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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鲜血。浓稠、温热,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糊住了我的眼睛,瞬间剥夺了视线,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粘腻。耳朵里灌满了金属扭曲般的尖啸,车轮疯狂碾轧轨道的轰鸣,还有……风。黑暗隧道里那种冰冷、带着机油和尘土味道的风,像无数只手撕扯着我的头发和衣领。

    就在前一秒,徐超那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硬生生锯开了过山车的巨大噪音。

    呃啊——!

    那声音短促,却蕴含着极致的痛苦和惊骇,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紧接着,便是那场滚烫的血雨。密集、黏稠,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灌满了我的鼻腔,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塞满了每一次呼吸,直冲脑髓。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腥热和黑暗。

    车轮碾轧轨道的巨响,无情地吞噬了那声惨嚎的余韵。

    刺眼的光线毫无预兆地撞进来,撕裂了隧道的黑暗。过山车冲出隧道的瞬间,强烈的阳光像烧红的针,狠狠刺进我被血糊住的双眼。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粘稠的血浆糊在指缝间。

    尖叫声。不是那种游乐场里寻求刺激的欢叫,而是纯粹、原始的恐惧。此起彼伏,带着撕裂喉咙的绝望,从车厢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

    前排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徐超的身体。

    他还端端正正地坐在座椅上,穿着那身考究的浅灰色亚麻西装,剪裁合体,袖口露出精致的腕表。只是,脖颈以上,空空如也。一个碗口大的断口,狰狞地对着天空,边缘是撕裂的皮肉、翻卷的脂肪和断裂的肌肉纤维,像被野兽粗暴地啃噬过。暗红的、近乎发黑的血液,正从那撕裂的颈动脉和静脉里,一股股、汩汩地往外冒,像永远不会枯竭的泉眼。那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他浅色的西装前襟,蔓延到裤子上,裂开一片片不断扩大的、令人作呕的深褐色污渍。

    他的头颅。那颗几分钟前还挂着轻佻笑容、喋喋不休炫耀着自己新跑车的头颅,此刻滚落在不远处,浸泡在一小汪暗红的血泊里。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散大,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还想发出那个被永远掐断在隧道黑暗中的音节。

    林薇。

    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座位上,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那身崭新的、洁白无瑕的连衣裙,此刻变成了一幅骇人的泼墨画。大团大团喷溅上去的血点,像盛夏骤然绽放的猩红花朵,还有几道长长的、仿佛被蘸满鲜血的画笔狠狠甩上去的血痕,从胸口一直拖曳到裙摆。她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直勾勾地盯着脚边那颗曾经属于她男友的头颅。

    混乱中,她脚边那只敞开的白色小羊皮挎包异常刺眼。包口大张着,里面散落着口红、粉饼、手机……而在这些女性随身物品之上,赫然躺着一把东西。

    一把匕首。

    寒光闪闪,造型简洁而锐利,锋刃上沾满了黏稠、半凝固的暗红血浆。那刺目的金属光泽和浓重的血色,在车厢冲出隧道后的刺眼阳光下,显得无比邪恶。

    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带着新鲜内脏的温热和铁锈的腥甜,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喉咙上。

    欢乐世界游乐园虚假的、充满糖精味的欢乐,被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彻底撕裂。红蓝警灯旋转着,将围栏外游客们惊疑不定的脸映得光怪陆离。警戒线迅速拉起,隔绝出一个充满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孤岛。

    刑侦支队的周队长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煞气赶到时,脸沉得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生铁。他五十岁上下,鬓角已经染霜,眼角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此刻更是紧紧拧在一起。他只扫了一眼那具端坐的无头尸,目光掠过林薇脚边敞开的挎包,以及包内那把沾染着不祥暗红的匕首,眉头就死死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混杂着职业性的锐利,从他深陷的眼窝里透出来。

    封锁现场!所有人!一个都不许离开!他吼出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混乱、惊恐的人群,最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无奈和某种沉重希冀的复杂情绪,落在了我的身上。顾临,你也在…他的声音低沉,尾音消失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里。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林薇像是被这句话猛然惊醒,瘫软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几乎是扑倒在浸透血泊的座位上,声音嘶哑破碎得像砂纸摩擦。眼泪混着脸上沾染的、属于徐超的血污,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冲刷出几道绝望的沟壑。我不知道那把刀怎么会在我的包里!我发誓!拉链之前明明是拉好的!警官…警官你相信我!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周队长,双手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狠狠攥住周队长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那眼神里的哀求,带着濒死的绝望。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下。警员们训练有素地分散开,目光却像一道道冰冷的镣铐,无声地聚焦在林薇身上。物证确凿得近乎残酷——致命的凶器就在她的随身物品里,刀刃上沾着受害者温热的血。动机更是昭然若揭——她是徐超新鲜出炉、备受瞩目的新女友,而徐超,这个圈子里的浪荡子,换女友的速度比他换跑车还快。就在昨天,还有人亲眼目睹他们在高档餐厅靠窗的位置激烈争吵,林薇最后是哭着跑开的。时间、地点、动机、凶器…所有碎片都严丝合缝地指向她。

    动机明确,凶器在握,人证…整个车厢的人都看到她坐在死者旁边,位置最近,喷溅的血迹也最符合,一个年轻警员凑到周队长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急于拨开迷雾、尘埃落定的笃定,周队,我看…这基本可以定性了。情杀,冲动犯罪。

    周队长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把匕首,又看看徐超脖颈处那个触目惊心的断口,眉头锁得更紧。现场的血腥和混乱,林薇崩溃的哭诉,年轻警员看似合理的推断,这一切都构成一股巨大的推力,要将这个案子推向一个看似顺理成章的终点。

    凶手不是她。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点隧道里沾染的沙哑,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骤然刺破了凝滞、沉闷的空气。所有目光,惊疑的、不解的、审视的,瞬间从林薇身上转移,死死钉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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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那个敞开的白色挎包前,俯下身,没有去碰那把匕首,只是伸出手指,隔空指向它冰冷的锋刃:周队,请仔细看这把匕首的刃宽,目测大约只有3.5厘米左右。而徐超颈部的创口,我的视线转向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断颈处,血肉模糊的断面在阳光下更显狰狞,最宽处接近8厘米,创缘有明显的、不规则的撕裂和拖拽痕迹,皮肤和肌肉纤维被暴力撕开,绝非一次性的、利落切割所能形成。这是其一。

    我顿了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跟随着我的手指。然后,我缓缓蹲下身,指向徐超尸体那僵硬的坐姿——他整个背部紧紧贴合在椅背上,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死死焊在了上面,连带着无头的脖颈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挺直。在过山车高速俯冲进入黑暗隧道的瞬间,巨大的向下加速度会将所有人死死压在椅背上,那种力量,不是简单的推背感,而是像几倍体重的沙袋瞬间压住胸口和四肢。我抬起自己的手臂,模拟着当时的动作,动作显得异常迟滞和费力,手臂抬起都会非常困难,更别说要完成一个需要精准发力、角度刁钻的挥砍动作。林薇的体格,我目光扫过瘫软在座位上、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林薇,要在那种状态下,隔着坚硬的座位扶手,用一把短小的匕首,精准地、一刀割下一个成年男性强健的头颅,同时还要避免在剧烈颠簸中伤及自己这根本是违背物理定律的‘不可能任务’。

    现场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旋转木马欢快的音乐隐隐飘来,形成一种荒诞的对比。年轻警员张了张嘴,最终没发出声音。周队长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徐超的尸体和那把匕首,眼神中的困惑和急躁越来越浓。

    那…那凶手是谁这脑袋怎么掉的周队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困惑和一丝被挑战权威的急躁,鬼扯下来的不成

    我的目光,像经过精确校准的探针,锐利地转向徐超斜前方座位上那个一直蜷缩着的身影——苏瞳。她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T恤和牛仔裤,齐耳的短发此刻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她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副深蓝色的、专业级别的运动护腕,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双手死死捂着脸,身体像寒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苏瞳,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她压抑的啜泣,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异常冷硬,如果我没记错,你曾是省体操队的王牌选手,主攻高低杠和自由体操,前年因手腕韧带撕裂才遗憾退役,对吗我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你手腕上的护腕,是旧伤需要保护,还是…为了掩饰什么我的视线锐利地扫过那副深蓝色的护腕,更关键的是,在你上车排队时,我清楚地看到你脖子上戴着一串白色的珍珠项链,光泽温润。而现在,你的脖子空了。

    苏瞳的身体猛地一僵,捂着脸的双手缓缓滑落下来。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因恐惧和泪水冲刷而显得狼狈不堪的脸。那双曾经在赛场上顾盼神飞的眼睛,此刻红肿,布满血丝,眼神里是巨大的惊吓和茫然。你…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委屈,我坐他前面!隔着一个过道!我怎么杀他难道我会飞吗我…我连动都动不了!护腕…护腕是因为老伤,坐过山车怕震动不舒服!项链…项链可能是刚才太害怕,动作太大崩断了!掉在隧道里了!这有什么问题她的反驳逻辑清晰,带着受害者的无力感,听起来无懈可击。

    正因为你在前面,隔着那个过道,才完美地利用了云霄飞车本身的力量,完成了这场精心设计的‘不可能谋杀’!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穿透力。我转向周队长,语速加快:周队,立刻派人搜索隧道内的轨道!特别是入口内侧区域!重点寻找散落的、圆润的物体,很可能是珍珠!还有,一个带锋利钩爪的金属装置!速度要快!另外,检查苏瞳手腕上的护腕内侧!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周队长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起对讲机,语速急促地布置下去。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煎熬。苏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原本因哭泣而微微耸动的肩膀彻底僵住。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手指神经质地用力抠着座椅边缘廉价的硬塑料,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戴着护腕的左手腕,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林薇也停止了哭泣,茫然地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斜前方那个骤然沉默僵硬的背影,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巨大的恐惧中完全理解眼前的转折。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周队长手中的对讲机猛地爆发出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是警员激动到有些变调的报告:报告周队!在隧道入口内侧约五米处的轨道缝隙,发现散落的白色珠子!七颗!圆润,像是珍珠!还有一个…一个带钩子的金属扣!造型很怪,有倒刺!尖头上…有血迹!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周队长猛地按下通话键:保护好现场!全部提取!马上送出来!他挂断对讲机,眼神复杂地看向我,又扫过苏瞳瞬间煞白的脸。同时,一名女警员已走到苏瞳面前,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苏小姐,请配合检查一下你的护腕。苏瞳的嘴唇哆嗦着,身体向后瑟缩,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绝望的恐惧,但在女警员和旁边男警员无形的压力下,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解开了左手深蓝色护腕的魔术贴。

    护腕内侧,赫然有着被尖锐物品勾连出的丝线!位置非常隐蔽,紧贴着手腕尺骨凸起的内侧!

    很快,装着珍珠和金属钩爪的证物袋也被送了过来。周队长和女警员几乎同时举起手中的法现。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那带倒刺的金属钩爪尖端,点点血迹刺目惊心。而苏瞳护腕内侧那几处勾连出的丝线,如同无声的烙印,宣告着她的罪行。

    我接过装着钩爪和珍珠的证物袋,高高举起,如同在法庭上举起决定性的证据,审判的权杖。

    这就是真正的凶器!我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一条特制的珍珠项链!只不过,串连珍珠的丝线,在巨大的力量下崩断了!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钳,紧紧锁住苏瞳那张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的脸。

    苏瞳,你利用自己体操运动员的柔韧性、核心力量和瞬间爆发力,精心选择了过山车高速俯冲进入黑暗隧道的那个精确瞬间!就在所有人被巨大的加速度死死压在椅背上,连手指都难以动弹的时刻!我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画面感,将那个恐怖的场景强行推到每个人眼前,你反身向后!动作快如鬼魅!双脚精准地勾住前排椅背下方的金属横梁!强大的腰腹核心力量让你瞬间将整个身体悬空倒挂出来!那一刻,徐超的颈部,毫无防备地、完全暴露在你倒垂的视野之下!

    你戴着护腕,不仅是为了隐藏携带的金属钩爪,更是为了在发力瞬间保护你受过伤的手腕,确保动作的稳定和力量的最大输出!而那条精心准备的项链,我晃了晃证物袋,那串你上车时还戴着的珍珠项链,它的项链绳被替换了!换成了强度更高更细的钢丝!它才是真正的杀器!珍珠,只是迷惑人的装饰和配重!

    我逼近一步,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苏瞳:你手中紧握的,就是这条特制的项链!你只需要将它狠狠套在他的脖子上!护腕里倒钩一端的钢丝绑住项链,之后把另一端抛下,金属倒钩就会卡到轨道上,项链会像毒蛇的獠牙一样,瞬间嵌入他的皮肉,死死咬住!护腕内侧被刮开的丝线,就是你取出钩爪时,不小心造成的!

    苏瞳的呼吸骤然停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某种被彻底揭穿的绝望,让她的瞳孔急剧收缩。

    我的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冰冷,接下来,就是云霄飞车本身的力量!接近百公里的恐怖时速!巨大的惯性!徐超的身体被死死压在座椅上,而他的头颅,却被项链紧紧咬住!座椅上的身体与轨道之间的相对运动,项链上钢丝的切割力,加上那足以撕碎一切的拉扯力……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徐超那空荡荡的脖颈断口:这三股力量叠加,硬生生地,把他整个头颅,从身体上撕扯、切割了下来!项链崩解,珍珠散落,钩爪被甩飞,嵌入了轨道缝隙!而你,凭借体操运动员强大的核心力量和协调性,在头颅被扯断的瞬间,身体借着那一点反作用力,像钟摆一样迅速荡回自己的座位!在黑暗和巨大的混乱中,伪装成一个同样受到惊吓的普通乘客!你甚至故意表现出动作过大,声称项链崩断掉落,完美解释了项链消失的原因!

    死寂。连风声都仿佛停滞了。只有苏瞳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车厢里回荡。

    至于动机…我再次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冷,像淬了冰的刀锋,这条项链,内侧靠近搭扣的地方,应该还刻着‘XC’两个字母吧是徐超送你的定情信物,对吗就在他追求林薇、无情地将你抛弃之前送的!我紧盯着她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崩溃,你不仅要他死,还要用他虚伪的‘真心’割下他的头!更要嫁祸给夺走他的林薇!那把匕首,我猛地指向林薇脚边敞开的挎包,是你在过山车冲出隧道、阳光刺眼、所有人被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尖叫混乱的瞬间,以你体操运动员的敏捷,迅速塞进林薇敞开的挎包里的!你利用了黑暗与光明的转换,利用了人类最本能的恐惧和混乱!护腕,在这最后的嫁祸动作中,也成了你避免留下指纹和掌纹的工具!

    不!你胡说!全是污蔑!疯子!你是疯子!苏瞳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身体因极致的激动和绝望而剧烈摇晃。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冲刷着她苍白扭曲的脸颊。然而,那双眼睛,曾经在赛场上闪耀着自信和野心的眼睛,此刻却再也找不到一丝恐惧和茫然,只剩下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和一种扭曲的、彻底的绝望。我没有!我没有!是他该死!他毁了我的一切!我的感情,我的信任…还有我的体操生涯!他说我退役了就是个废物!他嘲笑我的梦想!他把我当用过就扔的垃圾!她的控诉越来越歇斯底里,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恨意,他活该!他活该被扯掉脑袋!活该!哈哈哈哈…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彻底的崩溃,几乎等同于最赤裸的承认。

    警察无需再等命令,迅速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她剧烈挣扎的身体。咔哒一声轻响,冰冷的手铐锁住了她的手腕。苏瞳的狂笑和嘶吼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脖子,只剩下空洞的、大张着嘴的喘息,身体彻底瘫软下去,被警员架住。那双疯狂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亮,只剩下死寂。她手腕上那副深蓝色的护腕,此刻在警灯闪烁下,如同一个冰冷的、充满讽刺的注脚。

    林薇呆呆地看着被带走的苏瞳,看着她扭曲崩溃的侧脸,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巨大的后怕让她身体微微发抖,一丝本能的怜悯在眼底闪过,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空洞。徐超温热的血似乎还黏在她的皮肤上,渗进她的骨髓里。

    周队长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抬手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布的汗珠,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总算…水落石出。顾临,这手法…简直匪夷所思!要不是你…他摇摇头,剩下的话被一声沉重的叹息代替。警员们开始利落地清理现场,疏散那些依旧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游客。

    顾临!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苏岚,我的女友,拨开维持秩序的警员,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她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还在微微哆嗦,一把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吓死我了!那么多血…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急切地搜寻着,仿佛要确认每一寸完好。

    我抬手,安抚地、有些疲惫地拍拍她冰凉的手背:没事,我没事,都是别人的血。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温和,试图驱散她眼中的惊惧。

    然而,我的目光,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吞噬了生命的幽深隧道入口。血腥的谜题似乎已经解开,复仇的火焰也已在手铐的冰冷中燃尽。晚风带着游乐园深处飘来的棉花糖甜腻气味,吹拂着我额前被干涸血浆粘住的头发,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意。

    欢乐世界的霓虹灯,不知何时已次第亮起。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闪烁着梦幻的彩光;旋转木马播放着欢快的八音盒旋律;远处的城堡尖顶被五颜六色的射灯映照得如同童话。然而,这一切虚假的欢乐光芒,投射在过山车平台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区域,却将现场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讽刺。

    云霄飞车庞大的钢铁骨架,在迷离的灯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宛如巨兽的骸骨。那蜿蜒盘旋、冰冷坚硬的轨道,此刻看去,竟像一条通往无尽深渊的阶梯,一级级延伸,最终没入隧道口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的黑暗之中。

    苏瞳那歇斯底里、充满疯狂恨意的嘶吼——他活该被扯掉脑袋!——和周队长如释重负、带着职业性疲惫的叹息,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交替回荡。林薇瘫坐在血泊里,那身染血的白色连衣裙,她空洞茫然、仿佛灵魂被抽走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还有那副沾血的护腕,那散落在黑暗轨道上的珍珠,那闪着寒光的钩爪…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空气里,那股浓烈的、甜腻的铁锈味,似乎已经渗入了脚下的每一寸金属格栅,渗入了这游乐园夜晚的每一缕风里,固执地萦绕不散。

    案子结了。逻辑的链条已经扣紧。动机、手法、物证,严丝合缝。

    可为什么,那隧道口的黑暗,却比这冬夜的风,更冷,更深不见底那精心设计的杀戮,利用物理法则的冷酷,将情爱与背叛撕扯得如此血肉模糊,是否真的只是苏瞳一个人的绝望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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