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母后主打女人也能闯出一番天地,却总是打压否定我。甚至在我封储后对我下药陷害,随便找了个男人掳了我的清白。
我悲羞不堪,宁愿以死明志。
却不知此举正中她下怀,自己的儿子顺利继位,她垂帘听政,成了天下人敬仰敬佩的女子。
再次睁开眼,我回到了刚喝下果酒的时候。
这下,我自要看看你的女子本刚戏码要怎么唱下去。
1
身体上的不适来的很快,我紧紧攥住衣袖。
不行,不能重蹈覆辙。
视线朦胧,那个如恶鬼般缠了我一世的身影再度出现。
公主,你怎么了
他的手抚上我的肩,轻轻摩挲。
身上烫的厉害,他不明意味的动作惹得我更加烦躁。
干脆一把推开,撑着自己跌跌撞撞走向另一边。
群臣之首,是崔丞相。
他的嫡子正坐在他身侧,一身青色官服衬的面容白净俊俏。
既然是内定的驸马......
大概是一早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在我失力倒下前,一双手将我揽了回去。
竹香扑鼻。
我软若无骨的手正准备探入他的衣襟。
后颈一疼,我被人拎着挪远了一步。
崔聿怀低下头,迅雷之速将一粒苦药塞进了我的嘴里。
意识还没清明,我被一把拉下,崔聿怀声音朗朗。
还请陛下做主。
方才我自顾自的一番动作已经让这原本热闹的宴席冷了下来。
崔聿怀一跪,更是无人敢发声。
他的手虚扶住我,站在母后身边的唐氏面色不善。
我总算松了口气。
眼下算是破局了。
女儿身体不适,方才做了些胡事,请父皇将罪。
好在我在父皇那边一向是受宠的,又得民心。
他自然不会怪罪,命人将我的吃食一个个查了过去。
正探杯壁,一个宫人颤颤巍巍跪了下来领罪。
皇家丑事,群臣皆在,父皇不愿意闹大,但也是因此没了兴致。
宴会草草结束,我复命与各位大人共商江南药局贪污一案。
宫人散尽,清风入亭。
公主。
崔聿怀从身后走来,方才多有冒犯。
救命之恩,谈何冒犯。
我笑了笑,若非崔公子,只怕本宫要当众失态。到时候失了帝心......
不会!他毫不犹豫截断了我的话,反应过来后忽有点脸热,开始磕磕绊绊解释,我的意思是......
想了半天,他只是挠挠头从怀里拿出一包酥糖,方才的药有些苦。
多谢。
2
煦色朝光,春和景明。
草长莺飞之际,一则流言随风而来。
大皇子要回朝了,公主太女一位不保。
底下听客不满反驳,
大皇子是因为与宫女厮混才被贬往通州,今儿个就算回来了,也难同公主相较。
我瞧你啊,是失心疯了。
说书人拿着扇子懒懒的摇,
京城早就传开,当年大皇子一事原是他心悦于那宫女,准备抬了做小妾,被公主知道觉得有辱皇家颜面才逼的宫女投井。
大家说,想娶心爱之人,何错之有啊!
底下议论纷纷,没人敢出来辩驳一声。
何况,那人饮了口茶,就算是宫女,亦有人权不是
这么说,公主是有些过分了。
一人开口,周遭人皆应起来。
这女子当权,总是心思过多,过于狠毒了些。
此话刚落,一记耳光扇了过来。
女子头戴斗笠,高挑抓眼。
女子当权便是心思太多,男子当政就叫紧密周到我今天非掀了你的茶摊不可!
长街一同混乱,而十里开外临江画舫,也算不得消停。
我戴着一顶小帽混迹在人群当中。
众人齐聚,围在一张赌桌前争论不休。
临江画舫自出世以来便打着以文会友的称号召集天下文人墨客齐聚一堂,进行比试。文人们无须通晓彼此容貌名号,不限年龄,凡获甲乙丙三等者,根据等级获三十万、二十万、十万雪花银。
此次却不知为何,有知情人爆料说一路走进决赛的江公子正是刚刚回朝大皇子!
而另一位玉公子,则是丞相嫡子。
风声一出,几乎全京城的人都赶着来探一探热闹。
眼见着筹码往大哥处一边倒,我随手扔了两锭黄金到崔聿怀处。
姑娘姑娘!
一旁的小童连忙喊住我,姑娘还不知道
我一顿,怎么
他压低声音,这下怕是内定的,非江公子莫属,姑娘的筹码还是快快收回为好。
是吗我正了正帷帽,可是临江画舫从不内定。
何况什么江公子真有本事,何须内定
小童见说不通我,摇摇头就走了,嘴里还念叨着黄金给我多好。
我转身欲走,管事遥遥见了我,指了指楼上。
示意,贵客来访。
3
隔着屏风,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崔聿怀。
上一世我就知道他并非池中之物,能拿魁首不是什么怪事。
可惜婚约被毁后我失意被囚,没有亲自见识过他的本事。
如今一炷香内对于江南药材贪污一案写的政论,字字精妙,倚马可待。
反观我的这位大哥。
他的文章简直是一通乱写,鸡同鸭讲。若非请人代写打点,想走到这里简直是做梦。
现场作文,他自然原形毕露。
一众看客却还是把票投给了他。
等等!
我高声呵停,婢女们抬开屏风,看客中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临江画舫背后的大人,竟是为如此精贵的女子
不等他们议论完,我捻起这两篇文章。
这两篇文,上过学堂的八岁小儿都能分辨出哪篇好哪篇不好,怎的大家都一股脑投了江公子去
我拿起那篇文章,各种用词简直不堪入目。
吾仪容俊伟,风仪秀逸,天下英杰,莫若予者。
原本面面相觑的底下人,我还没读几句,就有人偷偷笑了出来。
大哥原本就没有瞒着我的心思,大咧咧看向我。
我二人隔着屏风对望,他怕是觉得胜券在握,笑着挑了下眉。
......
其实我与大哥并非水深火热,相反,他很看重我。
我也不愿意做出让他不愉快的事。
倘若这等文章都能选为甲等,是否对我们玉公子......
我偏过头,看向已然扯去屏风的崔聿怀。
能来这儿的不会是文盲,又怎会看不出文章孰好孰坏,不过是想着大皇子参加,定能夺魁,不愿意让自己的筹码白给罢了。
不公平呢
母后既然要用权势压人,那我自有更好的筹码。
掌事上前接过我手中的玉佩,向众人一一展示。
我用当今圣上的龙纹玉佩,给大家一个再次选择的机会。
选不好,就去金銮殿一聚,让陛下好好看下这天下文人都是何等。
不正之才。
4
等到众人垂头丧气散去,母后身边的姑姑拦住我的去路。
语气冲冲,公主,请吧。
弗一进屋,一碗滚烫的茶水直冲门面而来。
我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茶碗摔碎在地,众人纷纷跪下。
混账!
一双嫩白的手掀开珠帘,步摇轻响。
你还真是反了天了,这般事都做得出来。
这就是我的母后,一个十足十的自负野心家。
她要女子掌权,要这天下女子的信服支持。
面对她,我顺从着跪下,母亲息怒。
息怒我看你就是诚心不见得你哥哥好,好不容易回来了,你非要在他面前立威
她气得不轻,扬起手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屋内顷刻落针可闻。
我垂眸不做声,她的责打对我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倒是大哥叹了口气。
跪在身前把我抱进怀里,
算了算了,多大点事,我写的本来就没人家好。
母后却充耳不闻,抬手捏住我的下巴,手劲大的生疼。
以为自己封储,很了不起了是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算,你给我记牢了。
大哥皱眉撇开母后的手,把我扶了起来。
她怒不可遏,你竟偏袒一个外人
母亲,妹妹。此事因我而起,你们二人都消消气,要恼就恼我,都怪我不自量力。
啪
这是我第一次从母后眼里看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大哥怔怔摸着自己的脸,眼中情绪莫测。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拂袖欲走。
萧瑾华。
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如此直呼她的名讳。
我上前一步,直直撞进她嫌恶的目光里。
您的本事,我拭目以待。
妹妹!大哥焦急拉住我的手,不许忤逆母亲。
从前她严厉,责打,否定,我总觉着念好才严。
但今天起,我就要在世人面前撕下她引以为傲的面具。
5
之后的日子我很是小心,我明白她是一个暇眦必报的人。
正月,我和崔聿怀正式成婚。
与此同时,一封我以公主之威欺压百姓的奏折送到了御前。
明安既黜,弗惟自省,反纵临江舟舫,挥金巨万,挟公主之威迫民,此心术之态,非克承重器者也。
当朝,无数文官站出自称见过我在临江画舫挥金如土,只为自己的驸马能获得一个好名声。
一刻间,我和崔聿怀就成了众矢之的。
父皇当朝罢免了我的储位,命我回府自省。
金銮殿外,我只一眼就见到了那抹金色身影。
她没有上前,但我晓得她此刻定是畅快的。
她不许任何人忤逆,更何况是我,尤其是我。
公主,娘娘说你现在认错,她便放你一马。
她身边的姑姑小跑来,带着如出一辙的耀武扬威。
我没有回应,直接迈步站至她身前。
她笑意嘲弄,知错了
知错母后拿这件事做文章,怎是不知此举更是把你和大哥拖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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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意更甚。
根本就不会有人能调查出来。
别说你,就连陛下派人也不行。
说罢,倒像是大发慈悲般。
你父皇让你全权调查江南贪污案,也算是给你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可千万小心。她似有若无转着金甲,别死那了。
6
深宫内,椒房殿哭声凄厉。
我顺着声音寻去,瞧见了正在训斥下人的母后和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宫女。
不要。
长鞭落下之际,我飞扑抱住那个血泊中的女子。
她止不住的打颤,我就一遍一遍安抚着她。
熙元,你赶紧走。
大哥也正跪在一旁,说着就要来拉我,却被我执拗的躲开。
她犯了什么错!
引诱主子,光这一点死十次八次都不为过。
母后的长鞭再次高高扬起。
大哥却挡在了我们身前。
他轻叹,母亲。
目光转向我,带着几分可怜与怜悯,
不知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
母亲有气,便冲我来吧。
这次我没有顺着她们说,紧了紧手臂。
怀中女子蚊若呢喃的我没有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听见并相信。
算了,这回就饶你一次。
大哥长吁了一口气,回头准备扶我。
我要她来我房里。
我仰起头看向他。
自我出生至今,他对我是极好的。
你先带她走,大哥来跟母亲说。
那时我总觉得大哥这么受母亲喜欢,想说通应当是不难的。
便欢天喜地把人带了出去。
没事了,没事了。
我捋好她凌乱的头发,轻声说,不怕,我会好好对你的。
这下不用亲眼见着她死在我面前,我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公主。
她垂眸,落下两行清泪。
我有一枚玉佩在房内,现在怕是回不去了,能劳驾公主替我去取一下吗
怕我拒绝,她又道,皇后正在气头上,怕是只有公主能帮我。
我点点头,叮嘱她不要走动。
桃夭眼眶含泪,轻轻拉住我的手。
公主此生,一定要平安顺遂才好。
可我刚寻到那枚玉佩,身边小厮就带来了桃夭投井的消息。
她那张苍白死寂的脸一下子出现。
我惊坐而起,浑身渗出冷汗。
翻身下床拿出那块玉佩,我愣了许久。
这番动静难免吵醒了身边人,崔聿怀声音倦怠,怎么起来了做噩梦了
嗯。
什么梦
有人说要我平安顺遂一辈子。
这算噩梦
可她死了。
嗯
为了……害我而死的。
当时因着是我把人要了去她才投井,我没少受蹉跎。
被禁足,受刑。
最后父皇查明真相,才还我一个清白。
后来我拿着玉佩找过桃夭的家人,给了他们一笔钱。
桃夭的哥哥对我行了大礼,带着尚年幼的弟弟离开京城。
可笑的是,如今街上人人传颂赞扬的当今皇后。
殊不知她是这世上最蛇口佛心,残忍利己的人。
7
听我讲起往事,崔聿怀道,怎么觉得你同大皇子关系不错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大哥很好。
大哥很好,这是实话。
大哥是我在这深宫唯一的依靠。
他带着我长大,包容我的一切。
温润如玉,举世无双。
那天我获封储位,本是满心欢喜,却听到椒房殿外母后带着不满的叹息。
她当了,你可怎么办
母后一向更看重大哥,我心下酸涩,正准备离开。
只听大哥的声音温柔坚定,向我心底那汪沉静已久的湖水投了一颗石子。
父亲主政,说明国家需要治世英才,母亲辅政,说明女子在政道上不输男子。
既如此,元儿如何当不得
甚至于坊间传出的欺辱婢女,害的投井一说,婢女便是桃夭。
大哥真心爱戴桃夭,几次求娶。
每每这般都会被母亲禁足,而在他禁足期间,桃夭就会被打骂。
直到最后一次,我冲进去救了她。
也害了她。
看来大皇子并非坊间说的那般不堪。
自然,不过坊间,我的名声也算不上好。
原本只是看气氛低沉调笑的一句话。
我却突然顿悟。
不,谣言一定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她若真如我以为的这么爱大哥,会任由百姓误会吗
一个不得民心的新帝,一个手握大权的太后。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大哥当皇帝,而是一个傀儡!
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的傀儡新帝。
因此大哥名声不能好,我更不能好。
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立于棋盘之上。
能让她为之筹谋的,只有她自己。
8
江南药局贪污一案对我来说是机会,亦是危机。
离开前母后的隐隐警告时时刻刻缠绕着我。
马车忽的停下,
姑娘,前头的路堵了。
我掀开帘子,到哪儿了
彦城。
掉头去码头走水路。
我当机立断。
我自小晕船,故此次出行择了陆路。
可惜天不遂人愿。
果不其然,刚过一刻钟我便吐得昏天黑地。
崔聿怀在一边替我抚背斟茶。
逞什么能。
看我恹恹的模样,他不禁好笑。
我不能输。
你不会输。他说,别怕。
也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我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盘算着给我热吃食去了。
一小厮与他擦肩而过,在路过我的时候迅速塞来一张纸条。
再看,已是若无其事的离开。
......
除了晕船这个小插曲之外,到达江南还算顺利。
随便找了家客栈歇脚,手下人嚷嚷着要去江南花朝盛宴。
二月初二,花朝节。
花楼的初绽花娘们会在这一日进行琴音舞的展演,倘若被人看中买了去,就是脱离花楼最好的机会。
所谓风花雪月,花楼的花朝盛宴和临江画舫的以文会友算得上是两大盛事。
既来了,一饱眼福也不错。
地方官听得此意连忙安排,我一路被人引到阁上雅间。
底下的花娘穿着素色纱裙,抱着琵琶唱江南小调。一曲完毕直接换了红色霓裳舞衣。
腰间银铃随着动作一步一响。
在一众花娘中倒是脱颖而出。
还真是和我们那儿完全不同的。
下头人积极出价,眼见着花魁是非这位姑娘莫属了。
人群中撕心裂肺的一句三十万!!!惹的所有人噤声。
一百两的起拍价,一下子来了三十万,换谁不沉默。
我倒是来了兴致。
五十万!
六十万!
陆陆续续的也有人开口,那人不慌不忙举牌,五百万。
还有人吗那人是戴着面具都掩不掉的嚣张,继续跟
我抬笔写下一千万递给小厮。
我也出一千万!
他高声宣布。
那人抬头望来,我有些心虚的躲了躲。
我说的是一千万。
黄金。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我乐得不行,正准备偷偷溜走。
姑娘留步。
方才还在楼下张罗着的掌事微微掀开帘幕。
我有话想说。
我点头示意,他进屋落座。
姑娘可知道,崔公子并非崔大人嫡子,只是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
见我面露警告,他只是笑笑。
何必动怒
我抽出腰中软剑,意味明显。
既然不是嫡子,姑娘拿什么来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
您又怎么知道,他接近您是何居心
我最后还是没有动他。
回到客栈的时候崔聿怀只点了一根烛火。
明明暗暗,晃的我们瞧不清彼此神色。
他两步上前为我更衣,被我轻轻躲开。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轻声问,怎么了
我不回答,错开身想走。
方才我们被特地安排在了两个不同地方,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吗
指尖温热,他垂眸握住,颇有些可怜。
9
夜深,万籁无声。
烛火烧的噼啪作响,门外传来了不寻常的动静。
我挣开他的手,握紧长剑,等鬼鬼祟祟的人影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提剑而上。
那人扑通跪下,连连求饶。
姑奶奶姑奶奶,是我。
那人还戴着方才一掷千金的面具,见我狐疑连忙摘下。
你!
没想到,还真是老熟人。
他瞧一眼我的神色,一溜烟跑到崔聿怀身边坐下。
方才我远远见着感觉像你,想你来这儿定是有事,思来想去就是那件了。
你来,这事儿我还真能帮上你。
江月白打听的本事真不小。
江南药局贪污一案涉案金额实际并不多,重要的是涉案人员关系错综复杂,难以根除。
江月白顿了顿,看向崔聿怀,崔氏药圃首当其中,其背后掌权人。
正是如今崔丞相,崔灏。
......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10
便是说,我要拔走崔家最核心的人物。
调查处理朝廷重臣。
难怪,明明表面上这只是一件小事,我做好了却能重回储位。
原来是报着借我的手铲除助他登基的有功之臣。
可......
此事交给我。
崔聿怀道,我知你心中困惑,等我替你做完这件事,再一一向你解释。
虽他这么说,但我还是内心不安。
重来一遭,断不可再掉以轻心。
可不过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是时疫。
这病来势汹汹,我清醒的日子很少。
每每醒来,都听到人说。
怕是不行了。
公子再另寻高明吧。
银铃轻响,崔聿怀一只手掀开隔帘。
见我醒来,撑着疲态扬起一个笑脸。
醒啦,感觉怎么样
刚刚大夫说......
都是庸医。他拧干手帕细细擦着我额头的汗。
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眼底一片乌青。
公主。
他轻轻叫了我一声,其实,我也会一点医术,你愿意让我试试吗
好。
他一连守在我床前半个月,我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
可这时疫就从我传了出去,江南地带人人自危,一片混乱。
尸体随处可见,穷人无家可归无药可用。
一个月,越城几乎成了死城。
也是在此时,崔家药圃开门免费放药抓药,由他开头,无数小药圃也纷纷效仿。
一瞬,崔家药圃从人人喊打的贪污之地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拥戴的圣地。
那么罪魁祸首,人人喊打的,自然是我这个时疫传播者。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能下床行走。
崔聿怀把账本放在不远处。
原本可以用来扳倒崔家的石头,这下倒成再把他们送上去的台阶了。
萧瑾华很善舞弄人心,就算是害了这么多无辜百姓,也还是会有人对她感恩戴德。
这场病来的奇怪,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东西
崔聿怀握着我的手,细细上药。
手心处是一片疱疹。
在船上有人给我递了一张空白纸。
我的手轻轻发颤。
就是......这只手。
果然如此。
他还想说什么,门外小厮仓皇敲门。
不好了不好了!
京城传来消息,大皇子时疫走了。
11
回京路上,我忽而恍惚。
重生了快一年,我不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好似什么都要顾上。
反而什么都没抓住。
这大皇子不就是被公主害了要不是她......
再乱说话,本官绞了你们的舌头。
崔聿怀很少露出这副样子,他扶着我。
走一步,跪一步。
这是母后给我的害死我大哥的惩罚。
日上三竿,我脚步越来越虚浮,几乎是全身靠在崔聿怀身上。
他揽住我的肩膀,无声施力。
再次跪下,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龙纹的靴子。
他蹲下身,捋着我额前发丝。
惋惜又透着几分心疼,回去吧。
他语气中失望不假,我亦不堪。
可胜负未定,我还有机会。
12
自崔氏药圃在时疫之时免费看诊后,江南药局贪污一案似乎就这么随着许多无辜百姓一起去了。
京城时疫已散,天下重新太平。
唯独我,独独我。
可我不信她坏事做尽会全无把柄。
是夜,大皇子府。
因时疫去世,府中大量物器都或烧或砸,前些日子母后甚至想一把火烧了府邸。
只是父皇不愿,凭母后闹了许久都是不同意。
当天夜里,大皇子府就莫名走水了。
她如此费心要烧了府邸,这其中应当......
我走到府内花园,那座假山是我同大哥的秘密基地。
洞内有一不深不浅的凹槽,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我试探性伸进去,把里面的木盒掏了出来裹进怀里。
路过一处人家,热热闹闹的放着鞭炮。
心里好奇,我走过去问了声。
那嬢嬢豪气的把怀里的糖分了大半给我。
我这侄子,要入宫当皇子哩!
什么
她神神秘秘,宫里皇后娘娘的女儿不是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如今膝下寂寞想认个义子,这不就选中了。
......
被簇拥着的人笑的开怀,一个个拜谢着家人。
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他转身看向我。
我报以一笑,匆匆离开。
自然没注意到他眼底的落寞与挣扎。
13
江南又闹了起来。
这次不是因为贪污,而是因为崔氏药圃吃死了人。
不止一个,一家五口都因为喝了崔氏药圃的药而死。
当地还有人说,崔氏药圃的人态度极差,时常打骂病人。
做的不错。
我扔了个桃子过去,江月白巴巴凑过来。
那我买花娘的事......
诶,我转向一边,我且问你,那一家五口你可安顿好了
自然自然,一家人如今逍遥着呢。
崔氏借人命树名誉,那我自然也能借人命,毁了他所谓的清誉。
又过两天,连江大人的弟弟都因为喝了崔氏药圃的药撒手人寰。
那小子有了心爱的姑娘,娘不同意,正盘算着私奔呢。
多重压力之下,崔氏药圃闭业。
我在书房整理崔聿怀上次带来的崔氏账簿。
忽而门外传来打斗声,我心下不安。
推门那刻,崔聿怀被三两个人压着跪在地上,一把长剑横在上方。
我毫不犹豫搭弓拉箭。
凝神屏息。铃响玉碎。
碎的正是那崔颢腰间别的玉佩。
丞相不请自来。我招招手,一群暗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本宫可得好好招待你。
老臣只是想跟公主要一样东西。
他毫不畏惧的上前几歩,账本,还请公主物归原主。
什么账本
不说也没事。他目光阴恻,不说我就杀了这个不孝子。
丞相带了多少人
他一愣,似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一千。
那你也敢来
我抽出腰中软剑直冲他门面而去,他避闪不及踉跄着摔到地上。
挟着崔聿怀的几个人显然没预料到眼前的情况,手下一松。
银白飞镖正中心脏,他们直直倒了下去。
我几步上前扶起崔聿怀。
一个野种,公主可要护好了。
崔颢身边侍卫一圈圈围了过来。
我手腕一翻,刀刀致命。
刀光剑影,一柄剑横在最后那人喉间,胜负已分。
崔聿怀愣愣坐在门边,夸张的鼓起掌。
不愧是公主!
少贫嘴。
我收剑入鞘,不远处却响起轻微拉弓声。
连忙出剑想挡,却跟暗箭擦肩而过。
!
崔聿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一箭穿心。
14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儿啊!
站在父皇身边的崔颢一声痛嚎,想跑过来却被我一剑止住。
只得停在原地。
我倒在血泊中抱着崔聿怀,漠然的看着眼前。
皇上,皇后,丞相,还有新封的二皇子寒舟。
煞星。
不知是谁说了声。
煞星我笑了下。
她被人簇拥着,居高临下看着我的无能。
今日,丞相带人来抢崔氏药圃的账本,不给就动手。还不惜杀了自己儿子。
崔氏药圃贪污害人,丞相亦不遑多让。
胡说!
证据就在我书案上!
我高声,抱着崔聿怀的手愈发紧。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竟颤了下。
父皇的人从我的书房搜了一翻,毫无所获。
我看到了她那抹不经意的笑。
可惜,还真是可惜。
没有,我几乎脱力,是对的。
因为真正的账本在我这。
我从怀里拿出那本沾了血的账本,颤颤巍巍递了过去。
公主这是污蔑,崔颢毫不变色,如今,天下唯一识得崔氏账本真伪的人已经死了,便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闻言,我怀里的人儿居然真的有了动静。
他声微不可闻,或许,我还可以救一救。
在场都变了脸,只有我抱着他泣不成声。
公主!我喘不过气了。
15
所以是你的心脏并非右侧,这才躲过一劫
崔聿怀经此一遭,脸色愈发苍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有我作证,父亲此番逃不过了。那时给你塞纸的人也已经被江兄抓住。
崔聿怀握住我的手,你要赢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你到底为什么,我想了想,你......真实身份是什么
一个......心有不甘的替死鬼。
崔氏一早与母后勾结,我与崔氏的姻缘也是他们二人一早就定下的。
为的,是能有个亲近的人可以随时对我下手。
可崔氏原本的嫡子五岁就不幸溺水而亡,寻遍京城,终于找到了崔聿怀。
一个与崔氏嫡子长相和年龄都相似的人。
前五年,崔颢对他很好。
一年中秋,崔聿怀实在是想念家中亲人便偷跑了出去。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崔颢变得严厉,动辄打骂。
崔聿怀原来的家人莫名离世。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年。
直到成亲后才堪堪解脱。
不过,我轻轻把他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
视线落在摆在不远处的木盒,内心终于有了解脱之感。
快结束了,马上,就结束了。
马上我们都能解脱了。
16
药圃贪污让崔氏倒台,可却并没有伤及萧氏。
不过这都只是前菜。
一面表面涂满了金漆的壁画,只要掉了一块漆就会让所有人知道。
这是赝品。
父皇最后还是兑现诺言恢复了我的储位。
复位当天,我给椒房殿递去了一张帖子。
城门之上,我背对而站。
她依旧珠翠满头,众人拥簇。
找我何事
她不耐抚头,身边站着那个上次仅有一面之缘的寒舟。
母后。
城下鸣冤鼓声好似滔天雷鸣,千万百姓血泪铺就的。
是她唇间的一点绛红。
何人在此击鼓鸣冤
她一下捏了架势,行至城墙边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草民来自江南,月前弟弟因为染了时疫被崔氏药圃掠去试药,三日后却被人裹了草席扔在门外。
闻言,她轻蔑一笑,语调婉转。
本宫理解诸位。
你们的亲人,朋友,原本都在努力生活,突遭横祸,是上天不仁。
可,灾祸既已发生,无力回转之下,我们只能尽力弥补。崔氏掠人一事却是不对,可倘若不是他们一次次试药,开门救人,如今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天下太平若非母后蓄意,这天下本就太平。
她蹙眉,一张艳丽绝世的脸愈发狰狞。
城门猎猎风起,我的指节死死扣住袖中木匣。
同时,城下难民声音郎朗。
草民要告的是皇后!
衣衫褴褛的汉子高举血书,身后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江南时疫是人为!我亲眼见官差往水井倒药渣!
疫病是皇后放的!大皇子查到了证据,她便灭口!
另一人嘶吼着扯开衣襟,胸膛溃烂的疮疤触目惊心。
母后指尖掐进掌心,面上仍挂着慈悲,轻轻一摆手,刁民诬蔑,拖下去——
谁敢!
我倏然转身,从袖口中拿出木匣。
匣中密信散落,染血的药方、崔氏与椒房殿往来的密函,
我挥手抛至城下,只留下最后一封。
是大哥未寄出的家书。
母以疫谋权,儿誓死诛邪。
城下哗然如沸水。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突然跪地哭喊:我三个孙儿都死在瘟疫里啊!
她瞳孔骤缩,金甲劈手夺过信纸撕得粉碎:伪造之物,也敢构陷本宫!
撕得完吗
我冷笑抬眸,崔聿怀自城下抛来一卷麻布。
布匹滚落展开,密密麻麻的红指印铺满长街。
江南三万百姓联名血书,诉不尽的冤屈。
疫病害民,弑子夺权,
我一步步逼近她,目眦欲裂,
母后还要演这母仪天下的戏
她的表情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低声,
熙元,女子执政本就艰难,我们母女本该同心,你又何必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逼你若任你所为。
谁为天下枉死的百姓发声人人感恩戴德着罪魁祸首,这天下是不是有点可笑。
放肆!
她骤然抽出短刃。
距离太近,正当我以为自己要硬生生扛下这一刀的时候。
母亲!
站在一旁的寒舟声音发颤,却将短刀夺下掷地,
江南送药时我亲眼见过……尸堆成山,婴孩哭哑了嗓子找娘亲,您怎么忍心!
萧瑾华踉跄半步,凤冠歪斜。
蠢货!没有本宫,你早死在街头!
她突然癫狂大笑,染着丹蔻的指尖直戳向我鼻尖,
还有你!本宫就该在你出生时掐死你!
女子称帝你也配!
我不配我攥住她手腕反手一拧,玉镯应声碎裂,可天下万民今日选了我!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如刀。
猛地逼近一步,身上沉水香的味道让我作呕。
你以为靠这些小把戏就能坐稳储位没有我这些年为你铺路...
人群爆发出愤怒的吼声。
她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
你以为他们真会拥戴女君今日你背叛生母,明日他们就会用同样罪名将你撕碎!
便是死,也总好过被你磋磨!
她摘下凤冠狠狠掷在地上,东珠迸溅如泪,
你以为赢了记住,这世道容不得你!
呃!
她的话被生生截断,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男子。
你!
皇后娘娘。
他松了手,手上沾满了血。
我姐姐死在你手上,如今也算报仇了。
说罢,他冲我跪下。
你是桃夭弟弟
像是没想到我还记得,他仰起脸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城下吼声如雷,站在不远处的父皇对我点头。
残阳如血,我独自立在城门最高处,任风卷起袍角。
身后跪拜声山呼海啸,而前方——
是属于我的万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