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点敲打着画廊巨大的落地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空气里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油画颜料、旧木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纸张的味道。光从高窗透进来,被厚厚的乌云过滤得稀薄惨淡,无力地照亮展厅中央孤零零伫立着的那幅画。《七日》。
它就悬在那里,被一道冰冷的金属栅栏隔开,像一件危险的证物,或者一座微型的坟墓。画布上,暗沉的色调如同淤积的血痂,层层叠叠。一个女子的侧影被囚禁在这片混沌的中心。她微微侧着头,脖颈的弧度脆弱得令人心颤,眼神空洞地投向画框之外的虚无,瞳孔深处仿佛凝着两个幽深的漩涡,要将所有注视者的灵魂都吸进去。她的面容在那些阴郁的油彩下,呈现出一种奇异而冰冷的美丽,一种不属于人间的、近乎死亡的精致。
林默站在栅栏外,一步之遥。冰冷的金属栏杆硌着他握紧的指节。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画中女子的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滞重艰难,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张脸,每一寸线条,那眉梢细微的弧度,那鼻梁挺直的轮廓,那紧闭的、失去血色的薄唇……都和此刻躺在冰冷病床上,依靠机器维持着最后一点生命气息的苏晚,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像是同一个灵魂被切割开来,一半囚禁在这诡异的画布里,一半正躺在医院的白色被单下,迅速凋零。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后退一步,鞋跟撞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突兀的脆响,在过分寂静的展厅里荡开,又迅速被窗外愈发密集的雨声吞没。
他的视线艰难地从画布上那张酷似苏晚的脸上撕开,缓缓下移,落在金属栅栏下方那个同样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展示格里。七张黑白照片,像七枚冰冷的墓碑拓片,整齐地排列着。照片下面是简短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说明文字:
戴维斯,收藏家,购于1998年10月3日,1998年10月10日死于家中,死因:心脏麻痹。
埃莉诺,艺术评论家,购于2005年7月19日,2005年7月26日死于车祸。
陈启明,商人,购于2010年4月11日,2010年4月18日死于坠楼。
……
……
最后一张照片,日期是几个月前。一个神情倨傲的男人。
七位收藏家……林默的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都在第七天……
他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目光在画布上那张酷似苏晚的脸和下方那七张死亡证明般的照片之间疯狂地来回撕扯。冰冷的空气钻进他的肺叶,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苏晚躺在医院里苍白的面容,医生沉重的话语,还有眼前这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七日》,它们像破碎的镜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试图拼凑出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法逃避的恐怖图景。
很特别,不是吗
一个温和得近乎虚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死寂。林默猛地转身,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一跳。
画廊老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性的微笑,镜片后的眼睛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温度。他手里捧着一个深色的丝绒托盘,上面放着一本摊开的登记簿和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
林先生,对这幅《七日》感兴趣老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怕惊扰了画中的什么,它的故事,想必您也看到了。命运总是充满戏剧性,不是吗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对方知道他姓林这绝非偶然。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蛇行而上。他强迫自己迎上老板的目光,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探寻一丝端倪,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无机质般的反光。
它的故事林默的声音紧绷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七条人命这就是它的故事
老板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甚至加深了些许,那弧度却显得更加诡异。艺术的价值,有时就藏在它背负的传奇里。死亡,不过是传奇的一部分。强烈的情绪,无论是恐惧还是迷恋,都是对艺术最深刻的祭奠。他微微侧头,镜片反射着惨淡的光,就像您此刻的情绪,林先生。如此强烈,如此……纯粹。这幅画等待的,或许就是您这样的欣赏者。
他托着丝绒托盘的手向前递了递,动作优雅而带着不容置疑的邀请意味。那支钢笔的金属笔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像某种仪式中的匕首。
买下它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买下这幅……诅咒
老板的笑容仿佛凝固在脸上,成了一个冰冷的面具。诅咒多么世俗的词汇。或许,它只是需要一个新的归宿。一个……能真正理解它、承受它的归宿。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林默身上,时间,对某些人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犹豫,只会让珍贵的时刻白白流逝。
嘀嗒…嘀嗒…
冰冷的电子音在死寂的病房里规律地鸣响,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下刮在林默的耳膜上,又重重地凿进他的心底。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无情地笼罩着病床上那个单薄的身影。苏晚躺在一片刺目的白色中央,薄被下的身体几乎看不出起伏。她的脸比医院的床单还要苍白,嘴唇是淡得发青的紫色。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口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透明的塑料壁上凝起一层转瞬即逝的薄雾。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导线和管子,如同怪异的藤蔓,将她牢牢捆缚在这张象征生命尽头的床上。
林默坐在床边的硬塑料椅上,身体僵直得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头。他的视线无法从苏晚脸上移开,却又不敢真正看清那些昭示着生命流逝的细节。几个小时前在画廊里目睹的恐怖景象——那酷似苏晚的画中女子,那七张冰冷的死亡照片,还有画廊老板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七天……
主治医生刚才沉重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判决般的重量。
林先生,我们……尽力了。苏小姐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多器官功能衰竭正在加速……以目前的状态,保守估计……恐怕很难撑过七天。您……做好心理准备。
七天!
这个词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默混乱的思绪,将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指向毁灭的时间点粗暴地焊接在一起!
画廊里,《七日》的诅咒,购画后的第七天,死亡如期而至。
病床上,苏晚的生命,医生的断言,也只剩下七天!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那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寒意。这仅仅是巧合吗是命运残忍的玩笑还是……某种无法言喻的、将苏晚与那幅邪画紧紧捆绑的恐怖联系画中女子那张与苏晚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绝望。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深红的月牙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恐慌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苏晚……他不能失去苏晚!他曾经承诺过要永远保护她,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像沙漏里的沙一样无情流走。
不!绝不!
一个念头,疯狂、绝望、孤注一掷,如同黑暗深渊里陡然燃起的鬼火,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那个画廊老板的话,带着魔鬼般的诱惑,重新在他耳边回响:
……它只是需要一个新的归宿。一个……能真正理解它、承受它的归宿……
……时间……犹豫,只会让珍贵的时刻白白流逝……
承受它!承受那诅咒!
如果……如果那诅咒是真的……如果那幅画真的拥有某种扭曲现实、收割生命的力量……那么,当它被买下,当诅咒的倒计时启动,它锁定的,是否就是新的收藏者如果……如果买下它的人是自己呢如果自己成为诅咒的目标,成为那个在第七天死去的人……那苏晚呢苏晚是否就能从这死亡的倒计时中挣脱出来那该死的七天诅咒,是否会因为目标的转移而被打破
这个想法是如此荒谬,如此违背常理,带着飞蛾扑火般的疯狂。但在林默此刻被绝望和恐惧完全占据的心里,它却成了唯一的光,唯一能抓住的、拯救苏晚的可能!哪怕这光来自地狱的烈焰,他也甘愿扑上去!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动椅子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他俯下身,双手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捧起苏晚那只没有插着输液管的手。她的手冰凉,柔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像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
苏晚……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破碎不堪,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滴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留下微小的、迅速冷却的水痕,等我……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救你……
他近乎虔诚地、带着诀别般的绝望,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颤抖的、滚烫的吻。然后,他猛地直起身,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转身冲出了病房。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迅速被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和死寂吞没。
他要去买下那幅画。用自己剩余的生命,去赌一个拯救苏晚的、微乎其微的可能。
画廊的灯光依旧惨淡。那幅《七日》依旧静静地悬挂在冰冷的金属栅栏之后,画中女子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无声地凝视着再次踏入此地的林默。
老板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归来,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灰色西装,站在展厅的阴影交界处,脸上挂着那种程式化的、令人不安的微笑。他手里没有托盘,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默一步步走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早已写定的剧本按部就班地上演。
看来您做出了决定,林先生。老板的声音波澜不惊,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交易。
林默没有看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幅画上,聚焦在画中女子那张与苏晚酷似的脸上。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联系感在他与画布之间滋生蔓延。他感到自己正主动走向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中心。
多少钱林默的声音嘶哑而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他甚至没有问价格,只想尽快完成这场献祭般的交易。
老板轻轻报出一个数字。那数字并不算天文数字,但对于林默来说,也足以掏空他大部分的积蓄。然而此刻,金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它只是一个媒介,一个通往诅咒的门票。
成交。林默没有任何犹豫,掏出钱包,抽出银行卡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他甚至没有去看老板接过卡时脸上那抹加深的、难以捉摸的笑意。
交易的过程快得令人窒息。签字,刷卡,确认。冰冷的金属栅栏被老板用一把小巧的电子钥匙打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那声音在林默听来,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的铰链摩擦。
当老板亲手将那幅沉重的画框从展墙上取下,递向林默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骤然顺着指尖窜遍林默的全身,仿佛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画布上那阴郁的油彩似乎在瞬间活了过来,散发出一股冰冷、腐朽、带着铁锈般腥甜的气息,无声地缠绕上他的手臂,渗透进他的皮肤。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画中女子空洞的瞳孔,正透过画布,牢牢地锁定了他。
恭喜您,林先生。老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尘埃落定般的满足,《七日》,现在属于您了。它的传奇,将在您这里续写。他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祝您……享受这段独特的收藏时光。
林默没有回应。他抱着那幅冰冷沉重的画,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注定带来厄运的婴孩,又像抱着自己的墓碑。他没有再看老板一眼,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画廊。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荆棘上,每一步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无形的沙漏开始了流动——倒计时,开始了。
七天。从此刻起,属于他林默的倒计时。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散去一些,惨淡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冰冷地洒在林默身上,将他和他怀中那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画作,一同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银辉里。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把画带回了家,没有挂起,而是直接放在了客厅冰冷的地板上,面朝着墙壁。他不敢再看它,仿佛多看一眼,那诅咒的丝线就会缠绕得更紧一分。但那幅画的存在感却强大得无法忽视,像一个沉默的、散发着寒意的黑洞,盘踞在房间的中央,不断吸食着空气中的光和热。
时间,从未如此清晰地具象化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第一天在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中缓慢爬过。林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晚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和冰冷的体温,同时神经质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每一个小时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无数次地看向病房门,仿佛随时会有不祥的阴影破门而入。
第二天,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了下来。他开始出现细微的幻觉——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有模糊的人影晃动,耳边响起意义不明的低语,空气里似乎总漂浮着那股画布上特有的、冰冷的腐朽气味。他强迫自己进食,味同嚼蜡。深夜,他蜷缩在病房角落的简易陪护床上,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高度紧张中模糊不清。半梦半醒间,他似乎看到那幅被他扣在墙角的画作,在黑暗中微微亮起幽光,画布上那张酷似苏晚的脸庞,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脏狂跳如鼓,房间里却只有苏晚床边仪器发出的单调电子音。
第三天,一种深沉的绝望开始蔓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加速虚弱,像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生命力。精力难以集中,视野偶尔会出现雪花状的闪烁。医生来查房时,对他苍白憔悴的脸色表示了担忧,建议他去休息。他只是摇头,固执地守在苏晚身边。他拿出手机,疯狂地在网络上搜索关于《七日》的一切信息。那些零散、混乱、语焉不详的都市传说和论坛帖子,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终点——死亡。唯一的规律是,所有试图在七天内将画转手或销毁的前任收藏者,都无一例外地以更凄惨的方式在第七日死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头顶。他感到自己正在滑向一个早已注定的深渊,而苏晚依旧毫无起色。
第四天和第五天,林默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泥沼中跋涉。肉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达到了顶点。他开始出现短暂的眩晕,手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遍遍在心里倒数着剩余的时间。他翻阅苏晚留在公寓里的书籍,特别是那些她曾经痴迷的、关于古老符号和神秘仪式的冷僻文献。在一个堆满旧书的纸箱角落,他发现了一本蒙尘的、用奇怪皮革装订的笔记本。翻开,里面全是苏晚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她对各种神秘传说和禁忌符号的研究心得。其中几页,提到了某些强大的转移或献祭仪式的模糊概念,但都语焉不详。这些文字像黑暗中微弱闪烁的磷火,虽然无法照亮前路,却在他心中悄然埋下了一颗名为转移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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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
窗外的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病房里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充满了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林默坐在床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架。连续五天的煎熬,加上那无形诅咒的侵蚀,已经将他榨干。眼窝深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嘴唇干裂起皮。他握着苏晚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冷,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那指尖似乎比前几天更凉了一些,像一块正在失去最后余温的玉石。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无底深渊。
嘀嗒…嘀嗒…仪器规律的鸣响,是此刻唯一的声音,也是唯一的计时器。
第六天了。
明天,就是第七天。是他生命的终点还是苏晚的
他趴在床边,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床沿,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渐渐模糊。视野里苏晚苍白的面容开始晃动、重叠,最终被一片深沉的黑暗吞没。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阵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静,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紧绷的神经末梢。
林默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抬起头,浑浊的视线瞬间聚焦在病床上。
苏晚的眼睛……睁开了!
不再是昏迷时无意识的闭合,而是真正地、微微地睁开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那双曾经明亮如星子、此刻却蒙着一层浓重灰翳的眼眸,极其缓慢地、异常艰难地转动着,最终,一点一点地,聚焦在了林默布满血丝、写满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但林默读懂了。那是他的名字,一个无声的呼唤。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林默连日来筑起的绝望堤坝!他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摇晃,差点带倒椅子。他扑到床边,双手颤抖着捧起苏晚的脸颊,指尖感受到那皮肤下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生命暖意。
苏晚!苏晚!你醒了!你醒了!他的声音嘶哑哽咽,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苏晚的脸颊和颈窝,你看着我!看着我!是我!林默!你听到了吗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灰翳似乎被这滚烫的泪水融化了一丝。她的眼神依旧空洞而迷茫,仿佛从一个极其遥远、极其黑暗的地方刚刚跋涉回来,还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她的目光艰难地在林默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恐惧仿佛她带回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某个更加可怕的秘密。
她的嘴唇再次动了动,这一次,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音。
画……林默……画……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画《七日》!她怎么会知道画!难道昏迷中她也能感知到那诅咒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
画……怎么了苏晚画怎么了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因恐惧而紧绷。
苏晚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那浓重的悲伤和恐惧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她没有回答林默的问题,只是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将被林默握着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往回抽。
她的动作微弱得如同挣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林默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力道。
苏晚的手指冰冷而僵硬,像几根枯枝。她极其缓慢地、颤抖着移动着手臂,动作笨拙而吃力,仿佛每一个微小的位移都要耗尽她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她的指尖,最终颤巍巍地探向自己病号服胸前的口袋。
那是一个极其浅薄的口袋。她的手指在里面摸索着,指甲刮过粗糙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终于,她的指尖夹出了一样东西。
一张纸。
一张极其古旧、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泛着枯黄颜色的纸页。它被折叠过很多次,留下深刻的折痕,纸张薄脆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成粉末。纸页上没有任何印刷文字,只有一片模糊、潦草、如同鬼画符般的手写墨迹,墨色早已褪成深褐色。
苏晚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夹稳这张薄如蝉翼的纸页。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向林默的方向推了推。她的眼神死死盯着林默,那里面有哀求,有恐惧,有难以言喻的痛苦,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给……你……
她的气音更加微弱,如同游丝,诅咒……转移……需要……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那双刚刚睁开不久、还带着一丝清明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再次被浓重的灰翳覆盖,如同熄灭的烛火。眼皮沉重地阖上,头无力地歪向一侧,陷入更深的昏迷。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上,代表生命力的曲线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重新回到了之前那令人心焦的平缓状态,仿佛刚才的苏醒只是一个短暂得令人心碎的幻觉。
苏晚!苏晚!林默的呼唤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他摇晃着她的肩膀,但苏晚毫无反应,像一具精致的人偶,只有仪器上那微弱的波动证明她还活着。
他颤抖着,目光落在那张被苏晚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推到他面前的枯黄纸页上。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将它拿起,展开。
纸张脆薄得惊人,散发着一股陈年灰尘和腐朽草木混合的怪异气味。上面的墨迹确实潦草模糊,像是用极细的毛笔蘸着某种深色液体匆匆写就,笔划扭曲纠结,力透纸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疯狂和绝望。有些地方墨迹晕染开来,有些地方则因纸张破损而缺失。
林默强忍着心脏狂跳带来的眩晕感,借着病房惨白的灯光,努力辨认着那些鬼魅般的字迹:
……血契……不可逆……七日轮回……唯……至爱者……血……可……转移……
……心甘情愿……以命……换命……绘者……终偿……祭……
……心……血……染其布……方……可破……轮回……然……献祭者……魂……归……画……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如同来自地狱的呓语。但核心的意思,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默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
转移诅咒!
需要心甘情愿的至爱之人的鲜血!
需要……用自己的血,染上那幅画布!
用生命作为代价,才能打破轮回!
以命换命……林默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甜的决绝,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如同冰川融水般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原来如此。
这就是终结诅咒的唯一方法。这就是拯救苏晚的唯一途径。
用自己的血,去涂抹那幅画。用自己的命,去换苏晚的命!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浓重的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帷幕,沉沉地压了下来。第六天,即将结束。
第七夜,降临了。
当最后一丝属于第六天的微光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第七夜便如同粘稠冰冷的沥青,沉沉地覆盖了整个城市。窗外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风开始呜咽,在楼宇间穿梭,发出如同鬼魂啜泣般的声响。
林默站在客厅中央。那幅巨大的《七日》被他从墙角翻转过来,正对着他,竖立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画中女子那张酷似苏晚的脸,在房间唯一光源——一盏昏黄黯淡的落地灯——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莫名的质感。暗沉的油彩仿佛在流动,空洞的眼神在光影的变幻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期待那冰冷的腐朽气息,此刻浓郁得如同实质,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沉重地压在林默的胸口。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换上了一件纯黑色的旧T恤,像要参加一场自己的葬礼。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刀——不是厨房的菜刀,而是他从工具箱里翻出来的一把短柄美工刀,刀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冷硬、锋利的寒芒。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死寂。连日来的煎熬、恐惧、绝望,所有激烈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只余下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向死而生的决绝。他缓缓抬起左手,摊开在眼前。掌心纹路清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昭示着生命的搏动。
刀锋冰冷的触感贴上了掌心的皮肤。
没有犹豫。
手腕猛地发力,刀刃沿着掌心中那条最长的生命线,狠狠地、决绝地一划!
嗤——
细微而清晰的皮肉割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沿着掌心的纹路迅速汇聚、滴落,在浅色的瓷砖上溅开一朵朵暗红的小花。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整条手臂,林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牙关紧咬,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掌心那道迅速被鲜血染红的裂口。
血,比他想象的流得更快、更多。浓烈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铁锈腥味,瞬间压过了画布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腐朽气息,弥漫开来。
他不再看自己的伤口,目光如炬,转向那幅《七日》。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狂热和悲壮。他猛地抬起正在流血的手掌,毫不犹豫地、重重地按向那冰冷的画布!
掌心温热的鲜血与画布上阴冷的油彩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股低沉、诡异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在整个房间里震荡开来!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琴弦被同时拨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共鸣。那声音并非来自空气,更像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林默按在画布上的手掌感觉到一股强大得无法抗拒的吸力!仿佛画布不再是坚硬的平面,而变成了一张贪婪的、布满利齿的巨口,疯狂地吮吸着他掌心的鲜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通过那道伤口被急速抽走!
更恐怖的是,他眼前的画布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那些原本凝固的、阴沉的油彩,此刻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疯狂地蠕动、旋转!画中女子那张酷似苏晚的脸庞,在扭曲的油彩漩涡中痛苦地变形、拉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空洞的眼窝深处,竟缓缓地、缓缓地,渗出了两行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血泪!
那暗红的血泪沿着画中女子扭曲的脸颊蜿蜒滑落,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仿佛画中囚禁的灵魂正在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煎熬!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穿透了那诡异的嗡鸣声,尖锐地刺破了房间的死寂!那声音并非来自画布,而是直接响彻在林默的脑海深处!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解脱般的绝望!
林默浑身剧震,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搅得一片混乱,头痛欲裂!他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那画布的吸力却强大得如同磁石!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鲜血流失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就在这时——
嘀————!
一声无比尖锐、无比刺耳的长鸣,如同地狱的号角,猛地从林默口袋里的手机中爆发出来!那是他设置的、连接着苏晚病房监护仪的警报声!只有在生命体征发生极端变化时才会响起!
心电监护仪!直线!苏晚!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林默混乱的意识!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口袋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布料看到那象征着生命终结的、冰冷的直线图形!
成功了诅咒转移了苏晚……死了!
巨大的悲恸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心口!他献祭了自己的鲜血,承受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换来的……却是苏晚生命体征的消失!
不!这不对!纸上明明写着……转移……以命换命……
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满足与嘲弄的冷笑,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钻入林默的耳中。
林默霍然转头,视线越过那幅正在疯狂吮吸他鲜血、扭曲流血的恐怖画作,死死钉在客厅通往玄关的门口阴影处。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仿佛他本就是那片阴影的一部分。
画廊老板。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灰色西装,一丝不苟。脸上那副职业性的温和面具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贪婪的欣赏和如愿以偿的得意。他微微歪着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而狂热的光芒,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林默按在画布上血流不止的手掌,欣赏着画中女子流下的血泪,欣赏着林默脸上那交织着剧痛、悲恸和极度震惊的扭曲表情。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一幕。老板的声音低沉而愉悦,带着一种吟咏般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心甘情愿的献祭……至爱之血的浇灌……多么纯粹,多么强烈的灵魂!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皮鞋踩在地板林默滴落的血泊边缘,发出轻微的粘滞声。他的目光扫过那幅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的《七日》,嘴角勾起一个极度满意、极度邪恶的弧度。
这幅画,从来不是什么诅咒的载体。它只是一个容器,一个……‘捕魂器’。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在分享一个得意之作,它需要最纯粹、最强烈的灵魂能量来‘喂养’……尤其是,当这份能量包含着极致的爱恋和甘愿牺牲的意志时……那是它最美味的食粮。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默身上,带着赤裸裸的、如同看着一件完美祭品的欣赏。
那些收藏家呵,他们只是些被欲望或贪婪吸引的可怜虫,他们的灵魂充满了杂质和恐惧,根本不足以满足它真正的‘胃口’。他们的死,不过是画布拒绝劣质食粮的……自然反应罢了。就像人体会排斥腐烂的食物。
老板摊开双手,笑容扩大,露出森白的牙齿。
而你,林默先生……你和你的苏晚,才是它等待的真正盛宴!一个濒死的灵魂,蕴含着对生命的极致渴望;一个甘愿献祭的灵魂,燃烧着最纯粹的爱与牺牲之火……多么完美的组合!
他的目光扫过林默手机上依旧在尖锐鸣响的警报,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现在,苏小姐那充满‘求生欲’的灵魂,应该已经被画布彻底吸收,作为第一道开胃菜了……至于你,林先生……他盯着林默血流不止的手掌和那幅仿佛活过来的画,你这道主菜,也快要烹制完成了。你甘愿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在加速这个过程。你的灵魂,即将成为这幅画永恒的……一部分。
画廊里那些照片……那些收藏家……林默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都是……你放的饵
当然。老板优雅地颔首,像是在接受赞美,一点小小的‘传奇’点缀,总能吸引到最合适的猎物。恐惧本身,也是不错的调味料。他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林默,而你,林默,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你的爱,你的绝望,你此刻燃烧灵魂般的恨意……都是最顶级的佐料。这幅《七日》,不,应该叫它‘魂龛’,将因为你的献祭而……圆满。
他再次向前一步,距离林默只有不到两米,彻底走出了门口的阴影。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餍足笑容。
现在,终于等到心甘情愿的、最完美的祭品了。他微微叹息,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默那正在被画布疯狂汲取鲜血的手掌,以及他身后那幅流淌着血泪、油彩扭曲蠕动、仿佛随时要破布而出的恐怖画作。
林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失血带来的冰冷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掌心的剧痛和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老板那冰冷得意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最后的理智。苏晚的死亡警报声还在尖锐地鸣响,像一把烧红的铁锥,反复刺穿他的心脏。
祭品
食粮
原来如此。原来他和苏晚,从一开始就被设计进了这个恐怖的圈套!什么诅咒转移,什么以命换命,那纸页上的内容,根本就是这魔鬼精心布置的陷阱!诱使他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和苏晚的灵魂,去喂养这幅邪画!
巨大的悲恸、被玩弄的愤怒、以及最深沉的绝望,瞬间转化为一种焚尽一切的、纯粹的、冰冷的杀意!这股杀意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甚至暂时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痛苦!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住眼睛,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身体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微微佝偻着,右手却依旧死死握着那把染血的美工刀。刀锋上的血珠,顺着银亮的刃口缓缓汇聚、滴落,在脚下的血泊中溅开微小的涟漪。
老板的话音刚落,那餍足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
林默动了。
不是退缩,不是逃离。而是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弹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极限的范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同归于尽的疯狂!他受伤流血的左手依旧死死按在疯狂吮吸的画布上,仿佛要将自己最后一点生命力都钉进去!而握刀的右手,则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染血的寒光,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刺向近在咫尺的画廊老板的心口!
目标,心脏!
现在……
林默猛地抬起头,阴影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属于人类的瞳孔。那里没有眼白,没有瞳仁,只有一片燃烧的、纯粹由最深沉恨意和最冰冷杀念凝聚而成的血红色烈焰!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如同地狱深渊刮起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浸透骨髓的诅咒:
轮到你了。
噗嗤!
刀锋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短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刀锋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短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默那双燃烧着血色烈焰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画廊老板。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绝望,都灌注在这一刺之中!他要将这魔鬼的心脏钉穿!
然而,预想中对方惊愕、痛苦、倒下的场景并未出现。
画廊老板脸上那餍足而残忍的笑容,在刀锋及体的瞬间,甚至没有丝毫的变化。那笑容仿佛凝固成了面具,镶嵌在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睛,非但没有流露出痛苦或惊恐,反而猛地亮起一抹极其诡异的、近乎狂喜的幽光!
噗!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溅射出来,喷了林默一脸一身。那不是正常的鲜血,色泽更深,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铁锈、腐败草木和某种古老金属的怪异腥臭!
林默感到自己刺出的刀锋,像是扎进了一团冰冷、滑腻、充满韧性的凝胶之中,阻力大得超乎想象。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刀锋刺入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能量,如同无数根冰针,顺着刀身猛地反噬回来,狠狠刺入他握刀的手腕,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
呃啊!林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右臂瞬间麻痹,仿佛被冻僵,美工刀几乎脱手。那股反噬的能量带着强烈的恶意和侵蚀性,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蠢货!老板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优雅低沉,而是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尖锐的嘲弄!他的身体在刀锋刺入后,竟没有倒下,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那喷溅出的深色粘稠液体,落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你以为凡人的刀……能杀死什么!老板咧开嘴,笑容扭曲而狰狞,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牙齿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闪烁着野兽般的寒光。这具皮囊,不过是个方便的容器罢了!你这一刀,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那幅《七日》!
就在林默的刀刺入老板胸膛,那深色粘稠液体喷溅而出的同一刹那!
嗡——!!!
那幅一直疯狂吮吸着林默左手鲜血、油彩扭曲蠕动、画中女子流淌血泪的邪画,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嗡鸣!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之剧烈震荡,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盏昏黄的落地灯疯狂闪烁,光线明灭不定,如同濒死的挣扎!
画布上的景象发生了恐怖至极的剧变!
那两行从画中女子空洞眼窝里流下的暗红血泪,在接触到老板溅射到画布上的深色粘稠液体的瞬间,如同滚油滴入了冷水,猛地沸腾、膨胀、爆裂开来!暗红与深黑交织,瞬间在画布上蔓延开一片污秽的、沸腾的血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片沸腾的血沼中,猛地探出了……东西!
不是一只手,也不是一个具体的形状。那是七个扭曲、痛苦、挣扎、疯狂嘶吼着的……灵魂轮廓!它们由粘稠的血浆和深色的秽物凝聚而成,五官模糊不清,却清晰地传递出无尽的怨毒、痛苦和被囚禁了漫长岁月的疯狂!它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血沼深处强行撕扯出来,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七个!正是那七位死去的收藏家!
它们的轮廓在沸腾的血沼中疯狂扭动、撕扯,似乎想要挣脱画布的束缚,又仿佛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整个画布剧烈地鼓胀起来,像一张被吹到极限的、布满污秽人脸的皮膜,随时可能爆裂!画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声。
看到了吗!老板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近乎癫狂的兴奋,他无视了插在自己胸口的刀,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这恐怖的景象,这就是‘钥匙’!打开这‘魂龛’最后一道锁的钥匙!需要守门者的血,混合着心甘情愿献祭者的血!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他猛地转向林默,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两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线的邪异。
你的血,是引子,是祭品!而这……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胸口汩汩涌出的深色粘液,……是开启囚笼的权柄!感谢你,林默!你的恨,你的绝望,你的‘心甘情愿’,还有这最后完美的‘钥匙’!现在……
老板的身体猛地一震!插在他胸口的美工刀,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弹飞出去,叮当一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刀片碎裂。而老板胸口的伤口,没有愈合,反而如同一个黑色的泉眼,更加汹涌地喷涌出那种深色的、粘稠的液体!这些液体并非无序流淌,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七道粘稠的黑色溪流,精准地、贪婪地扑向画布上那七个正在血沼中疯狂挣扎的灵魂轮廓!
出来吧!我的收藏品们!老板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咆哮,充满了掌控与贪婪,饱餐的时候到了!享用这最后的盛宴!
当那七道由老板伤口喷涌出的、粘稠如沥青的深色液体,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般精准扑向画布上七个挣扎哀嚎的灵魂轮廓时,异变达到了顶点!
嘶——嗷——!
不再是无声的尖啸,七个扭曲的灵魂轮廓在接触到深色液体的瞬间,爆发出足以震碎灵魂的、重叠在一起的凄厉咆哮!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解脱的疯狂和被彻底玷污的绝望!
沸腾的血沼猛地炸开!
七个由污血、秽物和深色粘液强行凝聚成的、勉强具有人形的怪物,彻底挣脱了画布的束缚,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时冲出的恶鬼,带着浓烈的腥风和刺骨的怨毒,扑向了房间中央!
它们的目标,并非林默。
而是——画廊老板!
为首的那个,依稀能看出是个穿着旧式西装的轮廓,面孔扭曲如同融化的蜡像(戴维斯),它腐烂的手臂猛地穿透了老板的胸膛,疯狂撕扯!紧接着,一个带着强烈撞击变形的血影(埃莉诺)狠狠撞在老板的后背,将他撞得一个趔趄!那个呈现坠落姿势的商人灵魂(陈启明),双臂如同折断的钢筋,死死缠住了老板的脖颈!其他几个形态各异的血影,如同饿狼般扑上,撕咬、抓挠、啃噬!
不——!老板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万分的怒吼!他那双如同黑暗漩涡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是惊骇,是震怒,是彻底的失控!你们这些……卑贱的残渣!给我滚开!我是你们的……呃啊!
他的咆哮被一只腐烂的血手狠狠掏入腹腔的剧痛打断!深色的粘液和污浊的血浆混合在一起,疯狂地喷溅、流淌。老板的身体在这些饱含无尽怨毒的复仇灵魂的撕扯下,剧烈地颤抖、变形!他那身笔挺的灰色西装瞬间被染成污秽的酱色,皮肉被撕开,露出下方并非骨骼、而是一片蠕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试图挣扎,试图调动某种力量,但七个被囚禁、被利用、最终在痛苦和怨毒中异化的灵魂,此刻爆发的力量超乎想象!它们不再是任他摆布的食粮,而是挣脱枷锁后,带着所有积累的恨意反噬其主的复仇凶灵!
整个房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令人作呕的撕扯声、骨头碎裂声、粘液喷溅声、以及老板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七个灵魂疯狂而尖利的咆哮,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首来自地狱的交响曲!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至极的反转惊呆了。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冰冷感依旧在侵蚀他,但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带来的冲击,暂时压制了身体的痛苦。他按在画布上的左手,那股疯狂的吸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下意识地抽回手,掌心那道深深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但速度似乎慢了一些,只是整条手臂冰冷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场发生在房间中央的恐怖厮杀。老板的身体在七个复仇血影的疯狂攻击下,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正在被迅速地肢解、吞噬!那蠕动的黑暗暴露得越来越多,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嘶嘶声。
就在这时,那幅巨大的《七日》画布,在七个灵魂脱离后,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皮囊,猛地向内塌陷、枯萎!画框发出最后的呻吟,轰然碎裂!画布本身迅速变得焦黑、腐朽,如同经历了千年的风化,在几秒钟内化作一堆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色灰烬,簌簌落下!
画布消失的瞬间,林默感到一股无形的、一直萦绕在房间里的沉重枷锁似乎也随之崩解了。空气似乎流通了一些,但那浓烈的血腥和腐败气味却更加刺鼻。
呃……呃……老板的嘶吼已经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的身体被撕扯得不成人形,头颅被一个血影死死抱住啃噬,只剩下小半张脸露在外面。那半张脸上的眼睛,不再是黑暗漩涡,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和……一丝深沉的恐惧。他残余的目光,死死地、如同淬毒的钩子,钉在了靠在墙边、脸色惨白如纸的林默身上。
你……以为……结束了老板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充满恶毒诅咒的嘶哑声音,魂龛……已开……门……不会……再关……你……和……她……永远……逃……不……
他的话语被最后一个扑上的血影彻底打断。那个血影张开一个由污血构成、不成比例的巨口,狠狠咬在老板残余的脖颈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老板残存的头颅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凝固成一个永恒的、指向林默的诅咒姿态。他那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暴露着蠕动黑暗的残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轰然垮塌在地,化作一滩不断冒着气泡、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深色泥沼。那泥沼如同有生命般,还在微微起伏,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正在迅速消散。
七个复仇的血影,在老板残躯彻底化作泥沼的瞬间,发出了最后一声混合着满足与无尽空虚的尖啸。它们的形态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构成身体的污血和秽物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蒸发。它们在原地疯狂地旋转、扭曲,身上的怨毒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般的茫然和……迅速消解的虚弱。
几秒钟后,如同燃尽的灰烬被风吹散,七个扭曲的血影在几声轻微的噗响中,彻底化为七缕颜色各异、极其淡薄的轻烟,带着一丝残留的痛苦和不甘,袅袅地、无力地消散在充满血腥和腐败气味的空气中。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房间。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邪画的嗡鸣,老板的嘶吼,灵魂的咆哮,撕扯的声响……全都消失了。只有林默自己粗重、艰难、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撞击的闷响。
房间里一片狼藉,如同飓风过境。碎裂的画框木条、焦黑腐朽的画布灰烬、大片大片喷溅的暗红血液和深色粘液混合的污迹、以及房间中央那滩还在微微冒着气泡、散发着恶臭的深色泥沼……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和焦糊味。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失血和巨大的冲击而不住地颤抖。右臂的麻痹感还未完全消退,左手的伤口虽然不再疯狂流血,但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一阵眩晕。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左手和同样沾满血污的T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晚!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冀!他颤抖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他眯了眯眼。屏幕上,那个连接着苏晚病房监护仪的警报图标,依旧刺目地亮着红色!象征着心脏停跳的长直线,如同一道冰冷的判决,横亘在那里!
不……林默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巨大的悲恸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几乎将他彻底压垮!他付出了灵魂撕裂的代价,目睹了地狱般的景象,手刃了恶魔(或许只是恶魔的容器)……难道换来的,还是苏晚的死亡!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直身体,想要冲出门去,冲向医院。然而,失血带来的极度虚弱和眩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墙壁滑倒,重重地瘫坐在冰冷粘腻、布满血污的地面上。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嘀…嘀…嘀…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子音,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顽强生命力的节奏,从他紧握在手中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再是尖锐的、宣告死亡的长鸣!
而是……心跳监护仪恢复跳动的、规律的提示音!
林默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机举到眼前!
屏幕上,那条象征着死亡的长直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微弱却无比坚定、正在规律起伏的……波浪线!
苏晚的心跳!恢复了!
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巨大的冲击让林默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跳动的曲线,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汹涌而下。
成功了诅咒……真的打破了苏晚……活过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了他灵魂的阴霾。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放松,身体和精神双重透支带来的黑暗,如同温柔却不可抗拒的潮水,彻底将他吞没。他头一歪,握着那显示着生命律动的手机,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冰冷污秽的地板上。
……
不知过了多久。
消毒水的气味。
柔和的光线。
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生命温度的……呼吸声。
林默的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医院病房的天花板。柔和的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
他猛地侧过头。
苏晚。
她就躺在旁边的病床上。氧气面罩已经撤掉,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毫无血色,但那紧闭的眼睑下,眼球似乎在微微转动。她的胸口,随着微弱但平稳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着。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绿色的波浪线,正稳定地、一下下地跳动着,发出轻柔的嘀…嘀…声。
她还活着!真的活着!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法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林默的心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如同被掏空。这时,他才感觉到左手掌心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低头看去,已经被厚厚的纱布包扎好。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走了进来,看到林默醒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和凝重。
林先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快步走到床边检查仪器。
苏晚……她……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苏小姐……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晚,眉头微蹙,这……这简直是医学奇迹。昨晚她的生命体征一度消失,我们都……都准备宣布了。但就在几分钟后,她的心跳和呼吸突然又恢复了!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活过来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情况很复杂。她的脑部活动……非常异常。扫描显示,她似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意识状态。不是昏迷,也不是植物状态……更像是一种……封闭而且……
医生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而且,我们在她紧握的手心里,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小片极其古旧、边缘焦黑卷曲的纸片,正是苏晚昏迷前交给林默的那张枯黄纸页残留的一角。纸片上,残留着几个模糊的深褐色字迹:
……祭……魂……画……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另外,医生的表情更加凝重,我们联系不上你,后来接到警方的通知,在你的公寓……发现了……一些情况。现场非常……混乱。警方需要你情况稳定后去协助调查。他没有具体描述现场的惨状,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林默靠在床头,沉默着。左手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夜那场绝非梦魇的恐怖经历。他看着病床上如同沉睡天使般的苏晚,又看了看医生手中那片焦黑的残页。
诅咒打破了。老板死了。画毁了。苏晚的心跳回来了。
但……真的结束了吗
老板最后那怨毒的诅咒——魂龛已开,门不会再关……你和……她……永远逃不……
还有苏晚手中残留的纸片——祭……魂……画……
他抬起自己包扎着的左手。纱布之下,那道由自己亲手划开的伤口,仿佛烙印般灼热。
牺牲者的血,至爱者的血,心甘情愿的献祭……真的只是打破了诅咒还是……开启了某种更无法预料、更深远的东西
那个被称作魂龛的存在,那个画廊老板代表的……东西,真的彻底消失了吗还是如同他最后所说,那扇门……已经打开了
林默的目光缓缓移向病房的窗户。窗外,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车水马龙,喧嚣如常。阳光明媚,驱散了夜晚的阴霾。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释放,就再也无法塞回瓶子里。有些门,一旦打开,就无法再关上。
他和苏晚的命运,已经和那片黑暗的领域,产生了无法斩断的联系。那幅画虽然毁了,但它吞噬的灵魂,它承载的诅咒,它打开的门……其阴影,或许才刚刚开始笼罩他们的余生。
阳光落在苏晚苍白宁静的脸上,却无法驱散林默心中那越来越浓重的阴霾。他看着苏晚,看着她胸口规律起伏的微弱弧度,看着她如同沉睡般的面容。这鲜活的生命是他付出灵魂撕裂的代价换回来的,是他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颤抖地握住了苏晚那只没有插着输液管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生气。
苏晚……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无论那扇门后面是什么……无论要付出什么……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窗外的阳光明媚依旧,但病房里,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寒意,却悄然弥漫开来,无声地宣告着——
黑暗并未离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潜伏在光明之下,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