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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闺蜜爱上了有妇之夫。

    原配发现了,带着亲戚打上门去。

    结果一群人进了派出所。

    虽然当小三不道德,但是法律上,只能判定原配那边是寻衅滋事。

    原配用离婚为条件换来闺蜜不追究。

    闺蜜扬扬得意地跟我炫耀她的胜利。

    她不知道,那些出轨的证据,是我发出去的。

    1.

    我到达派出所的时候,秦轻正靠在大厅的塑料椅子上补口红。

    她穿着一件烟灰色风衣,衬得皮肤冷白,下颌轻扬的姿态带着隐隐的不屑。

    旁边是王圆的堂姐,妆花了一半,情绪却依旧高昂,在民警面前激动地控诉着秦轻她是小三!!!。

    王圆坐在走廊另一头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头发扎得整齐,脸上没化妆,肤色略显苍白。

    她低头看着手里一杯便利店的美式咖啡,似乎对眼前的喧闹毫无兴趣。

    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味与消毒水味混合出的诡异气息。

    警员早已麻木,这种撕扯不过每天的日常。

    我靠墙站着,没说话。

    来之前秦轻只是发了条微信:来派出所接我,顺便见证我赢。

    很秦轻的风格。

    事情源于不久前王圆翻到宋河的微信,发现了两人可以说是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王圆的堂姐知道这事儿后打抱不平,去秦轻店里兴师问罪。

    几个人推推搡搡,引来一群人围观。

    秦轻报警,民警到场,顺势将双方带回。

    宋河没出现。

    整个过程,他只发来一句简讯:你先处理,我这边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我听了秦轻的转述,只能冷笑一声,这人,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调解室里,王圆堂姐的情绪最终在警员的劝说下冷静下来。

    王圆本人不怎么说话,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麻木感。

    她只表达了一个意思:秦轻不追究,她就跟宋河离婚。

    一言为定。秦轻嘴角轻扬,签了调解书。

    出调解室时她扫了王圆一眼,嗤笑着说了句:阵仗这么大,可真吓死我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王圆听见。

    王圆没反应,只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一片空白,没有情绪。

    出了派出所,她一脸得意,朝我展示手机上刚刚收到的消息:宋河说他会给我一个交代。

    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光辉,好像这场旷日持久的三角关系里,她终于站上了终点线,踩过敌人的尸骨,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奖品。

    你真的以为他会离婚我淡淡开口。

    秦轻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她反问我:你不祝我幸福

    我没说祝福或不祝福,只是不紧不慢地答: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她愣了片刻,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又像是听懂了却不愿承认。

    然后她兴奋的表情像被浸在了冰水里,急速冷却下来。

    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她的声音变了调,眼神锋利地扫过我,我好不容易要得偿所愿,你能不能别扫兴了

    你得到什么了我看着她,宋河呢他人呢如果他真打算离婚,今天让你一个人来冲锋陷阵

    秦轻没吭声,手指不自觉地在手机壳上反复摩挲着。

    我继续道:你拿着王圆的让步当胜利,却不问自己他在这个决定里到底出了几分力。一个吃软饭的废物而已。

    她撇开头,声音冷下来:你为什么总替王圆说话她不过是个靠娘家和孩子维系婚姻的家庭妇女,既没本事,又没脑子,也没自尊。

    言下之意:王圆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我看她一眼,语气轻缓却锋利:但她是宋河的合法妻子。

    秦轻没再说话,愤愤地摔门上车,踩下油门,一路绝尘而去。

    我站在派出所门口,夜风卷起衣角,身后有人低声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热闹。

    我没回头,只觉得有点冷。

    秦轻,已经是我不认识的另一副模样了。

    2.

    我和秦轻的友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我们是在高二那年分到同一个文科班的。

    她坐我旁边,第一天上学就用一支玫红色的中性笔在课桌上写了秦轻两个字,还在最后一个轻字上面画了一对兔耳朵。

    我看着她写,没说话。她写完转过头冲我笑了一下:好看吗

    我点头:挺好。

    她像是没料到我这么冷淡,愣了两秒,又笑了:你叫什么

    肖瑶。

    她眨眨眼,说:好听。

    秦轻像极了所有里的女主角——漂亮,大方,带点锋芒,但又有一点点的脆弱。

    女性角色都仇视她,只有我这个女配闺蜜永远在她身后。

    秦轻的青春是张扬的,她谈恋爱,吵架,和好,再到分手,充满了戏剧性。

    我只是她旁边那个不会让人注意的影子。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她有次靠着我肩膀说,别的女生好像都不太喜欢我,只有跟你说话,我可以什么都不想。

    她这话我记了很久。

    我想,那时候的我,大概也是因为这种安全感而吸引了她。

    没有界限,也没有敌意。

    我们像两种截然不同的动物,一个靠光,一个靠影,却在同一个笼子里对彼此生出了依赖。

    秦轻很少承认自己需要谁,但她总是下意识地寻找我。

    失恋后在天台上吹风的时候,生理痛到蜷成一团的时候,被班主任刁难的时候。

    我一直回应着她。

    我们一起分享,音乐,一起逃了晚自习坐在操场发呆。

    她问我: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说:不确定,也许是个写字的。

    她笑:哇,厉害。

    我低头拔草:那你呢

    她没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说:我想成为能被很多人爱上的那种人,就像……明星吧!

    我抬头看她,那一刻觉得她有点可怜,但又觉得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我们都害怕孤独,都想被人看见。

    那是属于我和秦轻的青春疼痛文学。

    只是后来我选择接纳并适应这些负面情绪,而她总想通过别人的关注去验证自己的存在。

    所以她做了那些事,爱错人,插足,反复折腾。

    我理解又不理解,不接受但还算尊重。

    她只是变得更赤裸了,而我一直在用与日俱增的冷静继续看着她跌跌撞撞。

    这份友情能维持这么多年,不是因为我们有多相似,而是因为我们一直都不曾走进对方最真实的部分。

    一半靠回忆,一半靠沉默。

    3.

    我回到家的时候快十点,夜风已经凉下来了。

    进门时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贺川坐在沙发上,穿着那件洗得有些旧的黑色T恤,正在刷手机。

    他抬头看我一眼,语气平静:吃了没

    在外面吃了。

    我慢吞吞地弯下身脱鞋。

    他没有问我这么晚回来是去做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给我倒了半杯热水。

    我们已经很久不聊私人话题了,分手后的默契就是不触碰那些不再属于彼此的事。

    大概是在三个月前。

    没有争吵,也没有眼泪。

    我们坐在阳台上,阳光暖得恰到好处,他喝咖啡,我喝茶。

    那是一种和平而克制的结尾方式。

    我们这样,其实也挺没意思的。他说。

    我点头。

    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太平静了。

    平静得像是流水线上装配出来的生活,没有惊喜,也没有裂痕,只有一点点渐浓的无话可说。

    厌倦像房间里日积月累的灰尘,擦不干净,也懒得擦。

    原本应该有一个人搬走。

    但房子是我们一起租的,各出一半,房东只签一年一续。当初为了图安静,我们选了离他公司近的一条小街,交通方便,安静,带个小露台。

    家具都是我挑的,极简白,浅灰布沙发,黑胡桃的桌椅,阳光从百叶窗缝里落下来时,像幅画。

    我很喜欢那套房子。

    所以最后谁也没提搬,理由说出来也很像借口:再找房太麻烦,房租刚付完,反正就睡觉用,互不干扰。

    分手成了某种默契的协议,生活还在照旧,饭还在做,牙杯还放在同一个架子上,只是床分了,对话少了,身体的距离也顺理成章地隔了出来。

    一起生活久了的人可能都这样,谈不上尴尬或放松,只是习惯。

    我们有时还会一起看剧,点同一家店的外卖,甚至因为一包零食吵两句嘴。

    他不是坏人。只是慢热又迟钝,情绪表达的通道似乎天生短路。

    我曾试着往他心里走,走了一半就觉得累,剩下的一半靠时间耗完了。

    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也没有突发的大事。

    一杯放凉的茶,再怎么加热也回不到刚泡出的香。

    遗憾当然有。

    三年,说短不短。

    我还是会记得他第一次认真读我写的东西时皱起的眉,会记得他凌晨两点为我跑去买退烧药,也会记得他沉默着陪我熬过一整晚投稿石沉大海后的崩溃。

    这些记忆,成了雪地里被掩埋的秋千,摇也摇不动了。

    4.

    贺川跟我提起秦轻,是在一个沉闷的晚上。

    雨刚停,屋外的积水还在反光,空气中弥漫的湿气像某种断断续续未干的情绪。

    他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手机,看了我一眼,说: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我把刚泡好的茶放在书桌上,转过身。

    那个……秦轻,他说,语气飘忽,前几天她加了我微信。

    她说有一笔钱想做理财,想请我推荐点投资方式。他看着我,说你以前提过我做这一行。

    我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没落进声音里:她还真是找对人了。

    他没接话,只是站着,有些僵。

    你觉得她真的在‘求教’我问。

    他停顿片刻,没直接回答,只说:我觉得,她这样私下联系我,不太正常。可是她也没说什么别的,可能是我想多了。

    就是你想得那样。

    贺川没有说话,表情像在等我发作,或起码表现出点不高兴。但我没有。

    我只是靠在桌沿,微微歪头看着他:你在顾虑我

    他动了动嘴角,最后低声说:你们是闺蜜……

    我笑了笑:曾经是。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是意动了,也不会特意跑来跟我说对不对

    贺川有些窘迫,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只是怕你会不高兴。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会被别人吸引也很正常。我语气平稳,你们之间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刚好……

    我顿了顿,把茶杯放回桌上。

    这种现状也需要改变一下了。

    他怔了一下:那……我搬出去

    我看着他,笑容没变:对呀,再住在一起可不太礼貌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我关上房门,站了一会儿,才回到电脑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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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水变凉,窗外的风越吹越大,远处有车驶过积水时的声音。

    我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贺川。

    或者说,她接近贺川是我预见到的数个结果中的一个。

    她怨恨我,怨恨我不能感同身受她的爱而不得。

    而我的每一个预言都与结果吻合,即使我没有说过看,我早就说过了。这种落井下石的话。

    但是在她看来,现实给她的每一个巴掌,都因为我的存在而让她更加难堪。

    所以宋河到底是没跟她在一起,这称得她那天在派出所的强势与潇洒自得像个笑话。

    她的恨意无处发泄,她急需另一个人去填补她感情的空白,去证明她的价值。

    贺川是个条件不错长得还行的男人,也是她认知中我的爱人。

    她是懂一举两得的。

    她不懂的是,即使我跟贺川没有分手,我也不会站上她安排好的赛道。

    秦轻需要的舞台,我成全。

    因为贺川不可能是那个能跟随她表演的舞伴。

    他不善拒绝,也不擅长承接别人的情绪,迟钝,冷静,爱逃避。

    而秦轻,她需要的是时时刻刻都回应她的眼睛,话语,表情,是确认,是掌控,是被看见。

    等她身心俱疲鞠躬谢幕时,她会发现,观众席上空无一人。

    5.

    我去贺川公司楼下的银行网点办业务。

    一个月前他搬走了,我把他那间屋子改了衣帽间,还养了一只猫。

    一切都很好,似乎我的生活本来就应该这样。

    最近总是下雨。

    从银行出来的时候,阳光正从灰云缝里透下来,地面还是湿的。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准备回家,一抬眼就看见了贺川。

    他站在写字楼前的台阶下,低头看着手机,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秦轻。

    她穿了一件浅驼色的风衣,腰带随意地系着,整个人斜倚在栏杆边,侧脸带着笑,正说着什么。

    秦轻先看见我。

    她眼神一顿,然后唇角一扬,像踩准了什么节拍,朝我挥了挥手:这么巧

    我朝她点了下头,步子没变。

    秦轻迎了上来,笑容得体得几乎挑不出毛病:瑶瑶,好久不见!

    嗯,我来办点事。我说。

    她故作不经意地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贺川:我来找贺川签一个投资协议,下楼透透气儿。

    贺川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刚才给我分析了几只基金,讲得特别细,连我这种对数字一向头疼的人都听明白了。她侧头一笑,你以前不是总说他‘不擅长表达’吗我看也没那么夸张嘛。

    我淡淡地回:他对陌生人一向耐心。

    秦轻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很快恢复平静,仿佛没听出我话里的疏离。

    贺川挺不错的,她轻轻侧身看向贺川,语气不经意地柔下来,做事有条理,分析问题也准,比我以前遇到的男的都靠谱。

    贺川没说话,只是将文件换到另一只手,微不可察地拉了拉袖口。

    那是他惯常的动作,在场面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时候。

    秦轻装作没看见,眼神掠过他的侧脸,又转回来落在我身上。

    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像早就准备好了,慢慢开口:其实……我知道你可能还需要点时间适应。

    我微微偏头,脸上带着一点点刚好不过分的诧异:适应什么

    我和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下来半度,有点小心翼翼,像在咀嚼某种隐秘的甜蜜。

    她眼神一直落在我脸上,好像想从我嘴角的一丝抽动中,读出她想要的结论。

    我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等待她下一句。

    我知道这事发生得有点快,可能你会……不太能理解。她的语调温婉,像是劝解,又像在向谁邀功。

    我眼神扫过贺川,点点头:确实挺快。

    秦轻的笑容顿了顿,可能因为我的反应太过平静,她找不出伪装的痕迹。

    她指尖在包扣上绕了两圈,又若无其事地抬眼看我,笑着开口:你们三年感情,肯定会不舍得,我理解的。

    像在安慰,又像在归因。

    温柔,模糊,有点惋惜,却带着理直气壮。

    我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跟我说,你们性格不合。

    她说得很慢,很轻,故意不掩饰那一点点得意。

    我低头笑了一下:他说得也没错。

    谁说两个同样疏离冷淡挂的人性格就一定合适呢

    秦轻下意识地看向贺川,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某种支持。

    但贺川没有迎上她的目光,只是低头整理文件,仿佛一直做这个动作,就能让自己从这场面里消失。

    她又看向我,嘴角动了动,像是想再说点什么,却没能组织出合适的词。

    我平静地看着她,眼神不冷也不热,是一种旁观者的姿态。

    所以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我慢慢地说,语气像陈述天气,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她轻轻咬了下下唇,那一瞬的用力不易察觉,但我看见了。

    贺川始终没有说话,只在我说完那句话后,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瞬的停顿,像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我转过身离开了。

    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也没有再开口叫我。

    我不需要回头。

    她会站在那里很久。

    站在她臆想的胜利点上,不会有人为她鼓掌的。

    6.

    我出了个差。

    是去我大学的城市。

    大学群里有人提议聚一聚,刚好我在这,晚上空闲,就去了。

    几年不来,街道没怎么变,只是人老了些。

    聚会设在老城区的一家西餐厅,店名没改,菜单还是当年那几样。

    人陆续到齐,氛围热闹起来。

    我靠窗坐着,点了一杯饮料,手指搭在杯沿慢慢转圈。

    周围人在讲孩子,车贷,老板发疯,烟火气十足,我微笑着听,没怎么插话。

    章煜是最后一个来的。

    白衬衫,深蓝长裤,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见人就笑,跟谁都能搭得上话。

    我们大学谈过恋爱,就是开始得快,结束的也很干脆。

    他眼神几次掠过我,却克制了自己没主动上前,成熟了不少。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凑过来。

    一会我送送你他问,语气很自然,像是旧友之间的寒暄。

    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外面晚风不算冷,街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走在河边的步道上,隔着人行护栏能听见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他插着兜,像在酝酿什么,直到走出两个路口才说:你当初……到底怎么了

    我侧头看着水面上反射的灯影,没有回应。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说断就断。他低笑一声,连句话都没留给我。

    我转头看他:你希望我留给你什么话

    就……为什么啊。他顿了下,那时候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是吗我语气淡淡,你觉得挺好

    至少我觉得我们没到该结束的时候。他说,你突然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我去找你,你又总躲着我。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当时我们是断崖式分手,那年暑假我带章煜回我的城市玩,开学后,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没有预兆。

    我避开了所有跟他重合的选课,远远遇见,也是掉头就走。

    他可能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章煜有点不自在地笑了笑:我真的,很难释然。

    我轻轻一笑: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笑容卡在脸上。

    你一直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语速很慢,声音很轻。

    风从身后吹过,树影在地上晃了晃,他站着不动。

    如果知道今天你会来,我声音平稳,我不会出现,因为看到你我只会想到那个恶心的夏天的恶心的瞬间。但是你想要个答案,我可以告诉你。

    我语气没起伏,却每个字都清晰,我知道你出轨了。

    他抬起头,跟我对视眼神像被什么割了一下,随即又迅速躲开。

    我看着他,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亲眼看到的。

    他嘴唇动了动,无意识地重复:……你看见了

    我点头。

    他看着我,脸色变了又收,像是想解释,又知道什么都多余。

    我理解你。我接着说,你那时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总配得上更好的。送上门的诱惑,你抵抗不住,也不想抵抗。

    他垂下眼,我知道他心里其实知道原因,只是又总怀着可笑的侥幸。

    我收了视线,语气淡下来:还是你想看我歇斯底里,质问你,甚至打你

    风更大了些,吹得树枝晃了一下,他站在原地没动。

    我说: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就送到这吧。

    我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章煜目送车开走,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见了。

    我打开手机,想刷刷短视频打发路上的时间。

    某鱼软件弹出消息提示。

    我点进去,聊天记录拉到底。

    最新的消息,yuan_51286说:这样真的有用吗

    我回复:耐心点,时间会证明一切。

    7.

    天气渐渐冷起来。

    我窝在咖啡厅的卡座里看外面秋风扫落叶,手里的咖啡带着让人幸福的温度。

    对面是贺川发小的女朋友,林悦悦。

    她性格讨喜,说话不带弯,一开始跟我也只是一起吃过几顿饭,后来反倒比那些认识十几年的老同学还熟。

    她有点什么都藏不住的毛病,一旦知道了点什么,不讲出来会咬舌头。

    不是我说啊,你前男友……真让人无语。林悦悦吸了一大口冰拿铁,跟他女朋友吵架,全程就四个字:‘你冷静点’。

    我跟贺川几乎没吵过架,或者说,有矛盾也是用平静的谈话解决。

    他这一面我是真没见过。

    林悦悦摇头:我真服了。上回在他们朋友聚会上,那姑娘在那儿当着大家面发火。‘你是不是故意冷着我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你怎么每次都像在忍我’

    你知道他回什么吗

    我轻声:什么

    她学得惟妙惟肖,拖着无奈的长音:‘没有啊……’就这一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了三次。

    我笑了一下,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

    不过那姑娘性格也是太别扭了,真的。林悦悦压低声音,你知道那种人吧,查手机,翻微信聊天记录,甚至会打电话去他公司问‘他现在是不是在工位上’那种……

    我没抬头,只轻声说:贺川可不吃这一套。

    你说得对。她无奈地摊手,贺川直接跑路,说忙,加班,不接电话,把她的微信提醒全关了。结果她直接堵到他小区楼下,站了仨小时。

    我抬起头,像所有热衷八卦的人一样,笑得很克制。

    然后呢

    然后她哭,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他沉默。她说‘那你说话啊’,他还是沉默。

    林悦悦喝了口咖啡,摇头:我当时跟老杨刚好在场,尴尬得都想给他编台词了。

    他是真的没话说。我低声说。

    你是了解贺川的。林悦认同,然后叹气,但我也能理解她,贺川有时候真的感觉像背了个乌龟壳在身上,油盐不进。

    我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一圈一圈打在我手上。

    我轻轻移动了杯子,避开了那道光。

    嗨,不说了,反正他俩估计也长不了。她说。

    我笑了笑,没回答。

    林悦悦看着我,忽然像反应过来似的:我……跟你说这些是不是不合适

    没有。我摇头,多说,爱听。

    她哈哈大笑。

    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心里那点隐秘的情绪慢慢浮上来,嘴角有点压不住。

    幸灾乐祸么有一点,但不全是。

    8.

    第一场初雪下起来的那天,我收到了贺川的邀约。

    自从他搬走以后我们没有再私下联系过。

    是一家比较小众安静的餐厅,灯光很暖,桌子与桌子间的距离很开阔,适合品尝食物的同时聊点心事。

    我们从前来过一次,只是坐在同样的位置,心境与人,都不一样了。

    他比我先到,衣领微皱,神色疲惫。

    我跟秦轻分手了。我坐下后他如是说,语气有点死气沉沉。她最后骂得很难听,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正常的关系。

    我没有作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她说我会毁掉每一个对我好的人。贺川顿了一下,她太笃定了,让我有点……

    他说这句话时,低着头,似乎有点难堪。

    我知道他不是在寻求宽慰,他只是被秦轻折腾的开始自我怀疑。

    我想起当初我也期盼过贺川会安排浪漫的约会,会在生日纪念日提前准备礼物。

    最后都是到日子当天,我看实在是指望不上他,直接下命令,然后他倒是从不反驳,乖乖配合。

    就是惊喜这个词完全不在贺川的词典里。

    我失望过,但后来坦然接受了。

    你觉得我真的是……有问题吗他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谁没点问题呢我看着他,只是问题跟问题的连锁反应不一样罢了。不过,你的内心确实常人难以靠近。

    他点头,表情稍微轻松了些许。

    她要求的东西我总是满足不了。他轻声说,事无巨细的分享,无时无刻的关注,还有一大堆各种等待我发现的情绪。

    他终于抬起头看我,这些东西,真的很重要么

    对有些人来说很重要,我笑笑,不过这些不是重点。我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是我们最终还是无话可说了不是吗。

    他苦笑了一下:所以真的是我有问题。

    谈恋爱不是两个人物理上靠近的形式,我叹了口气。你总得敞开一部分的自己,让别人看见。你的难过是沉默,愤怒也是沉默,失望还是沉默,沉默有时候,真的很伤人。

    他没有说话,因为无法反驳。

    气氛有点沉重,贺川看起来太像一只落水狗,有点可怜。

    不过秦轻说得不对,我准备安慰他一下,不会有人谈个恋爱就被毁掉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说的是,我早知道他俩不得善终,没有提醒,反而放任它发生。

    多少有一点点愧疚。

    我们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他低声说:我还是……单身一阵子吧。

    也好。我说。你今天能跟我说这些话,就是你已经在改变了。

    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他苦笑,从来没有人这么情真意切地诅咒过我。

    我有点想笑,只能低头吃东西掩饰。

    那顿饭吃得不多。贺川很绅士地结了账,说谢谢我今天能来见他。

    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还是有点熟悉。

    我们走出餐厅,雪花落在脸上,有点凉,他抬手扣了扣袖口,像在找一个该说再见的动作,最后什么都没说。

    我又叹了口气。还是这熟悉到让我厌烦的欲说还休。

    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一句寻常的客套告别,我冲贺川挥挥手。

    潜台词是没事别联系了。

    初雪,街灯,眉目熟悉有点英俊的前男友,这场景,是一个很圆满的句号。

    9.

    再见到秦轻,是在高中同学的婚礼上。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三月。

    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裙子,头发盘得一丝不乱。

    妆化得刚好,看上去和她最好的时候并无不同。

    只是眼底带了些消沉。

    我俩坐得很远。

    隔壁桌有人在嘀嘀咕咕聊八卦。

    我听了一耳朵。

    她插足……原配不好惹……都传开了,你还不知道呢

    我心下了然,是许久前种下的一颗种子,终于结出了那颗既定的果实。

    秦轻做的是中古奢侈品生意。

    二线城市的奢侈品消费市场就不大,基本都是熟客,圈子,就那么点。

    没本事,没脑子,没自尊的家庭妇女王圆,只要克服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的桎梏,动动嘴皮就能击碎她自诩独立女性的根基。

    建立在空中楼阁上的自信与傲气,从来都脆弱又可笑。

    中午的婚宴刚散,人还没全走完。喜糖和纪念品还没发完,前厅那边传来司仪拉长的声音叫大家拍合照。

    我站在外廊透气,阳光打在石砖地面上,亮得发白。

    远远地,秦轻走过来。

    开口第一句话,还是:瑶瑶,好久不见。

    我没有回答,只略微点头。

    能不能聊一会儿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的乞求,和柔软的示弱。

    婚宴厅外面是花园,有鹅卵石铺就的步道,步道两旁有欧式风格的白色长椅,反射着阳光,有点刺眼。

    我们找了个有树木遮阳的位置坐下,她在我左侧。

    今天婚礼办得挺好。她望着前方说,高中那群人,好像都老了。

    看你的样子,最近过得还不错她侧过头,笑容在斑驳树影中有些模糊。感觉这大半年发生了好多事情。

    她话说得不急,每一句都像精心打磨过。

    但我能感觉到她刻意营造的从容下隐隐的窘迫。

    叙旧,感慨,关怀,隐隐传达着一个意思:我们都放下了,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

    她云淡风轻地回避着那些能把她拽进泥里的话题。

    我看着秦轻:有什么不妨直说。

    她顿了顿,转开目光:我只是想说……我们之间,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我挑眉。

    秦轻低声笑了:我们十几年的友情,不值得被一个男人毁掉。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她需要我这个朋友,需要有人陪伴,需要有人听她倾诉。

    在她感情受挫,事业也不如意的当下,我这个工具人就显得重要了起来。

    重要到,她可以放下身段去挽回一下。

    我一时没有回应。

    只是想起一些事。

    在知道我跟章煜分手后,她淡淡一笑,笃定又自信:分得对,那人根本不靠谱。

    我消沉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做作的关怀:瑶瑶,今天心情好一点没有

    我不知道她是出于愧疚,还是单纯地欣赏我的失意。

    如果我没有在章煜骗我说头疼在酒店休息的那天,执意去探望他,结果看见秦轻跟章煜手挽手从里面出来的话,我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闺蜜的陪伴与安慰。

    而秦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出现在我面前,没有一点愧疚。

    就像现在一样,没有道歉,却理直气壮地要求宽容和原谅。

    我想了想,开口。

    声音不大,带了点冷静的哑:你是想说,你想用贺川伤害我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是吧我真的很好奇,你作为捅刀子的那个人,为什么总能这么坦然,这么无辜

    秦轻故作平淡的假面有了碎裂的痕迹。

    之前我跟她不是没有争吵与不快,只是没这么旷日持久。

    她可能以为,她低了头,我应该像以前一样给她准备好台阶。

    我觉得我足够了解你了,秦轻。我继续说,了解到你跟贺川还没开始,我就已经看透了你俩的结局。你想用贺川刺伤我,我就顺水推舟让你自己尝尝苦果。可是,我还是不懂,这样的事情,快乐在哪里抢夺一个男人的关注,偏爱,所有权,到底意义是什么

    她咬了一下嘴唇,话语里带了几分攻击性:是,我费尽心思抢了你不要的男人,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我转头看她,语气依旧平静:你看,我不懂你,你也不懂我,我说的话你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然后按你自己的模式去曲解。

    我叹了口气:所谓十几年的友情,真的没意思。我是你爱情的观众,是你情绪的垃圾桶,是你炫耀的见证者,甚至可以是你的假想敌。但是你从来没有试着去理解这些身份下的我这个人。包括贺川,包括宋河,他们对你的意义只是战利品,是证明你值得的勋章,所以他们好的地方你看不到,坏的地方你也不明白。

    每个人都有劣性,有软肋,会计较得失,但是也都有感情,会痛苦,会受伤。

    秦轻永远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她只在乎别人有没有按照她的要求,满足她的愿望。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极浅,像某种结论终于落下的时刻。

    把所有人当工具的结果就是你现在这样。宋河不要你,贺川也离开你,你的事业在王圆的打击下还好吗没本事,没脑子,没自尊的家庭妇女呵……

    最后那一声轻笑嘲讽的意味太过明显。

    秦轻的眼眶瞬间红了,那些掩藏得很好的难堪,不甘心,愤怒,窘迫,再无力掩饰,让她姣好的脸蛋开始扭曲。

    她几乎是低喊出来:那你又高尚在哪里你不过也是看着别人落魄寻求心理满足罢了!你那种什么都清楚隔岸观火指点江山的嘴脸,很高贵吗你说我把别人当工具,你不是也只是把别人当成逗你一笑的小丑吗

    我的情绪彻底冷下来,连声音也浸透着冷意。

    所以你当初上了章煜的床,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想让我把你当什么呢秦轻

    这句话说完,秦轻整个人静了一秒,连表情都凝固了。

    章煜这个名字可能在她的记忆里面都已经落灰,她反应了一下,然后瞳孔有一瞬的放大。

    你……知道了。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

    你在报复我……这句话轻的好像在自言自语,还带一点恐惧。你对我做过什么……这么多年……

    是的,这么多年,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我说过。

    我只是一个被她引诱了男朋友都毫无知觉,还把她视为朋友的失败者。

    曾经在我面前隐秘的优越感成了回旋镖,终于让她开始害怕。

    我没回答,只是低头拂了一下裙角,站起身。

    这不重要。我看着她,我最难过的事情是把你当成过我最好的朋友。不过还好,你这些年做的事情,没有一件能让我心软。

    我转身离开,太阳正高,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却觉得很轻松。

    这段友情早就烂了,就像秦轻说的,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只是被困在烂泥里的人,变成了伺机而动的蛇。

    10.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4点。

    阳光照得整间房子亮堂堂的。

    门口放着一大盒快递,我搬到屋里,发现没有看上去那么沉。

    寄件人是yuan_51286。

    泡了杯咖啡,我开始拆快递。

    需要用双手环抱那么大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手袋。

    奢侈品一贯的调性。

    我翻了翻,没找到什么卡片,于是拿出手机,给yuan_51286发消息。

    我收到了你寄来的包裹,有点贵重,给我个地址,我退回去。

    那边回复得很快。

    你不用有负担,收着吧,只是感谢。

    明天我的离婚官司开庭,你要来旁听吗

    我窝到沙发里,回复道:不了,希望你一切顺利。

    我跟yuan_51286还是有点奇妙的缘分的。

    当时我跟贺川搬到这间房子,装修很好,但是家具是房东不知道从哪淘来的二手货,跟整体格格不入。

    一开始手头不宽裕,只能忍着住了半年。

    一有钱,我就立刻换掉了。

    yuan_51286是某鱼卖家,我从她那里买了不少大件,九成九新的沙发,餐桌,窗帘……

    我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这么新的家具会挂二手。

    对方说,家里有一套空置的房子准备卖掉置换成别墅,因为没住过人,所以家具也基本是全新的。

    我跟贺川说起来,贺川还感慨人家生在罗马。

    我翻了yuan_51286的其他商品,除了家具,就是鞋,包,服装,摆件之类的。

    基本都是大牌。

    有一条奢侈品牌的连衣裙,商品图是她本人上身的照片。

    瓜子脸,很清秀的长相。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有种素净的美好。

    鬼使神差的,我记住了那张脸。

    很久之后,那张脸出现在秦轻发给我的照片上。

    她抱着孩子,孩子抓着她的头发,有点憔悴,却笑得充满母爱。

    你看看王圆这个邋遢样,哪一点配得上宋河。

    当时秦轻这样点评道。

    我愣了一会儿,连贺川叫我吃饭我都没听见。

    那天晚上,我把秦轻发给我的,宋河跟她调情的聊天记录,她得意扬扬的炫耀宋河给她买了礼物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宋河贬低王圆,直言早晚离婚的聊天记录,林林总总,打了个包,附上秦轻的店铺地址,一起发给了yuan_51286。

    那是我心里的毒蛇闻到了血腥味,这么多年第一次动了。

    手机的震动把我拉回现实。

    王圆又发来一条消息。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告诉我真相,并且在这段艰难的时间给我一些支持和安慰。

    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猫咪安安静静走过来,跳上我的膝盖,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声。

    我打开微信,删除了秦轻的好友。

    那天以后,我没再见过秦轻。

    半年后我路过秦轻的店门口,发现那里变成了一家美容院。

    关于秦轻最后的痕迹,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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