第三章
地牢初现
冰冷、带着浓重湿土和铁锈腥味的气流,如同毒蛇的吐信,持续不断地从脚下那个黑黢黢的洞口涌出,扑打在林夏汗湿的脸上。她瘫坐在喷泉池冰冷的淤泥里,脖子火辣辣地疼,被藤蔓倒刺割破的手掌还在渗着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四肢发软,但喷泉池底洞口涌出的那股气流中,除了铁锈和湿土,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更令人不安的、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腥
秦朗的警官证还紧紧攥在她另一只完好的手里,硬质的塑料封皮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感。那个微弱的呜咽声……是不是从这下面传来的秦朗……他还活着吗就在这下面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刺穿了她的恐惧和疲惫。不能停在这里!
林夏咬着牙,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来。她捡起掉在一边的手电筒,幸好刚才的搏斗没有损坏它。光束射向洞口内部,只能照亮下方几级同样沾满污泥、由粗糙岩石凿成的台阶,更深处则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强压下再次翻腾的恐惧,小心翼翼地探脚,踩上了第一级湿滑的石阶。石阶冰冷刺骨,滑腻的苔藓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越往下,那股腐败的甜腥味混合着铁锈、潮湿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年污浊气息就越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空气也变得更加阴冷,仿佛能渗入骨髓。
台阶盘旋向下,大约走了十几级,脚下终于不再是倾斜的台阶,而是踩到了相对平整、但同样湿滑冰冷的地面。手电光柱刺破黑暗,首先照亮的是脚下——深色的、粘稠的积水几乎没过了她的鞋帮,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光束向上抬起,一个拱形的、由粗糙砖石砌成的低矮空间呈现在眼前。
这里像一个古老的地窖,又像一个被遗忘的囚牢。空间不大,拱顶压抑地悬在头顶,墙壁上布满了深绿色的霉斑和蜿蜒的水渍。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光束扫过左侧墙壁时,林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那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的铁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但此刻早已被厚厚的、深红褐色的铁锈完全覆盖,扭曲变形,如同一条条僵死的巨蟒缠绕在一起。笼门歪斜地敞开着,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锈蚀得不成样子的大锁,锁链垂落在地面积水中。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铁笼内侧的墙壁!那粗糙的砖石表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刻满了无数的正字!这些刻痕深深浅浅,有新有旧,有些边缘已经模糊,被厚厚的铁锈覆盖;有些则相对清晰,刻痕里甚至能看到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像凝固的血!这些正字如同某种绝望的计时器,无声地记录着被囚禁者度过的、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仅仅是粗略估算,那数量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那是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烙印!
林夏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走近铁笼,手电光颤抖着扫过那些刻痕。在靠近笼门内侧的墙壁上,刻痕显得格外深重、凌乱,甚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划痕。在这些刻痕旁边,歪歪扭扭地刻着几行字,字迹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支离破碎:
妈妈,放我出去!我错了!
我不是故意的!
爸爸…爸爸他不懂了…好多血…
字里行间透出的恐惧、悔恨和绝望,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林夏的心。她仿佛能看见一个身影蜷缩在这冰冷的牢笼里,用指甲、用能找到的任何尖锐物,在坚硬的墙壁上刻下这些血泪的控诉。
就在这时,光束扫过铁笼角落一堆被积水半浸泡的、几乎与淤泥融为一体的杂物。那像是一堆破烂的布片和发霉的纸张。林夏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小心翼翼地避开铁笼边缘锋利的锈片,伸手从那堆污秽中拨拉。
指尖触到一个相对硬挺的边角。她屏住呼吸,用力一拽!
一张对折的、泛黄变脆的硬纸片被扯了出来,粘连的污物簌簌落下。纸片边缘已经破损,被水浸染出大片的褐色污渍。林夏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纸片相对干净的一面,凑近手电光。
纸片顶端印着褪色的蓝色字体:月光别墅资产维护记录单。下面是用蓝黑色墨水钢笔填写的表格:
日期:
1998年7月12日
维护项目:
斯坦威三角钢琴(序列号:S-98765)年度保养
维护人员:
张明远(签名)
异常记录:
琴体搬运时较往年异常沉重,增重约13.6公斤。初步检查未发现结构损坏或异物明显侵入迹象。疑为内部构件受潮膨胀或……(墨水洇开,字迹模糊)……鼠患筑巢建议开箱详查,客户未批准。
13.6公斤!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绝不是老鼠窝的重量!她瞬间联想到一楼那架流血的钢琴,联想到琴键缝隙渗出的暗红液体,联想到秦朗指甲缝里的钢琴漆成分……还有那个匿名爆料邮件!
一个冰冷、恐怖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毒品!大量的毒品!就藏在钢琴里!二十年前就藏在那里了!
这张薄薄的、泛黄的保养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拿不稳。它不再是简单的维护记录,而是指向一个巨大罪恶的关键拼图!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手电光无意中扫过铁笼深处,那堆污物的最下方。一个硬皮封面的小本子露出一角,封皮是深褐色的,同样被污渍浸染得看不清原貌。
林夏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几乎是扑过去,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破布烂絮,将那个本子挖了出来。本子比保养单厚实得多,封皮是硬质的,似乎有一定的防水性,虽然边缘磨损严重,沾满污泥,但整体还算完整。
她颤抖着手,拂去封皮上厚厚的泥垢。封皮上没有字迹,只有一些深深浅浅的划痕。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恐惧和探寻,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内页是普通的横线纸,纸张泛黄发脆。第一页用铅笔写着几行稚嫩的字迹,像是小学生的日记:
1999年9月1日
晴
今天开学了。爸爸又逼我练了四个小时琴。他说我是他的继承人,必须成为最伟大的钢琴家。可我只想和小胖他们去踢球。琴键真讨厌,像一排排黑色的牙齿,总想咬我。
林夏一页页翻下去。日记断断续续,时间跨度很大,字迹也从稚嫩变得潦草、叛逆。
2001年6月15日
阴
他又打我了。因为我在全市比赛拿了第二名。他说秦家的儿子必须是第一。我恨这架钢琴!我恨他!等我长大了,我要把它砸烂!
2002年3月8日
雨
认识了一个叫‘程叔’的朋友。他说能帮我离开这里,过自由的生活。只要……只要帮他在爸爸开演奏会的时候,‘保管’一些‘特别的东西’在钢琴里。他说那些东西很值钱。自由……真诱人啊。
程叔!林夏的呼吸一窒。程氏集团!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出现字迹,已经是两年后。笔迹变得极其狂乱、扭曲,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刻划纸张,墨水洇开大片,甚至有几页被撕破。
2003年4月5日
(日期被反复描黑,几乎戳破纸页)
完了!全完了!程叔的人来取‘货’,被爸爸撞见了!他疯了!他骂我是毒虫!是家族的耻辱!要把我送去坐牢!我们打了起来……他掐着我的脖子……我喘不过气……我摸到了桌上的水果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血……好多血……喷在琴键上……白色的琴键……都红了……他倒下去……眼睛还瞪着我……
林夏的手指死死捏着日记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2003年4月5日!这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记忆里!墙上那幅最后的肖像画!标注的正是这个日期!画中少年脚下倒着的燕尾服男人!还有尸检报告上秦远山的死亡时间!
我杀了弹琴的人。
最后这七个字,占据了整整一页纸,每一个笔画都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绝望和疯狂,如同临终的哀嚎。
真相!这就是真相!二十年前的凶案真相!钢琴家秦远山死于自己的儿子秦墨之手!而原因……竟然是为了藏在钢琴里的毒品交易败露!
林夏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住冰冷的铁笼栏杆才勉强站稳,锈蚀的铁屑沾满了她的手掌。这阴暗潮湿的地牢,这刻满正字的墙壁,这绝望的日记……这里囚禁的,根本不是什么超自然的怪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背负着弑父之罪的人!一个被自己的母亲囚禁了整整二十年的人!
墨墨……
她下意识地低喃出日记里那个被反复呼唤的名字,声音干涩嘶哑。那个刻下救救墨墨的人……是秦墨自己还是……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锁链剧烈摩擦的刺耳噪音,猛地从地牢深处、那个拱形通道更黑暗的尽头传来!那声音如此巨大,如此突然,震得整个地窖的墙壁都在簌簌落下灰尘!
林夏吓得魂飞魄散,手电筒差点脱手!她猛地转身,将光束死死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在拱形通道的尽头,似乎有一扇更加厚重的铁门!刚才那声巨响,像是沉重的门栓被猛地拉开,或者……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狠狠撞击!
紧接着,一阵沉重、拖沓、伴随着金属锁链拖地哗啦声的脚步声,正从那扇门后的黑暗里,一步一步,缓慢而清晰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逼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夏狂跳的心脏上!
第四章
囚徒的伤痕
那沉重的、拖着锁链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夏的心脏瓣膜上。地牢深处拱形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铁门后,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翻滚着,有什么东西正从中挣脱出来!
哐啷…哐啷…
锁链拖曳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粗重、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钉在通道尽头,剧烈地颤抖着。
一个佝偻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轮廓,缓缓从浓稠的黑暗中剥离出来。
首先映入林夏眼帘的,是那双脚。赤裸,沾满污泥和暗红色的污垢,脚踝处套着两个锈迹斑斑、足有碗口粗的沉重铁环。粗大的铁链从铁环延伸出去,拖在身后冰冷湿滑的地面上,随着他的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光束艰难地向上移动。破烂得几乎无法蔽体的衣物挂在嶙峋的骨架上,布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浸染着深褐色的污渍,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馊、排泄物和伤口腐烂的恶臭。长期缺乏光照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青紫色淤痕、结痂的创口和新鲜的擦伤。
当光束最终落在那张脸上时,林夏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完整的脸!二十道狰狞的疤痕,如同二十条深紫色的蜈蚣,纵横交错地爬满了他的整张面孔!这些疤痕显然是用极其粗糙、甚至可能是生锈的铁片之类的利器,一刀一刀,硬生生割出来的!有的疤痕已经发白、增生,高高凸起;有的则还带着暗红的血痂,边缘甚至能看到微微的溃烂发炎。这些疤痕彻底毁掉了他的五官,鼻梁歪斜,嘴唇被一道斜贯的疤痕撕裂,一只眼睛的眼皮也被割开,露出浑浊发白的眼球。只有那双深陷在疤痕丛中的眼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人类的、却充满了无尽痛苦、麻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疯狂的光。
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的恶鬼!
林夏的胃部剧烈抽搐,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水。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了全身,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就是秦墨那个日记里绝望的少年那个被囚禁了整整二十年的弑父者
呃……呃……
男人(或者说曾经的秦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夏手中的手电筒光源,仿佛被强光刺痛。他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指甲漆黑的手,遮挡在眼前。那只手上也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和污垢。
他向前挪动了一步。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他的目光似乎掠过了林夏,投向她身后那个敞开的、锈蚀斑斑的铁笼,以及笼内墙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那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刻骨的恐惧、深入骨髓的绝望,还有一丝……早已被岁月磨平棱角的麻木认命
就在林夏被这非人的惨状震慑得心神俱裂时,男人的另一只手,那只一直紧握成拳、垂在身侧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抬了起来。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缝间似乎露出一点纸的边角,那纸张的颜色……是一种刺目的、不祥的暗红色!像被大量的血液反复浸染过!
他的手臂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将那只紧握的拳头,朝着林夏的方向,向前递了递。喉咙里再次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的、近乎哀求的光芒。
他要给她东西那是什么日记里提到的证据程叔的线索
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暂时压倒了极致的恐惧。林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盯着那只递过来的、沾满污秽和血痂的拳头,以及指缝间露出的那抹刺眼的暗红。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颤抖着伸出了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她的指尖,距离那只来自地狱的拳头,只有不到十厘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林夏头顶正上方的拱顶传来!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侧面扑倒!
嗤!嗤!嗤!
三道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乌光,如同毒蛇的獠牙,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拱顶一块松动的砖石缝隙里激射而出!擦着林夏刚才站立的位置,狠狠钉在了她身后布满霉斑的砖墙上!
是真!三根细长、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钢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针尖深深没入砖石,周围一圈砖石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并且迅速蔓延开细密的裂纹,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剧毒!见血封喉的剧毒!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夏的后背!如果她刚才慢上半秒,这三根毒针此刻就已经钉在她的天灵盖或者后颈上了!
陷阱!这是精心设置的致命陷阱!是为了杀死任何闯入者,或者……是为了防止囚徒与外界接触!
林夏惊魂未定地趴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佝偻的男人——秦墨!
就在毒针射出的瞬间,秦墨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并非扑倒,而是以一种与其虚弱外表极不相符的敏捷和力量,猛地向后缩身,同时用那只没有拿东西的手臂护住了头脸!沉重的铁链被他拖拽得哗啦作响。
此刻,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一种……意料之中的绝望他死死盯着拱顶上射出毒针的缝隙,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声。那只紧握着暗红色纸张的拳头,也下意识地紧紧缩回了破烂的衣襟里。
谁…谁在那里!林夏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她用手电筒疯狂扫射着拱顶,光束在那片区域来回晃动,却只看到湿漉漉的砖石和霉斑。射出毒针的缝隙黑洞洞的,仿佛一张嘲讽的嘴。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袭击从未发生过。但墙上那三根泛着幽蓝、周围砖石还在不断腐蚀变色的毒针,无声地宣告着刚才的生死一线。
林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疼。她挣扎着想从湿冷的地上爬起来。
别动!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女声,如同幽灵般,毫无征兆地从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铁门后更深邃的黑暗中传来!
这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瞬间冻结了地牢里本就凝滞的空气!
林夏的动作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猛地将手电光柱射向声音来源!
在铁门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款式极其陈旧的深灰色长袖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肘部。下身是同样洗得褪色的黑色长裤,裤脚沾着泥点。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极其紧实、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刻满了岁月和愁苦留下的深刻皱纹,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她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此刻正死死地、冰冷地锁定着趴在地上的林夏,以及那个佝偻着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秦墨。
她的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石像。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压抑、混合着长久守护秘密的偏执与疯狂的气息,却比任何利刃都更让人感到窒息和恐惧。
林芸!钢琴家秦远山的遗孀!秦墨的母亲!那个将亲生儿子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整整二十年的人!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三根毒针,又缓缓移向林夏,最后落在秦墨那只紧捂着衣襟、瑟瑟发抖的手上。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冷酷到极致的弧度。
二十年了,
林芸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从坟墓里飘出,终于还是有人找来了。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林夏,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碰不该碰的东西。
第五章
母亲的枷锁
林芸的声音像冰冷的铁钩,穿透地牢凝滞的污浊空气,狠狠勾住了林夏的咽喉。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墙上三根泛着幽蓝死光的毒针,掠过林夏沾满污泥、惊魂未定的脸,最终死死钉在秦墨那只紧捂在破烂衣襟前、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上。
二十年了,
林芸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终于还是有人找来了。
她向前迈了一步,老旧布鞋踩在湿滑的积水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带着千钧的压迫感。你,不该来这里。
她的视线重新锁住林夏,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更不该……碰不该碰的东西。
秦墨在她目光的逼视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佝偻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缩进那身破烂的衣物里,那只紧握着暗红纸张的手死死地捂在胸口,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林夏挣扎着从冰冷湿滑的地上爬起,后背紧贴着锈蚀的铁笼栏杆,冰冷的铁锈颗粒硌着她的脊骨。她强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和翻腾的恐惧,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林女士您是秦远山先生的夫人林芸
她的手电光下意识地移向林芸,照亮了那张刻满风霜、苍白如纸的脸,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某种偏执火焰的眼睛。
林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仿佛那是一种亵渎。她的目光越过林夏,落在秦墨身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悸——有深入骨髓的痛楚,有无法消弭的怨恨,有令人窒息的绝望,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保护欲。
把东西放下,墨墨。
林芸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那不是给外人的。
秦墨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更响亮的呜咽,他拼命地摇头,那只紧握的手反而捂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
放下!
林芸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玻璃刮擦,在地牢狭窄的空间里激起令人牙酸的回响。她向前又逼近一步,距离秦墨只有不到两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向那个早已被恐惧压垮的灵魂。
秦墨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那只紧握的手颓然垂下。一张折叠的、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浸染着大片大片暗红色污渍的纸片,从他枯瘦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冰冷污浊的积水中。
林夏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纸片吸引!那就是他刚才要递给她的东西!
林芸的视线如同冰锥,警告地盯了林夏一眼,随即弯腰,以一种与其年龄和气质极不相符的敏捷,用两根手指捻起那张湿透的纸片。她甚至没有展开看一眼,就极其自然地将它塞进了自己洗得发白的衬衫口袋里,仿佛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林夏身上,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审视,足以让人血液冻结。
时间……
林芸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她抬起手腕,林夏这才注意到,她苍老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极其老旧的、银色金属表带的腕表。表盘很小,样式古板,玻璃表面布满划痕,指针早已停止走动,永远定格在某个过去的时刻。
但这显然不是她要看的东西。只见林芸伸出另一只手枯瘦的手指,在腕表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上,用力按了一下。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
腕表侧面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显示屏突然亮起!幽幽的蓝光映照着林芸苍白的脸,也清晰地投射在潮湿的墙壁上。
屏幕上没有时间,没有日期,只有一个巨大的、鲜红如血的阿拉伯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
60:00:00
下一秒,数字变成了:
59:59:59
倒计时!
林夏的心脏骤然被攥紧!她瞬间明白了这个数字的含义!法律追溯期!二十年的法律追溯期,只剩下最后六十个小时!
林芸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跳动的、鲜红的数字,眼中翻涌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孤注一掷的光芒。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腕表冰冷的金属外壳,如同抚摸着最后的希望。
六十个小时……
林芸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与疯狂的平静,像是在对林夏说,又像是在对自己,或者是对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儿子宣告,只要再熬过这最后的六十个小时……我的墨墨……就自由了。
自由
林夏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她指着身后铁笼墙上密密麻麻、如同诅咒般的正字刻痕,指向那个被铁链锁住、人不人鬼不鬼的秦墨,你管这叫自由林女士!你把他囚禁在这里整整二十年!像对待畜生一样!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为了逃避法律的惩罚!
惩罚
林芸猛地转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芒,死死盯住林夏!那目光中的痛苦、绝望和扭曲的疯狂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林夏吞噬!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的丈夫……那个伟大的钢琴家……他对他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尖啸,在地牢里激起嗡嗡的回响。积水中,秦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双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
林芸似乎被这呜咽声刺激到了,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腾着痛苦的血色。她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蜷缩的秦墨,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
那天晚上……4月5号!他,我的儿子,只是想反抗!只是想挣脱他父亲的钳制!秦远山!那个道貌岸然的钢琴家!他掐着墨墨的脖子!像掐一条狗!他要把他唯一的儿子送去坐牢!就因为那些该死的‘货’!就为了他那可笑的、不容玷污的名声!
林芸的呼吸急促,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陷入可怕的回忆:
墨墨……他只是想挣脱……他只是胡乱地抓……他摸到了桌上的水果刀……他不知道……他那么小……他吓坏了……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痛苦,刀……就那么插了进去……在秦远山的肩膀上……血……喷了出来……溅在白色的琴键上……像红色的油漆……
林夏屏住呼吸,日记里的文字在这一刻化作了林芸口中血淋淋的画面。
秦远山倒了下去……但他没死!
林芸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尖锐,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躺在地上……捂着肩膀……血从指缝里往外涌……可他还在笑!他瞪着墨墨,用那种……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他说:‘你完了……小畜生……你完了……我要让所有人看看……秦家的继承人是个什么货色……毒贩!杀人犯!’
林芸的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微微摇晃,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异常冰冷、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
我不能……我不能让我的儿子背上杀人犯的罪名……不能让他一辈子毁在监狱里……他才十八岁……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那双枯瘦、指节粗大的手,仿佛在凝视着一件沾满罪孽的工具。
我看到……钢琴旁边……掉在地上的调音锤……
林芸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秦远山最爱惜的工具……他专用的那把……很沉……黄铜做的锤头……
林夏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想起了琴房里那支刻着C字的染血调音锤!
我捡起它……
林芸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走到他面前……他还在笑……还在用那种恶毒的眼神诅咒墨墨……然后……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我举起了锤子……对着他的头……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西瓜被砸裂的幻听,在林夏的脑中炸响!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一下……两下……
林芸的声音空洞麻木,直到他再也不笑了……直到他再也说不出那些恶毒的话……直到他的颅骨……碎了……
地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秦墨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和倒计时器上鲜红数字无声跳动的微光。
刀伤……在肩膀上……不致命。
林芸抬起眼,再次看向林夏,眼中是彻底冰封的疯狂和一种扭曲的清醒,锤子……在头上……才是致命的。法医报告会证明一切。但……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那把水果刀上……只有墨墨的指纹。刀伤……盖住了锤击的痕迹。只要……只要墨墨能躲过追溯期……他就只是……一个在冲突中误伤了父亲的……可怜孩子。
林夏被这赤裸裸的、充满算计和冷血的真相冲击得说不出话来。为了保护儿子,这个母亲亲手补刀杀死了丈夫,并精心布置嫁祸,将儿子囚禁在地狱整整二十年!
至于尸体……
林芸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我不能让他腐烂……不能让他发出气味……不能让人发现……至少在墨墨安全之前……不能。
她缓缓转过身,不再看林夏惊骇欲绝的脸,目光投向地牢入口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砖石,看到了那架位于别墅客厅的三角钢琴。
斯坦威……用料很好……很厚实……尤其是低音区的琴板……还有支撑的钢梁……里面……空间很大。
林芸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平静,像是在介绍一件得意的作品,我改造了它……加装了制冷系统……用钢琴本身的电路……很隐蔽……效果……很好。
林夏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那架钢琴异常沉重的分量(13.6公斤的增重!)、琴键缝隙渗出的暗红液体(或许是冷凝液混合了……)、那股萦绕不散的、混合着铁锈和甜腥的诡异气味……原来那不是幻觉!那不是超自然现象!
那架钢琴,那架流淌着美妙音符的艺术品,它的内部,竟然是一个冷藏尸体的冰棺!而秦远山的遗体,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钢琴家,竟然在自己最心爱的乐器里,被低温保存了整整二十年!只为等待儿子法律追溯期的结束!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混合着极致的恶心和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林夏!她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冰冷的铁笼栏杆,剧烈地干呕起来!
第六章
毒网浮现
林芸冰冷残酷的叙述,像无数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夏的神经末梢。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扼紧,她扶着冰冷、布满锈蚀的铁笼栏杆,剧烈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那架流淌着美妙音符的钢琴,竟然是冷藏丈夫尸体的冰棺!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超自然的鬼怪更令人毛骨悚然。
呕……
林夏的指尖深深掐进铁锈里,试图用疼痛找回一丝清醒。
林芸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麻木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偏执。她腕表上那鲜红的倒计时数字,依旧在无声地跳动:
58:42:19
每一秒的流逝,都仿佛在抽走地牢里本就稀薄的氧气。
蜷缩在积水中的秦墨,在林芸讲述那段血腥往事时,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动物般的呜咽。当林芸说到她用调音锤砸碎父亲颅骨时,他猛地抬起头,布满刀疤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绝望,他死死盯着母亲,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嚎:啊——!!!
这声嘶嚎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颓然瘫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只剩下剧烈的、带着呜咽的喘息。
地牢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秦墨痛苦的喘息、倒计时冰冷的滴答(仿佛在脑中回响)、以及远处不知何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水滴声。
林芸的目光掠过崩溃的儿子,最终落在林夏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的太多了。六十个小时后,墨墨自由,你可以离开。但现在……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你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她的话音刚落——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别墅的地基上!整个地牢猛地一震!拱顶和墙壁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屑!积水上泛起密集的涟漪!
林夏被震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铁笼上。林芸的脸色瞬间剧变,那麻木的平静被打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凝重!秦墨更是惊恐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身体拼命地向后缩,铁链被他拖拽得哗啦作响!
爆炸!是入口!
他们……他们来了……
秦墨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边的恐惧,程叔……的人……他们来了!
程氏集团!林夏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定是那张被林芸收走的、染血的琴谱!上面有贩毒名单!程氏的人找上门灭口了!
待着别动!
林芸厉喝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护崽的母狼,凶狠而决绝。她不再看林夏,猛地转身,动作敏捷得不像个老人,几步就冲进了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铁门后,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铁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视线,只留下死寂和弥漫的硝烟味。
地牢里只剩下林夏和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秦墨。头顶的震动和沉闷的撞击声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密集!别墅的地板似乎正在遭受某种暴力的破坏!灰尘如同细雨般不断落下。
上面……上面……
秦墨蜷缩着,手指神经质地抠挖着地面湿滑的苔藓,声音破碎,钢琴……钢琴……
钢琴林夏猛地想起林芸的话!钢琴里有致命的陷阱!
她不能坐以待毙!待在这里,要么被程氏的人找到灭口,要么被林芸囚禁到死!必须上去!必须拿到那张琴谱!那是扳倒程氏的关键!
跟我走!
林夏对着秦墨低吼,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迫。她不再犹豫,转身冲向下来的石阶入口。秦墨惊恐地看着她,又看看铁门的方向,最终,对程氏杀手的恐惧压倒了对母亲的服从,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手脚并用地拖着沉重的铁链,踉跄地跟了上来。
石阶湿滑,秦墨的铁链拖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越往上,爆炸的震动感和弥漫的硝烟味就越发浓烈!隐约还能听到楼上传来某种金属切割的刺耳噪音!
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喷泉池底那个伪装成天使浮雕的暗门,只露出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的、带着甜腻杏仁味的刺鼻气体,如同潮水般从别墅内部涌出,瞬间冲入鼻腔!
林夏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视线瞬间模糊,天旋地转!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猛地袭来!致幻气体!是钢琴里喷出来的!
她猛地屏住呼吸,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同时用力将暗门推开更大一些,让新鲜空气涌入。她回头看了一眼秦墨,他显然也闻到了,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更深的恐惧,但他似乎对这种气体有一定的抵抗力或者只是吸惯了某种程度的毒气
别墅内部一片狼藉!玄关处的橡木大门被暴力炸开了一个大洞,木屑和扭曲的金属碎片散落一地!硝烟和那股甜腻的杏仁味气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客厅中央,那架巨大的三角钢琴,此刻正发出一种诡异的嗡鸣!琴盖大开着,一股股淡黄色的气体正从琴箱深处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而钢琴周围,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正如同喝醉酒般踉跄着!其中一个体型壮硕的,正疯狂地挥舞着一把电锯,但动作已经完全变形,电锯嘶吼着,胡乱地切割着空气和旁边的沙发,木屑纷飞!另一个稍显瘦小的,则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地翻滚,发出沉闷的呻吟。
钢琴的自卫系统!林芸果然在钢琴里设置了毒气陷阱!
林夏强忍着眩晕,目光如电般扫过客厅。林芸不见了踪影!那张琴谱!她一定随身带着!
时间紧迫!必须在程氏的援兵赶到或者这两个杀手恢复之前,找到更多证据!林夏的目光瞬间锁定那架喷吐着毒气的钢琴!毒品!程氏的毒品!一定还在里面!林芸只转移了尸体,那些价值连城的货,很可能还在!
掩护我!
林夏对身后的秦墨低吼一声,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懂,深吸一口相对干净的空气(尽管仍带着甜腻味),猛地从暗门冲了出去,目标直指三角钢琴!
她如同猎豹般低伏身体,利用炸毁的大门和翻倒的家具作为掩护,快速向钢琴接近。刺鼻的气体刺激着她的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视线更加模糊。但她强忍着,目标明确——钢琴的低音区!
那两个杀手显然被高浓度的致幻气体折磨得不轻,反应迟钝。林夏顺利冲到钢琴侧面。琴箱内部结构复杂,巨大的音板、密密麻麻的琴弦、包裹着绒毡的琴槌……而在低音区,那几根最粗、缠绕着紫铜丝的琴弦下方,是厚重的木质琴板。
林夏毫不犹豫,从背包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军刀,弹出锋利的锯齿刃!她咬紧牙关,对准低音区琴板与侧板连接处一道不起眼的缝隙,狠狠地将锯齿刃插了进去!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木材切割声响起!木屑飞溅!这声音似乎刺激到了那个还在胡乱挥舞电锯的壮硕杀手,他猛地转头,防毒面具下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了林夏的身影,发出一声模糊的怒吼,拖着电锯,摇摇晃晃地朝她冲来!沉重的电锯在他手中如同失控的野兽!
呃啊!
秦墨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他竟然拖着沉重的铁链,从暗门处冲了出来!他抓起地上散落的一块碎裂的大理石雕像残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个冲向林夏的杀手!
砰!
石块砸在杀手的防毒面具侧面,虽然力道不足,但成功让他一个趔趄,电锯的切割方向偏斜,嘶啦一声砍进了旁边的钢琴凳,木屑纷飞!
林夏抓住这宝贵的几秒钟!锯齿刃疯狂地切割!终于,咔嚓一声脆响,一块半米见方的低音区琴板被她硬生生撬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奇异化学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气味不同于之前的致幻气体,更加纯粹,更加……昂贵!
手电筒的光束猛地照进琴板下的暗格!
眼前的情景,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林夏,也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暗格里,并非什么复杂的机械结构,而是塞满了密密麻麻、用透明真空袋密封的晶体!那些晶体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大小均匀的菱形,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如同钻石般的光芒!它们被巧妙地塞在低音琴弦的间隙和下方的支撑结构里,如同钢琴内部的冰晶矿藏!
海洛因!高纯度的晶状海洛因!至少几公斤!价值无法估量!这就是程氏集团隐藏在艺术圣殿下的滔天罪恶!
林夏的心脏狂跳,来不及细看,她迅速掏出证物袋,伸手就要去取样本!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一颗子弹擦着林夏的耳际呼啸而过,狠狠钉在她身后的墙壁上,碎石飞溅!是那个跪在地上的瘦小杀手!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拔出了手枪!
林夏惊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头躲到钢琴后面!子弹砰砰砰地打在厚重的琴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墨墨!趴下!
林夏嘶声大喊!
秦墨的反应却慢了一拍。他正试图再次捡起石块攻击那个被砸懵的壮硕杀手。听到枪声和林夏的喊叫,他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那个壮硕的杀手似乎被疼痛和毒气激得凶性大发,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抡起电锯,带着刺耳的轰鸣,朝着秦墨拦腰横扫过去!这一下若是扫实,秦墨必定被腰斩!
不——!
林夏目眦欲裂!
秦墨也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侧面扑倒!电锯带着死亡的尖啸,贴着他的后背扫过,将他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上衣整个撕裂开来!
嘶啦——!
破烂的布料如同蝴蝶般纷飞!
秦墨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完全暴露在惨淡的光线下!
林夏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摔倒的身影。就在秦墨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椎的位置,一个清晰的、约莫硬币大小的青色胎记,毫无遮挡地映入她的眼帘!
那胎记的形状……边缘带着几道细小的、如同星芒般的延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震惊、荒谬和某种深埋记忆被唤醒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那个胎记!
那个形状!那个位置!
和她失踪了整整十五年的弟弟——林子轩——后背上那个,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记忆的闸门被洪水冲垮!十五年前那个混乱的雨夜!人贩子混乱中扯开弟弟衣服时露出的后背!那个在昏暗路灯下惊鸿一瞥的青色印记!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绝望……
子……轩……
一个颤抖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从林夏完全失血的嘴唇间艰难地溢出。她手中的证物袋和军刀,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第七章
错位的凶器
子……轩……
那个名字,带着积压了十五年的血泪和不敢触碰的绝望,从林夏颤抖的唇间艰难挤出。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别墅废墟之上。
秦墨——或者说林子轩——摔倒在地,后背那个青色的、带着星芒般细纹的胎记,在惨淡的光线下如同灼烧的烙印。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布满刀疤的脸上瞬间扭曲,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茫然和深埋记忆被强行撕开的剧痛,如同火山般在他眼中爆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被扼住了脖子,手指神经质地抠抓着冰冷的地板,留下道道血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砰!
又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钢琴厚重的侧板上,火星四溅!是那个瘦小的杀手!他挣扎着试图瞄准林夏!
这枪声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惊醒了被巨大冲击震得魂飞天外的林夏!弟弟!那是她的弟弟林子轩!他在这里!他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刻骨的悲痛,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她不能死!弟弟也不能死!
趴下!
林夏嘶吼着,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扑向摔倒在地的林子轩(秦墨),用身体死死护住他!
与此同时,别墅外终于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整个月光别墅!红蓝色的警灯光芒穿透破碎的门窗,在弥漫着硝烟和甜腻毒气的客厅里疯狂闪烁!
警察!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威严的喊话声通过扩音器传来。
那两个程氏杀手显然没料到警察来得如此之快。瘦小的杀手还想负隅顽抗,对着门口方向开了一枪,但立刻被数道精准的点射击中手腕和腿部,惨叫着倒地。那个被林子轩石块砸懵的壮硕杀手,也在电锯脱手的瞬间被扑上来的特警死死按在地上!
大批武装警察冲入别墅,迅速控制了现场。刺鼻的毒气被排风扇的轰鸣驱散,现场勘查的强光灯将满目疮痍的客厅照得亮如白昼。
林夏紧紧抱着怀中颤抖不止、如同惊弓之鸟的林子轩(秦墨),感受着他嶙峋脊背上那熟悉的胎记轮廓,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十五年!她找了十五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林记者!你没事吧
刑侦队长赵峰快步走来,看到林夏浑身污泥、脖子和手掌带伤,以及她怀中那个被铁链锁住、面目全非、如同鬼魅般的男人时,眉头紧紧锁起,这是……
他是我弟弟!林子轩!十五年前被拐走的林子轩!
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还有!那架钢琴!里面有尸体!秦远山的尸体!还有大量毒品!
她指向被撬开的低音区琴板,里面璀璨的晶状海洛因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法医和物证人员立刻冲向那架诡异的钢琴。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如同在噩梦中穿行。林夏在警局接受了详细的问询,提供了她所有的发现:匿名邮件、诡异的琴声、后花园的迷宫、喷泉下的地牢、刻满正字的铁笼、秦墨的日记、林芸骇人的自白……她像倒豆子一样,将月光别墅内血腥、扭曲的二十年囚禁和弑父真相,和盘托出。
林子轩(秦墨)被紧急送往医院,由专人看守治疗。他精神极度不稳定,时而呆滞麻木,时而歇斯底里,无法进行有效沟通。
而关键人物林芸,在警察冲入别墅后,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她腕表上的倒计时,依旧在无声地流逝。
第三天上午,重案组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投影仪上,正展示着从月光别墅钢琴内部取出的、被低温保存了二十年的秦远山遗骸的初步尸检报告。
赵峰队长脸色铁青,指着投影上的几张特写照片和图表:
林记者,你的大部分陈述,都得到了现场证据的支持。但是,关于死因……
他的声音异常沉重,法医对秦远山遗骸进行了最细致的检验。肩部的刀伤,创口深约8厘米,伤及肌肉和部分肩胛骨,但避开了所有主要血管和神经。从创口周围肌肉组织的反应来看——没有明显的收缩、出血浸润等生活反应迹象。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赵峰切换了一张图片,是颅骨的特写。那惨白的头骨上,布满了蛛网般密集、恐怖的放射状裂纹,尤其是后脑枕骨部位,更是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凹陷粉碎性骨折区域!
真正的致命伤,在这里。
赵峰的声音冷得像冰,枕骨粉碎性凹陷骨折,伴有大面积颅内出血和脑组织挫伤。凶器造成的打击面形状、力度、角度……
他顿了顿,调出一张物证照片——正是林夏在琴房发现的那把刻着C字的黄铜头调音锤!与这把调音锤的锤头特征,完全吻合!而且,在颅骨创口深处,提取到了微量的黄铜碎屑!
法医接着补充,语气专业而冰冷:刀伤创口边缘整齐,刺入方向单一,符合一次捅刺形成。但其创道内无生活反应,结合尸骸整体低温保存状态,可以确定,刀伤是死者死亡后一段时间才形成的。是死后伤。
死后伤!
林芸的自白被冰冷的科学证据证实了!秦墨(林子轩)捅的那一刀,并非致命!真正杀死秦远山的,是林芸用调音锤进行的、残忍的补刀!
还有这个。
物证科的警员举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小巧的、不起眼的、已经有些融化变形的淡黄色蜡块。这是在钢琴内部共鸣箱深处,一根低音支撑钢梁的缝隙里发现的。上面提取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
投影仪上立刻放大了指纹照片,旁边是技术处理后的对比图。
指纹比对结果,
物证警员的声音清晰有力,与林芸的指纹档案,完全吻合。
指纹!林芸的指纹!就藏在隐藏着尸体和毒品的钢琴核心位置!这是她布置这一切的铁证!
林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真相正在一步步被揭开,但她的心却沉得更深。林芸的反扑……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警员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赵队!不好了!技术科那边……在……在书房窗台外侧提取到的半枚新鲜鞋印,还有……还有在秦远山尸体指甲缝里新发现的一点皮屑组织……DNA比对结果……结果……
年轻警员的目光惊恐地扫过会议室,最终落在了林夏身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DNA……和鞋印的磨损特征……都和……都和林夏记者的样本……匹配!
第八章
亡者的证言
冰冷的审讯室灯光打在林夏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赵峰队长推过来的那份DNA和鞋印比对报告,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荒谬!无耻的栽赃!林芸……那个女人,不仅囚禁儿子二十年,弑夫藏尸,最后还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将她拖入这滩浑水,成为新的替罪羊!
不可能!林夏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极度的冤屈而嘶哑颤抖,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冰冷的地面刮出刺耳的噪音,这是陷害!赤裸裸的陷害!林芸她……
冷静,林记者!赵峰双手下压,眼神锐利如鹰,并未因证据指向林夏而失去判断,证据链很硬,但疑点同样明显。窗台的鞋印位置太刻意,尸体指甲缝里的皮屑更像是强行塞入。林芸的反扑很毒,但她越是这样,越说明她慌了!我们缺的是能直接钉死她、并指向程氏的铁证!
赵峰的目光转向投影上那张秦远山颅骨碎裂的特写照片:突破口,或许还在死者身上。秦远山,这位钢琴家,他临死前,到底想说什么他知不知道钢琴里藏毒他为什么要激怒儿子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秦远山的遗言她想起地牢里秦墨(林子轩)那本残破日记中,秦远山死前那恶毒的诅咒。但林芸的自白又透露出他知晓贩毒……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要见我弟弟!林夏斩钉截铁,林子轩!他现在是唯一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或许……或许秦远山死前,对他说过什么!或许他有办法……
赵峰沉吟片刻,果断点头:可以!但必须在严密监控和心理医生陪同下!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市精神病院特殊监护病房。
浓重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林子轩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困兽般的恐惧和绝望气息。他蜷缩在病床角落,双手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在身前,嶙峋的脊背弓起,布满刀疤的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任何轻微的声响都会让他剧烈地颤抖一下。
子轩……林夏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是我,姐姐……林夏……
那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林子轩厚重的恐惧屏障。他埋在膝盖里的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子轩,看着我……看看姐姐……林夏的泪水无声滑落,十五年了……姐姐找了你十五年……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来晚了……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他,却又怕惊吓到他。
林子轩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凌乱肮脏的额发,茫然、痛苦、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怯怯地望向林夏。那张被二十道疤痕彻底毁掉的脸,此刻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扭曲着。
姐……姐一个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挤出。这声呼唤,瞬间击溃了林夏所有的防线,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床边,隔着束缚带,紧紧抱住了弟弟那瘦骨嶙峋、颤抖不止的身体,失声痛哭。
是我!是姐姐!子轩……我的弟弟……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林子轩破旧的病号服。十五年的分离,十五年的寻找,十五年的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林子轩僵硬的身体在林夏的拥抱中渐渐软化,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流淌下来。那根紧绷了二十年、名为秦墨的弦,在这一刻,被血脉的呼唤,被迟来的亲情,寸寸崩断。他是林子轩!他不再是那个被囚禁在地牢、背负着弑父罪名的墨墨!
爸……爸爸……林子轩突然在林夏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刀……血……琴键……白的……红的……他……他骂我……他要毁了我……程叔……程叔的人……
子轩!子轩别怕!姐姐在!林夏用力抱着他,试图安抚他失控的情绪。旁边的心理医生和警察都紧张起来。
爸爸……爸爸他……林子轩的挣扎忽然停住,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那个夜晚的情景,他……他最后……在笑……很怪的笑……他说……‘记住……安魂……变奏……谱子……在……’
安魂变奏!
林夏和赵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秦远山临死前提到了曲子!
谱子!谱子在哪里!林夏急切地追问。
林子轩的眼神再次陷入迷茫和痛苦,他用力摇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不知道……忘了……好多血……好吵……
线索似乎又断了。林夏心急如焚。就在这时,赵峰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片刻,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林记者!法医在二次复检秦远山遗骸口腔时,有重大发现!他右侧上颌的一颗磨牙……是颗金牙!但这不是普通的金牙!牙冠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小的电子元件残留痕迹!技术科怀疑……那可能是一个微型录音装置的外壳!
录音!秦远山的金牙里藏着录音!
这个匪夷所思的发现如同惊雷炸响!林夏的脑中瞬间闪过林子轩刚才的话——安魂变奏!父亲最后提到的是他的遗作!难道……
子轩!林夏猛地抓住弟弟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安魂变奏曲》!爸爸的谱子!你会弹吗你能弹出来吗!
林子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没,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不……不记得……琴……好多血……红色的琴键……
试试!子轩!求求你试试!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为了爸爸!为了真相!为了我们能摆脱这一切!弹出来!把那首曲子弹出来!或许……或许那就是爸爸留给我们的钥匙!
或许是林夏眼中那不顾一切的恳求,或许是血脉深处对父亲音乐的记忆被唤醒,林子轩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他抬起头,布满疤痕的脸上泪水纵横,眼神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绝望光芒的奇异坚定。
琴……他嘶哑地说,要……琴……
月光别墅,客厅。现场已被警方封锁,但为了实验,那架作为核心物证、内部曾经藏匿尸体和毒品的斯坦威三角钢琴被允许临时接通了电源。
强光灯下,钢琴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色棺椁。林子轩(秦墨)坐在琴凳上,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双手被解开束缚带,枯瘦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林夏、赵峰和数名技术人员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几台高灵敏度的录音设备对准了钢琴和那颗被取出、放置在旁边无菌托盘上的金牙。
林子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浑浊的目光扫过琴键,那些象牙白的键面上,仿佛再次浸染上了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猩红。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猛地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沉重、缓慢、带着不祥预感的低音和弦在空旷的客厅里轰然炸响!如同丧钟被敲响!林子轩的手指在琴键上笨拙而疯狂地移动着,弹奏出的旋律支离破碎,充满了痛苦、挣扎和绝望的嘶吼!这根本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更像是一个精神崩溃的灵魂在用琴键发出最后的悲鸣!
然而,就在这破碎、刺耳的琴声达到某个混乱的峰值时——
滋啦……
一声极其微弱的电流杂音,突兀地从连接在金牙上的高灵敏度拾音器里响起!
紧接着,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惊人清晰度的男性声音,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尘埃,从那个小小的、曾深埋在死者口腔的金牙里,流淌了出来:
墨……墨墨……听……听着……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濒死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痛苦,正是秦远山!
别……别恨爸爸……程……程天豪(程氏集团董事长)……他逼我……用演出……洗钱……我不肯……他们就……抓了你妈妈……威胁……
录音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仿佛有血沫在喉间翻滚。
我……我只能……故意……激怒你……让……让他们以为……交易……败露了……计划……乱了……他们才会……放了你妈妈……
秦远山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一种深沉的、不惜一切的父爱!
那……那些‘货’……在……钢琴里……是……是证据……扳倒……程家的……证据……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墨墨……爸……爸对不起你……但……活下去……用……用这证据……活下……
录音到这里,被一阵更剧烈的咳嗽和某种液体倒流的汩汩声淹没,最终彻底沉寂。
死寂!
客厅里只剩下林子轩手指无意识按在琴键上发出的、不成调的沉闷回音。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被这来自亡者的证言所揭示的、颠覆性的真相彻底震撼!
秦远山不是恶魔!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做局,用故意激怒儿子引发冲突的混乱,来打乱程氏的计划,换取妻子(林芸)的安全!他至死都在保护家人!他藏起的毒品,是扳倒程氏的关键证据!
爸……爸爸……
林子轩呆滞地坐在琴凳上,布满刀疤的脸上泪水汹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毁天灭地的震惊、痛苦和迟来了二十年的、撕心裂肺的悔恨!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琴键之上!
子轩!
林夏尖叫着扑过去。
而赵峰,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此刻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无菌托盘上那颗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金牙!
立刻!把金牙送去最高规格的痕检!
赵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重点检查牙冠内侧残留物!提取所有可能的生物样本!尤其是——有没有嵌入皮肉组织的微量DNA残留!
秦远山被重击头颅时,牙齿很可能磕碰到了凶手!这颗金牙,或许就是咬下凶手血肉的最后武器!而程天豪……他的DNA……很可能就在上面!
第九章
毒键惊魂
金牙中流淌出的亡者遗言,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秦远山临终的喘息,字字泣血,彻底颠覆了二十年的血腥谜案——他不是暴君,而是用自己的生命做饵,试图在程氏的毒爪下撕开一条生路的父亲!他藏起的毒品,不是罪恶的源头,而是刺向程氏心脏的致命利刃!
爸……爸……
林子轩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瘫在琴键上,枯瘦的身体剧烈抽搐,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惨白的象牙键上,绽开刺目的红梅,随即彻底昏死过去。
子轩!
林夏肝胆俱裂,扑过去死死抱住弟弟冰冷的身躯,嘶声呼唤。
快!送医院!急救!
赵峰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惊醒了被真相震撼的众人。几名警员立刻冲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林子轩抬上担架。
赵队!金牙!
痕检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捧着那个无菌托盘,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几乎在颤抖,初步处理!在牙冠内侧沟壑和一处细微的金属毛刺边缘,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不属于死者的皮肤组织和血迹残留!已经紧急送去做DNA比对!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冰冷的小小金牙上。如果里面有程天豪的DNA……
保护好现场!尤其是这架钢琴!它就是最核心的物证库!
赵峰厉声下令,目光如炬地扫过那架沾着林子轩鲜血的斯坦威,技术组,立刻对钢琴进行最彻底的……
滴——滴——滴——!
赵峰的话音未落,一阵尖锐、急促、如同垂死蜂鸣般的电子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钢琴内部炸响!声音刺耳欲聋,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紧接着,一股淡蓝色的、带着浓郁苦杏仁味的薄雾,如同有生命般,从琴键的缝隙、从被林夏撬开的低音区琴板边缘、甚至从钢琴共鸣孔中,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氰化物气体!剧毒!快撤!所有人屏住呼吸!撤出去!
经验丰富的赵峰瞬间脸色剧变,厉声咆哮!他猛地拽起还趴在钢琴旁、抱着林子轩染血外套失神的林夏!
现场瞬间大乱!警察们反应迅速,一边屏息,一边互相掩护着向外撤退!刺鼻的苦杏仁味已经弥漫开来,吸入少许便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自毁程序!程氏启动了钢琴里的自毁程序!
林夏被赵峰拖着往外冲,瞬间明白了这致命毒气的来源!程氏不仅要灭口,更要毁灭所有藏在钢琴里的证据!包括那价值连城的毒品和可能存在的其他线索!
不能让他们得逞!毒品是父亲用命换来的证据!是扳倒程氏的关键!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林夏脑中炸开!趁着混乱,趁着毒气还未完全充斥,趁着自毁程序可能还有短暂的时间差!她猛地挣脱赵峰的手!
林夏!你干什么!
赵峰的吼声被毒气呛得变调。
林夏没有回答!她深吸一口残存的、相对干净的空气(尽管已带着苦杏仁味),用沾着弟弟鲜血的外套死死捂住口鼻,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返身冲向那架正在喷吐死亡蓝雾的钢琴!目标直指——击弦机!
钢琴的核心!控制琴槌敲击琴弦的精密机械结构!那里空间复杂,是藏匿的绝佳地点!而且,要安装释放毒气的装置,必须连接在钢琴的核心电路上!那里,也可能是最后藏匿大宗毒品的位置!
拦住她!
赵峰目眦欲裂,但毒气已经迫近,他和其他警员被迫退到了相对安全的门口区域,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夏冲入越来越浓的毒雾!
林夏感到眼睛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视线迅速模糊。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火焰。她冲到钢琴侧面,强忍着剧烈的眩晕和窒息感,抓起刚才遗落在地上的多功能军刀,弹出最锋利的主刃!
来不及找什么隐藏按钮了!她咬紧牙关,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对准击弦机上方一块相对薄弱的装饰护板缝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刀刃捅了进去!然后不顾一切地向下切割!撬动!
嘎吱——咔嚓!
木质碎裂!金属扭曲!护板被她硬生生撬开!露出了里面密集、复杂、如同机械丛林般的击弦机结构——排列整齐的木制琴槌、错综复杂的联动杠杆、细密的弹簧和轴架……
而就在这精密机械结构的核心深处,在连接主电路板的一束线缆旁边,赫然固定着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诡异红光的黑色金属盒!几根细小的导管正连接着它,导管末端正是毒气喷口!这就是毒气源!
但林夏的目光瞬间被金属盒旁边,那被巧妙塞在击弦机杠杆和支撑架空隙里的东西牢牢吸引!那不再是之前发现的晶体!而是几十个用厚实黑色塑胶密封、如同砖块般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长方体!它们被深色的绝缘胶带牢牢固定在钢架上,几乎与黑色的机械结构融为一体!
高纯度海洛因砖!至少三公斤!这才是程氏藏在钢琴里最核心、最致命的货!
林夏的心脏狂跳!她伸手就去抓!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从别墅二楼破碎的窗口方向,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激射而来!
目标,不是林夏!而是那个正在喷吐毒气的黑色金属盒!
噗!
一声轻响!一根尾部带着黑色羽毛、通体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小弩箭,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金属盒的外壳!
滋啦——!
一阵短路般的火花爆闪!红光瞬间熄灭!毒气喷口喷出的蓝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林夏愕然抬头!
只见二楼那扇破碎的彩窗后,一个高瘦、佝偻的身影一闪而逝!是林芸!她手里似乎还端着一把造型古怪的小弩!
她不是要杀林夏!她射毁了毒气装置!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
呃啊——!
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从林芸消失的窗口处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妈——!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嚎,竟然从别墅门口方向传来!是刚刚被抬上担架、本应昏迷的林子轩!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挣扎着滚下了担架,正朝着别墅内,朝着二楼的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林夏猛地回头!
只见林芸的身影从二楼窗口坠落下来!她的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根尾部带着灰色羽毛、同样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弩箭!位置精准狠毒!而她枯瘦的手腕上,那块老旧的腕表屏幕,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在坠落的瞬间,清晰地映入林夏的眼帘:
34:17:08
林芸重重地摔在别墅门廊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鲜血迅速从她身下蔓延开来,混合着氰化物毒气的苦杏仁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如同燃尽的灰烬,死死地、越过混乱的人群,望向门口方向挣扎嘶吼的儿子。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暗红色的血沫。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自己手腕上,那依旧在无声跳动的、鲜红的倒计时数字上,瞳孔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第十章
喷泉密码
林芸的尸体静静躺在门廊冰冷的石阶上,身下蜿蜒的暗红血迹在清晨灰白的光线下逐渐凝固。那块老旧的腕表依旧死死扣在她枯瘦的手腕上,幽蓝的屏幕里,鲜红的数字仍在无声跳动:
34:15:22
时间,从未因死亡而停止。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混乱被迅速控制。氰化物毒源被破坏,残留气体被强力排风驱散。林子轩被注射了镇定剂,在严密的医疗监护下送回医院。那三公斤从钢琴击弦机深处挖出的海洛因砖,如同沉默的黑色墓碑,被小心翼翼地装入证物箱。而林芸的尸体旁,技术员从她洗得发白的衬衫口袋里,摸出了那张被水浸透、边缘卷曲的暗红色纸张——正是秦墨(林子轩)在地牢里试图交给林夏的东西!
警局物证室,强光灯下。
纸张被小心地展开、固定在防潮板上。暗红色的污渍大片晕染,几乎覆盖了整张纸的背面,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而纸张的正面,依稀能辨认出是手写的乐谱——音符、五线谱、潦草的标记。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纸张左下角,一个用极细的黑色墨水勾勒出的、极其复杂的圆形徽记!徽记中心,是一个变体的、缠绕着荆棘的字母C!
程氏集团的隐秘标识!赵峰一眼认出,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这乐谱背面的血渍下面,一定藏着东西!
技术员立刻行动。使用特殊的化学溶剂和光谱分析仪,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被血渍覆盖的区域。随着药水的喷洒和特定波长光线的照射,奇迹发生了!
那些暗红色的血渍仿佛拥有了生命,在精密仪器的操控下,如同退潮般逐渐淡化、分离!被血渍掩盖的纸张纤维显露出来,形成一条条清晰、连贯的线条!
不是文字!不是地图!
那是由无数纤细、交织的墨线构成的——一张庞大、精密、覆盖全球的航线网络图!一条条代表航线的墨线从东南亚的金三角地区辐射而出,如同毒蛛的触须,蜿蜒伸向世界各大港口城市!航线旁用极其微小的符号标注着交接时间、接头暗号和运输方式(乐器箱、油画夹层、古董家具)!几条最粗的主干线,最终都汇聚向一个坐标——太平洋深处的某个无名小岛!那是程氏集团的核心中转基地!
贩毒网络!完整的全球贩毒路线图!
物证技术员的声音激动得变调,就藏在这张乐谱的血渍下面!
乐谱正面!
林夏突然喊道,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五线谱和音符,水印!检查纸张本身的水印!
技术员立刻将乐谱正面朝上,放置在超高分辨率的扫描仪下。强光透射!在乐谱空白的边缘区域,在纸张纤维的肌理深处,一个几乎与纸浆融为一体的、极其繁复精细的水印图案,被清晰地扫描放大出来!
那是一个由无数细密线条构成的、层层嵌套的几何迷宫图案!线条之间,点缀着微小的数字、公司LOGO缩写和银行标志!图案的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莫比乌斯环符号!
洗钱网络!
赵峰倒吸一口凉气,通过离岸空壳公司、艺术品拍卖、虚拟货币交易……构建的完美洗钱回路!程氏集团真正的命脉!
乐谱是账本!水印是洗钱通道!血渍下的墨线是贩毒航线!秦远山留下的证据链,终于完整了!
倒计时还在走!
林夏指着物证屏幕上同步显示的、林芸腕表倒计时的远程监控画面——33:58:41,林芸死前启动了水牢!就在喷泉下面!子轩的日记里提到过!那是她最后的保险!里面可能还有关键证据!或者……是陷阱!
时间紧迫!赵峰当机立断,留下部分人手处理乐谱证据,亲自带队押着精神稍稳但依旧极度虚弱的林子轩,连同林夏一起,火速重返月光别墅!
后花园,蔷薇迷宫深处。喷泉池的淤泥和污水已被抽干。池底中央,那个被林夏意外触发的方形暗道入口,黑洞洞地敞开着。而就在入口旁边,一块半米见方、雕刻着繁复星图纹路的青铜板,牢牢嵌在池底。星图中心,是两个并排的、拇指大小的凹槽,凹槽底部布满了极其细密的针状突起。凹槽上方,刻着两行古老的拉丁文:
Sanguis
Patris,
Sanguis
Filii
Veritas
Aperit
Abyssum
(父之血,子之血,真相开启深渊)
果然是生物锁!需要父子两人的血液!
赵峰面色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林子轩。他坐在轮椅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池底那冰冷的青铜星图,身体微微发抖。当目光触及Patris(父亲)那个词时,他猛地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子轩,
林夏蹲在他面前,紧紧握住他冰冷枯瘦的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姐姐。爸爸……秦远山……他不是你记忆里的恶魔。他用生命保护了你和妈妈,留下了扳倒真正恶魔的证据!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用你的血,打开这扇门,拿到爸爸用命换来的最后钥匙!让真相大白!让程家伏法!也让你……真正自由!
林子轩浑浊的眼睛剧烈地波动着,巨大的痛苦、迟来的悔恨、以及对父亲形象颠覆性的认知,如同风暴般在他脑中肆虐。他看看林夏充满鼓励和信任的眼神,又看看池底那象征着父亲血脉的冰冷凹槽。最终,那深埋的、属于林子轩的坚韧和对姐姐的依赖,压倒了属于秦墨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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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向林夏伸出了自己那只布满伤痕和污垢的左手。
赵峰立刻示意法医上前。消毒、采血针极其轻微地刺破林子轩的指尖,一滴暗红色的血珠缓缓渗出。法医小心地用无菌毛细管吸取。
另一名法医则迅速打开证物箱,取出一个特制的低温保存管——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从秦远山遗骸中提取的微量血液样本。
两滴承载着沉重命运的血——一滴来自冰冷的亡父,一滴来自饱受折磨的生子——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被法医极其小心地,分别滴入青铜星图上那两个并排的凹槽之中!
滴答。
血液落入凹槽的刹那,青铜板内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精密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紧接着,凹槽底部那些细密的针状突起瞬间缩回!两滴血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导,沿着凹槽底部看不见的极细沟壑,迅速流淌、交汇!暗红的父血与鲜红的子血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深沉的暗红色泽!
嗡——
整个青铜星图突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仿佛流动着血光的暗红色泽!星图上的纹路如同被点亮!中心区域,代表深渊的漩涡图案开始缓缓旋转!
轰隆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喷泉池底深处传来!池底开始剧烈震动!那个方形暗道入口周围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收缩!露出下方一个更大、更幽深的垂直通道!通道底部,传来水流急速涌入的哗啦声!
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异变再生!
塌陷的入口边缘,突然弹出十几根手臂粗细、锈迹斑斑的沉重铁栏!如同巨兽的獠牙,瞬间交错封死了入口!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牢笼!
与此同时,通道深处水流涌入的声音陡然变得狂暴!如同地下河决堤!冰冷、污浊、带着浓重腥气的黑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通道底部汹涌上灌!
水位急速上升!瞬间就淹没了底部几级台阶,并且还在疯狂上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落叶和不知名的污物!整个喷泉池底,瞬间变成了一个正在被灌水的铁笼陷阱!
水牢!该死!还是启动了!
赵峰脸色铁青!林芸死前不仅启动了倒计时,更激活了这个致命的机关!
快!破拆铁栏!抽水设备!
赵峰对着对讲机怒吼。
冰冷腥臭的黑水已经漫到了铁栏的一半高度,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浑浊的水浪拍打着锈蚀的铁栏,发出令人心寒的哗啦声。倒计时的数字在每个人心头疯狂跳动:
33:45:19
时间,正在被这冰冷的污水无情吞噬!
第十一章
荆棘刑台
冰冷、腥臭的黑水如同贪婪的巨兽,在喷泉池底新形成的垂直水牢中疯狂上涨。锈迹斑斑的铁栏死死封住入口,浑浊的水浪拍打着栏杆,发出令人绝望的哗啦声。水面距离栏杆顶端只剩下不到半米,且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倒计时的鲜红数字在所有人眼中跳动,如同催命的符咒:
33:40:17
破拆!快!
赵峰的吼声在混乱中炸响,盖过抽水泵的轰鸣。液压钳死死咬住一根最粗的铁栏,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火花四溅!浑浊的水花在巨大的力量下飞溅。
林夏的心悬在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那不断上涨的水位。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林芸临死前启动水牢,绝不是为了困住他们这么简单!她一定有后手!她说过水牢是最后的保险!钥匙!或者……更致命的陷阱
赵队!林芸的尸体!
一个在外围警戒的警员突然用对讲机急促地喊道,她……她不见了!
什么!
林夏和赵峰猛地转头!月光别墅门廊下,原本躺着林芸尸体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地面一滩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人,不翼而飞!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没死!还是……有人拖走了她
搜!立刻搜索整个别墅和花园!她受了致命伤,跑不远!
赵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林夏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投向蔷薇迷宫深处!那个方向……那个喷泉池的方向……是林芸死前最后凝望的方向!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她不再犹豫,拔腿就朝着迷宫深处冲去!赵峰立刻示意两名警员跟上!
迷宫深处,紫黑色的蔷薇在月光下散发着妖异的光泽,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林夏循着地上零星滴落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不顾荆棘划破衣服和皮肤,疯了似的在扭曲的花墙通道中穿行!
血迹的尽头,并非喷泉池。
而是迷宫最中心那片不大的圆形空地。空地中央,那座早已干涸的汉白玉喷泉池旁,矗立着一株异常高大、古老的白蔷薇。它的枝干虬结如龙,深绿色的叶片间,盛开着大朵大朵、洁白得近乎圣洁的花朵。月光洒落,为这些白蔷薇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辉。
而就在这株巨大的白蔷薇树下,林夏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足以冻结灵魂的一幕——
林芸背靠着粗壮的花树主干,坐在地上。她的姿势极其怪异,并非自然的倚靠,而是……被束缚着!无数条带着尖锐倒刺的、深绿色的蔷薇藤蔓,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双臂、腰身、甚至脖颈!那些坚韧的藤蔓深深勒进她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里,刺破布料,深深扎入皮肉!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许多藤蔓的尖刺,精准地刺入了她手臂和脖颈处裸露的、青紫色的静脉血管!
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那些刺入静脉的尖刺,极其缓慢、却持续不断地被吸入深绿色的藤蔓之中!藤蔓的某些部分,在吸收了血液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的光泽,如同血管在植物体内延伸!而那些缠绕着她的白蔷薇花朵,在吸食了血液后,仿佛变得更加娇艳欲滴,在月光下散发出一种妖异、圣洁又无比邪恶的光晕。
林芸的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花白的发髻早已散乱。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嘴唇青紫干裂。后心处,那根尾部带着灰色羽毛的幽蓝毒弩箭,依旧深深地插在那里,周围一圈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并且还在缓慢地扩散。
她竟然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献祭给了这株妖异的白蔷薇!用荆棘的刺连通自己的静脉,以鲜血为祭,维持着最后一口气息!
妈……妈……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呼唤,从林芸干裂的唇间溢出。她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沉重的头颅。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如同燃尽的灰烬,浑浊、空洞,却又燃烧着最后一丝执拗的微光。她的目光,穿透了震惊、恐惧、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林夏,落在了紧随其后、被警员推着轮椅赶来的林子轩身上。
林子轩坐在轮椅上,裹着毯子,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当他看清母亲此刻的模样——被荆棘刺穿、鲜血被白蔷薇吸食、身中毒箭奄奄一息——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恐惧淹没!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心肝被生生撕裂的凄厉哀嚎:妈——!!!
挣扎着就要从轮椅上扑过去!
警员死死按住他。
墨……墨……
林芸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咕噜声。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儿子,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刻骨的悔恨,还有一丝……扭曲到极致的、属于母亲的爱。
别……别恨妈妈……
她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刀……刀伤……不……不致命……是……是妈妈……用……用锤子……
她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个字,……砸的……
颅骨……碎了……才是……死因……
林芸的瞳孔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极其急促,法医……原始……报告……写着……锤击……致命……刀伤……死后……
我……我调换了……报告……
她的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沫,眼神却透出一种扭曲的清醒,用……假的……刀伤报告……盖住了……锤击的……真相……
这样……这样……
她枯瘦的、被荆棘缠绕的手,极其轻微地抬了抬,似乎想指向儿子,又无力地垂下,墨墨……就……就只是……误伤……不是……不是杀人犯……追溯期……过了……他……他就能……活……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目光转向林夏,那眼神里充满了哀求、绝望和一种托付般的沉重:原……原始报告……在……在我……胃里……拿……拿出来……证明……证明墨墨……不是……凶手……
话音未落,林芸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撞在粗糙的树干上!她那双燃烧着最后执念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上方被白蔷薇枝叶切割的破碎夜空,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了。只有手腕上那块老旧的腕表,屏幕依旧亮着,鲜红的倒计时无声地跳动:
33:35:08
时间,在她生命的终点,凝固了一瞬,又继续冷酷地流逝。
死寂。
只有风吹过蔷薇花叶的沙沙声,和林子轩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般绝望的呜咽。
林夏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林芸最后的话,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脑海。调换尸检报告!将致命的锤击伤嫁祸给自己,只为让儿子身上的罪孽减轻,能熬过追溯期!甚至……连死,都选择用如此惨烈、献祭般的方式,只为拖延时间,只为留下证明儿子清白的证据!
扭曲到令人发指的爱!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枷锁!
法医!
赵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进行现场初步尸检!重点——胃内容物!
戴着口罩和手套的法医迅速上前。强光灯照亮了林芸苍白、被荆棘刺穿的身体。法医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致命的毒箭和吸血的藤蔓,用剪刀剪开林芸腹部早已被血浸透的衬衫。冰冷的器械探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凝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林子轩的呜咽声变成了低低的、绝望的啜泣。
终于,法医的动作停住了。他极其小心地用镊子,从打开的腹腔深处,夹出了一个用厚厚的、透明的、类似特氟龙材料的韧性薄膜严密包裹起来的小小长方体物件!那薄膜包裹得极其严实,上面沾满了粘稠的胃液和暗红色的血污。
法医将薄膜包裹物放入无菌托盘,用生理盐水小心冲洗掉表面的污物。灯光下,透过半透明的薄膜,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折叠的、泛黄的纸张边缘!
赵峰戴上手套,用精细的解剖刀,极其小心地划开了坚韧的薄膜。
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但边缘被胃酸轻微腐蚀泛黄的纸张。纸张的抬头,清晰地印着:
滨海市司法鉴定中心
法医学尸体检验报告书
报告下方的鉴定结论栏,用清晰的黑色打印字体写着:
致死原因:重度颅脑损伤(钝器多次击打所致颅骨粉碎性骨折、颅内大面积出血)
致伤物推断:质量较大、接触面较硬之钝器(如锤类)
肩部锐器伤:创口无生活反应,系死后形成
报告的落款日期,正是二十年前——2003年4月6日。报告的末尾,还附着一张秦远山颅骨粉碎性骨折的特写照片,与警方后来收到的伪造报告截然不同!
这就是被林芸调换、并吞入腹中隐藏了二十年的——原始尸检报告!
证明林子轩(秦墨)并非弑父真凶的铁证!也是林芸扭曲母爱最后的、血腥的祭品!
林夏看着那份在血污中被取出的报告,又看向被荆棘刺穿、鲜血滋养着妖异白蔷薇的林芸尸体,最后看向轮椅上崩溃痛哭的弟弟。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沉重,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倒计时的鲜红数字,在月光下无声跳动:
33:30:01
第十二章
月光破笼
原始尸检报告在无菌灯下泛着冷光,纸张边缘被胃酸腐蚀的痕迹如同扭曲的泪痕。致死原因:重度颅脑损伤(钝器多次击打所致颅骨粉碎性骨折)。这行冰冷的铅字,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狠狠捅开了囚禁林子轩(秦墨)二十年的罪责枷锁。他不是弑父者。他是被母亲以扭曲到极致的方式,保护了二十年的受害者。
啊——!!!
林子轩的哀嚎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积压了二十年的冤屈、恐惧和得知真相后撕心裂肺的释放。他枯瘦的身体在轮椅上剧烈地抽搐、挣扎,布满刀疤的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泥土和血痂。几个警员几乎按不住他。
林夏心如刀绞,紧紧抱住弟弟颤抖的头颅,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凌乱肮脏的头发上。子轩,没事了……没事了……你不是凶手……爸爸是爱你的……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哽咽。
赵队!水牢!
对讲机里传来外围警员焦急的呼喊,瞬间撕裂了短暂的悲恸,水位还在涨!破拆进展缓慢!铁栏锈蚀得太严重了!
赵峰脸色铁青,看着那份染血的原始报告和林子轩崩溃的模样,又看看腕表上那鲜红刺目的倒计时——33:25:44。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水牢里到底藏着什么林芸所谓的保险和钥匙
转移!立刻把林记者和伤者转移到安全屋!重兵保护!
赵峰果断下令,技术组留下,继续想办法破拆水牢!其他人,跟我……
话音未落!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地的声音,接连从别墅主楼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和警员短促的惊呼!
敌袭!二楼!有狙击……呃啊!
对讲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
程氏!他们竟然在警方严密布控下,发动了孤注一掷的强袭!目标——毁灭证据!灭口!
保护目标!
赵峰的怒吼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别墅主楼方向瞬间爆发出激烈的交火!子弹呼啸,火光闪烁!
两名特警立刻架起林子轩的轮椅,林夏紧随其后,在另外几名警员的掩护下,朝着别墅侧后方相对安全的车库方向撤退!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林子轩那原本因崩溃而涣散浑浊的眼睛,在听到枪声和同伴倒下的惨叫时,瞳孔深处猛地掠过一丝野兽般的凶戾!那属于秦墨的、在二十年黑暗囚禁和血腥记忆中磨砺出的本能,在极致的危机和守护姐姐的执念下,被瞬间点燃!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车库侧门的瞬间!
咻——!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车库顶部的通风管道口悄无声息地滑落!动作快如闪电!他全身包裹在哑光的黑色作战服中,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骷髅面罩,手中反握着一把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军用匕首,目标直指被特警架着、行动不便的林子轩!显然,程氏的目标非常明确——优先清除这个背负着关键秘密、且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秦墨!
小心!
林夏尖叫示警!
两名架着轮椅的特警反应极快,立刻拔枪!但杀手的速度更快!匕首带着死亡的尖啸,划向林子轩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坐在轮椅上的林子轩,身体里仿佛爆发出一股不属于他虚弱躯体的恐怖力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而充满暴戾的咆哮!被束缚带松松固定的双手猛地挣脱!枯瘦如柴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探出!目标不是杀手的匕首,而是轮椅扶手上方,那根暴露在外的、用来固定输液袋的、绷得笔直的钢琴弦!(轮椅是临时用别墅杂物拼凑的,扶手用旧钢琴弦加固过)
铮——!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林子轩的手指被坚韧的钢琴弦瞬间割破,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枯瘦的手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缠绕、绞紧!猛地向侧面一拽!
那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钢琴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绕过杀手刺来的匕首,闪电般缠上了杀手的脖颈!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如同废人般的囚徒会有如此恐怖的反击!
呃!
杀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林子轩的眼中燃烧着二十年积压的恐惧、愤怒和守护至亲的疯狂!他双臂爆发出最后的、超越极限的力量,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后一勒!同时身体猛地向侧面倾倒,带动轮椅的重心!
咯啦!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清脆的颈骨断裂声!
杀手的身体瞬间僵直!骷髅面罩下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惊骇和死亡的凝固!他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被那根染血的钢琴弦死死勒住脖子,拖拽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特警甚至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他们被林子轩这凶悍、精准、充满原始杀戮气息的反击彻底震撼了!
林子轩也因脱力而重重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布满刀疤的脸上沾满尘土和杀手的鲜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凶戾的光芒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疲惫和茫然。
子轩!
林夏扑过去,心疼地检查他流血的手指和摔伤的身体。
快!进车库!
赵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焦急和枪林弹雨的背景音,车库里有密室!林芸改造过!暂时安全!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虚脱的林子轩重新扶上轮椅,冲进车库。沉重的卷帘门在身后轰然落下,隔绝了外面的枪声和混乱。
车库内部堆满杂物,空气污浊。赵峰所说的密室,是角落一个用厚重钢板焊接、伪装成工具间的狭小空间。里面没有灯,只有一面巨大的、镶嵌在钢板墙壁上的镜子,反射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让空间显得更加压抑。
这里……是妈妈的……镜子牢房……
林子轩蜷缩在轮椅上,看着那面巨大的镜子,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声音带着梦魇般的恐惧,她说……镜子背面……住着魔鬼……看着我……惩罚我……
林夏的心揪紧了。这面冰冷的镜子,无疑是林芸用来加深儿子恐惧、禁锢他心灵的精神刑具!
就在这时,车库外传来更猛烈的爆炸声!整个密室都在震动!钢板墙壁发出呻吟!显然,程氏的人正在强攻!这临时避难所撑不了多久!
倒计时在每个人心头疯狂跳动:33:15:33
必须想办法出去!林夏的目光扫过狭小的密室,最终落在那面巨大的镜子上。镜子……林芸说镜子背面住着魔鬼不!或许是……出口林芸会不会把最后的生路藏在这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林夏的脑海!《救赎夜曲》!父亲秦远山临终在金牙录音里提到的遗作!林子轩刚才在别墅弹奏过那破碎的旋律,激活了金牙录音!这首曲子,会不会也是开启某个机关的钥匙尤其是……针对这面镜子
子轩!
林夏蹲在弟弟面前,双手捧住他冰冷、颤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听着!爸爸的曲子!《救赎夜曲》!完整的!你还记得吗弹出来!就在这里!对着这面镜子弹出来!
林子轩茫然地看着姐姐,又看看那面冰冷的镜子,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混乱。不……弹不好……会……会放出魔鬼……
没有魔鬼!子轩!
林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有爸爸!爸爸在等着我们!用他的音乐!打破这面镜子!打破这囚禁了你二十年的牢笼!相信我!也相信爸爸!
或许是林夏眼中那不顾一切的信任,或许是血脉深处对父亲旋律的共鸣被再次唤醒,林子轩眼中的恐惧被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光芒取代。他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出了他那双布满伤痕、刚刚绞杀过杀手、此刻还在流血的手,悬在了虚空中——仿佛面前有一架无形的钢琴。
林夏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将音量调到最大!里面播放的,正是林子轩之前在别墅弹奏的那段破碎、混乱的《安魂变奏曲》片段!
破碎的琴声在狭小的密室里响起,带着呜咽和嘶吼。
林子轩闭上了眼睛。那破碎的旋律仿佛成了引路的线头,在他混乱的记忆和痛苦的精神世界里艰难地穿梭、连接。他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开始笨拙地移动、按压。起初依旧破碎、不成调,充满了痛苦和阻塞。但随着记忆深处某个尘封角落被触动,随着姐姐充满信任的目光如同火炬般灼烧着他,他的手指动作渐渐流畅起来!
一段低沉、哀婉、如同叹息般的旋律,开始从他虚按的指尖流淌出来。不再是之前的《安魂变奏》,而是更加深沉、更加内省、带着无尽悲伤却又孕育着微弱希望的旋律——《救赎夜曲》!
这旋律并不完整,中间时有停顿、错音,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它不再是刺耳的悲鸣,而是一个饱受摧残的灵魂,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世界发出渴望救赎的呐喊!
林夏屏住呼吸,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充满整个密室的旋律,带着林子轩灵魂的震颤,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向那面巨大的镜子!
当林子轩弹奏到某个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带着强大共振力量的低音和弦段落时——
嗡——!
那面巨大的镜子,毫无征兆地发出了高频的、刺耳的嗡鸣!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地震荡、扭曲!
咔……咔嚓……
第一道清晰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爬满了镜面!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裂痕疯狂蔓延!如同蛛网般瞬间覆盖了整个镜面!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整面巨大的镜子,在《救赎夜曲》那蕴含了无尽悲伤与渴望救赎的共振音浪中,轰然炸裂!化作无数晶莹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后激射、崩落!
镜子后面,根本不是什么魔鬼的巢穴!而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外,清冷皎洁的月光,如同银色的瀑布,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密室里飞扬的尘埃、惊愕的众人,也照亮了轮椅上,那个停止了弹奏、呆呆望着洞外月光的林子轩。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林子轩布满刀疤、泪痕未干的脸上。他那佝偻的身影被拉长,投在身后布满灰尘的冰冷钢板墙壁上。
林夏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就在那一瞬间。
月光勾勒出的剪影轮廓,那瘦削的肩膀,那微微低垂的头颅弧度……与十五年前,那个在游乐园门口,被夕阳拉长了身影、笑着朝她挥手告别的、名叫林子轩的小男孩的身影,在时光的尘埃中,在生死的边界上,在血泪浸透的废墟里,无比清晰、无比沉重地——
重叠在了一起。
倒计时在腕表上无声跳动:
33:10:19
月光清冷,倒计时鲜红如血。
第十三章
琴腔遗书
冰冷的月光穿过破碎的镜框洞口,在车库密室的尘埃中投下斑驳的光柱。崩落的玻璃碎片像一地碎钻,反射着清冷的光。林子轩瘫在轮椅上,粗重地喘息着,虚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只有那双被月光点亮的眼睛,还残留着击碎镜牢后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光亮。
出口!是通往别墅地下储藏室的旧通风道!快!
赵峰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率先探身钻入洞口。特警们立刻掩护着林夏和林子轩迅速转移。
通道狭窄、低矮,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林子轩被半抱半抬着通过。仅仅几十米的爬行,却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当终于从储藏室一个废弃的锅炉房出口钻出,回到月光别墅相对安全的后厅时,他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身体因脱力和精神崩溃而不停地痉挛。
医生!快!
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着弟弟冰冷的手。赶来的医疗组迅速给他注射镇定剂和营养液。
赵峰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前方——那架如同黑色巨兽般蹲踞在客厅中央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它刚刚喷吐过致命的氰化物,它的击弦机深处挖出了三公斤海洛因,它的琴箱里冷藏了二十年的尸体……而现在,它依旧矗立在这里,像一个沉默的、等待着最终审判的罪人。
倒计时在每个人心头无声跳动:33:05:08
林芸死前启动的水牢陷阱依旧在喷泉池底肆虐,程氏的杀手仍在别墅外围伺机强攻。时间,是他们最奢侈也是最匮乏的东西。秦远山用生命埋下的证据链,还差最后一环!那份完整的、指向程氏核心的认罪书!它一定还在这里!在钢琴的某个角落!
拆!给我把钢琴拆到每一个零件!
赵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重点检查低音区!尤其是厚重的支撑结构!
技术组的警员们立刻行动。沉重的工具再次对准了这架饱经沧桑的乐器。螺丝刀旋开固定琴板的螺丝,撬棍小心翼翼地分离厚重的侧板、背板。击弦机被整体移出。巨大的音板被卸下,露出下方纵横交错的、如同巨兽肋骨的厚重木质支撑框架和粗壮的钢梁。
林夏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每一个被拆下的部件。她的心悬在嗓子眼,既期待着最后的真相,又被一股莫名的不安笼罩。林芸最后的眼神,那扭曲的保护欲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真的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熬过追溯期吗她会不会……留下同归于尽的底牌
当技术员用液压钳小心翼翼地分离低音区一根最为粗壮、结构最复杂的枫木支撑梁与下方承重钢梁的连接件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精密怀表上弦的机括声,从梁体内部传来!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只见那根支撑梁靠近钢梁连接处的侧面,一块巴掌大小、颜色纹理与周围木材完美融合的伪装板,突然向内凹陷,然后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一个深藏其中的、极其狭小的暗槽!
暗槽里没有文件袋,没有U盘,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泛黄的薄纸片。
紫外线灯!
赵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强力的紫外线灯管被迅速举起,幽紫色的光芒笼罩了那张纸片。
奇迹发生了!
在紫外线的照射下,原本空无一物的纸片上,瞬间浮现出大片大片流畅而苍劲的蓝色字迹!墨水似乎是特制的,在正常光线下完全隐形,唯有在紫外光下才能显现!
林夏屏住呼吸,凑近看去。
墨墨吾儿:
当你看到这些字时,爸爸或许已归于尘土。莫要悲伤,更莫要自责。爸爸是自愿踏入这死局的。
程天豪,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用你和你母亲的生命威胁我。他要我庞大的演出网络成为他洗黑钱的血脉,要我神圣的音乐殿堂成为他藏污纳垢的巢穴。爸爸拒绝过,挣扎过,但他们的爪牙无处不在。爸爸无能,保护不了你们周全。
唯一的生路,便是玉石俱焚。爸爸故意激怒你,让你在冲突中发现钢琴里的秘密,制造混乱,让程氏以为交易败露,计划失控。只有这样,他们投鼠忌器,才可能放你和你母亲一条生路。那刀……是爸爸引着你刺过来的。肩膀的伤,痛,却远不及看你陷入绝境的痛。
钢琴里的货,是程氏的死证。爸爸已用命设局,将程天豪的罪证(金牙之咬)与这滔天罪状牢牢锁死。活下去,墨墨!用这证据活下去!将它公之于众!让程家血债血偿!爸爸在天之灵,唯此一愿。
爸爸爱你,远胜生命。原谅爸爸只能用这种方式说再见。
父
秦远山
绝笔
2003.4.5
子夜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秦远山不是死于儿子的叛逆,而是以身为棋,主动赴死!用肩膀迎向儿子的刀锋,只为在程氏的绞杀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生门!他将自己变成了扳倒恶魔的最后杠杆!
巨大的悲怆和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夏!她看着纸片上那在紫光下流淌着深蓝色悲怆的字迹,泪水模糊了视线。林子轩在昏睡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感应到了父亲跨越二十年时空的沉重爱意。
爸……
林夏哽咽着,指尖颤抖着抚过那冰冷的字迹。
就在这巨大的情感冲击和真相带来的短暂失神之际——
嘀…嘀…嘀…
一阵微弱、却如同死神心跳般规律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从那根被拆开的低音支撑梁深处、暗槽的底部传来!
紧接着,暗槽底部一块不起眼的黑色区域,突然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刺目的猩红数字:
60:00
下一秒,数字跳动:
59:59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高频的震动感,顺着支撑梁传递到了扶着它的技术员手上!
炸弹!
技术员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自毁装置!藏在梁体深处!倒计时一小时!
猩红的数字在幽暗的梁体深处,如同恶魔的眼睛,无声地、冷酷地跳动着:
59:58
59:57
最后的倒计时,以分钟为刻度,开始了!
最终章
破晓之歌
猩红的炸弹倒计时在钢琴梁体深处跳动,如同恶魔的狞笑:59:15。冰冷的电子嘀嗒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切割着死寂的空气。那封在紫外线下泣血的遗书还摊在林夏颤抖的掌心,父亲秦远山以命为棋的真相灼烧着她的心脏。
拆弹组!最快速度!
赵峰的咆哮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嘶哑,额角青筋暴起。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专家如同扑向炸点的工蚁,精密仪器冰冷的探头伸向暗槽深处,扫描着炸弹复杂的内部结构。反馈回来的三维图像投影在临时架起的屏幕上——错综缠绕的彩色引线,包裹着核心处一块拳头大小、代表高爆炸药的刺目红光。更令人绝望的是,一个微型的、不断发送加密信号的发射器模块,正与倒计时同步闪烁着幽绿的光点!
是远程信号控制引信!
拆弹组长声音紧绷,强行剪断任何一根线,或者信号被远程切断,都会立刻引爆!唯一的解除密码……是特定频率的声波共振信号!设计极其刁钻!
声波共振!
林夏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射向那架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却依然如同骨架般矗立的钢琴!父亲最后的遗言在脑中轰鸣——用这证据活下去!
证据!不仅仅是毒品和文件!还有……音乐!《救赎夜曲》!父亲未完成的绝唱!林子轩在镜牢前弹奏它震碎了禁锢!它是否也是……解除这死亡倒计时的钥匙!
子轩!
林夏扑到弟弟身边,用力握住他冰冷、因镇定剂而微微颤抖的手。林子轩深陷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眼神涣散而痛苦。子轩!听我说!爸爸的曲子!《救赎夜曲》!只有你能弹!只有你能救大家!救你自己!像打破镜子那样!用音乐!压住那炸弹的声音!求你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不顾一切的恳求,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林子轩混沌的意识上。他浑浊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扩散,最终艰难地聚焦在林夏泪流满面的脸上。父亲遗书中那沉甸甸的爱与牺牲,姐姐眼中孤注一掷的信任,如同两股洪流,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恐惧的堤坝。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琴……
快!把他抬到钢琴前!
赵峰厉声下令!
林子轩被半扶半抱着安置在布满灰尘和碎木屑的琴凳上。那架斯坦威只剩下残破的框架、裸露的琴弦和几块歪斜的琴键。一名技术员眼疾手快,将几个高灵敏度拾音器吸附在暴露的琴弦和支撑梁上,线路连接到炸弹信号解析器。
准备全球直播!
赵峰对着通讯器低吼,所有证据链画面——贩毒航线图、洗钱水印、原始尸检报告、秦远山遗书、钢琴内的海洛因、还有……
他看了一眼林子轩,现场实况!目标——程氏集团所有关联屏幕!给我接进去!
无数隐藏的镜头瞬间启动,信号穿透别墅的屏蔽,汇入全球网络。这一刻,月光别墅的废墟,成了审判程氏罪行的最终法庭!
林子轩枯瘦的、沾着血污的手指,悬在仅存的几块琴键上方。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父亲遗书中所有的悲怆、爱与牺牲,姐姐眼中所有的信任与期盼,还有自己二十年黑暗囚笼中积压的冤屈、痛苦和最后一丝渴望救赎的微光,全部吸入肺腑!
手指落下!
第一个音符沉重而缓慢,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带着无尽的哀伤,却又蕴含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紧接着,第二个音符、第三个音符……旋律不再破碎,不再混乱!完整的《救赎夜曲》如同一条承载着血泪与希望的河流,从林子轩的指尖奔涌而出!低音区是父亲如山般的牺牲与黑暗的控诉,高音区是儿子痛苦的挣扎与微弱的希冀,中音区则如同姐姐林夏贯穿始终的、坚韧的纽带!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灵魂的重量,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荡、共鸣!
林夏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弟弟身边仅存的另一半琴凳上。她的手,坚定地按在了另一组尚存的琴键上!她不懂复杂的指法,她只会最简单的和弦!但她的和弦,如同最沉稳的基石,如同最温暖的怀抱,紧紧托住了弟弟那充满痛苦与爆发的旋律!这是血脉的共鸣!是亲情的守护!是两代人、两个破碎灵魂在死亡倒计时下的最后合奏!
母子四手联弹!
《救赎夜曲》的旋律在母子指尖交汇、碰撞、融合!声浪如同实质的波涛,狠狠撞向那架残破的钢琴骨架!裸露的琴弦疯狂震颤!拾音器捕捉到的声波信号被瞬间放大、解析!
屏幕上,炸弹内部那个接收声波信号的传感器模块,代表危险的红光疯狂闪烁!频率曲线如同失控的烈马!就在旋律推进到最高潮、最强力、最和谐的那个持续共振和弦时——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共鸣音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炸弹内部精密的引信模块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断裂声,从炸弹内部传来!
屏幕上,那根连接着核心炸药、象征着死亡的红色引线信号——断了!那个不断发送信号的发射器模块——熄灭了!只剩下倒计时屏幕,数字定格在:
43:17
猩红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灰烬,彻底熄灭。
死寂。
一秒。两秒。
引信解除!炸弹失效!
拆弹组长嘶哑的、带着狂喜的吼声炸裂开来!
几乎在同一秒!全球无数块屏幕——程氏集团总部大厅、旗下所有子公司、关联企业的会议室、程天豪隐秘的私人别墅……所有连接网络的显示设备,全部被强制切入同一个直播画面!
月光别墅的残骸!那架被拆解、流淌着罪恶与救赎的钢琴!那倾泻而出的、如同黑色瀑布般的海洛因砖!乐谱上显现的全球贩毒航线和水印洗钱网络!秦远山在紫外光下泣血的遗书!林芸扭曲的母爱与吞入腹中的原始尸检报告!最后,是林子轩布满刀疤的脸,和林夏紧握着他的手!
程氏集团滔天的罪证,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全球同步绽放!无可辩驳!无可逃脱!
不——!!!
某个奢华的别墅深处,传来程天豪如同困兽般绝望的咆哮。
现场,掌声、欢呼声、劫后余生的哭泣声尚未响起。
林子轩缓缓地停下了弹奏的手指。他极其缓慢地、挣脱了林夏的手。那双饱经沧桑、刚刚弹奏出救赎之音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和沉重的决绝。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枯瘦的手伸向自己破旧囚服的内衬口袋。摸索着,掏出了一把小小的、边缘早已磨得发亮的老式裁纸刀。那是林芸不知何时偷偷塞给他,让他在地牢中刻划墙壁、记录岁月的工具。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
林子轩左手摊开自己那只枯瘦、布满伤痕的右手手掌。右手握紧那小小的裁纸刀,刀尖对准掌心。
该伏法了。
他嘶哑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用力!
嗤——!
锋利的刀锋深深切入掌心!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枯瘦的手腕流淌下来,滴落在布满灰尘和木屑的琴键上,如同最后的休止符。
子轩!
林夏的尖叫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林子轩抬起头,看向姐姐,布满刀疤的脸上,竟缓缓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却无比释然的、微弱的笑容。那笑容里,是放下二十年枷锁的疲惫,是坦然面对未来的平静,更是对姐姐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眷恋。
朝阳终于刺破了笼罩海岸线最后的阴霾。万丈金光穿透月光别墅那扇巨大的、描绘着天使奏乐图却早已破碎不堪的彩绘玻璃窗。
七彩的光束如同神之笔触,穿过断裂的窗棂,穿过弥漫的尘埃,斜斜地投射在押解着林子轩缓缓驶离别墅的警车车窗上。
冰冷漆黑的防弹车窗栅栏的阴影,在绚丽朝阳的穿透下,光影交错间,竟在地面投射出清晰无比、黑白分明的——完整的钢琴键盘图案。光与影的琴键,一路向前延伸,仿佛在为他铺就一条通往救赎的道路。
几个月后。
滨海市第一监狱探视区。
林夏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穿着囚服、剃短了头发、脸上疤痕依旧却眼神清澈平和的林子轩。他将一个厚厚的、用监狱信纸装订的本子贴在玻璃上。
封面上,是工整而有力的字迹:
《救赎夜曲》最终章
献给我的父亲,秦远山
献给我的姐姐,林夏
本子的最后一页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
当钢琴最后一个休止符落下,凝固二十年的时光开始流动——唯有真相的重量,能压响赎命的琴键。
探视结束的铃声响起。林子轩隔着玻璃,对林夏露出了一个平静而温暖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随着狱警离开。
林夏走出监狱大门。外面阳光正好。她的手机响起,是赵峰发来的加密简报链接。标题赫然是:‘破晓’行动完美收官!国际刑警同步出击,程氏集团全球二十三国贩毒及洗钱网络被连根拔起!
她抬起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远处,隐约有悠扬的钢琴声传来,仿佛跨越时空,与弟弟在狱中谱写的终章,遥遥共鸣。
凝固的时光,终于再次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